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偌大建康的十分风流独占了三分去的王氏阿珂,这一次,并没有做出谋害未婚夫性命的下作事情,没有嫌贫爱富面目丑陋,没有被族姐传播过那句“姊何以妃乎”的私语,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风采依旧,而光华更盛。
听了他的话后向萧逸容挑了挑眉,那意思是“看出来了你还要问”?
但萧逸容却并没有将这个似乎已经有了答案的多余的问题轻轻揭过,他看着集云,温和却坚定,因为太过温柔了,所以总是无论如何,甚至让被问的人都完全不觉得被冒犯、更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抵触之心,仍是道,“阿珂,十一郎对你好吗?”
这个问题,在原始剧情里,在更远的将来,那个与她决裂后,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儿的萧逸容,也问过王珂,一字不差。
以王珂的骄傲,自然不允许她将自己的脆弱和不幸暴露在这个曾经自己瞧不起看不上,如今却能悲悯地问她过得好不好的故人面前,所以她打落牙和血吞,回答了萧相公四个字,她说:“如珠似宝”。
而如今的集云,却是怀着别样的目的,完美地策划着自己每一寸的神情,露出沉思之态,毕竟“对你好不好”这样的问题,总是自由心证,所以她认认真真地思索和权衡,好像真的要拿一把秤,衡量谢子璋对她有几分好、几分坏。
她时而会心一笑,时而,眉宇间门似乎有淡淡的愁绪一闪而过,细看时分明仍笑得无懈可击,最终,她笃定地开了口,还是那四个字,说的人和听的人,却都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她说:“如珠似宝。”
任凭谁来,恐怕都不能说她不是真心,都无法自顾自地非要认为她是在强颜欢笑在嘴硬强撑,可是――
叮。
【关键人物怜惜值+10,当前怜惜值26。】
他那如水的温柔笼罩着竖起防备来武装自己的王珂,“是吗?那就好呀。”
建康城中如有十分风流,王珂要占三分。
天下若是有十分温柔,亦有三分,是在萧逸容身上的。
对着这样的萧逸容,对着他铺天盖地而来,又无处可逃的温柔,王珂不知是想到什么又升起了怎样的情绪,别看了眼,轻轻叹了一声。
如果要将萧逸容拟作一物,最贴切的,莫过于阳春三月的毛毛细雨。
沾衣不湿,见而心喜。
总是体贴入微的,总是善解人意的,总是不带一点儿攻击性的。
所以当他听了集云的回答,却仍在忧心忡忡地说什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是很好很好的”的时候,也是分毫不引起人的反感。
若是换成另一个人,恐怕难免会显得不怀好意,好像非要人家说自己过得不好,非要人家揭开伤疤给他看一看,他才能心满意足似的;或者至少也显得可厌,不依不饶,不知道给别人留体面,不知道看破不说破的处世之道,非得问出人家捂得好好的秘密,才显出他的能耐来。
若是换成另一个人,恐怕难免会显得不怀好意,好像非要人家说自己过得不好,非要人家揭开伤疤给他看一看,他才能心满意足似的;或者至少也显得可厌,不依不饶,不知道给别人留体面,不知道看破不说破的处世之道,非得问出人家捂得好好的秘密,才显出他的能耐来。
但萧逸容做来,却完全不会让人讨厌或恼恨,对上他那双放佛笼罩着江南经年不断的烟雨般的眼睛时,甚至会让人升起倾诉的**,忍不住就想要对他吐露衷肠。
集云却是避开了那双眼睛,无故叹了一声,好像只是被他问得很无奈似的,很快就又是无懈可击,好笑道:“这有什么真的假的的?就算九郎信不过子璋的人品觉着他不可靠,但你也该明白,我是琅琊王氏的女儿,在建康,难道谁还能欺负得了我吗?且如今谢家的家主是我的外祖父,自也会为我撑腰――真的,真得不能再真,我过得好着呢,又少了管束,比在闺中时还要自在,九郎实在无需为我忧心。”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王珂没有想到的是:她越是这样说,反而越是暴露了,她与谢子璋远非鹣鲽情深的恩爱夫妻的事实――若是恩爱,那么便说恩爱又好,为什么又提起娘家的撑腰,和谢公的主持公道呢?
不正是说明倘若没有这些,她的日子想必并不会太好过,而如今就算有了这些,她也还是过得不太顺心,要拼命地用言语去遮掩吗?
