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大胆袒露自己的盘算后,紧接着下一句就道:“今日来,我也就和阿珂照实了说了:实在是想请你替我引见一番、拜见谢三郎的。治家有失、内子无状让阿珂受了气,这是我的过失,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就算丢了官位没了宅子,也都愿意认下。昨日种种已成定局,再纠结和探讨也是无用,但,玉庵自问不是庸才,若能见到三郎,请为他所用――我不会让三郎失望的。”
――一片丹心,就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了。
・・・想袁玉庵来之前,想得可好了!
毕竟一晚上没睡成,修屋顶呢嘛・・・所以有很充分的时间去思考――把自己见到了王珂以后,该怎么打开话题、该怎么起承转合、该怎么暗中引导又该怎么亮出真意,包括对方可能有的反应,会怎么回答,都考虑得清清楚楚、非常详细。
结果真来了以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但要说他说完这一番话没有忐忑,那是假话。
一吐为快是痛快了,说出来是一回事,说完了以后,心里就开始没底儿了・・・・・・
就在袁玉庵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屏风后,王五娘子畅快的大笑起来。
?!
当然了,美人的笑声也是听了使人心旷神怡、如闻仙乐的,可奈何袁玉庵由于心境的原因,虽然动听,也还是被她给笑得毛骨悚然,立刻认为自己的这一步是走错了・・・身子一歪,满脑子里就剩下了两个字:完了。
正绝望着呢,却听到屏风另一侧的珂娘子笑着笑着,语调带了几分得意,忽而道:“三兄,我说得怎么样?二十七郎是不是个有趣之人,如今看来,能不能入兄的眼了呢?”
袁玉庵一愣,猛地坐起了身!
屏风后头却忽然传来了奇怪的声响,袁玉庵迟钝中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暗门打开的声响。
此时,上前来四名女使,将屏风撤了去――后头的却不是方才和他对话了半天的王珂一个,而是,三个人?
三人的身后是一道门,袁玉庵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从他一进来,谢三郎和王珂的夫婿十一郎就一直都在!而他与王珂之前说话,也是一字不漏,落在了两个人的耳朵里了。
身形较为“硕大”的谢三郎先开了口,倒是没有顺着集云的话,对袁玉庵付以赞赏,而只是矜持地道:“倒是与那个蠢妇的确不是一路人。”
袁玉庵先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失了反应,紧接着,又回过神来,眼睛对上了焦,再一次猝不及防地直面了五娘子的美貌――且这一次还“买一送一”,多加了一个谢十一郎,一时间目不暇接,袁玉庵就更是只知道愣神,不知道应对了。
好半天,才总算反应过来,连忙向两位谢家的郎君行礼问好。
谢子孚点了点头算是回礼,随手一指,示意他坐下说话,不必拘谨。
那十一郎就更干脆一些了,直接促狭地玩笑道:“不必拘谨,也不必理睬我与三兄二人,二十七郎还是只与我们‘大掌柜’说话就行了,我和三兄今日都是来给珂娘子打下手的,呵呵呵。”
“呵”到一半,被珂娘子没好气地给了他一拐子,方才还一脸潇洒的谢十一郎委委屈屈地揉了揉自己生疼的肋巴骨,这才老实了下来。
第118章 少年穷35
虽说是惹得了珂娘子不高兴,但还真是多亏了谢十一郎这样没正形――经他这么一打岔,袁玉庵也算是从这令自己措手不及的突变中镇定下来了。
他自然能看得清楚形势,果然抛开谢三郎和十一郎两人,单向集云道:“我现在总算是明白,方才那位安顺小哥为什么说‘从来没有人能够算得过阿珂、瞒得住阿珂了’,玉庵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谢十一郎才老实了没有半刻,就又忍不住要捉弄人,先不动声色地离集云远了一些,待估摸着应该是不在她的“射程‘范围内了,方道:“可不就是吗?世人都羡慕我谢十一有艳福,哪里知道家有这么一位多智近妖的女君,日子又是・・・・・・”
不知后头原本是想说什么的,反正他话说了一半,被集云斜了一眼,立刻就改了口,道:“这个・・・又是怎样的妙趣横生,不羡鸳鸯也不羡仙啊!”
袁玉庵也挺想斜他的,这分明是看似抱怨,实则炫耀才对!再想起那个让自己糟心的王慕云,就更是口中发苦了,干巴巴地道:“十一郎说笑了,呵呵呵呵。”
集云也不搭理“孔雀开屏”的谢子璋,向袁玉庵友好笑着,道:“哪里有二十七郎说的那样神了,我不过是上次见过后,虽说・・・不太愉快,但看郎君是个说话做事都很有章法的人,所以请三兄来帮我掌掌眼――看看,我看人可还准罢了。”
她这样灵慧体贴,举轻若重、举重又若轻,明明占据上风,但还是在不动声色间顾忌了袁玉庵的颜面,将帮助了他,把他引荐给谢子孚的这件事说成小女儿的玩乐。
这简直,比袁玉庵所能想到的最好,还要更美好几分。
怪不得建康十分风流,唯独这王氏阿珂被人称赞占去了三分,这话竟是一点假都不掺的!
