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知道了。”
狼十隐去后,宋淮如以往一般回了自己的房间,也就是太子隔壁的厢房,等太子醒来。
这一等,便到了午后。
但在这之前,宋淮又出去见了一个人。
一个不速之客。
宋淮立在廊下,看了眼花圃中文质彬彬的公子,皱了皱眉。
户部侍郎的长子,他来作甚。
殿下又在翰林院惹事了?
魏恒自也认得宋淮。
众所周知,京中最疯癫是东宫褚曣,而最狠戾的是太子心腹,东宫统领,宋淮。
其手段比奉京狱,大理寺,刑部都要可怖。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宋淮和褚曣,绝配!
一样让人闻风丧胆,避如蛇蝎!
偏他还兼任了御史中丞,有纠察百官之权,别说魏恒,就是魏文鸿来了,也得恭恭敬敬。
魏恒捧着长匣,恭敬的行礼:“宋大人。”
宋淮扫了眼他手中匣子,声音淡漠:“何事。”
他想起来了,剑...狼十方才所说被狼十九半夜弄来的姑娘是魏家二姑娘,也就是魏恒的妹妹。
找上门算账的?
魏恒俯首将手中匣子往前递了递,道:“前几日,舍妹在香山遇狼,多亏殿下出手相救,才保下性命,下官今日特来谢恩。”
原来是谢恩的。
宋淮别有深意的看了眼魏恒。
两个都是亲妹,也不知这前来谢恩的兄长偏着谁。
不过这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宋淮眼帘微垂,抬手招来一个侍女:“收下,送客。”
魏恒闻言不由一愣。
宋淮在东宫的权利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宋大人。”
魏恒眼见宋淮要离开,忙唤了声。
宋淮脚步一顿,侧身:“还有何事。”
魏恒将长匣交给侍女后,一掀长袍跪了下来,语气凝重道:“宋大人,下官有疑问斗胆一问。”
宋淮没答他,而是看向了长廊的尽头。
殿下醒了。
他不耐烦道:“说。”
魏恒几经踌躇后,才道:“近日京中传闻四起,舍妹已到适婚年纪,下官并无高攀之意,只是想斗胆问一问殿下的意思,家中才好定夺。”
宋淮一愣,半晌后他缓缓回头,第一次正眼瞧了魏恒。
宋淮不开口,魏恒便跪在花圃中垂首等着,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意味不明的低笑声响起,宋淮笑意不达眼底,语气更加淡漠:“将谢礼还给魏小大人。”
侍女俯身称是,将长匣递给了魏恒。
魏恒抬头不解的看向宋淮,后者面无表情道:“滚。”
魏恒温和的面色起了裂痕,面容有片刻的扭曲。
“殿下的心思,岂容尔等揣摩!”
宋淮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若魏小大人不走,打出去。”
魏恒盯着宋淮的背影气的手指发抖。
不过是条家犬,也敢这般目中无人!
劲风掠过,魏恒眼前一黑,定睛一看面前多了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
眼看对方要动手,魏恒咬着牙起身,带着长匣出了花圃,踏出别院后,没走几步魏恒便似是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摔了下去,硬生生将额头磕破了皮。
走在长廊上的宋淮听得动静瞥了眼后,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看来,他选了另一个妹妹。
一个是受害者,一个是加害者,而他作为兄长,却选了后者。
不是脑子被浆糊了,就是一丘之貉!
特意来问殿下的意思?
呵,怕是想从殿下这里得到否定的答案才是真。
户部侍郎那德行,若能攀上东宫做梦都得笑醒,魏家要真想撮合,魏家来谢恩带的就不该只是谢礼,还应当有魏二姑娘同行。
前后一联合,答案显而易见。
魏家不愿让殿下成为魏二姑娘的靠山。
怪不得这女子冒着惹怒殿下的风险,也要弄出那些传闻。
不过宋淮这般对魏恒,倒也不是为魏姩鸣不平,而是,利用了褚曣人却还能全身而退,这说明什么?
说明殿下不讨厌这女子,甚至还纵容。
殿下偏袒的,他自然维护。
其实魏恒今日这一趟的试探没出什么差错,只是他运气不好,恰好碰上了宋淮回来。
宋淮这个人,最擅长抽丝剥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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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曣起身,半眯着眼由着长福苏妗为他更衣。
听到门外的动静后,他懒懒道:“进来。”
宋淮应声而进,恭敬行礼:“殿下。”
褚曣抬了抬眼皮子:“好歹是侍郎家的嫡长子,你也不给点面子。”
宋淮:“....”
真是稀奇,殿下还知道给人面子这件事?
“翰林院那边属下会打招呼。”宋淮平静道:“人是出了别院才摔的。”
褚曣这才睁眼看他:“孤会怕翰林院?”
