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樯怜惜道:“胜玉,你别急,要不然,我代你先去看看?替你给他们问个好,回来之后告诉你消息。”
胜玉确实心动,她很想给挂记自己的人报个平安,但又有点不敢见他们。
但是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我们这么多年没见,这第一面不亲自去见的话,实在是太失礼。”她语气轻轻。
李樯沉默了一下,笑着说:“也好。”
胜玉想了想,有些羞窘地说:“李樯,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李樯一听,直接站起来了,走到她面前打了个千儿,直接弯下腰去:“但听姑娘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胜玉被他逗得笑了一声:“不是什么大事,我想请你拨一个婢女替我去集市上买一套妆奁来。”
李樯听了,呆呆地看着她。
“胜玉,你要点妆?”
胜玉点点头。
她要去见故人,就不能太过潦草,至少得精神些。
李樯半弯下腰来,仔仔细细研究她的脸,看了半晌,遗憾地摇摇头。
“我实在不知道你要化哪里。胜玉,你知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完美的画?就是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又少。”
胜玉笑着往后躲:“别胡闹。”
“我说真的。”李樯逼近前,“你实在要上妆的话,我给你画,好不好?我还没做过这个呢。”
胜玉心里跳了两下,因为李樯的话让她想到以前在书里看到过的,夫妻之间对镜描眉挽发的情形。
她喉咙吞咽了两下,压下这个念头。
李樯简直像拿到别人的玩具一样好奇又兴奋,直接伸手在胜玉脸上比划起来:“到时候,眉毛就这么画……对了,好像还有不同的颜色,你喜欢什么颜色?嗯,脸颊嘛,不行,我还是觉得胜玉生得就已经是最好看的,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有怎样更好看的。”
李樯的手指像恼人的蜂虫一样在她脸上碰来碰去,痒痒的,胜玉忍不住双手抓住,轻轻拉扯开,把他按回原来的位置上。
“你老实点。”
李樯眼底有星芒在闪烁着,胜玉越是叫他老实,他就越是心里痒痒的,偏不。
两条长腿伸过去,结结实实地缠住了胜玉的,将她裙下的双腿裹在自己的双腿之间。
胜玉睁大了眼,惊讶瞪视着他,小声吼道:“你在做什么!”
李樯哼哼两声,摇了摇自己的双手:“你捉着我,我便困着你,礼尚往来罢了。”
胜玉哪里和人这样紧密地触碰过,几乎是肉贴着肉了,她又羞又恼,心跳得飞快,瞪着李樯眉飞色舞带着魅惑和张扬的神色,忍不住咬牙。
李樯真是个孔雀,狐狸,总之,就不太是个人!
她想放开李樯的手,又怕放开之后他变本加厉,急得用力推着他,竭力平了平气息:“那我数三下,我们一起放手。”
“好,你数。”
“一,二,三。”
数完了,两人谁也没松劲。
李樯笑得桃花眼弯弯湛然,唇色鲜妍,像个食人心魄的妖精。
连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带着钩子:“胜玉,你耍赖。”
胜玉气得立刻回敬:“你也是。”
李樯反而得意,直接承认:“对呀,我们都一样。”
胜玉真是拿这厚脸皮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怎么一点都不避忌,方才有外人在的时候,他还当着别人的面直接握她的手,难道一点害羞都不会吗。
胜玉越想越气,沉下脸来含怒道:“你再缠着我,我不理你了。”
李樯被吓到,刚刚还一脸笑的表情顿时堂皇起来,眼巴巴地瞅着她,老老实实地松了力气,让胜玉挣了出去:“胜玉,你别生气。”
胜玉有些无奈,明明是他自己犯浑,却表现得好像是他受了委屈。
果然如李樯所说,这几日附近的几个驿站都有些戒备森严,进出的人只要是眼生的都会被盘问,宦官带着一群小太监挨个查过来,也查到了胜玉这里。
不过胜玉准备齐全,所需手续都依着那宦官来,问什么便答什么,应对得很自如从容,且她带来的又的确都是些好货,所以没经多少盘问便解决了此事。
胜玉也算是重得自由,时辰还早,李樯没回驿站,她一个人也有些无聊,便用李樯叫人买回来的胭脂水粉上了一遍妆,想出去看看新衣裳。
妆奁还能请别人代买,衣裳却只能自己试了。
胜玉许久都没有在京城的街头这般闲适地逛过,她与大街上任何一个精心打扮过的鲜妍少女没有什么不同,仿佛她从未经历过灭门的惨案,也从没有那辛酸苦楚的五年。
虽然是繁华的京城,但也有一种回到故乡的岁月静好之感。
第35章
◎柔软的暖意一碰而过◎
走进店里, 刚拿着一匹布料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就听见隔断后传来吵闹声。
似乎是两个年轻姑娘在为了一匹布料该做什么制式争执, 胜玉好奇, 便从隔断后看了一眼。
铺子里人不多,她一露面,就被那两个姑娘抓住了,大约是两人争执已久也没个结果, 竟然逮着她问:“你说, 这匹绫子, 做短衫好, 还是长裙?”
