――现在想来,甚至,集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就在白术的通风报信之下前去阻止的那一次,结合如今的情形再去衡量当初,只怕,就算是她什么都不做,萧逸容也未必就能下定这个决心呢・・・・・・
所以,也不难得出集云的结论来。
一味以强硬的态度对待他,不给一点儿甜头,让他永远都只有失望,失望之后是更失望,看似是加速了两个人关系的恶化,加快地逼萧逸容死心、继而退亲,但,有的时候,这样做的后果,却是反而会催生他的某种执念,让他钻进牛角尖里,不撞南墙就一往直前。
人都是有韧性的,有的时候,人的韧劲儿甚至会超乎出自己和旁人的想象,越是被锤炼,越是遭遇挫折,就越会咬牙坚持下去。
可,若是让人一次次地燃起希望,却又一次次地失望,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没人受得了永远患得患失,永远不得一个痛快,这样,才能更快地到达绝望,更快地筋疲力尽,从而放手。
从城郊回到王家所在的乌衣巷,对于犯了一个错误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审判、而战战兢兢的王尔来说,只恨太快。对于心中积郁的萧逸容来说,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只有集云,才是最自在,就这么在和127的闲聊中打发度过了。
但在下车前,她也及时地调整了自己的神态,做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才扶着从后头赶上来的静姝的手,下了车。
与她相反,她是装着有心事,萧逸容则是急忙藏起了心事・・・一见到她下车后,就在下马走到二门的片刻,就已恢复了平静,从表面上看起来,什么也瞧不出,仿佛竹林中他的失态只是集云的错觉,仿佛,他早已经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而一路上,集云一直自以为隐秘地偷偷瞧他的事情,他也似乎全无察觉。
两个人各自装相,都在忙着各自的表演,都忘了还有王尔这么一个人,睬都不睬・・・・・・
等到她们结伴向家主王t之问过安――集云自然也依照王恕的嘱托,对王尔丢了个大人的事情只字未提――三个人也就携手告退,打算各回各的院子了。
从主院出来后,三个人就已经是三个方向了,萧逸容冲两个女郎点点头,就准备转身离开。
集云却在此时略有些急切地开了口,语气更是难得慌乱,有些语调不稳地匆匆唤道:“九郎!”
萧逸容依言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神色如常全不见破绽,也不说话,只等着她的下文,不假辞色。
被他这样冷漠地对待,集云带了些恼意地咬了咬下唇,又不能就僵在这里了,和他比着沉默?只好又道:“我有一句话说,你且・・・止步。”
萧逸容便点了点头,背着手,又走回了她身边――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走回来,又未免走得步子大了些・・・两个人挨得略有些近了,集云慌忙退后了一步。
一旁,垂手侍立得静姝直翻了一千八百个白眼儿・・・错步上前,皮笑肉不笑地对眼珠子乱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却偏偏像是脚下生了根,不肯挪步的王尔道:“四娘子?四娘子也累了一天了,奴服侍您归府休息吧?”
王尔不甘愿地绞了绞手指,却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留下来窃听两人谈话的借口,终于是撑起笑来,识趣儿地道:“不必劳烦了,你还是在这里服侍五妹妹吧,虽有婚约在身,但瓜田李下,不能不避嫌,你不在可不好――九郎、五妹妹,我就先回去了,还需向父亲母亲问安。”
对于她那长篇大论的意有所指,和最后的这句招呼,萧逸容倒是对她点了下头,以示回应,那王珂则是连头都不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完事儿了。
王尔脸色一青,但她今日由于自己的失误出了个洋相,正是小心翼翼地夹起尾巴来做人的时候,因此虽则心有不满,却是什么也没敢说,将再大的不满都憋回了心里,匆匆告辞了。
静姝又瞪了白术一眼,带着发瓷的白术与其他人也避开了。一时间,此处就只剩下了萧逸容和集云两人,继续沉默相对。
集云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像是――正因为心里也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这一开口,就已经是难得的服软了,因此仍在犹豫・・・好半天都不开言。
她在那里低头不语,萧逸容也不催促她,也不急着回去念他那永远也念不完的书了,只陪着她站着,很有几分闲适地背着手,眼睛看在远处。
第99章 少年穷12集云并非没有手段――……
集云并非没有手段――阳谋阴谋、三十六计,只要她想,她能让人毫无招架之力,能让人被她整得生不如死,还连苦都叫不出,只能生受着。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一直忍让、留着王尔不懂,是因为她还算有些用处,且集云对于她的那个系统也不是全无忌惮,总要慎而有慎,谁知道对方有什么杀招和硬货攥在手里呢?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准备对王尔动手,赶尽杀绝的。
