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儿玉——脆桃卡里【完结】
时间:2023-05-30 23:11:36

  李樯心里有几分高兴。
  在书院里,傅胜玉身边拥挤得很,几乎所有人都围着她,他每次都不屑于挤进去,可其实,有时候也想跟傅胜玉近一点。
  现在傅胜玉只坐在他旁边,他可以跟傅胜玉私下里多说几句话。
  不过傅胜玉只瞥了他一眼,就根本不理睬他,甚至连他手上的玩具都看也不看,像个精雕细琢的小玉人似的端端正正坐在那儿,目光只在场中找娘亲。
  李樯喊了她几遍,她都像没长耳朵一般,李樯一气之下把那个玩具丢进了傅胜玉的茶杯里,想要吓她一跳,稍作惩罚。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只黑木雕的蚂蚁栩栩如生,傅胜玉把花茶喝了一半,才猛然看见花瓣底下有一只大蚂蚁,当时就吓哭了,玉牌似的小脸上滚下颗颗琉璃泪珠,鼻尖哭得红红的。
  李樯看着她哭,便忘了得意,反而有些后悔,拿出手帕就想走过去给她擦眼泪。但是傅夫人已经抢先一步,大步过来将傅胜玉护在了怀里,一边轻拍一边哄,才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给傅胜玉上茶的小厮年纪很小,比他们也大不了多少,被押过来跪着等着傅夫人处置。他知道自己无意搅扰了贵人,吓得浑身打颤。
  李樯皱眉看着那小厮,眼神中也有些恼怒。他当然知道不干这小厮的事,但是既然傅胜玉哭了,他不想让傅胜玉讨厌自己,就只能把这小厮当做自己的化身,让这小厮代他受过,之后再行补偿。
  可是傅胜玉趴在傅夫人肩上哭了一会儿,哭过劲了,就抬起脸来,泪水浸过的琥珀眼珠越发透亮润泽,还有一颗泪珠坠在尖尖的小下巴上,她抬起手背抹去,带着些鼻音对那小厮说:“花茶很香,是蚁虫自己忍不住爬进去,与你无关。”
  一句话,轻飘飘就赦免了那小厮的过错,还维护了主人家的面子,顺便夸了他家的茶香。
  小厮感激涕零,还在不断磕头对傅胜玉道谢,傅胜玉却也不理他了,蹙着小眉毛,仔细地回忆:“我喝了,蚂蚁的洗澡水……”说到一半又崩溃起来,把脸唰的一下埋到傅夫人颈窝里,汪汪又哭一通。
  那只木蚂蚁后来被李樯藏起来带了回去,现在大约还收在府里的哪个匣子里。
  李樯盯着茶杯,微微晃荡的水纹似乎能映出傅胜玉当年那冰雕玉琢、又娇贵又出尘的小模样。
  再想到方才胜玉在自己眼前弯下去的那截细腰,李樯喉间发痒。
  不急。他轻咳一声,又抿了抿茶水。人已经在这儿了,自然是徐徐图之更有趣味。
第4章
  ◎心口莫名发烫◎
  李樯放下茶杯,恣意起身,朝胜玉伸手,略略一扶。
  挑眉道:“我受了你这一礼,就算你报答过我了,往后可别再跟我说什么谢不谢的,}得慌。”
  说着,他还刻意摸了摸手臂,做出受不了的模样来。
  胜玉微怔,她方才确实在想,李樯这样热心帮了她一个大忙,她要怎么报答。
  可是绞尽脑汁,她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还报给李樯的,毕竟她两手空空,而李樯覆掌可唤风雨。
  而李樯先猜到她的心思,甚至不要她再道谢。
  胜玉心中隐隐不安定,她虽然耍过小手段,但那也只是为了活下去,可从没有占过别人这么大的便宜,天上掉的大馅饼,她不敢吃,只怕一不留神要被毒死。
  胜玉想说什么,就已经被李樯堵了回去。
  “好了,你就在这儿歇下,我的房间就在另一条走廊上。”
  胜玉这下来不及纠结先前报答不报答的事了,连忙说:“不,我不在这儿住,我得回去。”
  她有屋子,虽然破旧些,但也没必要住在别人花钱的客栈里。
  李樯闻言蹙了蹙眉,不过也没说什么,思索了一会儿后问道:“行吧。你住在哪儿?”
