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儿玉——脆桃卡里【完结】
时间:2023-05-30 23:11:36

  燕怀君带着沉怒奔来,此时心却高高地飞扬。
  他昂起下巴盯着李樯。
  “李樯,当日你讽刺我与胜玉缺了缘分,可你看看现在呢?你巧取豪夺来的缘分,你守得住吗?而我在胜玉身侧永远有一席之地,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知己。”
  李樯眼珠血红,怒火激起,揪住燕怀君的衣领,几乎是把他提起来扔出了院外。
  燕怀君心情好到并不与他计较,朗笑两声翻身上马,马鞭用力一震,转身驱驰而去。
  李樯阴沉地盯着他的背影,黑眸暗得仿佛要将日月天光全部吸尽。
  
  离开城外很远,胜玉才叫车夫停了停。
  这儿有个很小的驿站,可以寄信。
  胜玉写下自己的行踪,报了平安,说自己打算去青州找人。
  一式三份,分别寄往金吾郡内和京城。
  好让燕怀君与黄莹他们知晓。
  她伏在案上慢慢写着,窗外树影轻轻一动,似是有人快速经过。
  胜玉下意识抬头,却不见人影。
  她收回目光,继续写完手头的信。
  写到最后一封时,驿站门口快马长嘶。
  燕怀君快步过来,身上背着大小包袱,一脸满是笑意。
  “胜玉!”
  他喊了这么一声,便没再开口,一切尽在不言中,以及那满面如沐春风的笑意中。
  胜玉见他当然高兴,但更惊讶。
  “怀君,你怎么……”
  燕怀君瞥见她手上的信。
  哼哼笑了两声夺过其中一封,在手中扬了扬。
  “还有我的呢。”
  胜玉抿唇浅笑。
  “当然。我打算去青州,正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那我现在知晓了,不必寄了,省你三文钱。”燕怀君将信封揣进怀里,弯着双眸,“胜玉,路程遥远,我同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胜玉震惊地微张着嘴。
  燕怀君就等着她这样的表情,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声震飞了树梢上几团鸟雀。
  胜玉眨了眨眼。
  “可是我,闲人一个,你你怎么去?你是朝廷命官――”
  “无碍。”燕怀君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得见,“你我都知道,朝中即将大乱,本就离京城越远越安全,我不回去才是最好的,更何况,我本就常年外派,到处游历,又有谁会在这种时候惦记一个闲散大臣?”
  这,实在是有道理。
  半晌,胜玉点了点头。
  清咳一声,同他相邀。
  “那就请燕公子一路同行吧。”
  
第61章
  ◎“我可以进来吗?”◎
  一路上, 胜玉一边跟燕怀君闲聊着,一边跟他分享自己的计划。
  她打算一个个地去拜访傅家曾经的旧仆, 也算是给自己一条游历的索引, 借着去找人的目标到处看看,若是遇到一处日光宜人、微风和煦的地方,就长住下来,开始新的生活。
  燕怀君似乎有些意外:“你想得很长远。”
  胜玉笑着摇摇头:“也不算长远吧, 就是随心而至。毕竟我现在有钱有闲, 能任性一把。”
  燕怀君眸底浮出畅快的笑意。
  他无言地看着胜玉的面庞, 仿佛看到幼时那个神采飞扬的傅家小千金又回来了。
  随性而为, 随心而至, 一直是胜玉身上他最欣赏,也最艳羡的特质。
  这些年胜玉受了苦, 活得小心翼翼,如明珠蒙尘, 现在终于再也没有可以束缚她的事物。
  听起来, 仿佛一个完美无瑕的启航。
  但是, 她心中真的如此畅快肆意, 一丁点阴影都没有吗?
