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儿玉——脆桃卡里【完结】
时间:2023-05-30 23:11:36

  最后只说:“胜玉,我们还是同从前一样。”
  胜玉没有接话。
  同从前一样?
  怎么一样。
  她甚至在心中玩笑,李樯是不是觉得他与柳小姐成亲人手不够,还需要带上她在一旁给柳小姐送礼物。
  李樯看着胜玉的面容,他发现,大约是经历了一些事情,让胜玉跟从前也有了些变化。
  有时候他也无法立刻分辨出胜玉的喜怒,比如此时。
  他忍不住又重复说了一遍,想要得到胜玉准确的答复。
  “胜玉,我们得永远在一块儿。”
  胜玉脑海中长长的思绪终于停止了,她笑了笑,长舒一口气,转身从桌上拿起一只装好的小箱子。
  她把箱子的纽扣打开,给李樯展示里面的东西。
  她自己也垂目看去,低声说:“看看吧。”
  那箱子里装的是一些大额银票,还有一些文书。
  挺丰厚的,但对李樯来说不值一提,因此他只是扫了一眼,视线就又回到了胜玉脸上。
  不知为何,李樯有些紧张。
  “怎么了,胜玉,你让我看什么?”
  “看我有没有多拿你什么东西。”胜玉说着,自己又用目光检查了一遍,其实哪里还需要再看呢,在等李樯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整理了无数遍了。
  “李樯。”她郑重地看向对方,不闪不避。
  面容上没有刻意修饰的笑容,也没有多余的哀伤,堪称肃穆,仿佛一生之中最后一次的凝望。
  “你刚在雨灵乡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还挺好玩的?我是潦倒的样子让你觉得比较好笑,还是敬畏你的样子让你觉得比较有趣呢?”
  “你哄人的本领确实挺高超的。你说冒着夜雨来找我的时候,在河边放烟花等我的时候,叫我不要说自己是扫把星的时候,我是真的挺心动的――噢,这个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玩的,对吧?”
  李樯脸色唰地煞白,变成了一张脆弱的纸。
  “胜玉,你在说什么。”
  胜玉扯了扯唇角,轻轻地说。
  “李樯,我和你无冤无仇,幼时当过同窗,傅家若不遭难的话与你家算是世交,你也曾说过感念我父母照顾……我也没有哪里得罪你,你为什么非要这样玩儿我呢?”
  李樯心头大震,他不知道胜玉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些,更不知道胜玉是怎么如此清晰地看透他当初荒唐的念头。
  他心里希望胜玉是因他欺瞒婚事所以气急了胡乱说的,但是胜玉一字一句,无不应证着他曾有过的真实想法,他无可辩驳。
  是,他当时是带着恶意接近胜玉的,可是后来就不一样了。
  他后悔过,他曾希望那个对胜玉满腔算计的人不是自己,希望他跟胜玉有一个更美好的开始,但是更重要的是他要跟胜玉有长长久久的以后。
  他不是没想过,如果有一日胜玉知道了他那些阴暗的念头,会不会厌恶他。他可以认错,只是不敢坦白,更不应该在今日,胜玉亲眼碰见徐家的这种时候,提起这些事。
  李樯面色苍白,心中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他看着胜玉的目光有些哀恸:“我错了,胜玉。”
  胜玉又闭了闭眼。
  她说过了,她不需要李樯的道歉,可是原来听见这三个字,还是会让她感到刺痛。
  胜玉心弦剧烈地颤动,她回避了那么久,今日把所有事情摊开来说,于她而言也与刮骨无异。
  只是她已经不会再那么脆弱,更不会再在李樯面前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我是做了些错事。可是,胜玉,我对你是真心――”
  胜玉打断了他,她目光深深地看着李樯,她不想再在李樯口中听见任何一句类似的话。
  她之前近乎自暴自弃,也想过,要么就干脆把她和李樯之间当做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但是很快她就明白过来,这种念头只是自欺欺人。
  人的心意是最珍贵的,哪里容得下这样的亵玩?
  也更不应该变成一句谎话,时时刻刻挂在嘴边。
  “不要再说真心。李樯。”胜玉轻轻地咬字,“你不配。”
  李樯嘴唇颤抖,仿佛被人用力捅了一刀,又把刀子迅速地抽了出去。
  鲜血淋漓流了一地,他捂着要害看着胜玉,满是惧恸和哀怨。
  胜玉说:“你如果是真心的,你就不会告诉你叔父,我是你的娈宠,更不可能有了姻亲还瞒着我,还说要跟我同从前一样。”
  胜玉举证完,得到了最终的结论。
  “李樯,你确实只是玩玩而已,你的所谓真心,恐怕还没有长出来呢。”
  李樯紧紧皱眉,他终于知道了胜玉是为何对他如此“了解”,原来那日他与李伯庸的谈话都被胜玉听到了。
  原来胜玉早就知道了。
  那这段日子以来,胜玉是怎么想他的?