  他好奇道:“我送你回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胜玉顿了顿,还是摇摇头:“我那里太远,来来回回耽误时间,又太简陋,没什么可看的,你还是不要去了。”
  李樯暗中咬了咬牙。
  这胜玉,方才还湿答答地瞅着他,离不开他的样子,看得他心尖发软,现在就恨不得立即把他甩到一旁。
  看了她这样子,方才李樯还念着的“徐徐图之”立刻就想不算数,急躁起来,想使些强硬手段才好。
  心中这样想着,李樯面上却没有露出半分,依旧是弯了弯唇,如朗夜金钩:“你不愿意,那就不勉强了。”
  胜玉呆了呆,试图解释:“不是,是那山路不好走,也确实没什么意思,你不必费这个事……”
  她语调真诚,清润的嗓音带着软和的甜意,的的确确是在为了对方体贴考虑。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李樯不需要她这份体贴,反而只当她是在装傻推拒。
  胜玉无辜地垂下眼,因她察觉到李樯不大高兴,便渐渐声音也低下来,止住话头。
  过了半晌,李樯总算不再追究,旋身走在前头:“罢了,不让我送你回去,送你下楼总可以吧。”
  胜玉只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去。
  两人走到客栈庭前,这间客栈开在繁华地方,临街人流如织,各个都往自己的地方奔去。
  胜玉深吸一口气,先前她不大敢出门,是因为害怕朱府再来捉她,但现在她婚书作废,朱府名不正言不顺,想必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李樯抬眸看了看天色,快要黑了。
  胜玉一个人走夜路,定然不安全。这回李樯是真心想送胜玉回去,可想到方才胜玉拒绝他的话,李樯便没有张嘴,眸光有些冷漠,扭头看向另一边。
  几个路过的少女手挽着手,脚步飞快,脑袋都凑在一处,讨论着什么,声音从李樯和胜玉面前飞过,漏下几个字,其中就有“花月宴”、“热闹”之类的词。
  李樯冷着脸想了一晌,问胜玉:“花月宴是什么?”
  胜玉殷勤答道:“是雨灵乡的节庆,办在夏夜最繁盛的时候,不管是大商铺还是小摊贩,都会一直开放到子时,如流水宴一般,所以得名。”
  “哪天?”
  “三日后。”
  李樯说话时,一直扭脸看着别处,此时停了一停,哼道:“三日后,你到这里来,陪我过这个节。”
  胜玉知道自己先前惹恼了他,虽然还没想明白他是为何恼怒,但下意识不想让他更加不高兴。
  便点点头,见他不看自己,又“嗯”了一声。
  李樯心中总算舒坦了些。
  脸也扭了回来,朝着胜玉,微微抬了抬下巴:“你快回去吧。”
  胜玉知道时辰不早了,不好再耽搁,就匆匆跟李樯又告了一次别,快步挤进了人流里。
  走出挺远,胜玉忽然想起回头看了一眼,李樯还站在庭前阶上,看那人形模糊的样子,似乎还在瞧着她这边。
  胜玉顺着长街的方向,没有先往岭坡村走。
  而是去了书市,在里面找到一间书铺。
  她没有别的本事,唯独一手字写得还算漂亮,就只能靠这个挣点钱买些吃穿,每月帮书铺掌柜抄书,偶尔还接一接替人写书信的活,每月中结一次账。
  今日她本就是要来书铺领钱,结果被逮住捉去了朱府,才有后面那场无妄之灾。
  如今灾厄过去,她又回到了寻常的生活,好似没有任何变化,可她心口莫名发烫,跳得也有些快,像是患风寒前兆。
  ――可别当真是风寒?