胜玉还真探头看了一眼, 那是匹上好的绫子,最适合做夏裳, 鹅黄色很亮眼也很讨喜,做短衫或长裙都不错, 的确分不出胜负。
但是长度不够, 做LJ短衫有余, 做长裙不足。胜玉看这二人年纪肖似, 模样、打扮却全然不同,猜测她们是感情好的闺中密友, 并非是同一家的姊妹。
便摇摇头道:“不如做分巾?做个点缀,随便配浅色都合适。”
两个姑娘一听这话眼神亮了亮,再也没了先前吵闹的模样,和和美美地握着手抵着头商量:“这感情好,到时候你一件, 我一件, 你配粉裙, 我配湖蓝,最合适不过。”
她们结了账,跟胜玉道了声谢,就挽着手亲亲密密地跨出铺子。
胜玉看着她们的背影,双眸不由得弯了弯。
真不怪她年少时耽溺于这些浮华之物,毕竟与此相关的,大多都是美好的事。
她在大街上逛了一会儿,就有人急匆匆地找她。
定睛一看,是李樯身边的拂茹。
拂茹着急道:“姑娘,你回去给公子露个面吧,公子都急得不行了。”
出了什么事?胜玉吓了一跳,赶紧跟拂茹回了驿站,一上楼,便看见李樯正在回廊上站着,神色极深沉,好似被铅云沉沉压住。
“李樯。”胜玉喊了他一声,关切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李樯看见她,立即大步走过来。
“胜玉,你跑到了哪里去?”
胜玉有些吃惊,结巴了两下,说自己只是随便出去转转。
李樯这才松了一口气:“回来看见你不在,吓我一跳。”
只是因为如此,就要满大街地寻人?
胜玉有些哭笑不得:“我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这可不好说。”李樯微微撅着嘴,“近来京城里并不太平,你没遇到什么人吧?”
胜玉摇摇头,虽然李樯这么说了,但她还是觉得李樯有点小题大做。
京城再不太平,也是京城,她又并非真正的乡下农女,若真是有什么乱子,她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李樯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扫了好几遍,似乎要确认她没有说谎,才没再继续追问,只是推着胜玉开门进了屋,继续同她闲聊。
“对了,上回同你说的事情,大约有个结果了。”
“怎么说?”
“陛下驳回了所有对叔父的弹劾,还要惩治领头的几个臣子,现已将人关押了,明日在午门前罚廷仗数百。”
胜玉听完,点点头。
她倒也并不意外,太师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被扳倒,只是陛下对那几个臣子罚得这么重,可能她先前预估的错了。
难道这批文官忽然之间一同弹劾太师,并非出自陛下的授意?
想了半天,胜玉抿抿唇,小声对李樯道:“要不,明日你去午门前看看。”
“去那里做什么?”李樯不大在意,“看人受罚?我可没这个兴趣。”
“不是啦。”胜玉轻轻推了他一下,又不知道怎么说,咬咬唇,“明日太师应该也会去。总之,太师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好了。”
李樯闻言一顿,很快就反应过来。
长臂一伸将胜玉搂进怀里,李樯弯眸道:“你是说,叔父明日会去替他们求情?”
胜玉不自在地推他:“松开――我是猜的而已,你先去看看,总之不会出错。”
“这是在屋里,没人看着,又没事。”李樯不依,继续将她搂得更紧,“那为什么非要我去?哦,我知道了,胜玉在担心我,是不是?”
其实胜玉只是觉得他应该要去而已。
否则,太师怎么会特意在这个时候专程让人来劝他。
看李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胜玉又有点无奈。
李樯在边关待了五年,这些勾心斗角的算计,他似乎是不太擅长,所以才会连太师这么明显的用意都没看出来,心思都还在这些儿女情长上。
在这样波澜诡谲的京城,他这样单纯孩子心性,会不会被欺负啊。
胜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叹气道:“是,谁叫你傻呢。”
李樯立刻竖起了眉毛,质疑道:“我不傻。”
他双臂稍稍使力,把胜玉整个抱了起来,像抱着一只风筝似的轻巧,在屋里转了两圈,一边走一边问:“我傻吗?嗯?傻吗?”
