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少年穷32在此之前,萧逸容自认……
在此之前,萧逸容自认已经无坚不摧。
他带上了一个面具――面具带得久了,好像就成了自己的脸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好像就连自己都已经分不清了。
可是王珂,还有王珂。
他会在原始剧情中因为王珂的所作所为,而当着自己的恩人王t之的面,说出“与其互相怨憎,情愿成全女郎”这样无可转圜的话来,横眉冷对,鲜活至极。
他会在竹林中的一曲过后,说出“卿将我萧九当做了什么”这样赌气地、丝毫没有经过审慎地思索的话・・・他的这一面,始终只对王珂展现。
只此一生,只此一人。
萧逸容痛苦地以手掩面,忍下了眼眶中的热意,声音喑哑地道:“你说的对,阿珂,我总是习惯用这副所谓温和的,没有攻击性的面目示人,其实却早就已经伤害了我真正在意的人。”
而王珂不仅是他真正在意的人,更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在意的人。
他长叹了一口气――这个一向温润如玉、气质如匪的萧九郎,竟是前所未有地现出了并不体面的颓态,过了好半晌,才勉强算是调整好了自己,再次伸手去拿茶盏。
却忽然,被一只温热的小手覆在了手背上。
萧逸容整个人都僵住了!
几乎是在恍恍惚惚间,听到对面的集云轻声道:“九郎不要难过,我并不想你难过。我也不是责怪你,我只是・・・就像九郎会因为六公主和我起冲突而担心我”,说着说着大约是越发气不过,连六公主也不叫了,“司马吟提起你时措辞轻浮,实在辱没了我心目中的萧郎,我一时不愤,所以讲话激进了一些・・・九郎,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萧逸容心都化成了水了,晕晕乎乎,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忙不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是想表达什么。
眼前的这个女子嫁为人妇已有五年的光景,可是举手投足间,却仍如少女般天然可爱,就好像・・・就好像两个人并没有错过那么多年一样,好像这仍是十五岁时恣意蛮横的王氏阿珂,却又有着那时的他梦寐以求而不得的,对他一片深情的小小回应。
集云俏皮地攥住了萧逸容的小拇指捏了捏,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九郎,你说你总是习惯以温和容让的面目示人,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早就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就算你七情上面摆脸色,也完全不用害怕会因为失了先手而受制于人――你已经有了自保之力,甚至反击之能了。”
萧逸容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将手翻了过来,有些小心翼翼,却又珍而重之地,反握住了集云到手。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后千年,有无数文人骚客费了多少笔墨,写不尽的,就是这“遗憾”二字,就是“错过”这件事。
集云只需要稍稍代入一下,假如从前的王珂并不是瞧不上、不喜欢萧逸容,假如王珂真的也曾动心・・・若真是有情,光是想一想,就已是痛断肝肠。
他们不是“当时只道是寻常”啊!正因为不是,正因为他们是“当时已惘然”・・・可是缘之一字,玄而又玄,不是有心就能享受的。
相爱的人,有九九八十一难要闯过去。
代入了自己的人设――曾经深爱眼前人,却偏偏因为一个小小的王尔从中作祟,而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而生生错过了这么这么好的萧逸容的王珂的人设――集云几乎都不用怎么表演,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了极致的脆弱和痛楚来。
【关键人物怜惜值+10,当前怜惜值94。】
集云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倒情愿我对你从无情意,九郎。”
她短促地苦笑了一记――萧逸容是不知道谢子璋那番“爱色可以,动情不行”的论调的,也就自然不知道这一句话背后的深意,所以对于她的这句“宁愿无情”,想必是痛在心扉。
却永远也不会明白,她这句话说的不是断情绝爱,而是祈求相守。
而集云喜欢这样的错过的美学,就算只有她一个观众。
她心旷神怡的,慢慢叹出了一口气。
萧逸容脸上现出痛色,集云抽手时,他并没有挽留,甚至同样也缩回了自己的手,此时却又痴痴地道:“我也是。”
第116章 少年穷33说句公道话,也是难怪……
说句公道话,也是难怪王尔嫌弃这个庄子。
这里久不住人,房子破败陈旧、室内竟然还长着杂草,虫蚁遍生。好在还有几个忠仆跟着一起过来了,七手八脚地为他整理打扫,再摆上他带来的行李和细软,这才好歹能看了。