  李樯说不出的慌张。
  胜玉深吸一口气,将泄出些许的愤怒全部又收了回去。
  她又恢复了平静的姿态,默默地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一会儿。
  然后说:“是我失态了,我今天不应该说这些的。”
  “告别的时候就应该说些告别的话,翻旧账又有什么意思呢。李樯,我还是很感激你,如果不记恨私情,你应该算是我命里的贵人。你知道的,我命不好,遇了很多很多的难事儿,你帮衬了我这么久,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还清了。要是实在没有的话,那欠也就欠着吧,算我赖账了。”
  还清?
  李樯眼神空洞,手上使力,牢牢地攥住胜玉的手腕。
  “胜玉,你为什么跟我告别?你要去哪里?我们不是得一直在一起的吗。”
  胜玉浅浅地笑了笑。
  “李樯,你是心高气傲的少年将军,你有出身徐家的未婚妻,日后前程璀璨夺目。我呢,我不要那些,天高海阔,我去哪里不行呢。我就祝你一帆风顺,美满天伦,从今往后,我们该走两条路啦。”
  李樯恍若未闻,失去神光的双眸死死地盯着胜玉。
  难怪胜玉早早将铺子卖掉,难怪胜玉怀疑他却从不过问。
  原来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将他们之间当做还债,当做报恩,他想和胜玉长长久久在一块儿的时候,胜玉却是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甩掉他,并为此早早地做好了准备。
  这算是,报应吗?他一开始骗了胜玉,而胜玉骗他到最后。
  胜玉果然,是记仇的。
  
第60章
  ◎请燕公子一路同行吧◎
  李樯死死地盯着她, 神色还有些小心翼翼,像是面对一张蛛网, 不敢用力, 生怕把它一指头戳破了。
  他好像一个从书塾放学回家的孩童,虽然在书塾里使坏捣乱,但是从没真心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过分,多严重, 结果回到家里发现自己马上就要被丢弃。
  惊吓悔恨是有的, 茫然失措也是有的, 还有不可置信。
  还是忍不住在想, 哪里就至于这样呢?
  他攥着胜玉的手使了十成的力, 因为这会儿已经没有心思能分出来去控制自己的力气,但他的嗓音却是与自己钢铁手指完全相反的轻柔微颤, 像害怕被惩罚一般。
  “胜玉,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他还以为他被胜玉喜欢了呢。
  他还想再问一次。
  万一, 是他听错了呢?什么还债, 之类, 其实是胜玉说来的气话呢?
  胜玉无言。
  看着他委屈茫然又有些惶恐的样子, 胸腔深处某个尖细的地方一阵阵抽疼。
  她轻轻地开口。
  “是啊。可是,这不正是你设计好的吗。”
  她曾经有一瞬间希望自己是个可以被蒙混过关的傻子。
  因为她也希望, 这一切都能是真的。
  她付出的感情,她喜爱过的人,没有谁比她更希望是真的。
  李樯嘴唇抽动两下,眸光彻底地沉暗下去。
  空洞的目光中逐渐浮出愤怒,甚至恶意。
  半晌, 他有些轻佻地笑了下。
  “所以, 你一直都是装的。胜玉, 你装得真不错。”
  说每一个字时,李樯心口上都像是插着尖刀。
  胜玉眼睫颤了颤,轻声回他。
  “跟你学的。彼此彼此。”
  尖刀插得更深了。
  李樯嘴角的笑容反而咧得更大,带着些微的血腥气。
  “在我跟前装这么久,你不嫌恶心自己吗?”
  胜玉沉默不语。
  她听得出李樯语气中裹挟的冲动和怒气,如炽火一般张牙舞爪着要将什么东西焚烧殆尽。
  李樯放开她的手腕,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颌,盯着定定地瞧,那双眼珠仿佛要把她每一寸,每一根毫发都刻进去。
  “还债?你挺会玩的啊,怎么现在不继续了?玩不起了?”