“叮”的一声再次响起,集云赶紧咬住了自己腮侧的软肉,防止她在这关键时刻因为“丰收”的喜悦而忍不住笑场,导致前功尽弃。
萧逸容已经不打算再问这个满嘴谎话的嘴硬鸭子了,而是暂时压下心中翻涌着的忧虑,下定了决心,回去后就安排人在坊间门各处探查询问,务必掌握所有的蛛丝马迹,然后自己推断出真相。
便笑着摇了摇头,顺着她的意思转移了话题,道:“你都这么说了,好吧,咱们不谈这个话题了。对了,我是来还你这个的,也是巧了,在门口正碰上了静姝。”
说着,递上那方帕子。
他不再追问,集云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我不要了,九郎替我毁了吧,本来就不是为了找回来继续用的,只别落在外头人手里就行。”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怜惜值就涨到了28了――挺好,但集云还准备最后再来上一记重拳。
寒暄完毕,两人还要去正院向王t之问安,这也是萧逸容今日来到王宅的本来目的。她起身,与萧逸容并肩向外慢悠悠行去,熟悉的、木屐哒哒哒的声音,让萧逸容光是听着就由衷地喜悦和安宁,就会心一笑。
仿佛只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走了两步,集云随口询问道:“对了,听闻在德阳时,你与四姐姐亦没有断了往来?”
说完见萧逸容表情不对,她倒是畅快笑起来,俏皮地拍了拍萧逸容的肩膀,“九郎不必如此,我已不是年少时那样没名堂的,总是拈酸吃醋,非要为你和四姐姐那点儿往来就不痛快――你们都如同是我的至亲,能够彼此照应,我是只有高兴的。”
说着,似有所感,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走之后,我想了很久,你我是有缘而无份的了,但若非我那时候多次从中作梗,或许你与四娘子本是能成就一段佳话的,只是被我闹得,三个人最后都・・・那时候四姐姐总是在我面前说起与九郎相处的细节,又说你们在诗词上的见解如何一致、观点如何相契、性情如何投合・・・・・・”
沉浸在自己的“痛定思痛”之中的集云,大约是并没有注意到萧逸容的神色已经变得有些古怪了,继续怅惘着道:“唉,都收‘人生难得一知己’,四姐姐本是真心感慨的,但却坏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正是心气儿过盛、凡事不肯落于人后的时候,她和我分享,我总曲解成是炫耀,生出许多的怨怒,又同你闹,对四姐姐更是也渐渐疏远了・・・现在想来,至亲姐妹,为了几句言语上的争锋,又是何必呢。”
――萧逸容表面上倒仍是平静的,问集云道:“她是这样跟你说的吗?说她和我是・・・‘知己’?”
集云仿佛半点儿也没有听出他语气的古怪,自顾自笑起来,埋怨他道:“这话说的,哪有人这样标榜自己的?当然不是直接这样说,算是我听她的那些话,自己得出的结论吧。四姐姐那个人你也知道的,说话做事总是藏一半露一半,比较含蓄矜持――怎么?王家四娘子做你的知己,难道还辱没了萧大夫么?”
她是这么的美好!直如光风霁月,这样一无所觉,将人只往好处想,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还以为是自己误会了那个四姐姐,还在为自己做得不到而懊恼,而自责・・・・・・
而我,我怎么会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个妇人当年的包藏祸心?!
萧逸容牙关都咬紧了,似笑非笑道:“含蓄矜持?呵――”
第104章 少年穷21集云倒是也听出他的话……
集云倒是也听出他的话音不对来了,只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单是有些疑惑地瞅了他一眼,就自顾自地又自行总结陈词,道:“算了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甚意思,也晚了。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晚了’二字可恶――比如那时候我病着,脑筋也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让人同你说什么山高水长・・・也都是赌气的话,倘若真是今生无缘再见,不是空余遗恨吗?后来我稍好一些,却也‘晚了’,你已经离开了・・・・・・”
说着,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一击掌道:“诶对了,倒是四姐姐,听说还去送了你,赠以良言,那一番‘曲高和寡’之论,当真是有可取之处的,连我听了也大有获益,这也是四姐姐强过我的地方,好歹帮上了你呢。”
这一段话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埋了个大坑在里头,一字一句都是心机――按理来说,王尔当时对他说了什么,除了彼此双方,不应该再有其他人知晓才是!
不过呢,集云有外挂,那原始剧情里王尔说了什么,集云却是能看到的,也是该着王尔倒霉,当时她扮成侍女偷溜出去,本来神不知鬼不觉的,但却正被奉命前去送琴的静姝撞见,而她却没有看到花木掩藏之中的静姝。静姝回来后禀报了此事,集云一听说,再联系原始剧情,就知道了她是去干什么去的了。
又有“过目不忘”在,别说只是复述,就算是让她把王尔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地背出来,那也是不在话下。
此时说出来,正好佐证了前言――所说的,王尔总向王珂暗暗炫耀她和萧逸容的相处细节,还存心混淆,故意夸大、甚至无中生有歪曲事实,硬生生给自己营造出了一个萧逸容的“红颜知己”的身份,将王珂骗得好惨,也将萧逸容坑得好惨呐!
是她从中作梗,表面上看起来,却是王珂莫名其妙地吃一个、萧逸容明明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过的隔房堂姐的飞醋,为此,甚至几次三番折腾萧逸容,无理取闹尖酸刻薄,终致二人陌路,落得个有缘无份、天各一方的结局・・・・・・
看似是王珂之过,可倘若,她是受人挑拨和陷害呢?