他这里安顿了下来――谢家别院中的集云,此时也已经同步得到了消息。
于是她难得有“兴致”,想着要配合袁郎君凄苦的心境,非常大方地花了十积分,在这个闷热的夏末,为他兑换了一场暴雨・・・・・・
127一边帮她操作,一边感慨,“真缺德啊真缺德。”
气得集云跟它斗嘴半天,非要它道歉了才罢休。
但自己起时也承认,是挺缺德的・・・嘿。
于是在这样瓢泼一般的大雨攻势下,后半夜的时候,袁玉庵所住的年久失修的屋子开始漏雨了。
袁玉庵仰面躺在潮乎乎的床铺上,顶着一众下人们小心打量的目光,忽然拍着自己的大腿,畅快地仰天大笑起来。
他笑了好久好久,仿佛胸中积压的郁气也随着这阵酣畅的笑声紧接消散,他推开身上的薄被坐起身,索性也不再睡了,将自己的裤脚扁了起来就光脚站到了地上,上身则不过穿了件清凉的褂子,抹了把脸,就开始和几个仆人一起寻找容器接水,然后修补屋顶了。
一开始,仆人中比较说得上话的穆叟还惶恐地驱赶他,恳求道:“这种事情怎么能让郎君动手呢,还是交给我们吧!郎君且在窄塌上凑活一晚,好好休息要紧。”
袁玉庵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无奈笑道:“算了吧,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还是赶紧把房顶补好吧,这雨越下越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呢,到时候房顶塌了再把我砸到底下,可就真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穆叟只好闭起了嘴巴,先顾着手底下忙活。
又过了一会儿,直起腰来休息的穆叟眼珠子一转,又偷偷地凑到了袁玉庵的身边,也不知道是想安慰他、还是只是自己单纯的有感而发,压低了声音斟酌着道:“郎君,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得亏是女君没跟着一起过来,否则,做事情不辛苦,光是听女君的抱怨和咒骂,就足够辛苦的了。”
袁玉庵一愣,随即摇头失笑,顶着穆叟忐忑得随时准备请罪的目光,点了点头,道:“是啊,幸亏她没来,不然且有的闹呢。”
穆叟这才咧开了嘴巴,嘿嘿笑起来。
经过了众人一晚上的折腾,第二日,艳阳高照,天也晴了・・・・・・
袁玉庵闭目养神坐了一会儿,就让人打了水来,先将手洗了洗,又干脆打湿了巾帕,将身上都擦了一遍,这才觉得清爽。
等换衣服束发的功夫,就让人去送了帖子。
随后,就着咸菜随便啃了个白薯,水都没喝一口,就吩咐让套车――要往谢家别院去,拜访谢十一郎和王五娘子夫妇。
穆叟忧心忡忡的,规劝道:“郎君面容憔悴、眼下青黑,何不休息半日再去呢?或者,让人取铅粉来遮盖一番,如何?”
袁玉庵闻言好笑道:“说这什么馊主意?不必了,就算我今日穿着龙袍去,十一郎和珂娘子也一样知道我的底细,知道我有多落魄,又何必要费心遮掩,反惹人耻笑呢?”
说完,本来人都已经登上马车了,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跳了下来,回屋揣上了两个还温热着的白薯,重新登车坐好了。
・・・・・・
不过,袁玉庵却是多虑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却并没有被人晾在门口等到饥肠辘辘・・・而是到了以后,立刻就被人迎了进去,他的那两个未雨绸缪的白薯自然也就没有了用处,被他匆忙扔在马车里了。
不仅如此,明明才隔了一两日,这一次再登门来,简直是处处都不一样。
那个曾经到他家去将他骂得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的小厮,似乎是名叫安顺的,这一回也对他客气非常,笑得一脸谄媚地向他搭话,“您都不知道,我们家女君今儿一大早就说郎君今日准来,嘿!谁想到就是那么巧,才说完,您的帖子就到了!”
袁玉庵心中一跳,细琢磨着这几句话,有些心不在焉地顺着他的话道:“珂娘子一双利眼,都将袁某给看透了。”
安顺嘿嘿一笑,一边殷切带路,领着他进了集云日常起居的落梅院,一边意味深长地道:“眼睛利不利,咱不好说,不过嘛,我安顺今儿多嘴劝郎君一句――人人都说女君脾气不好、性/爱计较,其实别看面上如何,我们家女君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一般二般的事情,她从来都不往心里去,压根儿都懒得计较,但前提・・・是你得跟她有什么说什么,若是耍心机算计她,或者想要欺瞒她的话・・・・・・”
第117章 少年穷34
集云之所以这样说――是安顺领命引袁玉庵进来的,那么那句“早知道要来”是听谁说的,也就不言自喻了。
至于,安顺到底是自己尽忠,还是得了谢子璋的吩咐才这样说,不得而知,也不必在意。总之是为了替集云分忧的,劝服袁玉庵有什么说什么,大家方便。
安顺有安顺的做法,但,从袁玉庵进来后,集云的这只言片语,显然就要更加高明了。
甚至,就连静姝的那一句也有讲究,她未称呼集云为女君,无形中,就已经是一种拉近关系的方式了。
“娘子”。