宋淮顿了顿:“...那属下把人弄回来,再打一顿?”
褚曣:“....”
他气笑了:“你一大早过来,就是等着来气孤的?”
“属下不敢。”宋淮颔首:“几位大人今日早朝上奏折,主战。”
褚曣挑眉,而后垂首拂了拂袖袍,坐到桌前。
苏妗正拿起梳子,便见褚曣摆手:“给他。”
苏妗看了眼宋淮,后者一脸淡然的上前接过梳子,替褚曣梳头。
“他们库房又缺银子了?”褚曣气顺了些,懒洋洋道。
宋淮:“他们请奏殿下领兵。”
褚曣:“...原来是想图谋孤的命。”
宋淮眼神落在桌上几排陈列的冠上:“京中这两日混进了二十余暗探。”
“哟,里应外合,要谋孤的命。”褚曣指了指一个墨色的:“用它。”
“中宫也掺和了,联合了好几位老臣请殿下出征。”宋淮拿起墨冠,道。
褚曣默了默,控诉道:“...今早的事,你现在才禀报。”
“属下来时,殿下睡了。”
褚曣:“.....”
“半个时辰前收到消息,中书令与齐大人压下来了。”宋淮仿若看不见太子阴郁的面色,继续道:“但他们应该不会放弃。”
宋淮戴好冠,往后退了一步,道:“别院需要加派人手。”
褚曣起身,嘁了声,狷狂道:“孤就等在这儿,谁能奈孤何?”
宋淮:“.....”
他沉默了许久后,道:“殿下记得留一个活口。”
褚曣转头看着他:“来这儿的都是死士,你审的出来?”
宋淮:“属下试试。”
顶着太子狐疑的视线,宋淮又道:“属下这两日学了些新的审人方法。”
这回是褚曣沉默了。
许久后,他道:“你收敛些,孤案上一小半都是弹劾你的折子。”
宋淮想了想,认真道:“...殿下若下山,他们就不会弹劾属下了。”
长福凉凉的看了眼宋淮。
对,是不会弹劾他宋大人了,换弹劾殿下!
他这个贴身宫人隔三差五就要被宣到御前挨一顿训斥。
“主战的都是文臣,属下已有一份名单。”片刻的沉寂后,宋淮道:“都不大干净。”
褚曣定定的看着他:“多少人?”
“十五。”
褚曣:“...会不会有点多?”
宋淮:“那就减少些,每个派系抓一个去御史台走一趟。”
长福在一旁听的眉心直跳。
他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
“行。”褚曣:“别把动静闹太大了,孤现在在为母后修福,不想被弹劾。”
提起已故元后,宋淮神色凝重了些,问道:“不出人命就行?”
“可。”
褚曣点头。
正事已毕,宋淮却没离开,而是道:“关于几日前的传闻,至今已越来越烈,皆说殿下对一女子一见钟情,不仅救人于狼爪,还赠衣,亲自上药,护送其下山,殿下可知此事?”
褚曣挑眉:“都传到一见钟情的地步了?”
她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啊。
宋淮:“此女子胆大包天,可要属下去处理?”
长福一个激灵,瞪向宋淮。
宋大人果真没有心!
褚曣沉疑半晌,突然看向苏妗:“你是姑娘家,你来说说她三番两次污蔑孤的名声,是什么心思?”
苏妗:“.....”
她故作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正色道:“殿下如何认为?”
“孤觉得,是因为她对孤一见钟情,想用这样的方式引起孤的注意,好见到孤。”褚曣一本正经道:“你觉得呢?”
苏妗:“....奴婢也这么认为。”
长福唇角一抽:“....”
难道不是利用?真是好一个一见钟情。
“她如此大费周章的要见孤,孤就大发慈悲如了她的愿。”褚曣看向宋淮:“既然你自荐,那你就去跑一趟,把人给孤劫上来。”
宋淮面无表情的看着褚曣。
他审人无数,杀人无数,但青天白日,劫人姑娘这种事没做过。
“孤给你一个时辰。”
宋淮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
要不追上去把魏恒打一顿,借着送他回府去魏家把人带出来?