  被松开的手腕还在剧痛,下颌骨又仿佛要被捏碎。
  胜玉蹙眉忍着痛楚,越发不愿意流露出半分软弱,不甘示弱地定定回望。
  “因为觉得恶心,不玩了,不行吗。”
  违心的话说出来,多少有些磕磕绊绊地结巴。
  但李樯没听出来。
  像是她身上突然长出刺来一般,李樯骤然松手,放开手的动作还有些害怕惊慌。
  李樯紧紧地闭上嘴,全部的表情消失了,原本脸色就苍白得像旧帛,现在仿佛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李樯倏地冷静了,不敢再说什么继续刺激她,垂下眼睫遮挡着眸底一瞬间升腾而起几乎爆裂的占有欲和毁灭欲。
  在这一刹那他极其想要否定眼前的现实,甚至想要把这个厌恶他、憎恨他的胜玉给捏得小小的藏起来,想找到那个可以让他拥抱会为他心软的胜玉。
  但是他的另一部分又极其清醒地提示着他。
  没有了,没有别的胜玉了。
  他只有这一个,而他已经搞砸了。
  胜玉站在他面前,就像一道最强有力的镇压符咒,凭他三头六臂,也终究无计可施。
  李樯的脚步控制不住地想要后撤。
  他想离开这里,好不再听到胜玉说出来的冰针一样的言词。
  李樯低着头,从未有过这样的狼狈,浑身浴血在战场上被十八柄长戟同时指着咽喉时他没想过逃跑,现在却想转身奔逃。
  但是又舍不得。
  李樯胸口激烈跳动,左冲右撞地拉扯着,他使尽力气压下去,挖出最后的勇气开口,试图反悔。
  “我乱说的。胜玉,你也当做你今天什么都没说过吧?好不好?”
  他大约不知道自己的双眸此时已经被可怜和惊惶占满了。
  这样的李樯,还有心思算计吗?
  这一刻,应该不是演的了吧。
  胜玉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尖锐刺痛。
  李樯的样子像是只要她开一句口答应他一句,他的痛苦就能全部一笔勾销。
  这样子,简直就像是他在祈求着她的垂怜。
  但是胜玉明知并非如此。
  就算李樯此刻是真心的。
  就算李樯待她的十万个瞬间里有九个十个是出自真心。
  那又怎么样呢?
  她和李樯之间隔着天堑,那些微不足道的情谊也只能淹没在谎言的洪流葬身天堑。
  况且那些太轻了。
  李樯可以在扮演真心中对她生出一两分爱慕,就定然也可以跟别人在更长久的举案齐眉中生出更多。
  她不算什么。
  胜玉收起自己的小箱子,牢牢提在了手上。
  她摇摇头,又说了一遍“别再拦我”,仿佛留下一句咒语,接着跟李樯擦肩而过,离开了小院。
  院中黄叶飘落,絮絮擦过她的肩头。
  天地广大,该走的人总要走的,该说的话也都已经说尽了。
  李樯,跟你没有必要再遇见了。
  胜玉要去的地方是早已规划好的。
  她离开小院一路出城,城外有辆马车在等着。
  胜玉在怀中摸了摸,摸出一张字条。
  纸张是之前帮李伯雍做事时常会收到的信纸,上面写着一个住址,一个人名。
  这是李伯雍答应她的报酬。
  每过一段时间给她带来一个旧仆的消息,如果她需要,甚至可以将人直接带来她身边。
  但她不需要。
  傅家已不再,她去见旧人,只是为了自己怀念。
  人心虽欲.望无极,但人力终有极限。
  她当然很希望傅家能回到旧日的荣华,即便没有荣华,也希望重耀盛名,但她也很明白,她不可能做到。
  那便珍惜现在有的事物吧。
  纤纤玉指搭在门框上,撩起半边车帘。
  前方戴着斗笠蓑衣的车夫恭谨扭头问:“姑娘,可坐稳了?”
  胜玉微微颔首。
  “去青州。”
  
  小院中膨胀着寂凉,像是刚刚有一座冰山在此处爆炸。
  啪嗒焦急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渐渐逼近了,见到院中的李樯,那脚步声便猛地一顿。
  接着越发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李樯极缓慢地转身,看到来人,眸光更寒。
  “李樯――”燕怀君扬臂“砰”的一拳砸在李樯面上,将之前受过的那一拳狠狠还给了他。
  燕怀君瞪着李樯,满是憎恶。
  “你跟徐家定亲?你的志向就靠女人来实现?”
  李樯挨了一拳,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脑袋都没怎么偏移,只是漠然地定定冷视燕怀君。
  “你哄骗胜玉这样做的?”
  李樯嗓音无限森寒。
  胜玉听到他与叔父对话的那日,是跟燕怀君一同去的郡守府。
  说不定就是受了这个有心之人挑唆,胜玉才会――
  “什么?”燕怀君面色古怪,有些疑惑,又有些嫌恶,仿佛不得不跟他对话。
  “胜玉做了什么?”
  李樯飞快地意识到燕怀君还不知此事。
  他收敛起已经凋散得到处都是的心神,垂眸冷声。
  “没什么。”
  但燕怀君也不是蠢货。
  他虽不知前情,但也看得出李樯状态不对。
  丢了魂似的,整个人没了生气。
  他又想到那日胜玉在河边同他说的话。
  他当时质问胜玉,难道她不愿意离开。
  燕怀君心念电转,已然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
  胜玉没有骗他!傅家大仇已报,胜玉果然脱身。
  燕怀君心中涌上狂喜和熨帖――
  胜玉果然同从前一样,没有改变半分,从不真的欺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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