――叮。
【关键人物怜惜值+5,当前怜惜值33。】
枉他自诩情深如海,其实六年前,他真的对王珂用了几许神情、费了多少真心呢?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去调查过,从来没有想过,王珂那些无理的举动背后是否另有隐情,是否有所由来?
【关键人物怜惜值+5,当前怜惜值38。】
由己及人,他自己不也会因为谢子璋失去理智失去风度,谢子璋甚至根本是置身事外的,两人不过是最正常的表兄妹之间的相处,都能让他难得失去了理智,何况王珂面对的是他人的别有用心?
【关键人物怜惜值+5,当前怜惜值43。】
萧逸容因为纷杂的思绪,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毒妇误我”!集云听到他喃喃说到,疑惑地看向了他。
那永远水汽氤氲的双眸,此时终于变得干涸而又苍凉,满满都是自嘲和愤恨,“痛失此生挚爱,都是毒妇误我!”
本来笑着的集云此时也面色微变,“九郎,你的意识是?”
她聪慧,通过萧逸容的只言片语,大约是已经猜到了真相了,却仍是不肯置信,仍潜意识里把族姐王尔往好了想・・・・・・
萧逸容苦笑起来,“阿珂,六年前,我与王尔娘子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比陌路也只强了那么一点点。她对于我来说,只是府上的四娘子,是与我同族的七夫人的女儿。王尔为人粗鄙而又浅薄,对诗词也是半懂不通,且性情可厌,十分自以为是――不是我品行低劣背后议人,她简直・・・自以为是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步!这样不可理喻又一无是处的人,我与她,谈何知己?你所说的那些、你以为的那些,都是她自行编造出来的罢了。”
虽然明知道内心纯善的王珂听到了这样的话会有多么痛苦・・・但萧逸容却不愿她再被那个毒妇蒙在鼓里,只好是快刀斩乱麻,向她揭露了丑恶的真相。
可真相,又哪里是那么好接受的呢?
那从来都意气风发的珂娘子,此时却仿佛变作了那寒风中的杨柳枝,摇摇欲坠,一转眼间就泪盈于睫。
她脚下有些不稳,惶惶间,难以自持地扶着萧逸容的手臂,颤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意思是说??”
也难怪她这样。
倘若当真是怨偶一双,那么分开来,还能安慰自己这样算是对彼此都好,何况六年过去,往事早如尘烟,说放下也就放下了。就如那原始剧情中,萧逸容都能和那个三番五次险些害死了他的王珂和平共处一样。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分明一对有情人,只因小人作祟,就亲手将彼此推远,亲手斩断了天赐与的好姻缘・・・甚至,那还并不是多么高明的计谋,两个也算是自诩的聪明人,六年过去,却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令人如鲠在喉的真相。
第105章 少年穷22门外的萧逸容下意识地……
门外的萧逸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倒不是故意窃听,只是守礼不想打扰了主人家。
既然已经听到了里头是为小娘子,为了不太过失礼,萧逸容本来已经打算离开,另找他人问路呢,就听到里头,应是婢女在劝小主子,忧心忡忡地道:“五娘子,那个涂了辣椒水的帕子,您还是扔了吧,万一要是害了眼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啊!奴婢有些害怕・・・・・・”
萧逸容听见“五娘子”三个字,就知道里头的,是谢伯母的亲女儿王珂了,刚疑惑两人在说什么“涂了辣椒水的帕子”而无意识地足下一顿,就听那位本该悲伤彷徨、刚刚才经历了丧母之痛的五娘子脆生生、中气十足地道:“哎呦你嗦死了,这又什么可害怕的,我又不是为了胡闹,这不是怕我一会儿万一要是哭不出来,失了礼数吗?我自然有分寸的,不用你害怕,扔什么扔,快还给我!”
萧逸容不意间门听到了这个,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停留,赶紧退了出去,心想:难道故去的谢夫人和这位五娘子的母女关系并不怎么融洽吗,幼女丧母,本来就是人家至苦,眼泪忍都应该忍不住的,这五娘子怎么会说自己哭不出来呢?
最后,他是怀着这个心思又转了好几圈,撞见了一个路过的府中侍女,才终于在她的指点之下找到了回去的路。
这件事就这么成了一桩悬在心头的疑惑,等到起灵的时候,萧逸容又见到了那位声音很活泛的五娘子。
――手上拿着一只手帕捂在脸上,哭得肝肠寸断,近乎于嚎啕。一直到诸事停当了,在众人不住的劝阻安慰之下,她的眼泪都还是止不住,瞧那模样,很是惹人怜惜,比如萧逸容的母亲崔氏,就把她搂在怀里一刻都不放手,还陪着掉了不少眼泪呢。
萧逸容远远地看见了,忍不住心里头感慨:辣椒水的威力,果然是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