这不是谢家妇,而是王家的五娘子,是袁玉庵的妻妹,正因为自己姐姐的行事荒谬、辜负了姐夫的厚爱而惭愧不已・・・以致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呢。
袁玉庵在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地就打开了心防,诚恳地道:“原来如此,不瞒阿珂你,今日登门,一是再次为愚妇人向阿珂致歉,二来,也是穷途末路,向请阿珂指点一番,为你这不争气的姊婿指一条明路呢。”
到了这一步,集云自然不会再为那一件本就是拎出来做引子的破事和他计较了,闻言立刻道:“致歉的话,快不必说了。都是阿珂无有肚量,为这一件小事,偏赌一口气,闹成了今天这样。也是那袁二郎过于促狭了一些,本来不过是想着捉弄一番的,没想到四姐姐的脾气偏偏・・・不过,还请二十七郎放心,我父亲的为人,郎君应该也是听过的,这件事情,琅琊王氏一定会给郎君一个说法,到时候‘穷途’自解,郎君不必忧心。”
袁玉庵爬到今天的这个位置,自然少不了一些灰色的手段的,他并不天真,也绝不“干净”,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狡诈阴险之人。
相反,他大体上仍然称得上是一位正人君子的,否则,也不会成为萧逸容的好友。
听了这话,他中肯地道:“其实,拖累四娘子和我一起吃苦,本是我没有本事的缘故,她也自然有选择让自己过得更好的方式的权利,只不过是道不同而已,这件事情要是全怪到四娘子的头上,那就是我袁玉庵不厚道、行事有亏了。王公的为人袁某一向敬服,若是为这样的事情烦扰王公,倒是我的不是了。”
同样的,袁玉庵也是从头到尾没有说王尔一句坏话,一句“四娘子”,就是恩断义绝的意思了,也不必再做小人,临了说人家的坏话。
集云听到这里,虽然是身为做局的人,但也不由生出几分真正的唏嘘来:不说别的、也不说袁玉庵将来前途如何,就单为“她自然有权利让自己过得更好,我不怪她”这一句话,王尔错过袁玉庵,就该捶胸顿足的。
但・・・听到后半句,集云却又听出了别的意思来了。
在袁玉庵看不到的地方,眼里流露出了一分真正的笑意,试探道:“郎君的意思,此事不必王家出手了?”
袁玉庵现在对这位通情达理、言之有物、最重要的是,还聪慧敏锐到近乎异常的五娘子,那是一百个服气、一百个真心实意的。
最关键的是,服不服的都不是最要紧的,自己的所有指望都是在她身上的了,成败在此一举,也就没打算再绕弯子了,叫她一问,直接给她来了句大实话,落落大方道:“是。不瞒阿珂说,我虽不责怪四娘子,但已打定主意要与她一别两宽,绝了夫妻的缘分的了。若是能留下半分余情,他日恐怕对于我小小的袁玉庵来说,价值甚于千金――倒比现在让王公为我铺平坦途要更划算得多不是吗?”
说完还不忘找补了一句,“袁二十七汲汲营营、小人之心,让阿珂见笑了。”
这句话就更明显,已经不是暗示,是明明白白地说我要和王尔和离了――这一下子人走茶凉,从此就不再是琅琊王氏的女婿了,日子再一长,在王家的眼里,他算哪一个啊?
所以,倒不如借着怎么说也是王尔理亏的这件事落下一个人情来,攥在手里,不用,王家就永远得客客气气地礼待他,用了,那也是像他说的,“甚于千金”的,的确是比现在就让王家补偿了他一把销了账,然后从此以后两不相欠各走各路要更合适。
两人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三言两语间,他的话竟然都敢说成这样了,这当着的可是人家王家女郎的面啊――集云的“人格魅力”,也就可见一斑了。
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达成这种效果,也自然是铺垫到位了的原因。
今日袁玉庵来,先是吃了安顺一个暗戳戳的下马威,就已经开始在自己心里掂量。随即,集云却表现了一番善解人意,若说昨日王尔让他如坠冰窟心冷如铁,那么集云的这两句不轻不重却正好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体贴之语,便如三春暖阳――而且,还是在安顺让他将期待降到了最低,忐忑不安的情况下,自然是让袁玉庵感动不已、冲击不已的。
袁玉庵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早就任由集云摆弄,为她的一言一词、一举一动而变换了。
紧接着,集云并没有在占据上风的情况下绕弯子、耍花枪,而是直接承认了:袁玉庵先失去家族看重、再遭遇官场打压,现在连宅子都没了、连家都散了,的确就是她做的,或者至少是她点燃了导火索。
她承认地那样干脆,甚至没有推到夫郎谢子璋的身上,坦坦荡荡,就说是自己“赌一口气”,所以整他――却偏偏不知为何,让人连愤恨都生不出来。
袁玉庵现在算是明白王氏阿珂何以被称作风流人物了,站在他这边表达愧疚让他觉得熨贴、坦荡直言让他觉得钦佩,这些还都是他能领悟出来的,还有更多,他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觉着这位王氏阿珂的段位远在自己之上,不想、也没必要跟她绕弯子耍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