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儿玉——脆桃卡里【完结】
时间:2023-05-30 23:11:36

  震惊得忘了逃跑。
  当然,李伯庸随身带着十数大内高手,她既然被捉上了马车,也就没可能再逃掉。
  好在,她到太医院的时候,李樯比之前争气了些,已经没有在哭了。
  他还换了一个角落坐――从桌角坐到床角。
  胜玉走到门边,远远看着他,有些一言难尽。
  还是那个高大的身形。
  但看起来莫名有些弱小。
  仿佛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很好欺负的气息。
  他曾经装作委屈可怜,撒娇的技巧炉火纯青,但无论他装得再怎么像,明眼人依旧能立刻看出他掠夺的本事,就像藏在野兽柔软皮毛下的利爪。
  但现在却不用装了。
  仿佛皮毛被翻过来了,在风中无助地拂动晃荡。
  李樯一抬头,也看见了她。
  那双湿润的黑眼珠顿了一下,立刻睁得大了些。
  接着忽然抬起手,捂住他自己的胸口。
  胜玉走近的脚步一顿。
  莫非是被刺激得胸口疼?
  正犹豫该不该退出去的时候,李樯嘴唇颤了颤,大掌摸进了前襟。
  太医院空空荡荡,虽然他说话声音很小,但也清晰地传来。
  “你来拿这个了?”
  李樯从胸口摸出一方手帕。
  浅灰色的纹路,绣着远帆孤舟。
  胜玉无声“啊”了一下,原来这个帕子被他捡到了。
  李樯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已经认定她是来寻回失物。
  而他捡到遗失物并且据为己有了一段时间,现在看起来显然是有些心虚,又有些不舍。
  他把手帕放到了榻上,老老实实地将手帕抚平,意思是完璧归赵。
  但是眼神又流连在手帕上,像街头点着炉灶摆摊画的糖饼,糖丝熬好放凉时,黏得扯不开。
  胜玉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凑近了弯下腰,能更看清楚他通红的眼圈。
  胜玉心尖确实有些酸涩,飘过些许同情,毕竟李樯看起来真的很惨。
  但,太师说的没错。
  的确很好笑。
  一种莫名其妙的快乐漫上了心头,很快压倒了那点轻飘飘的同情。
  她捂着嘴低下头,肩膀一阵一阵地轻抖。
  她发现了。
  她确实没什么良心。
  
第79章
  ◎“来找我一起除旧岁吧。”◎
  李樯并不算是真的变傻, 只是现在心绪无法自控,很容易陷入感伤之中。
  太医们向胜玉解释了一番。
  胜玉“哦”了一声。
  略有些遗憾。
  据说李樯这种状态至少还要维持三到五日, 这段时间内是完全没有办法见人了。
  ――毕竟谁也不想在一边汇报事务的时候就看到将军迎风落泪。
  其实按照胜玉的想法, 既然三到五日后就会自然恢复,那么放着李樯不管便是,毕竟爱哭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但太医们显然并不这么觉得,李樯身份尊贵, 在他们手里出了这种事, 他们哪敢怠慢。
  听说胜玉是李伯庸请回来的“灵丹妙药”, 可解李樯的心结, 太医们便齐齐围着胜玉好说歹说地劝, 一副要将天地都托付给她的架势,直念得她满头圣贤。
  胜玉抵挡不住, 这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
  她喃喃地说,太师找我的时候是说叫我来看笑话的。
  太医们面面相觑。
  既上了贼船, 一时也下不去。
  好在眼圈红红的李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 反倒弥漫着一种好拿捏的气息。
  胜玉犹豫一会儿, 终究没再拒绝。
  太医们大松一口气, 将大将军托付给这位姑娘,并嘱咐会有人来一日三顿地看诊, 争取让将军早日好起来。
  等人离开,胜玉默然地看着这个被交到她手里的大型哭包。
  过了会儿,她幽幽地说:“李樯,这就是报应,对吧。”
  李樯睁着眼睛看着她, 看得很认真, 似乎连眨一下都舍不得, 对她说的话也没有什么反应。
  但胜玉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傻”了,他能听见所有的话,自然也能思考。
  因此她也不管李樯是否有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
  “从前你最爱扮成小可怜,现在不用装了,可以哭个尽兴。”
  她故意逗他。
  但李樯这会儿莫名地很坚强,一滴眼泪也不掉。
  简直让胜玉怀疑太师在马车上说的都是骗她的,又或者,难道这场闹剧又是李樯更加完整高级的伪装?
  不过事实是,李樯现在确实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玩什么心计,他整个人被情绪掌控,这会儿没有掉眼泪是因为他正在心里偷偷地开心。
  看见胜玉,便已经高兴了几分,更何况他听见胜玉方才同外人说话,答应要留下来陪他三天。
  胜玉对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像个哑巴一样坐着,觉得有些无趣。
  便干脆托腮,将心里的念头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在装傻啊?”