但要是明知她肚里的那点儿货和那歹毒的心思,却还留着王葭继续蹦Q,那集云也就太窝囊了・・・不如回家种红薯。
要对付面甜心苦、看似和顺本分的王葭,集云连一点儿力气也不用费,花点银子就是了。
在王家,除了容止院的那位缺德不带冒烟儿、整人的法子有整整一车的春姑,想要为五娘子效力,便是杀人放火也只需一声吩咐的下人,也仍不在少数,可以说是遍地都是。
比如,本是故去的女君谢氏的亲信的,使女谷雨一家。
这一次,谷雨和她的男人就是领了五娘子的命令,低调不引人注意地离开了建康,远赴他地,去和河间王司马洪最宠爱的如姬,谈一桩交易。
对于谷雨来说,这实在是一桩美差,让她既能梦寐以求地听从五娘子的吩咐、在五娘子面前卖一个好儿,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本身――还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这个如姬,论起貌美,不在以端丽著称的王妃王朝云之下,身段窈窕,擅长歌舞,其声如黄鹂鸟,舞比赵飞燕,而且听说内里性情轻浮张扬,对外,却也能做端庄温婉之状,才能够以贱籍出身而得特权免了汤药,有资格为河间王诞育子女。
尽管如此,却因为出身低贱,纵然得到了河间王十分的宠爱,纵然子女也是一个又一个地生,日子过得也是足够滋润了,却也还是挺不直腰杆,一辈子都被人拿出身说事,子女也受她牵连,将来注定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够给王葭这个如同一块巨石一样压在她头顶上的王妃添一点儿堵,让她自顾不暇的话,岂不是正合了她的心意,对如姬来说,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纵使她是司马洪的宠姬,王珂能够给她的,也是她活一辈子都积攒不下的巨财,这年头、不对、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有银子在手才是真正的底气,男人的宠爱什么的,根本就靠不住,面对这样一笔飞来横财,傻子才不做。
事情果然也是进展得很顺利,且,王家畜养的快马,自然非同一般――两队人马虽然是同时出发,但谷雨等人还是比如姬一行足足早了半个月,就回到了建康,回来的时候捧着个不小的箱子去星阑院坐了足足一个时辰,倒真像是为集云去盘查谢夫人留下的铺子和产业的,这不回来后就向小娘子紧锣密鼓地汇报起来了吗?
――就连王t之都没有起疑心,过几天见到了她还说起这事儿呢,夸她知道主动去处理这些事情,没有荒废母亲留给她的产业,可见不是个无心的,将来就算是出了门,他也可以放心了云云。
对于将来要发生的事情,谷雨和其背后的集云,也算是彻底摆脱了嫌疑。
而集云得了谷雨的禀报,知道事情已成,也就不再多花心思在王葭身上,而是继续去折腾萧逸容了・・・・・・
又半月,河间王府那位出了名的美人如姬,竟然毫无征兆地,来到了健康。
马车进城时,如姬高高地卷起了车帘,一路上的人都看到了车中,那个云鬓高耸、身穿缀满了金饰的鹅黄色纱衣的美人。
像如姬这样的身份,既有妖娆风流的外表,又没有贵女们那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气质,当真是独有一种滋味,且不知为何,美人眉头紧锁、泪光点点、面带清愁,动人之处自不必说,顿时,吸引了不少的目光与注意。
――所以,当这个惹人注目的美人踏足乌衣巷,登了王家门,要求见自己的主母王葭时,这个不同寻常的消息在满城人似有若无的关注之下,也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
如姬登门的时间把握得很不错,王葭带着王尔,恰好出门赴宴去了,此时并不在府中。
正主不在,旁人自然也不是她相见就能见的,而像她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没有资格被请如王家的。
如姬被拒之门外,没一个人愿意搭理他,却并不见不满,而是谦卑地谢过了那个态度散漫的负责传话告知的门房,毫不拖泥带水,立刻就退出了巷口――一转身,竟是楚楚跪下了!
此等绝色佳人,伶仃跪在那里,当真是令人生怜,于心不忍。
又实在是谨慎知礼,都没有堵在府门口,而是在这人人都能走能过的巷口、大街上・・・怎么说,人家也好歹是河间王放在心尖儿上的爱妾,大约是王家也不好做得太过了,连人家跪在巷口也不容许,只好由她了。
第100章 少年穷13+14+15没有人会……
没有人会怀疑如姬仆人那个的话会不会是是假的,不可能。
以贱妾的身份,胆敢千里迢迢登王府的门,若不是走投无路,她一个没有家族没有地位的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孤注一掷?况且,王葭又是她的主母,身家性命都在人家的手上,她的仆从又怎么敢诬陷王妃呢?
只是这些人不知道的是,司马洪暴虐无情,若不是忌惮琅琊王氏,王葭这个王妃在他的眼里连个屁也不是,自然也根本没有多少正室主母的威严和权柄能够让她耍的,河间门王府的地位也是不过尔尔,根本不值得如何忌惮・・・反倒是如姬,入了他的眼,爱若珍宝。王葭若是敢背着他动如姬一根指头,司马洪都能活剐了她!
