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集云却并不肯就此打住,她余光看到窗纱上映出了一道人影,便重新坐直,恢复成了正常的音量,道:“还有,四姐姐说我不该让静姝去给九郎送那些东西,可是我与九郎情同兄妹,他离开日久,如今初到建康,难免缺东少西的,就连父亲也叮嘱我和子璋多照应一些,别疏远了关系,我让人送一些力所能及之物,难道不应该吗?四姐不是也总让若橘登门吗,难道阿姊送得,我就送不得吗?”
王尔本来就不算绝顶聪明,好容易想出一套歪理邪正喷得起劲呢,又被那突然上涨的女配气运值搅得思路已经成了一团浆糊,这会子脑子正不清醒呢。
听了王珂的话也没有多想,也没注意到本来一直轻声细语的她音量怎么微微有些提高,只是冷笑了一声,一以贯之地拿出了自己早已经准备好了的说辞,道:“这怎么能一样呢?我阿母本就和九郎沾亲,也一向嘱托我多多看顾她这个同族的子侄,我派人去,自然也是应该的,这件事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算是在德阳时,我与九郎也没有断了往来的,在异乡彼此照拂扶持――不像妹妹你,从前将人百般的看不上,如今・・・妹妹怀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呀,呵呵呵呵。”
一边说,一边还装作俏皮的样子,捂嘴娇笑起来。
集云看她这精致的蠢相,也差点儿跟着笑出声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
却听那掩起来的门一声巨响,王尔倏然一惊,抬头望去,却是谢十一郎铁青着脸,背手怒视着这边。
她一时间忽略了谢子璋的神色,光想着倘若王珂对萧逸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的事情被谢十一郎知道,还不一定会怎么对待她呢,光看那个叫安顺的那么刁钻,十一郎这个主子肯定也不是个善茬,最好夫妻反目,好好折腾一番王珂才好呢!
因此见到来人,倒是连忙升腾起喜悦,得意洋洋地看了集云一眼,还不等她再说些幸灾乐祸架柴泼火的话,就听怒极的谢十一郎指着这边,陈声道:“该死的蠢妇!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点礼数也不知道,竟然连个帖子也没递,莫名其妙地跑到我们家来,对我妇无礼,你是个什么东西?还不滚!”
――倒让她至少猜对了一件,这谢十一郎,却是不是个善茬儿,确实不好惹啊?
・・・・・・
王尔错愕地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她是万万也没有想到,这谢十一郎一开口,怒火竟是冲着她来的啊?这不是神经病吗?这人有没有脑子啊!
骂她干什么,骂你那个水性杨花、首鼠两端、不要脸的妇人才对啊!
第109章 少年穷26你要说王珂有什么了不……
你要说王珂有什么了不起的,王珂也的确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她只是恰好,不仅同样身在网中,还拥有那么一点点操纵、和牵动这张网的能力罢了。
这网系在谢十一郎的身上,又连到了袁二郎的身上,继而连到整个袁家,最终,牵到了袁玉庵和她王尔的身上――王珂只用轻描淡写地拨上一拨,就足够王尔摔一个大马趴了。
只可惜,当王尔混混沌沌,隐约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恐怕是已经晚了。
许是不经人念叨吧,两个人正说着宅子的事情呢,就忽然听到外头闹哄哄的,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袁玉庵有些不好的预感,脸色一变,连忙站起了身,几步上前去,一把拉开了房门,发泄着一腔怒气,责备几个院子里站着的下人道:“闹些什么?!一个个的也都疯了是不是?”
却见几个心腹下人也都是面色有异,自己的目光透过去以后,更隐晦地向他使着眼色,袁玉庵不由得心里一突――
还不等他用那被怒火充斥着的脑子想出什么来,就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纷杂的脚步声,月洞门里人影一闪,两三个穿着锦袍、瞧着就是大家仆从模样的人已经到了眼前。
打头的一个,袁玉庵曾在家主的廊下见到过,此时向他一拱手,顿时诚惶诚恐起来,连忙走下台阶,迎出来了几步。
对方倒是很客气,行礼道:“袁成见过二十七郎君,贸然前来,多有叨扰。今日实在是奉了十郎的命令而来的,好叫您知道,这个院子,当初本是十郎好心,念在您初到建康,诸事不及筹备,又想着空着也是空着,才索性拨给了郎君您暂时居住。只是如今,十郎的一位爱妾被十夫人所不容,家里闹得也有些不成样子了,十郎便想着,让赵姬暂居在此别院中,避一避风头,也缓和一下十夫人的情绪――所以,恐怕要请二十七郎君移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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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赵姬李姬!
赶人就说赶人,竟然还拿一个身份低下的贱妾出来说事,那十夫人,面团儿一样的性子,这样的话鬼都不信,如今说出来,不是存心折辱于我吗?!
