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玉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我也早就想休息了。”
这李樯当然是支持的。
他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别的,但最后他只说,以后想开别的铺子,随时都可以再开,他也会帮忙的。
胜玉忍不住笑了笑。
因为她想到之前李樯说她开这个铺子又浪费时间又丢人,现在却是完全不同的说辞了。
李樯忙着的事情告一段落,除了偶尔要出去见人,其余时间都跟胜玉闲在家里。
两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事情最后都变成了做那件事,从前也没有能这样胡闹过,一放纵起来就连续几日的昏天黑地。
这几日又接连下雨,缠绵的雨声和阴得像是永远晴不起来的天,让人也没有想要出去的心思,在屋中的厮混仿佛变得顺理成章,但又像是天地沉沦前短暂的歇斯底里的偷情。
在昏暗得只能看见彼此的光线中,胜玉依偎着李樯睡着,轻轻软软的呼吸,偶尔颤动的睫毛都像是在撒娇。
除了身体上按时到来的饥饿,李樯几乎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低头看着臂弯中睡着的胜玉,他觉得胜玉好像愿意永远这样和他待在一起。
胜玉这几天的睡眠被他弄得很乱,偶尔睡很短的一觉,不分白天黑夜。
李樯简直是可以不用睡的,但胜玉的体力当然不如他,没多久就整个人懒懒的,好像连推拒他的力气都没有,但李樯更愿意认为胜玉是心甘情愿对他予取予求。
睡了没多长的时间,胜玉醒了。
“胜玉。”李樯第一时间叫她的名字。
胜玉嗓音含糊地应了一声,发出短短的、轻轻的鼻音。
李樯拇指抚摸着她的下颌,顺着柔软的皮肤包着骨骼的线条摩挲了一会儿,指腹微微使力,将她的脸抬起来和自己接吻。
对方的唇舌像是诱人的蜜糖,每一次含吮都只会更沉迷,更渴求。
没多久胜玉又被李樯压住了,牢牢地抱在怀里,即便身下就是柔软的锦缎,他也要用双臂珍惜地抱住,像是捧着密不可分的宝贝,但底下的动作却全不一样,胜玉的耻骨被撞得发痛。
她真的一点都不拒绝,轻软的哼声和无限度的纵容像海妖编织的梦境,让李樯深陷其中,难以醒来。
风停雨歇时胜玉还有些力气,靠近了些,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侧脸搭在了李樯的肩膀上,这样和他抱在一起,就不用看着他的脸了。
她和李樯聊天。
“刚见到你的时候,其实我有点怕你。”
这是胜玉第一回 主动和他讲以前的事情,李樯想看着胜玉的眼睛,但是胜玉靠在他肩上,她的呼吸带动身体起伏都能通过肩膀传过来的感觉让他沉迷,所以他最终还是没有动。
“为什么?”他问。
胜玉说不上来。
她仔细地想着,说:“可能,因为你跟在书院时不太一样了吧。”
李樯亲吻着她的发顶,像是毫不在意地问,哪里不一样。
这问话的语调不大正经,听起来并不像是一定需要一个答案,胜玉想了一会儿,没想好怎么说,便干脆不说了。
两人闲聊着,又聊到了门前的树,窗外结的果实,一些无意义的絮语,在怀抱里像河流一样流淌。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开,李樯心里却生起迟来的后悔。
或者说,比起后悔,更像是一种希冀。
他当然知道自己变了太多。
不管是跟叔父的博弈,还是军营里的生活,都使他几乎成长为了另一个人,与幼时初遇胜玉的那个李樯当然不一样了。
但是他还是在这一刻有了些虚无缥缈的希冀,希望自己能在当初与胜玉重逢时不是那样,带着有些恶意的目的接近,希望自己能像本来的面目,也许他跟胜玉也能走到今天。
以另一种方式。
或许会更完美。
不过没关系,现在胜玉也会永远和他在一起,他已经无法忍受胜玉离开自己太远。
天气终于放晴的日子,李樯去了马场。
身边跟着两个属下,各自骑着一匹骏马,正同他禀报粮草的储备。
李樯一直注意着时辰,只有一半的心思放在他们所说的话上,一个是因为他们禀报的内容只是例行汇报平平无奇,军需自有专门的人负责打理,二是因为他答应了胜玉,中午要给她带芙蓉鸡,和她一起用午饭,所以想尽快结束谈话。
当然胜玉并没有要求他这样做,但是他出门前对胜玉许诺了,对他而言就是“答应”了。
答应胜玉的事情就都要做到,更何况,他觉得胜玉会等他的,有好几次他看到胜玉一个人发呆,闷闷不乐,也没什么食欲的样子,他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陪在她身边的时候,让她有些孤独。
走出马场,一个有些面生的人朝这边迎过来。
那架势一眼便能看出是找他有事要说的,李樯摘了护腕,丢给身边的属下:“打发掉。”
属下拦在他前面挡住对方,李樯自顾自地掉头走掉。
但没多久其中一个属下就又追上来,低头有些尴尬地汇报道:“是徐家。”
李樯蹙了蹙眉。
其实他认得对方是徐家的人,只是一样不想理罢了。
属下见他没有反应,又小心地进一步说:“是徐将军派来的。”
李樯顿了顿,终究站在原地没再继续走,等着那人过来。
“李将军。”对方行了一礼,显然是已经知道李樯这个郡守职位不会再当得长久,干脆恢复以将军相称,“我家大人过几日会经过金吾郡,想要与您一叙。”
李樯眼眸冷淡,神色和语气却伪装出毫无破绽的温和。
“当然可以。不知徐老何时会到?”