――感动得不得了的袁玉庵被谢子孚邀走,去讨论那些晦涩的朝事了。谢子孚既然今日能来,就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看在王珂的面子上,相信,只要袁玉庵能抓住这次机会,不愁没有青云之路等着他。
果然是“好风凭借力”,因祸得福,有了大机缘。
两个人离开后,谢子璋盯着集云的脸,道:“这袁玉庵・・・也是个俊朗的,气宇轩昂,不比那册子上的几位差啊。”
他说的,是当初为了夫妻间的一句戏言,他专程带回来给王珂过目的那个“十佳公子”的小册子。
那上头都是些寒门子弟,或者干脆是贱籍,要是真的敢把王谢袁箫的这些既富且贵的郎君纳到上头,那除非是不想混了,所以谢子璋说的不错,袁玉庵虽然比起萧逸容、谢子璋来差出好远去,但比那册子上头的一个个还是强出不少的,若不是袁家郎君,恐怕早该被画在上头了,还得是头筹。
谢子璋夸得很中肯,但他这时候说这个话,当然不是只为夸一夸袁玉庵的・・・集云都服了他了!竟然还对之前的玩笑之言念念不忘,见缝插针地就要提一提,比她本人都还要上心。
闻言也不和他客气,直接甩起脸子来,没好气地道:“快得了吧!谁都跟你似的啊,见一个就爱一个,稍微有些可取之处的就是佳人了。俊俏的人多了去了,袁南辞我且还看不上呢,何况是他?十一兄,我可不是你,我的眼光,可高得很呢。”
谢子璋丝毫不为她的话而窘迫羞惭,反而笑得很是倜傥地将手一拍,道:“诶!阿珂果然知我,就是这话了,要是能有一点可取之处,有一点能胜过绝大多数人的话,就已经很不容易,已经能够称得上是佳人了――怎么不算呢?像阿珂这样十全十美的,佳人中的佳人,可是百年难遇、万里挑一,再也没有第二个的呀。”
集云抬起脚来就走,根本懒得睬他。
谢子璋也不气馁,屁颠颠的,又一路追着她进了内室,坐在了她对面,道:“说真得,阿珂――若然不是为这个,阿珂今日做的事情,就让我有些看不明白了。你想扶持袁玉庵,想要让王慕云那个蠢妇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将来追悔莫及,本来不过是你向三兄一句话的事情,又为什么要故布‘疑阵’,做了今日这些多余的事情,让袁玉庵彻底叹服,拜倒在了阿珂的裙摆之下呢?”
怪不得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原来东拉西扯地铺垫了那么多,是在这里等着她,集云听了谢子璋的试探之言恍然大悟,忍不住笑起来,眨眨眼,道:“没什么,不过是顺手可为、何乐而不为。”
说着,见谢子璋眼神有了变化,开始细思她的话,集云站起身来,将谢子璋扯了起来,推他出去,“今日起得太早了,我乏得很,十一兄到别处烦人去,我要歪一会儿了。”
谢子璋忍不住抗议,挣扎道:“我就不能也歪一会儿吗,这大中午的,让我到哪里去。”
集云表示抗议无效,直接闷头将他推出了屏风,“你?说得好听,真让你留在这里了你又要闹人,我还怎么休息?管你去哪里,出去转转也使得的,总之不许在我这里。”
谢子璋无奈,只好晃晃悠悠地走了。
集云这才长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个个都是人精子,没一个省油的灯啊・・・・・・
――谢子璋问她为什么多此一举,不嫌麻烦地做这一场戏,达成了原本说话了的目的还不行,还似乎故意布局,要让那袁玉庵为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其实,迄今为止,集云在每个世界中,好像都或是有意或是无意的,做了一些除了赚取怜惜值以外、所谓“多余”的事情了。
一开始,她是因痛苦地死在了咸宁公主手中而留下了心结,更是长久地被她留下的阴影所笼罩,最终导致连续两个任务失败被清空积分。然后在那个背水一战的世界里,她谨小慎微,用最出力不讨好的方法,一步都不敢踏错,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不管有,总算完成了任务。
后来,她渐渐的放开手脚。
有时候,完成任务之余她会想要捎带脚地捉弄或者惩戒一下那个倒霉催的关键人物;有时候,她还会直接把任务放在一边,先去做自己感兴趣的、想做的事情。
而这一次――
这个世界,是她迄今为止最喜欢的一个世界,王集云,也是她迄今为止最羡慕的对象。
这不在于、或者不仅仅在于王集云出身高贵,受到的束缚和阻碍小到近乎没有。
还在在这个壳子里,她好像终于可以真正地自尊自强。
所以她不遗余力地想把王集云的日子过好,不仅仅是好,要是最好。
“顺手而为,何乐而不为”,既然已经知道了袁玉庵今后可能会有的成就,为什么不留下一份人情呢,将来这个世界上,会有更多一个有话语权的人称赞王珂。
她要王珂永远都会是高高在上的,不落俗套的,可望、而不可及的。
这样,就是很好很好的了。
・・・・・・
说回眼下的这件事。