想他袁玉庵,自问有手段、有才华、也肯钻营,最重要的是,一向有着还不错的运气,所以一直以来,就算出身差人一截,也过的是顺风顺水的人生――那些和他出身一样的,很久以前,也曾和他关系算是不错、出入同行的族中兄弟们,一个个的都早就已经被他远远地抛下,和他有了天壤之别,见面而不识了。
其中混得好一些的,或许能靠奉承嫡支子弟得到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差事,捞点儿可怜的油水,勉强度日。
而混得不好的,则大多捉襟见肘,若是家中有薄产的还好,若是本就贫穷,那简直是连吃喝都成了问题还有一两个曾向袁玉庵借钱帛花用,那窘迫潦倒的样子哪里还能看得出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建康少年郎?而他们所娶的,也不过是大家族的庶女,或是二流家族中的寒酸女儿,连王四娘子的婢女也不如。
从前,袁玉庵就算本性深沉,也不可谓不得意,等到他攀附上了嫡支的十郎,就更是摇身一变,也成了出入呼朋引伴,能够和那些个眼高于顶的人物说得上话的如鱼得水的世家子了。
可是如今,这一切都没有了,都毁了・・・・・・
娶妻不贤,与其怪袁十郎翻脸无情,还不如怪自己倒霉。
好在,那袁成虽说是来者不善,但也不曾斩尽杀绝,今日就非要把他逼“死”。好歹也不至于将他这个有着不错的前途的朝中官员就挤兑到绝境里去,真就打包扔出去让他无家可归了。
话也说得很清楚,走这一趟,只算是来提前通知他一声,让他做好准备,尽快腾地儿,而不是当场就要他搬出去。
袁玉庵也就免于猝不及防间就被逼露宿街头・・・但说是“尽快”,人家话都放出来了,也没有几日的转圜了。
两夫妻愁云惨淡,相对无言・・・・・・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还有一个谢三郎在摩拳擦掌,准备给出最后的致命一击呢。
于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住宅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一直在等着自己的新任命的袁玉庵,等来的却是本已经和那个被自己的孝敬喂了个饱的上峰心照不宣,而板上钉钉是属于他了的那个位置,却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桓家庶子摘了去。
那姓桓的年年考评被袁玉庵压了一头,从功绩到能力,处处皆不如他,甚至那人自己都以为这次升迁无望,根本就没有离开任上,现在人都不在建康,却是被这样一个天降的馅饼砸了个正着・・・・・・
那姓桓的年年考评被袁玉庵压了一头,从功绩到能力,处处皆不如他,甚至那人自己都以为这次升迁无望,根本就没有离开任上,现在人都不在建康,却是被这样一个天降的馅饼砸了个正着・・・・・・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袁玉庵费了老鼻子的劲儿,才从上峰的口中打听出了谢子孚的名字来・・・得了他无数孝敬的上峰隐晦地表达了有这样的人物出手,便是连他也无能为力的意思,终是甩手不管了。
这下好了,袁玉庵也不用再纠结房子的事情,卷好铺盖卷儿,也该滚回德阳去了。
谁知,他却还是想得太好了・・・原来他连打回原籍都落不下,吏部只是发了话,让他暂留建康等待任命,而不出几日,他在德阳的职位也被后来者顶了去,属于他的任命,却仍是遥遥无期,没有音讯・・・・・・
另一头,那个袁十郎的赵姓姬妾更是恼人,三天两头的就派人来量屋子、查看地形,闹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宁。
兢兢业业数十载,却不够那些个大人物一指头捏的,自己积攒下来的基业分崩离析,袁玉庵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他没有别的办法了――虽然已经和王尔大吵了一架,夫妻两个也接连数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袁玉庵知道王尔的脾气,脸一抹,又是劝又是哄的,做小伏低、百般曲意,恳求她暂时放下自己那点儿贵重的尊严,去和五娘子说两句好话,好歹,让他先把眼下这关过过去了,耽搁得久了,别将自己的官途都毁了去。
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怎么样也是相濡以沫的夫妻,王尔又本身就是个耳根子浅骨头轻的,再加上袁十郎说要收回这座精美舒适的宅院,也同样是拿在她的七寸上了。所以等她被袁玉庵哄得心气儿顺过来了,倒还真松了口,同意放低姿态,腆着脸去找王珂说说情。
虽如此,但袁玉庵仍然是对她放心不下,仍然下了十分的功夫,都快把嘴皮子都磨破了,可以说是绞尽脑汁地在哄劝着她,甚至许诺道:“慕云只需要暂时低一低头,到时候就算你那个五妹妹态度不好,你也先不要正面和她起冲突,你放心,定是不会让你白受这委屈的,为夫自然有后头的手段等着她,咱们当面冲突惹不起她,难道,还没有阴招吗?”
其实他有个屁的手段,从此后躲着走还来不及呢,不过是暂时哄她罢了。
画了这样一个大饼,王尔总算是再没有了不情不愿,还主动道:“你就放心吧,我知道了,这次不会再和五娘和十一郎起冲突了,五娘性子虽然不好,但却还算心思简单,大事小事都懒得计较,也好哄得很,你就放心吧。”
王尔虽然轻浮浅薄,但还算是有些小聪明,且王五娘子脾气直爽不屑于心计这件事也是整个建康无人不晓的,你想嘛,就连这次出手的,不也是她的两位表兄,而不是她吗?
