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心里止不住的发毛。
完球了,他会不会被暗杀?
长福见他腿都在发抖,心有不忍,加上自觉失职没有及时将他带走,遂好心安抚道:“只要大人将这事烂在肚子里,保准活命。”
礼部尚书抬头看他片刻,伸手捂了捂耳朵:“什么,长总管说什么?”
“我今日出门暂时失聪,什么也听不着了。”
长福:“......”
好拙劣的演技。
他笑了笑:“若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包括大人的家眷,后果怕是...”
礼部尚书重重点下头,继续装聋。
长福知他听进去了,便道:“暂时失聪可不是小问题,待晚些时候我禀明殿下,给大人寻个太医瞧瞧。”
礼部尚书一听便知这事能遮过去了,感激万分:“长总管大恩,我必铭记。”
长福颔首,没再吭声。
怪不得殿下今日不穿玄袍,也不用金带,更不戴龙冠,合着是早知道要挨这一顿打。
如此想着,长福心中便无波无澜了。
将人少主拐走两天两夜,挨这顿打也不冤。
大约过了小一个时辰,里头的动静才慢慢消停。
朱红大门再次打开,管家迎了礼部尚书与媒人进府。
此时,太子殿下已正坐厅堂,仿若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礼部尚书尽职尽责的上前与阆王说明来意。
太子殿下打都挨了,阆王应该也消气了,今日提亲应当是顺利的。
然却见阆王放下茶盏,冷声道:“本王不答应!”
礼部尚书:“......”
长福瞥了眼正襟危坐的太子,合着打白挨了?
褚曣淡然的看向十二个媒人,后者得到示意后纷纷长长吸了口气,两军相交还不斩来使呢,她们只是媒人,应该是能好端端出去的。
她们是奉京城名气最甚的媒人,要是能谈成这桩,那不得更上一层楼?
来都来了,只能拼一把了!
“王爷,此事...”
“王爷,这事再商议商议呗?”最前头的媒婆鼓起勇气,挥着帕子打断礼部尚书,上前几步道:“我们太子殿下人中龙凤,仪表堂堂,错过这桩,可上哪儿去寻这么好的姑爷啊。”
“是啊是啊,殿下文武双全,谦谦君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
“对对对,殿下与县主简直般配得不得了,这等良缘倾世难寻啊。”
“元瑾县主身份贵重,姿容无双娴静大方,这放眼天下,除了我们天人之姿风度翩翩的太子殿下,还有谁配得上元瑾县主啊。”
“.....”
长福与礼部尚书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
谦谦君子?风度翩翩?
她们在说谁?
第94章 第 94 章
卫蓁困在太子寝殿, 哪儿也去不了。
现在知道她在这里的只有苏妗和太子暗卫,外头的宫女和侍卫都不知晓,她要是这么堂而皇之的出了宫, 那就等于告知众人,她昨夜宿在东宫。
这要是传出去, 祖父与父亲母亲指不定怎么生气。
可若她就在这里干等也不是个事!
也不知道阆王府现在是怎么个情形。
他将她留在这儿跑去提亲,真的不会被打断腿么。
应当不会,他到底是储君,祖父就算生气, 应当也不会动真格。
卫蓁心不在焉的在太子寝殿中用完早膳,苏妗便道:“姑娘, 奴婢带您出宫。”
卫蓁一愣:“能出宫?”
“不会被人发现吗?”
苏妗轻笑了笑,带着卫蓁走到太子床边, 她当着卫蓁的面, 伸手在床侧一块凸出来的龙纹上左右扭了几圈, 紧接着,一阵响动传来。
卫蓁转过头,便见墙边的柜子往两边挪开,露出一跳漆黑的甬道。
“这条暗道通往香山别院。”苏妗道。
卫蓁眼睛一亮, 她若从香山寺回去,便顺理成章了。
“十八与十九会同姑娘一道过去。”
卫蓁点头道了谢, 便急忙进了甬道。
苏妗动了动唇, 但到底是没说什么, 在两个暗卫进去后,便关上了暗道。
-
圣上一散朝就派了心腹暗卫去阆王府打探, 此时暗卫回来将他在房檐上看到的情形事无巨细的禀报了一遍。
林阙在一旁听的眉心直跳。
虽说论辈分,太子殿下是孙辈, 但这毕竟是储君,阆王如此...
“好,打得好!”