那人说了个时间,又提点道:“还请李将军妥善准备。时间不多,这回大约便是要定下婚期。”
李樯静默站在原地,等对方忍不住抬起头来觑他的时候,才缓缓点头:“好。”
徐家终于有所动作,定然是因为得到了金吾郡的消息。
郑元已扣押在他们手中,徐家再不上船就过趟来不及了。
而两家同盟,需要一个坚实的象征和基础。
徐稚柳年纪好,正适合。
李樯是李伯雍一手培养,交出去有诚意,有体面。
李樯模糊地想着,这桩买卖无论是对李徐哪一家都是合适的,只是没有人觉得需要过问他。
他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叫来蒋喜德,让他去催暗庄的钱款。
“那几个王爷欠的赌债也该还了,我现在也是穷途末路,入不敷出。”
他说着,转了转自己拇指上的扳指,然后把扳指取下来,扔给了蒋喜德。
这么一耽搁,回小院的时辰还是晚了点。
李樯进门之后,就关心地问胜玉有没有等得着急,丫鬟闻见他手中油纸包里透出的芙蓉鸡香气,掩嘴笑道:“不会的,姑娘性子好得不得了,大人带回来佳肴美味,姑娘的脾气更好啦!”
李樯也扯了扯唇,心想她们哪里懂,胜玉不能用这些哄,她好像要的东西不多,会因为一些不起眼的东西高兴,但费尽心思的珍馐可能也无法打动她。
他正在摸索和胜玉相处的方式,而且觉得其乐无穷,每学会一点点都会感觉到莫大的兴奋。
他喜欢看到胜玉为了他高兴,她漂亮的眼睛会很清澈,很明亮,倒映着他身影的模样,轻灵又骄傲。
徐益发到的那天李樯当然亲自去迎接。
但是他没想到对方还带来了徐稚柳。
徐稚柳躲在祖父背后朝李樯眨眼吐舌头,让李樯觉得这个沙场闻名已久的徐老将军是当真很疼宠这个孙女。
商量婚期这种事情,女子本不应该出面,徐稚柳却坐在桌上叽叽喳喳,提出了许多自己的意见。
她说:“我喜欢金吾郡,以后我就要住在这里。”
李樯面无表情,徐益发笑得无奈,劝着自己的宝贝孙女。
“瞎说什么,柳儿,不要胡闹。”
徐稚柳怎么都不肯改变主意。
李樯抿了口茶,淡淡地说:“李府的宅子在京城。”
或许是有祖父撑腰,徐稚柳没上次见面那么怕他,闻言立刻瞪了他一眼,圆圆的眼睛里闪过被忤逆的恼怒,大声道:“不!我不喜欢京城!我只喜欢金吾郡!”
其实她根本没怎么去过别的地方,除了居所就只来过金吾郡,大约觉得这里新鲜好玩,所以说喜欢金吾郡,又怎么知道她不会喜欢别的地方呢?