  她没有钱,病不起的。
  胜玉悚然一惊,再没心思想其它的,脚步更快了些。
  胜玉走到柜台前,那书柜很高,她站在后面,只能露出半个脑袋,两只清透的眼。
  “掌柜的安好,我来领钱。”
  正忙着点数的掌柜闻声抬头,看见她便奇道:“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
  一边说着一边提了个钱袋给她,另外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拎起来还有点沉。
  “喏,这是你的工钱,还有柚子皮。”
  书铺掌柜的岳丈开了间药铺,胜玉每月从工钱中划出二成跟掌柜换柚子皮,比外面卖的便宜些。
  胜玉点了点数,数量都对,便扒着柜台跟掌柜道谢。
  掌柜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她走,像赶走一只乞食的猫。
  他并非刻意冷漠,只是这姑娘长得太俊俏,若是让她留得久些,或多说几句话,被娘子瞧见,又有一阵鸡飞狗跳的难听叫骂。
  胜玉也不在意,装好新赚来的铜板,瘦瘦的身影贴着墙根溜出去,在街角买了一根热腾腾的甜玉米,边走边吃。
  等到玉米吃完,胜玉恰好走到了河谷边,她轻车熟路地绕过几座连在一起的排屋,在一处破旧简陋的木门上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被拉开,里边儿是个女子,长发枯黄,容貌虽然清秀,但没什么血色,显得暗淡。
  “颖儿姐。”胜玉喊了一声,将那一大袋晒干的柚子皮递给她。
  女子名叫陈颖儿,胜玉初到雨灵乡的时候,被她收留了一段时间,后来才慢慢好起来,自己寻了住处。
  陈颖儿看了看胜玉,因为脸颊枯瘦,所以显得一双眼睛大得有些吓人,看人的时候也仿佛目光冷冰冰的,衬着褴褛衣裙和昏昧天光,像是鬼魅一般。
  她接过布袋,一句话没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门后传来一连串的咳嗽声。
  胜玉习以为常,继续沿着河谷往住处走。
  陈颖儿性情冷漠,但并不是坏人。
  当初胜玉被水淹得浇透,整个人几乎半死不活,没有人理睬她,只有陈颖儿蹲在旁边看了她半晌后,把她捡回了自己家中,也是这样整天一声不吭,时而独自哼唱水乡的歌谣,仿佛胜玉全不存在一般,但到了吃饭的时候,却会与胜玉分食。
  巧的是,过了好些时日后,胜玉才发现,陈颖儿的经历竟然与她有几分相似。
  陈颖儿原先家中颇为殷实,可刚嫁了情郎做了新娘,亲爹就沾上了赌瘾,将家产全部败光,妻离子散,全部死于非命,可信的长辈之中只剩一个姨母,还不知所踪。
  夫家也即刻变了脸,狎妓赌博,整日把她困在家中打骂,打坏了一只眼睛,打出了一身病,陈颖儿终于逃了出来,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行止怪异,像是有几分阴森,又整日吁咳不止,周围人都叫她痨鬼,怕她避她,倒也是另一种相安无事。
  胜玉不怕陈颖儿,但胜玉也摸不准她的喜恶。胜玉至今不知为何陈颖儿会收留她,也不知道为何陈颖儿后来又把她赶走。
  那时胜玉在陈颖儿家养好身子,又找到了赚钱的路子,有一天忽然惹得陈颖儿厌烦,拿着木棍打她出门,因此不得不在河谷另一头另寻一处住。
  陈颖儿话极少,连胜玉都没和她聊过几回,只是勉强从她的只言片语和她爱唱的小调中拼凑出她的身世而已。
  且陈颖儿并不亲近她,自从把胜玉赶走之后,陈颖儿待她与待生人无异。
  胜玉买不起药,只每每领了工钱,换一大袋柚子皮给她润肺止咳,若是一个月过完还有结余,就再把剩下的钱拿去买些衣裳棉被给她,也算是相依为命。
  胜玉在雨灵乡住了这几年,没有任何可亲近的人,唯一一个还算有些羁绊的,便是陈颖儿,可她们也从来没什么交流。
  有时天黑下来,或者将要落雨而未落之际,也会有一种突然冲上心头的孤独。
  将将赶在彻底天黑之前回了自己的茅草屋,胜玉把剩下的两吊钱和户籍册都仔细收好,快速洗漱了一遍,赶紧吹灭煤油灯,蜷在床上。
  她的屋子很小,躺在床上便能看见窗外的夜空,今夜星子明亮闪烁,是个晴夜。
  今日算是死里逃生,往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事,若是再有,又该怎么过?