  燕怀君笑着笑着,眸光之中又掺进一丝沉暗。
  但他没说什么, 撇开了头掩盖自己的神色,拿起酒壶在面前的两个小杯中斟满,举起其中一杯和胜玉碰了碰。
  “敬明日。”
  胜玉也笑,郑重举起酒杯:“我酒量奇差,就不逞强了, 让天地代我饮去。”
  她撩开车帘, 窗外稀疏的树木和山石唰唰倒退, 灿烂的阳光如金箔一般铺散下来,胜玉抬腕,清亮的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柔润澄澈的弧线。
  她喃喃:“敬心无挂碍的璀璨明日。”
  车窗外似乎又有黑影一闪而过,胜玉在枝杈间定睛瞧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回身在车厢内坐好。
  燕怀君一路相伴,两人总有话聊。
  只是旅程毕竟疲惫,到下一个驿站时胜玉让车夫停了停,看了一圈里面的客房还算体面,便打算在此休整。
  她如今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目标,正是要享受的时候,根本不必赶时间。
  燕怀君帮车夫拴好马匹后过来办入住,问到开几间上房时,燕怀君莫名结巴了一下,红着耳根说两间。
  胜玉已付过了钱,在回廊里四处转转。
  等房间收拾好了,她与燕怀君暂且道别,各自进房关上门休息。
  门扉在身后合上的一刹那,胜玉仿佛被抽.出了一口精神气。
  这口气儿一直顶着她,让她在他人面前得以正常的欢笑谈天。
  但或许压抑得越狠,独处时便反噬得越狠。
  胜玉茫然地低头看着驿站的地板。
  她其实出门的经验很少。
  除了当初懵懂的流浪,后来许多地方都是跟着李樯去见识的。
  她住过雨灵乡的客栈,金吾郡的旁舍,从金吾郡一路进京的驿站。
  全部都跟李樯有关。
  以至于她现在在驿站中,也仿佛到处都是李樯的影子。
  胜玉提着脚尖滞涩缓慢地走到桌边,唇瓣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凉茶。
  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门,确认几遍它确实被闩着。
  不会有一个环佩啷当的俊朗公子突然推开门,桃花眼笑着走进来。
  胜玉深吸一口气,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刚刚隔着门框与隔壁的燕怀君道别时,那一瞬间她心中闪过了一个很差劲的念头。
  尽管那念头轻若鸿羽,很快地掠过就消失,但也还是短暂地留下了阴影。
  她竟然在想,为什么她身边的人不是李樯。
  承认失去或许很简单,快刀斩乱麻,左右不过是痛一下的事。
  但习惯失去或许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胜玉干脆将舆图翻出来看,即便没什么意义,至少分散自己的心思,能占去一点时间。
  
  第二日再启程时,燕怀君气色不如前日,一脸烦恼地揉着脖子。
  胜玉忍不住关切:“怀君你这是怎么了?落枕?”
  燕怀君摇摇头,还摆了摆手,先是反过来关心她:“你昨夜休息得好么?”
  胜玉也睡得很晚,但一切如常,便点了点头。
  “那就好。”燕怀君一脸痛苦难言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昨夜我不知撞到哪路瘟鬼,窗子被叮叮咚咚扔了一夜石子儿,打开窗又找不到人,扰得怎么都睡不安生,早晨起来就腰酸背痛。”
  胜玉先是吃惊,然后默然。
  她看燕怀君恹恹的,浑身难受的样子,干脆起身把马车让了出来。
  “你在路上勉强休息会儿,我出去骑马。”
  燕怀君自己带了一匹马,昨日一直放空,跟在马车边上跑。
  燕怀君摇头想阻止,胜玉却已经轻松地跳了下去,踩了踩马蹬,稳稳地坐上马背。
  日光煦朗,马蹄行得缓,胜玉不动声色地朝周围林间看了一眼,并没看到什么。
  她无声叹息,到了宽敞地带,干脆纵马跑了起来。
  燕怀君大约觉得他一个大男人乘车让胜玉骑马,有些不好意思,几次想要撩起帘子陪胜玉说说话,但路上毕竟颠簸,他苦熬了一夜的脖子越颠越疼,整个人更没精神气了,最后也只好在胜玉的劝说下躺回去休息。
  如此一路无话。
  青州离得不算远,他们走得不算快,但路上也没怎么耽搁,两天两夜后就到了。
  太师那边似乎也是故意的,先将最近的地址交给她,再给稍远一些的,有意将她引得离金吾郡越来越远。
  其实根本不必如此,胜玉心想,她并非不识相之人,不会再留在那里阻挡李樯的姻缘,更懒得去阻挠他们的“大业”。
  比起路上的小驿站,青州就热闹得多了,胜玉不想再住客栈,找了一户看起来宽敞整洁的农庄,同女主人商量租借了两个院子落脚,放下东西,就打算出去逛逛。
  燕怀君白天补觉,总算恢复了些精神,不过形貌都被睡得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怎么也抹不平。
  他拽着发尾翘起来的小角,有些不好意思。
  躲躲闪闪地侧着身子,想挡住那一块儿,尽量端庄地跟胜玉讲话。
  “打算去哪儿?青州,有什么好吃的么。胜玉你骑了一天马,累不累。”
  最后一句还是有些愧疚。
  胜玉负着手慢悠悠地踱步。
  “没事儿,不累,去街上看看呗……”说着话,胜玉绕到了燕怀君身后,突地伸出手在燕怀君手背上一拍。
  燕怀君不防她,手上也虚掩着没使力气,被拍这一下手就掉了下来,一直被他捂着的那撮发尾立刻弹了起来,翘得高高的。
  胜玉弯下腰大笑。
  燕怀君先是羞恼,后又无奈,胜玉小小的恶作剧之后开怀大笑的神色,跟小时候几乎没有了一点差别,让燕怀君也不由得翘起了嘴角,甚至心中生出一丝类似于感动的情绪。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还能找回故人,还能保留住原本的那个自己,就已经是一件幸事。
  两人本就衣着简便,也不用换了,稍作打点便上了街。
  青州算是个小地方,管得也不如京城严,眼见着天快黑了,还有许多人聚在热闹处闲散聊天。
  “……谁不好赌?你倒是说说哪个圣人这一辈子能一次不赌!我告诉你,没有!哎你知不知道,宫里那大王爷,都还欠了赌债不还被人大半夜地拴在马屁股后面跑!”