而那些偷偷拉出府去胡乱掩埋的姬妾,也不是王葭的手笔,而是犯了一点儿小错触怒了性情无常的司马洪而被下令打死、或被兴致上来的司马洪虐待致死・・・・・・
――和曾经,原始剧情里百口莫辩的王珂一样,王葭如今,也陷入到了同样的境地。
当时的王珂,不能说出她对司马氏出言不逊,指出王妃也不过如此,从而洗刷自己爱慕虚荣艳羡权贵的俗名,现在,王葭也不能说克扣王府姬妾们用度的不是她,是司马洪的宠臣、管家杨猛,而那些惨死的可怜女子,也都是河间门王司马洪的手笔。
她不能说,因为司马洪不会认,所有人证,也会为司马洪这个河间门王遮掩――她也不敢说,因为不说只是坏了名声,说了,不知哪一日,她就会成为那被偷偷拉出府去,随意掩埋的其中一员。
这才是集云这简单的一计中真正的戏肉。
这样简单的道理,相信就算是以王葭那聪明有限的脑子,也一定能够想得明白。
匆匆回到乌衣巷,面对装模作样,委顿在地哀求的如姬,王葭气得脸都变得铁青,眼中也具是怨毒之色,令她不复平时的美貌。
而一路回来,她终于知道方才为什么那么多人对她指指点点,也听到路过之人在感慨,“这王三娘子没想到这样狠毒,都说她是个温厚和顺的,看来是菩萨面、夜叉心。”
――集云显然是略微高估了她的了・・・王葭听到这里,顿时气得忘了一切、也忘了身为王家女儿的体统,她甚至在冲动之下,一把扯开车帘,正想呵斥如姬是一派胡言,却在话将要出口的一瞬间门突然冒出了一身的冷汗,意识到了,如姬的险恶用心。
她在来的一路上,已经充分地听到了关于自己的流言了。
一开始,恼怒之余,她更多地是觉得可笑。这等无稽之谈,只需她与那该死的如姬对峙两句,定然不攻自破・・・也不知这女人发什么疯,往日里,她这个王妃和湘如这个宠姬虽然彼此不对盘,但她背靠王家,湘如则有王爷的宠爱,两人互相忌惮,倒也能相安无事,最多也不过是将对方视若无物而已。
今次湘如越了界,就不要怪她出手惩治,让她咽下自己造出的这苦果了,在王家的门口,难道她这个王家备受看重的三娘子还能吃了亏去吗?
可是现在,居高临下地对上了湘如那双泪鞯拿钅浚王葭突然僵住了,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亏,她恐怕还真的非吃不可了・・・・・・
王葭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她犹豫了片刻,虐待姬妾、克扣份例的事情,她都不可辩驳,否则就会得罪深得司马洪信重的杨猛、甚至是司马洪本人・・・偏偏骑虎难下,现在再想缩回车帘里去,或者低调地先行回府,恐怕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只好略显苍白和勉强地训斥道:“如姬!本王妃何时下令不许给小郎君请医用药了?再说,本王妃离府时,小郎君好好的,活蹦乱跳,哪里生病了?”
如姬闻言,竟是一句也不为自己辩驳,也不和王葭争舌,反而略有些慌乱和恐惧地伏倒在地,楚楚可怜地惶恐道:“是、是,王妃不曾下令,是贱妾误会了,还请王妃高抬贵手,发一句话,为小郎君请医用药,还请王妃慈悲,救救小郎君的性命。”
她这样的行为又说这样的话,明着似乎是顺着王葭的话为她开脱,实则却更做实了王葭这个主母跋扈蛮横,如此一来,王葭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王葭明显感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善起来,一个个义愤填膺的,仿佛这样恶毒的大妇已经犯了众怒了似的,见众人就快要控制不住,跳出来主持公道了・・・她一时失了理智,慌不择言地道:“你这贱妇!如此惺惺作态,诬陷于我,难道就不怕得罪了我琅琊王氏,不得好活吗?!”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不好了,就连为她驾车的奴隶都变了脸色,迟了一步,徒劳地急忙阻止她道:“三娘子!休要弄巧成拙,火上浇油!”
却哪里还来得及呢?
低着头的如姬,面上飞快地划过一抹喜色,表面上却做出惊弓之鸟的态势来,连忙砰砰磕起头来,不一会儿,当她再抬起头来时,那白皙的额头上已是一片青紫,令见者无不揪心动容,才梨花带雨地道:“贱妾不敢,还请王妃赎罪,贱妾再也不敢了,贱妾这就离去、这就离去。”
第101章 少年穷16+17+18对于王家……
对于王家的众人来说,萧郎君和他们家五娘子大吵一架,闹了个天昏地暗的消息,本也不算个新鲜事。
虽说这次似乎是格外声势浩大了一些,从规模上来看,也算是空前绝后的,但两人吵架闹别扭原是常事,所以一开始,包括家主王t之在内,谁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以为过不了两天,或者萧逸容又把人哄好了,或者王珂自己把气出了或者干脆忘了这一出了,也就没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