第16章 第 16 章
魏姩有午憩的习惯,每日用完饭消消食后便要午憩。
冬尽趁此间隙给她换药,她拆下细布,检查了伤口后,喜色道:“姑娘,殿下赐的药可真是极好,这才几日的功夫,伤口竟已差不多愈合了。”
魏姩远远透过铜镜,隐约瞧见脖间已只剩一条红痕,心落了大半。
这几日,乔氏试图派郎中过来给她瞧伤口,被她以太子赐过药为由推拒了,伤口还未愈合时,郎中一眼就能瞧出伤并非狼爪所致,好在这药的确如苏妗所说是上等的金创药,不仅愈合的快,且不会留疤,如今只余一条印子,就算乔氏再想打探,也看不出什么了。
“再用几日便能恢复如初了。”
冬尽上完药,小心翼翼收好药瓶,笑着道。
魏姩唇角也轻轻上扬:“嗯。”
姑娘家自然不会希望身上留下疤痕,更何况还是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魏姩拉过被子正要躺下,便听外头传来动静。
一阵极轻的交谈后,秋影进来立在屏风后,恭敬唤了声:“姑娘。”
“何事?”魏姩淡声道。
秋影自上次逾矩挨罚后,怕再失了魏姩的心,晋升一等丫鬟无望,便一直很谨慎,态度也比往日更加恭敬:“回姑娘,五公子求见。”
魏姩短暂的怔了怔,道:“请五公子偏厅稍后。”
“是。”秋影。
秋影出了房门,冬尽边给魏姩更衣,便疑惑道:“五公子怎这时候来见姑娘。”
魏姩没应声,脸色有些沉。
前两日,魏裎想办法将陈良支开,去西市挑了一个人安置在外头,依着她的吩咐夸大她与太子的传闻,后又让那人盯着魏家的动静。
魏裎这个时辰来见她,多半是魏家有什么动作了。
魏姩很快便穿戴整齐去了偏厅,魏裎见到她先是行了礼,后才将手中食盒递上来:“前几日二姐给姨娘送的点心,姨娘很喜欢,遂今日亲手做了桂花糕,以表谢意。”
“我来时忽略了时辰,可是叨扰二姐了。”
魏姩瞥了眼食盒,示意冬尽接过来,轻笑道:“无妨,烦五弟替我谢过吴姨娘。”
“正好我前些日子得了些新茶,五弟尝尝?”
魏裎略有些拘谨道:“那便谢过二姐。”
魏姩侧目看向秋影,吩咐道:“去将新茶取来。”
秋影自是应下。
秋影离开后,魏裎深深望了眼食盒,魏姩会意:“冬尽,将食盒拿过来。”
冬尽依言将食盒放在魏姩面前的桌上,在打开看见一张纸条后,她心下一惊,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壮似随意的伸手取桂花糕,实际却是飞快打开了里头的纸条,微微倾斜,以便魏姩看清楚。
‘长兄去了香山别院’
魏姩快速扫了眼后,收回视线,看向魏裎:“吴姨娘有心了。”
冬尽不动声色的将纸条收入袖间,端出里头的桂花糕。
“二姐喜欢便好。”魏裎道:“姨娘说了,出锅一个时辰内口感最佳,所以我才在午时叨扰二姐。”
魏姩眼里划过一丝寒光。
魏恒离开一个时辰了,若脚程快些,已经见到了太子。
她捻起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面上不显,心跳却极其紊乱。
魏恒几日前便说过要去谢恩,她只道他是试探她的,却没想到他竟真的敢去香山别院。
他谢恩是假,探太子对她的态度才是真,若太子殿下那边给了什么话,那她近日所做的这一切就白废了!
魏姩长睫颤的异常快,魏裎的眉头也因此仅仅皱起。
他虽不知道二姐如此防着一母同胞的兄长是为何,但从二姐眼下的反应他能看的出来,长兄今日去香山别院,对二姐有害无利。
魏姩压下心慌,勾了勾唇,朝魏裎道:“味道极好。”
魏裎担忧的看着她。
魏姩几不可见的朝他摇摇头,恰这时,秋影取新茶回来,魏姩便没再言语。
两个丫鬟无声配合着煮茶,魏姩时不时与魏裎闲聊两句,或是问功课,或是问衣食起居,没露半点端倪。
时间缓缓的流逝,转眼便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魏姩的面色越来越凝重。
她该将传闻再做的过分些,这样此时她或许已经见过了太子,若顺利,她应已求得太子帮她。
今日她便不会这般被动。
她可以想象的到,一旦太子否认,魏家就会采取行动,届时她势单力薄,防不胜防,很大可能还会落入前世的困境。
魏姩不由有几分懊恼。
她虽然有了对策,却太慢了,还是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自上次从香山别院回来后,她就打定主意要攀扯上太子。
她现在时刻都处于魏家的监视中,能帮她的目前只有太子,且几次交锋后,她心里对太子殿下的脾性已有了些底,他虽凶狠易怒,实则根本不是传闻中那般弑杀。
至少,他对她始终是没有下狠手的。
否则他最开始那一剑就已要了她的命,后来大费周章将她弄到香山别院,连她会错意轻薄他,他都只是罚她抄了一夜的经书便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