圣上一拍桌檐,神色隐有几分激动:“前两日还跟朕这儿目无尊长,这狗崽子,就该好生教训教训!”
“还有半夜将姑娘家带进东宫,这像什么话,就该狠狠揍他一顿!”
“再去仔细盯着,有情况立刻来报。”
暗卫:“是。”
林阙:“......”
暗卫走后,他偷偷瞥了眼圣上,见圣上眉眼中尽是愉悦,连批奏折时眼里都带着笑。
林阙便明白了。
圣上这是真的高兴。
他起初只以为圣上是真的因为阆王教训了太子而开怀,直到他细细琢磨后,便窥到了更深处。
圣上总同他提起过往,近年来提的愈发多。
从圣上怀念的神情中他不难看出,那时候的褚家是怎样一片其乐融融,虽然也时常鸡飞狗跳,但也是幸福令人向往的。
褚家老爷子很早就卧病在床,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阆王管家,褚二爷,三爷也都还在,他们时常与天不怕地不怕的郡主一起闯祸,一起挨罚,后来多了个太子,再后来,又多了个宋淮。
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圣上口中的盛景。
他只看到圣上与阆王,盛安郡主府君臣有别,没看见阆王拿藤条管束小辈,也没看到郡主提刀劈圣上的门,更没见到太子殿下调皮的上房揭瓦,下河捞鱼,整日滚得一身泥,在外闯祸回来,挨上阆王一顿藤条。
他见到太子殿下时,小少年已是沉默寡言,一双眸子里带着滔天的恨意。
今儿太子这一闹,也算是打破了多年来的平衡,隐约叫圣上看到了昔日的光景,也不怪圣上开怀。
-
阆王扶额听着十二个媒婆你一句我一句,太阳穴突突直跳。
终于,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抬起手:“行了!”
还文质彬彬,温和有礼,再说下去,怕是天上就要响雷劈他阆王府了!
“提亲暂且不论,人呢?”
阆王忍着不去看太子,一看他就又恨不得提着扫帚再揍一遍:“把人还回来,其他再论!”
褚曣朝长福示意,后者带着礼部尚书与媒婆退了出去。
待人都出了厅,褚曣赶紧道:“二爷爷,蓁蓁现在应该在香山别院,从我寝殿的暗道里走的,二爷爷放心,绝对没人知道蓁蓁昨夜进过东宫。”
阆王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些。
但他心里依然气不过,就算再打一顿也气不过!
“蓁蓁才回来,我还要留几年,太子殿下请回吧。”
还要留几年?
这他哪等得了!
褚曣朝外头看了眼,见四下已无人,他起身飞快走到阆王跟前,如幼时般砰地跪下抱住阆王的膝盖耍赖:“二爷爷,几年不行的,太久了,我都快二十五了,等不了了。”
“要不您再打我一顿?”
“打一顿少一年,好不好?”
在被褚曣抱住腿摇晃的那一瞬,阆王一阵恍惚。
那一刻,仿若回到了在樾州褚家,小东西跟人打架打输了回来,哭着求他给他撑腰。
‘二爷爷,他们太欺负人了,好几个人打我一个,您要给曣曣做主啊’
‘打输了就输了,小孩子间的事,我如何做主’
‘打回去啊!二爷爷要是不好意思去打,就叫二叔父,三叔父,姑姑去打’
忆起过往,阆王眼眶突地一酸。
若天下未乱,此时此刻,樾州褚家应当仍旧热热闹闹,也和乐融融,何至于分崩离析。
“二爷爷,二爷爷?”
阆王回神,低头瞪了眼趴在他膝上的太子:“你过了今年才二十二,蒙骗我老了不记事?”
多少年了。
从他母亲走后,他再未在他跟前撒娇卖痴,也再未像这样生动活泼过。
他每每听到太子喜怒无常,性情暴虐,心都会狠狠的一痛,若是他母亲还在,他定是奉京城最明朗,最璀璨的少年郎。
当年的一切,深深的扎进所有人的内心深处,每每想起,都心如刀割。
每个人都在逃避,同时也是为了朝堂安宁在尽量避嫌,于是他们越走越远,仿若曾经的温馨只是一场梦。
“二爷爷不老。”褚曣道:“二爷爷过不了多久就能抱重孙了。”
阆王笑哼了声:“容锦还小,没那么快成婚。”
褚曣忙指着自己:“我呀我呀,我不小了,蓁蓁也不小了。”
阆王看他一眼,抬起头,隐去几丝泪光。
当年褚家迎娶大少夫人,因家中没有主母,还是他一手操办。
如今物是人非,奶娃娃也到成婚的年纪了。
“二爷爷,我可是您看着长大的,您想想,这世上除了我,您放心将蓁蓁交给谁?”