因此王尔这么一拍胸脯子,袁玉庵也就只好放下了心。
一边,还要继续浓情蜜意地哄着她――怕她老人家一个不顺心,又撂挑子不干了,那他可真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两夫妻算是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达成了共识,袁玉庵一点儿不耽误,连忙派了一个可靠的下人去谢府递帖子去了。
结果打算得很好,互相鼓劲畅想,等了一会儿,那负责去送信的家人却是一脸沮丧地回来了――王珂夫妇根本就不在家,早几日就收到了储妃陈氏的邀请,今日一早,就入宫去了。
・・・・・・
储妃陈星h,是个性情十分开朗,还张扬喜爱喧嚣热闹的人,可以说,一年到头来,她以各种名头举办的大小宴会,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小到只有宫妃等内眷及几位公主的半家宴,大到满城数得上名号的贵族男女举行雅集,储妃的层出不穷宴会几乎比皇上上朝都还要频繁了。
而宴会虽然不少,哪次邀请也从不敢遗漏了她,但以王珂的性情和地位,当然一向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丝毫不用顾忌宫中贵人的想法。且不想去的时候居多,并不十分“赏脸”。
而集云这一次破天荒地主动关注起太子宫的动静,一收到邀请,还早早响应――其实赴宴是假,她是去验收自己布置的结果去的了。
这布置由来已有多日,还要从头说起。
第110章 少年穷27当然了,集云这些信手……
当然了,集云这些信手拈来的布置还有一个先决条件,得先赘述一番。
――要知道,不管是王t之,还是故去的王珂之母王谢氏,肯定都不可能不在宫中安插人手的,向他们这样的出身,自然是要将什么事情都攥在自己的手心里,所以,他们也有能力、有意识地这样做。
尤其是王t之,“王与马共天下”,“名器相予、御床共坐”,可不是光说说而已。
具体到达了什么程度呢?举个例子来说吧:话说,曾经有过这样一个“趣事”,大司马王t之上朝时,等到说完了朝事,众臣即将散去之时,却是毫无征兆地忽然出列,一拱手,向皇上道喜道:“恭喜陛下喜得麟儿,臣方才得到了消息,就在刚刚,何贵妃已经顺利生产,为皇上添了四皇子了。”
他一说完,方才还一脸茫然的皇上才露出了狂喜之态来,半是惊讶半是喜悦地道:“好好好,竟然这么快就生了?哈哈,可见四郎是个省心的小子,贵妃也是个福泽深厚的,赏她!快赏!”
你瞧,皇上的内眷妃妾生下了皇子,作为臣子的王t之,竟然比皇上都还要先一步得到消息,而不论是皇上、内侍、还是满朝文武,都对此习以为常、毫不以为忤――琅琊王氏的能量,就是这么可怖・・・・・・
而如今,这些王t之和谢氏花费时间和精力,潜心安插在宫中的人手,自然也就肥水不流外人田,能够为五娘子所用,去办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了。
比如――让庐陵公主的凤驾稍微行得快一点或慢一点,然后在出宫时,恰好撞见才从德阳调到建康的那位光禄大夫,再比如,庐陵公主身边的内侍,在许久之前,就本身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频频夸奖起这位俊雅出尘、风度卓然的萧郎君,总让公主时时想着,日日念着,终于,惊鸿一面。
本来呢,集云也没想着一时就能成。
庐陵公主就算是个花痴,也不可能匆匆见了一面就放在心上,更别提到了纠缠不休,非君不嫁的地步。
反正一次不行,还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实在要是不行,宫里也不止这一位公主,且庐陵公主虽然是一骑绝尘的佼佼者,但她的那些姐妹们也不差,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贪慕“男色”的主儿,行事也同样放诞无忌,不比庐陵公主矜持多少。
但却是没有想到――萧郎之美,见者倾心。庐陵公主竟然还真的只因为匆匆一面,就入了心,完全放不下了。
最关键的是,这还是对自己的美色完全熟视无睹的郎君!
庐陵公主也是内外闻名的娇媚美人,看在对方的眼里,却好像是一块石头一颗小草,完全熟视无睹、冷若冰霜。
这便让萧郎君的魅力一下从一百变到了二百!庐陵公主直接就下定了决心,定然要让萧逸容做自己的驸马――此生,非萧郎不嫁!
这位名声并不好的刁蛮小公主,于是从这次偶遇开始,对萧大夫展开了围追堵截式的强烈攻势・・・如今事态倒是还没有闹大,也只有庐陵公主身边的内侍、以及崔皇后知道了这事,虽然说逃不过各大家族的耳目,但暂时还没有到达人尽皆知的地步,崔皇后也一直在设法隐瞒,不让这个女儿丢人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