敢这样骄纵地说,无非是因为家人的疼宠给了她底气罢了。
李樯默然不语,肩颈挺直,漫不经心地摸着茶杯。
他搭这话只是为了提醒徐益发,徐李两家只是交易。李伯雍的目标是宫中的龙椅,自然不可能住在别的地方。
见到孙女动气,徐益发也斜了李樯一眼。
“好了好了。”徐益发拍着孙女的背哄劝,“李府在京城没错,但也可以在金吾郡办私宅嘛,闲暇时过来游玩休息,不是很好吗。”
徐稚柳闻言这才高兴起来,抱着祖父的手臂嬉笑,开始设想宅子买在哪一处才最合适。
李樯没再参与。
他已经看明白,徐益发在宠爱孙女这事上已经近乎老糊涂了。
吃过午饭,徐益发当真要求李樯陪着徐稚柳去四处逛逛,选定宅院新址。
那架势,仿佛明日就要动工新建,搬进新房入住。
徐稚柳看起来满是幸福,李樯则感觉到自己是被另一个不情愿的自己拖着往前走。
徐稚柳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新鲜得很,到处找牙人询问。
李樯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早已对附近的房市了若指掌,从察觉胜玉想要开铺子独住的时候他就几乎把上上下下跑了个遍,否则怎么会那么快地打点好那么合适的小院,这种程度的舒适,就算有再多的下属跑腿也完成不来。
徐稚柳最后选了一处,临山临水,风景很妙。
李樯没有意见。
徐稚柳看他盖章付定,咬着唇傻笑,满脸都是憧憬。
犹豫了好久,徐稚柳松开双唇,轻轻地对着他喊了一声:“夫君。”
那一瞬间李樯险些吐出来,像是胃里被人重锤了一拳,酸水泛到牙根,喉咙连着肚肠隐隐的痛。
他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她,心中刹那转过了无数念头。
他可以现在跟徐稚柳摊牌,解除所谓的婚约,也不必再耽误这些时间。
但是理智上他又很清楚,有些时候浪费时间是很有必要的。
方便拖延,也方便合作后的过河拆桥。
徐稚柳看清李樯的目光时,忽地冷静了不少,像是一桶冰水泼到了头上,让她的智商都长了几分。
她知道这时候自己不应该再发出声音。
最好笑也不要笑。
她缩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李樯心里盘旋的那些念头也慢慢地冷却下来。
徐稚柳是一个漩涡之外的傻子。
他没必要和傻子对话。
李樯走了出去,徐益发刚好从马车上下来。
见到他们把事情办妥了,徐益发看起来很满意,点头的动作也满是宠溺。
李樯完成了一个任务,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可以分享,于是没有笑也没有颔首,偏头看向一边。
这一眼却撞上了胜玉。
胜玉怎么会在这里。
他很快地想到。
然后看清胜玉望着他的双眸里也满是灰暗的色调。
牙人从她手中接过房契,兑换成如数银票,叠起来塞在小匣子里递给她。
见她看着李樯那边,热情洋溢地介绍道:“这位可是郡守大人,他的未婚妻挑了好几家,最后也还是在我们这里下了定,恭贺乔迁。”
街上吵闹,李樯听不清楚那牙人在和胜玉说什么,但偶尔能辨认出几个字。
他觉得胸腔很奇怪,很轻又很重,好像被什么东西挖空了,才让他意识到原来他的血肉沉得像铁,在身躯里直直地往下坠。
他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克制自己的脚步不要立刻往胜玉那边走去,而身后的徐稚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发觉了不对,探着头想往这边看。
李樯竭力地转过了身。
平静地看着徐稚柳,说:“天色晚了,徐老早些回去休息。”
徐益发再糊涂也不会放任自己的孙女入夜了还与男子待在一处,哪怕是名义上的未婚妻,于是这回没有再纵容徐稚柳,抓着她上了马车。
李樯负手掐着手心,强迫自己目送马车走远。
等徐益发消失不见,李樯才猛地转身。
而街角空空如也,只有不断流动的、模糊的人群。
第59章
◎告别的时候就应该说些告别的话◎
李樯不能立刻回去, 他和徐益发还有些应酬,以及不得不商讨的事情。
在一边聊着的时候李樯一直都分出了一半心神在想别的。
他并没指望胜玉在看到那一幕后还会无动于衷, 但是在回到小院之前他已经想好了一套完整的用来解释的说辞。
但是在迈过小院的门槛后, 他又有些乱了。
第一句不知从何说起。
胜玉在院子里等他,也没给他第一个开口的机会。
看到李樯进来,胜玉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看着他走近了, 才说:“我不是说了, 你要成婚的话, 要提前告诉我吗。”
李樯静了片刻。
原先的规划全打乱了, 他试图稳重地分辩:“胜玉, 我跟徐家只是一场交易。”
“交易?”胜玉喃喃地重复了这两个字,像是有点被刺痛了, 移开了目光,看着别处地砖的缝隙, 说, “秦晋之好嘛, 我知道的呀。”
李樯松了口气, 又再一次地强调:“你不用放在心上,这跟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关系。”
“是吗?”胜玉还是看着别处, 眼神清澈又有些懵懂,像清晨花叶上的露水,带着一点点的忧郁和好奇,“李樯,你是打算什么时候跟我断了呢?”
事到如今, 她是真的有点想知道, 李樯什么时候才算是腻了这个“游戏”。
李樯眼睛霍然睁大了些, 像是被人踩到小脚趾一样,差点跳了起来。
“胜玉,你在说什么,我没打算断!”
胜玉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可是,你要,成婚。”
李樯拧着眉。
“胜玉,你根本没必要在意徐稚柳。”
胜玉无声地笑了笑。
“是吗?”
她说,“看来徐小姐很大度。”
李樯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愈加发虚。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跟胜玉说明其中的利害,说清自己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但是又觉得那些算计实在无聊,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