  “嘁,你就扯吧。”
  “这是真的!”
  “真的又怎样,那也不是你嗜赌的借口。”
  另一人插嘴。
  “真的?那可是王爷!”
  “王爷又怎样!以后算不算权贵都难说。你没听说?前太子,反啦!皇帝爹都不认,还王爷――”
  金吾郡已经远离京城,青州则在更北。
  这里的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一个有皇室血脉的人,因此对皇亲国戚的敬畏只在于画像中,或许还没有面对县令之类的官吏来得害怕。
  谈论起来更是轻飘飘的。
  不过,胜玉和燕怀君对了个视线。
  太子叛乱、朝将倾覆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就说明这是京中的人有意为之。
  燕怀君之前的判断是对的。
  京城将有大乱了。
  但他们所在的此处还是一派祥和。
  有人谈论着叛变,有人谈论着皇室的父子,却没有多少紧张害怕。
  除了见识限制于此,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的根扎在此处,家人和血脉已经长在了这里,不可能如浮萍般随意漂流,不停地换地方。无论将来要有什么风雨,他们唯一要做的也就是和家人厮守在一起,共同抵御。
  胜玉心中生出难言的羡慕。
  她想多听些消息,便找了最热闹的酒楼入座。
  见燕怀君也是若有所思,便低声问。
  “怀君,家里那边,打点好了吗?现在如果回去,或许还来得及。”
  燕怀君看了她一眼,眸中溢出些温柔。
  他知道胜玉问的是什么,燕家除了他,几乎都在京城,如果京中动乱,他不可能不牵挂。
  但是正如他所言,他不在京城反而更安全,更何况,他想守护着胜玉,放她一个人在外面,他是绝对放心不下的。
  燕怀君笑了笑,伸手在胜玉手背上覆了覆,似是感激,也似是安抚。
  “没事。我已经写了家书,说了担忧。父亲大约会警觉的。”
  胜玉点点头,只是叹息。
  李氏要称霸,就少不了腥风血雨的争夺。
  到时天下会是什么样子?
  她自然恨腐朽的帝王和现下如沉疴烂舟一般的官僚体系,但若是要连根拔除,它的代价也是惨痛的。
  安居乐业的百姓定然会被卷入洪流,守边将士的枪头或许要朝向同胞……
  说她妇人之仁也好,她或许有些小聪明,但面对这样的权力战争,她自认真的无法评判,更没那个能力去掌控。
  而李樯,在风暴中心,甚至也是掌舵之人的其中一个。
  他会成功吗?会……失败吗。若是败了,结局又会如何。
  胜玉收敛心神,拿起杯子想要喝一口遮掩,却又被浓烈的气味提醒杯中物是酒,便不得不放下。
  她探了探头,伸手招来穿堂的妇人。
  “烦请您,给我换一壶饮品上来。”
  妇人扭着腰过来,扫了她一眼,又扫了扫她摇晃着的酒杯。
  似是懂了什么。
  立刻笑得喜庆:“好嘞,好嘞,稍等啊。”
  过了会儿,十几个男子在胜玉面前一字排开,环肥燕瘦,有高的有矮的,有面容冷峻的有巧笑嫣然的,眨着眼睛等人挑选。
  胜玉和燕怀君都愣住,面面相觑。
  待反应过来,燕怀君脸色一黑,胜玉有些尴尬但又忍俊不禁。
  原来他们走错了地方,这儿是一个不起眼的花楼,而且这里不仅供男客,还养小倌供女客取乐。
  青州竟是个这样的地方……
  胜玉以前从没见过,不由得好奇地抬眸打量。
  燕怀君立刻站了起来,挡在她面前,挥手驱赶。
  “都退下吧。”
  “都退下?!”领他们来的那个妇人立刻花容失色,仿佛燕怀君和胜玉是什么不讲道理的劫匪,“没有这样做生意的!难不成,女公子口味特别,喜好的是姑娘?”
  胜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拉住燕怀君,“算了,或许此地风俗如此,我们初来乍到,也不好坏了人家的生意经。”
  退不能退,胜玉硬着头皮,在一水儿的少年中挑了一个稍微顺眼的,让人在桌边坐下,斟酒布菜之类。
  燕怀君满是不自在,恶狠狠地瞪了那小倌几眼。
  他本就长得周正严肃,做出凶相来更是吓人,小倌好几回手抖,倒出酒来,不停地低头道歉。
  带着青州本地口音,音调颇为有趣,胜玉跟着学了几句。
  燕怀君脸色更黑,眸中燃着说不清的妒火,抢过小倌手中的公筷给胜玉夹菜,直到把她碗中堆满才停下手,凶着脸叫她快吃,吃完快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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