  就这么庸庸碌碌地活着,有一日算一日,能活到什么时候?
  胜玉胸腔里的心飞快地跳三下,又缓缓地跳两下,咚咚地起落。
  察觉到危险,胜玉赶紧闭上眼,打散心中的念头。
  她从不许自己想这些事,因为她穷得叮光,能活下来就已经是竭尽全力,像她这样的人,不配有余裕去伤感,或是去想什么明天未来,这些东西,富人想想是消遣,穷人想想会疯掉。
  
第5章
  ◎当年的小公子骄矜漂亮◎
  只要能活着,不管昨日经历了什么苦难,晚上好好睡一觉,第二天起来胜玉就已浑不放在心上。
  每天睁眼就只剩一个念头,挣铜板。
  胜玉醒来便爬起来抄书,馒头拿在左手,时不时咬一口,虽然已经小心翼翼,但翻动书页时,还是沾了些墨迹上去。
  胜玉看一眼,面不改色地把蹭黑了的那一块吃掉。
  她爱洁,不过书墨本身就不脏,更何况,能吃到肚子里的东西一丁点也不能浪费。
  抄了几页纸,屋外一直时不时有吵闹的脚步声经过,似乎有人急匆匆地下山,胜玉抬起脖子甩甩手腕,瞥见几个孩子舞着木棍跑过去,便起身出门喊住他们。
  胜玉拉过来一个,低声问:“今日镇上有什么事?”
  那个小男孩儿虎头虎脑,玩得正疯,被胜玉捉住不乐意,拿起木棍作势要拍她,恐吓:“干嘛,不知道!”
  胜玉不理睬,接着问:“沈牛儿她们为什么都下山去了,去做什么?”
  这下男孩听懂了,嘟囔道:“做工呗,你咋不去?王婆还在村口招人,半天就有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比她一个月抄书挣的还多。
  胜玉塞给他一块糖饼,拉上门快步下山。
  村口果然聚了许多人,胜玉趁机混进人群里,王婆在前头挑挑拣拣。
  “你个好吃懒做鬼也敢来,滚滚滚。”一个满头乱发的汉子被挤了出来。
  “哦唷,这个不行,这个手脚不干净的,出去出去。”一个青色布裙的姑娘也被推在了路边,哭闹起来,她就只偷拿了那一回,赌咒发誓绝不再犯,却没人理她,一点情面也没有通融。
  看来这果然是个大生意,胜玉心里更安定了些,排到她的时候,胜玉心里咚咚跳个不停,不过王婆只上下扫了她两眼,就放她过去。
  胜玉忍不住欣喜雀跃,好似已经看到二两银子飞到了自己手里。
  她左右看了看,悄声问旁边同样入选的一个姑娘:“姐姐,这是做什么去?”
  “你不知道?”那姑娘嗓门大,一开口把胜玉吓了一跳,生怕被王婆发现她浑水摸鱼,把她赶走。
  好在没有,那姑娘继续说:“镇上的大鳖新办了个宅子明个儿就要住,喊人去洒扫。”
  大鳖是雨灵乡的土话,指有钱人,或当官的。这活通常是肥差,若不是那院子太大又要得急,不得不挑选这许多人,也轮不到他们去。
  胜玉点了点头,等人到齐了,就跟着队伍走。
  一路上王婆都在训话,叫他们老实勤恳,该扫干净的不能留一粒灰尘,否则就不要想拿工钱。大多数人都缩着脖子老实答应,毕竟在他们眼中,半天工就能挣这么多,几乎是笔天降的横财,没人敢不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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