胜玉陡然悬空,虽然知道这个高度就算是摔下去也不会怎么样,但难免紧张,拍着李樯的手臂:“傻子,放我下来。”
李樯哼哼的,修长挺拔的双腿充满力量感,走得更快了,饱满结实的胸肌稳稳地顶着胜玉,诱哄一般说:“快说,我不傻。”
“我不傻我不傻。”胜玉敷衍,厅堂不大,却被李樯转出了如风的感觉,转得她有些晕,“快停。”
“不行,你不诚心。”李樯更加疯了起来,抱着她还颠了几下,好像要把她抛出去,吓得胜玉发出小小的尖叫声,又牢牢地把她接住,玩了许久许久,直到胜玉拍他的手都发红,紧张到最后变成了不断惊呼带来的疲惫。
李樯才终于把胜玉放开了。
胜玉坐在实木桌上,抚着胸口喘气。
李樯双眼还亮得灼人,显然还意犹未尽,心痒得厉害。
忍了半晌,李樯克制地凑近脸,在胜玉额角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
柔软的暖意一碰而过,胜玉下意识地捂住额角,热度从脖颈攀到耳后。
被大力推开的门扉摇晃着吱呀轻响,仿佛还残留着刚刚逃跑的人咚咚慌乱的脚步声。
翌日辰时,李樯果真听胜玉的安排出门。
胜玉自然没跟着去,但也免不了好奇,在驿站大厅里探听消息。
午门要行刑,这样大的事情自然不乏人谈论,时不时就有人回来报信。
说两位大臣已经被押到了横板上,五花大绑,正要开打。
几百廷仗可不是好玩的,文官大多身体孱弱,又颇上了年纪,以往受过此刑的人大多当场毙命,就算能活下来的也落得终身伤残。
百姓对这等事是又害怕又心惊,不断地渲染这两个文官的家人是如何跪在路边泪湿黄土,还有妇孺几度晕厥。
胜玉也听得暗暗捏紧手心。
跟李樯走得太近,总是免不了会接触到这些朝堂之事,朝堂之中的争端虽然不见兵刃,可不代表没有血泪,听着这些事情,就像在一遍又一遍地重温当年的噩梦,她的家人又何尝不是葬身于一纸圣旨之下。
就算傅家犯了大错,应得报应。
可是就这两位文臣而言,所谓的正误,难道不是在皇帝一念之间?
今日要你活,你便活。
明日不需要你了,便死无葬身之地。
她忍不住生起厌恶、退缩、害怕的情绪,却强自按捺住。
毕竟只有跨过这些,她才可以往前走。
过了会儿,又有人回来报信。
绘声绘色地传述着,久未上朝的太师大人竟出了府,他身披长袍,面色苍白,一路咳着去了午门,跪在午门前,身姿显得形销骨立。
皇帝沉默良久,对太师说,太师瘦了。
太师为了那两位大臣向皇帝求情,请陛下宽恕他们的罪过。
那两人亲笔弹劾太师,太师却如此宽容,皇帝实在不解,立即驳回他的请求。
皇帝认为,这两人霍乱朝纲,不仅捏造罪名诬陷太师,还煽动一帮文臣离间皇帝与太师之间的君臣情谊,更离间舅甥之间的亲情,使太后也日夜难安,乃是对皇帝的不敬,对太后的大不敬,理应重罚。
太师又拜,恳请皇帝海涵,从百姓社稷的角度考虑,不必当众仗罚,也不必褫去重臣的官阶,只将这两位大臣流放边远,使他们到苦寒之地反思过错,远离京城,受地方官的管辖,日后若在政事上还有建树,仍可官复原职。
皇帝冷嗤一声,再次驳回,这回却没再叱骂。
这时进京述职的金吾郡守也跪到了太师身边,原来他是太师的亲侄,二人一同对着皇帝又拜求了第三回 ,皇帝才不得不动容,勉强改了主意,说,就按太师说的办。
说完之后,又亲自走下台阶,双手将太师与金吾郡守扶起,感动得龙目之中泪光闪烁,与二人好一番寒暄叙旧,一起乘金龙轿辇返回宫中。
至于那二位大臣,则无人问津。
直到皇帝的龙辇消失,才有人替他们解了绑,像卸下猪猡一般将他们放了下来,家人立刻围上来团聚。
虽然剩下的众人都是一脸土色,已知了自己接下来的悲惨命运,但终究是捡回一条命,于是彼此安慰着,一步一跛地回了家。
至此午门的这场大戏终于落幕。
胜玉也像是个听戏的人,从故事中抽离出来,怔了一会儿神,就又返身上楼。
眼尖的小二追上来问:“姑娘今个儿晌午是出去吃,还是客栈里备着?”
胜玉犹豫了一会儿:“备着吧。”
李樯进了宫,肯定是不会回来用午饭的,她一个人,本可以再出去逛逛,顺便在外面的酒楼尝一尝,但想起上一回李樯那种紧张的模样,还有叫她不要随便出门的叮嘱……
胜玉抿抿唇,还是选择了妥协。
其实她出不出去都无所谓的,就在这儿待着,等他回来吧。
第36章
◎越是得到,越是不安◎
龙辇抬进宫中, 一辆青顶马车到墙根下候着。
过了半个时辰,李馥君同李樯一前一后从宫门出来, 习以为常地径直坐上了青顶马车。
李樯上车便掸着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