如果说,集云是基于知道袁玉庵的成就之高,所以才做出的这种种的布置,从而达到她想要的目的:比如让王尔将来肠子都悔青、比如给自己结下一个善缘之类的。
那么,另一边的王蔚之则可以说是完全不知道将来的事的。
尽管如此,甚至,尽管目前看来,别说有什么成就了,能不能爬得起来都还不一定呢王蔚之虽然算是他的上峰,可和其他人彼此牵制,到底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得,帮不上他太多――袁玉庵的处境,可以说是落到了谷底了。
但当自己的女儿做下的好事传到王七郎君的耳朵里的时候,他也还是气得立刻就闹着要和王尔断绝父女关系,不断哀嚎着:自己谨小慎微才到今天,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违背君子之德德事情,行动无愧于天地,没想到一世的英名,今日就要毁在这个蠢儿手中了。
他这副样子不要紧,那王荥之本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在劝他的呢,结果王蔚之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极了、说话有些不经大脑,一开口就是揭人的短,很不客气地道:“大兄你也不必劝我,这么说吧,当日朝云气得大兄如何,我现在只有更多,不少一点儿!大兄都没有忍住,我也忍不住的。”
然后,王荥之就又想起了王葭那个逆女之前闹出的笑话,和给王家惹来的烂摊子・・・劝人没见劝得怎么样,他自己又开始生气了,跟王蔚之你一言我一语的,越骂越过瘾,越骂越激动。
王蔚之的妻子萧氏则是个性格懦弱、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那种人,只会在一边哭,一点儿也靠不住,一句也不知道规劝。
王t之独木难支,见光靠自己控制不住局势了,也没客气,就近把萧逸容叫回去了,毕竟萧逸容和自家子侄也差不了多少,另外就是王恕得了消息,也连忙往回赶,好说歹说,王蔚之总算稍稍平了气。
毕竟现在怎么更好地解决这个事情才是要紧的,有气也只能先压下去了。
说是要解决,可千头万绪,一时也理不出来个头来。
几个人相对闷坐,正一筹莫展着呢呢――集云的信也送到了。
及时雨一般,说自己已经说通了谢子孚和谢子璋,袁玉庵也在她处,三个人现在正握手言和、把酒谈笑呢・・・・・・
第119章 少年穷36
集云的这封信一送来,算是解了几位“老人家”的燃眉之急,也算是打了个岔,让他们一个个的顿时都没那么急躁了。
如今看来,好像最大的问题都已经被解决了,似乎,只要王尔放低姿态,好好哄一哄袁玉庵,也许事情还是能够和平解决的。
而对于集云――
不论是在王家人、还是王尔自己看来,一直都以为是王尔贸然登门失礼于人前,不小心得罪了本就性情无常的谢子璋,这才招致后头的那些打压,顶多能算跟王珂有关,都已经勉强,谁都没想到,根本就是王珂策划出的这些事情。
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人迁怒责怪她。
王珂本来就被戏称为两姓之女,又嫁给了谢十一郎,这件事情上,夹在王、谢两家之间,能做的很少,王蔚之又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也一直都能理解她的为难。
谁知这滴溜溜亲的大侄女儿!竟是不动声色间,就出了这么大的一个力,也让这件看似无可回圜的事情有了一线转机。在完全没有期望的情况下人家却偏偏做了,王蔚之就更是大为感慨了。
对王珂赞不绝口,道:“二兄,真不是咱们偏心侄女儿,这一个二个的,要都如五娘一般懂事省心,唉,我也就什么都不求了。”
王荥之更是直接颠倒黑白道:“可见t之藏私,不知是怎么教养的,也不跟我们互通有无,他倒是好了,让我养出那么一个糟心的玩意儿来。”
王t之本就疼爱独女,听人这么一夸她,心里早就飘飘然了,表面上却只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家那位祖宗糟心的时候,大兄和七郎没看到罢了。”
说着,眼睛故意遛了一眼萧逸容。
萧逸容也忙配合,故意低下了头,假装没看到――这爷俩倒是默契极了。
王荥之和王蔚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低头品茗的萧逸容,想起曾经王珂搞出来的那些事情,顿时心里也舒服多了、也不嚎了。
至于王尔的事情,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骂她再多也是白费吐沫星子,赶紧麻溜补救才是。
但想也知道了。
要是能补救得过来,那集云不是白折腾那么半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