  她随口一句,李樯脸色却霎时白了白。
  他嘴唇嗫嚅,冒出两个字。
  “没有。”
  干哑的声音像是打开了某个陈旧的木盒,一直沉默的李樯慢慢说起话来。
  “我绝对不会再骗你,我发誓。”
  胜玉眼睫眨了眨。
  我发誓。
  这种调调有点熟悉。
  李樯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难过地看着她,眼圈的红意加深:“对不起,我以前总是说谎,我知道你厌恶我,我应该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可是我忍不住。胜玉,你已经忘掉我了吗?我忘不了你。”
  胜玉呼吸放缓,没什么回应。
  李樯希冀道:“如果有一种药丸吃了能让我回到过去,我绝不会做那些事……”
  胜玉依旧没理他。
  心里却也想象了一下,若是没有当初那些纠缠算计,她定然不会跟李樯走近,也不会有今天的她,更不会有傅家的石碑和传记。
  只能说命运有失有得,玄妙繁复,并非人力能妄想去掌控或改变的,既然如此,回望过去也就没有意义。
  李樯痴痴地看着她,见她神情冷静,几乎眼皮都没抬一下,根本没有理他的样子,有些失落,也有些愈发自暴自弃。
  他将眼前的胜玉看作是梦里那尊无喜无悲的雕像,永远不会回应他,也永远不会再对他投来一睐,如此无情,却也因此能够容忍他独自一人的庞大妄想和思念。
  话匣子打开,李樯喃喃:“胜玉,我好想你。”
  胜玉睫毛抖了抖,慢慢地直起腰,抬起头来。
  她看着他,奇怪地问。
  “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决定一刀两断。”
  李樯受惊。
  “怎么会?我从来……从没想过跟你断了。”
  胜玉倒背如流。
  “可是你说,叫我不要靠近你,不要关心你。”
  若是清醒状态下的李樯,听到胜玉把他私下里的小纸条念出来,会是什么反应?
  大约会惊恐慌乱,或者会强压下去装作若无其事,要么干脆假装听不明白,矢口否认。
  不过此刻的李樯并没有那样的心机,他有的只是诚实。
  听到这话,李樯眼神苦涩空茫,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容,仿佛身处荒漠,独身面对枯树落日。
  “那是因为我怕我会接着犯错。”
  “我不能。”他语气忽然变得坚定,又仿佛面对着的不是落日,而是百万雄兵,轻轻地说,“否则我下辈子也见不到你了。”
  胜玉沉默。
  少倾后,一阵寒颤涌了上来,激遍全身。
  这种话,在小纸条上看见一遍就已经够吓人的了,亲耳听到效果更甚。
  李樯则是完全不知道羞耻。
  清醒的他至少知道要将小纸条挂在他以为胜玉绝不会去的地方,不管信不信佛,至少他相信要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能吐露这些心事,但现在的李樯脑子里只装着情情爱爱,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他张开嘴还要再开口,被胜玉拿起一旁的帕子捂住嘴。
  “行了,闭嘴。”
  李樯震然地垂眸看着自己唇上的手帕,愣了两息,忽然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
  胜玉猝不及防,被那些泪水砸在手背上,莫名被烫得有些慌张。
  刚刚她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思,心想李樯为什么不哭,现在人哭起来了,她又有些无措。
  “你,怎么――”
  她是不是不该惹。
  “帕子。”李樯轻轻地哽咽,很伤心,“弄脏了。”
  “……”
  胜玉胸腔里的心跳又恢复了平静的频率。
  跟傻子没话说,真的。
  为了止住李樯的哭泣,胜玉劝了许多句,直到随口说出“下次送你一条新的”,他才抽噎着将眼泪含住了。
  胜玉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心中多少觉得有些神奇。
  天色将暗,太医带着药箱和一众宫女进来。
  看一眼脸上还湿嗒嗒的将军,太医叹息一声,小心对胜玉递上药方,又给李樯探了一次脉。
  “除了这个毛病,脉象总体还是平稳的,但这段时间必须要好好休息饮食,否则只会越发紊乱。”
  太医语重心长。
  胜玉点点头。
  就是吃好喝好嘛。
  见她应答得如此轻松,太医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半是劝诫半是提点道。
  “将军的饮食和睡眠,需要好好地注意!”