阆王没好气的敲了敲他的额头:“正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才不放心。”
“你幼时就是个野猴子,成日窜天窜地,什么祸没闯过?”
褚曣眼神微微一闪,轻轻将头趴在阆王膝上:“可我现在长大了啊。”
阆王愣了愣后,才如多年前一般,伸手抚了抚他的头:“是,长大了,如今也不叫闯祸了,叫凶名远扬,威震四方,让人退避三舍。”
褚曣无声勾了勾唇,声音软了下来:“说明二爷爷教导有方。”
“我的枪法可是得了二爷爷的真传。”
阆王心中的气此时早就散了,闻言只笑了笑。
褚曣那些年虽住在齐家,但他与宋淮的枪法都是阆王亲手教的。
“蓁蓁的基础打的差不多了,我打算过些日子将这套枪法交给蓁蓁,你以后也盯着她些。”又过了好一会儿,阆王道。
褚曣眼睛一亮,抬起头:“二爷爷答应了!”
阆王觑他一眼:“光我答应没用,你得让你姑姑姑父点头才成。”
褚曣迅速的站起身,喜不自胜:“谢谢二爷爷,我这就去郡主府。”
然他才跨出几步又飞快折了回来,像幼时一样扑到阆王怀里搂住阆王的脖颈。
阆王先是一愣,而后轻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去吧,将你那堆大红箱子抬上。”
褚曣摇头:“这是给二爷爷的,姑姑那边我另外还有准备。”
“那行,等郡主府有消息了,我才让它们进阆王府。”阆王道。
褚曣直起身子,耷拉下脸:“二爷爷就不能先收了。”
阆王哼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姑姑不点头,我是不会收的。”
“好吧。”
褚曣伸手将垂到身前的几捋发丝甩到身后,转了转脖颈:“我这就缠姑姑去。”
阆王:“.....”
瞧这欠揍样,他扫帚呢。
“你走不走?”
褚曣听出了危险,脚步一转就出了厅:“走,立刻走!”
褚曣进门时挨打有多狼狈,此时出门就有多神气。
长福一看这样儿就知道,事情成了!
他笑嘻嘻的刚迎上去,就见太子甩了甩衣袖:“走,去盛安郡主府。”
长福的笑容凝滞在脸上。
这该不是还要再去郡主府挨顿打?
礼部尚书见太子留下了几十抬大红箱子,皱了皱眉,去郡主府空手去?
不大好吧。
方才没在阆王府出上力,他颇为愧疚,便欲上前同太子禀报此事,然就在此时他看见巷子外,停着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是御史台那个活阎王。
见到那张跟冰锥子似的冷脸,他下意识的思索自己最近是不是触犯了什么天条...哦不,律法。
好在活阎王不是来抓人的,是来给太子殿下送提亲的大红箱笼的。
在宋淮走后,礼部尚书才敢抬头看了眼与阆王府一模一样的红箱笼,不由感叹,太子殿下准备的可真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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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卫蓁被两个暗卫拦在了香山别院的外头。
卫蓁皱眉:“这是何意?”
兔十八:“殿下说,今日不许姑娘下山。”
卫蓁:“...?!”
“为何?”
“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殿下说要是姑娘下了山,我和十九就完了。”兔十八道。
卫蓁打不过他们,也知道他们领了太子的命不可能放她走,几厢合计后,转头进了金衣楼。
她倒要看看,他今天能玩出个什么花来。
与此同时,圣上也知道太子过了阆王那关,去了郡主府,圣上眼睛比方才更亮了。
阆王疼惜他用的扫帚,郡主府可不一定了。
肯定要遭一顿毒打。
如霜的兵阵,兰庭的阵法,可都不是能小觑的。
圣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太明显,让林阙不由怀疑,莫非他方才的判断是错的?
圣上就只是单纯的想看太子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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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曣到郡主府时,郡主府的大门已经敞开,且门口没有任何守卫。
褚曣在銮驾上拉开纱帘朝里头望了眼,大院中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