  胜玉有些懵,但也礼貌地回答了一句。
  “嗯,那就劳烦太医嘱咐御厨多做些有益于病情的食物来。”
  太医沉重地摇摇头。
  “这并不是做什么的问题。将军他,不吃不喝,难以劝服。”
  陷入情绪当中的人便容易如此,无论是狂喜或悲伤,充盈全身后,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能被填满,不思饥渴,旁人自然难以劝动。
  这样下去,身体垮掉,精神只会更加差。
  太医往旁边让了一步,宫女按序上前,将食盒打开摆在桌上。
  里面都是美味的药膳,价格昂贵,香气四溢,一看就很滋补,又加上到了饭点,连胜玉都忍不住被勾动了馋虫。
  但李樯视若无物,对面前的食物没有一点兴趣。
  太医亲自动手,装了一小碗汤递到李樯面前,提醒他:“将军,该用膳了。”
  李樯这才低头看了一眼,接着拧开脸,皱紧眉心,仿佛闻到什么恶臭之物。
  “下去。”
  太医无奈。
  他们已经将李樯在这里关了一整天,对这种情形也是束手无策。
  “就是这样,将军已经一整日不吃不喝了。”
  不吃不喝还哭了一天,没有晕厥已经是多亏他根骨强健。
  胜玉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请太医们回去再多费心商量一下方子。
  太医点点头走了,因为李樯对食盒非常嫌恶,宫女们也只能全都收起来放到一旁,又送了一份给胜玉。
  胜玉确实饿了,坐在桌边吃了些。
  李樯就一直坐在对面看着她,双目炯炯。
  他多么想和胜玉再在一张桌上像以前一样吃吃饭,聊聊天,在同一个屋宇下,只有他们俩。
  但现在这些都已经是奢望了,他还能这样看见胜玉,就已经是莫大的甜头,不敢再奢求更多。
  胜玉吃个饭,也觉得如芒在背。
  她抬眼看了看盯着自己的人,看了几次后,终于有些忍不住。
  问他:“你也吃点?”
  李樯眼睫颤动,竟是退缩地躲了两下,摇摇头。
  “不。”
  他终归还是糊涂的,一开始还知道胜玉是来取遗失物的,现在连那一茬都忘记了,想不明白胜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知道自己能看一眼算一眼,却又不敢越线,生怕这场美梦散了。
  胜玉没法强迫他,吃完后将食盒收好,站起身。
  李樯慢慢地抬起头,眸光随着她的动作转动,里面蕴着纷纷扬扬的伤感和不舍,还有几分故作洒脱。
  “你去哪?”
  不等回答,他又接着开口,语调幽幽的,有些怅然,却又含着微笑,“你要走了吧。外面下雪了,你别自己乱走,记得坐马车,才不会着凉。”
  胜玉:“……”
  她想给李樯脑袋上来那么一下。
  她只是要去倒水喝。
  但是李樯的确提醒了她,外面下雪了,角落里的窗子没管,一阵阵的冷风塞进来。
  茶杯装满放在桌上,胜玉转身去关窗。
  刚把支子放下来,忽然听见身后“吸溜”一声。
  胜玉疑问地转头,就看见李樯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留下的茶杯,放在唇边喝。
  她眨了眨眼,走回桌边,试探性地拿了一块饴糖,放在李樯面前。
  李樯看了看糖,又看了看她,悄悄地伸手,摸过了糖往嘴里一咬。
  吃得谨慎小心,面上的神情几乎是感恩地在接受着馈赠。
  ……什么玩意儿。
  正经饭不吃,非要吃别人剩下的。
  这就是脑子有病的美感吗?
  胜玉深吸口气,从那份没有动过的食盒里盛出一碗豆腐酿肉放到了桌上。
  过了一会儿,李樯果然伸手摸了过去,端在手里一勺一勺地吃。
  吃得很小心,也不失优雅。
  胜玉揉了揉额角。
  她如法炮制又给人喂了一碗梅肉汤,一碟玉梗翠,一碗铺着蛋羹的白饭。
  李樯统统接过去吃了,吃得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刻意,像是努力在不讨人嫌。
  胜玉不想看他这样子,拿起太医带来的另一个布包琢磨。
  包里全是药材,都是李樯要吃的药,拿过来给胜玉过目。
  胜玉对这些没有研究,拿起一块跟天麻长得有些像的东西放在鼻尖闻了闻,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她转头看见李樯碗里快吃干净了,就把东西放下,再去给李樯盛一碗。
  再转头时,胜玉大惊:“喂!”
  李樯居然把她放在桌上的药材拿在嘴里啃。
  胜玉把东西夺下来收进布包里,让下人拿下去按方子熬药。
  并且嘱咐多熬点,多喝点,好得快点。
  傻子太难管了。
  奴仆也不知她说得是真是假,有些慌张地下去了。
  反正熬药的时候总会有太医把关的。
  李樯也听见了这话。
  眼眶又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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