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那道小小的缝隙,阳光洒在了他的脸上,刺的他下意识侧过头闭上眼,再睁开时,便见才到他腿边的奶团子朝他笑的格外灿烂。
小奶团子什么都不懂,只是想来找他玩,只是觉得那道缝隙里并不好玩,所以要带着她喜欢的哥哥出去玩,他同意了,她就开心。
这天,齐家与太子殿下几乎将齐家翻个底朝天都没找到的人,被两岁多的奶团子牵出了黑暗,见到阳光。
那天,少年宋淮被太子狠狠的锤了一顿。
说他再敢一声不吭的消失,就不要他这个阿兄了。
奶团子在旁边吓的哭的撕心裂肺,摆着小短腿跑过来抱住他,擦了他一身的泪:“太子哥哥不要打了,淮哥哥疼。”
看着一脸怒气的太子,怀里又不由分说的钻进一个哭的惊天动地的奶团子,少年宋淮终于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笑。
他还有家,有阿弟在的地方就是家。
虽然从今以后他再不能这般唤他。
齐家的三姑娘唤他一声淮哥哥,他便也贪心的应了,厚着脸在心底认下了这个妹妹。
她一口一个甜甜软软的淮哥哥,带着他走出了那段阴暗的时光。
虽然那时拢共算起来,小云涵有五个哥哥,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最喜欢的是淮哥哥。
很长一段时间少年宋淮对此都很欢喜很骄傲,觉得自己是那个不一样的哥哥,对她自然也就更加纵容疼爱。
可随着他们慢慢长大,当初的小奶团子也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他才猛然明白,他哪怕再厚颜无耻,再贪心,也不能成为她真正的哥哥,他始终是外男,他们需要保持距离了。
更何况,她还有婚约在身,以免让人误会,他就更不能离她太近。
他不再唤她小字,跟着殿下唤她云涵。
那些年,他一直将她当做妹妹疼爱,并无其他情意,直到那年他要随殿下出征西雩,她扑过来哭着抱着他,让他发誓一定会平安回来,塞给他平安符,他的心骤然跳的飞快。
察觉到自己那龌龊的心思后,起初,是万分惊慌与羞愧的,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可怕的占有欲,恰在那时沈凌找过来,便如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
她有婚约,有未婚夫。
他不该,也不能对她有男女之情。
于是,他选择将这份不该有的情意永远的埋藏在心底。
夜风徐徐,吹起几捋发丝拂过脸颊,宋淮从记忆中抽离。
他低头看着照在他靴上的一半光晕,冷硬的眉眼有了一丝柔和。
他阴狠毒辣,满腹算计,怎会不向往明月,不向往照进他黑暗的光。
若沈凌当真是君子,与她两情相悦,他必定站的远远的,只要看着她幸福就好。
可沈凌不是。
那就怪不得他不讲道义了。
且他自认,他本来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凡给他一点机会,他就会不遗余力的抓住。
不远处的阁楼传来动静,宋淮立在廊下偏头望去,只见阁楼灯火明亮,温暖令人向往。
他唇角轻轻弯起。
很快,他也会将他的那盏灯光抢回来。
-
卫蓁本是打定主意不理人的,可终究还是没狠得下心。
脸上的伤是假的,但身上的不是,光那一条条血痕看着就触目惊心。
且夜里冷,他又不要面子穿着里衣在外头敲门,本就受了伤,再受了寒,且余毒未清...
卫蓁长叹一口,打开了门。
她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这个念头一闪过,卫蓁微微一怔。
上辈子,她还真是欠了他的。
她愣神间,太子已经飞快进屋,爬上了软塌:“蓁蓁好狠的心,孤好歹也受了伤,竟忍心让孤在门外冻这么久。”
卫蓁转头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太子立刻就不做声了。
卫蓁不由觉得好笑。
倒是第一次见尊贵的太子殿下这么识趣。
心中的气消散得差不多了,但卫蓁还是板着脸走过去,一声不吭的检查他的伤口。
里衣下有很多道细小的伤痕,虽都不严重,但也太多了,卫蓁没忍住,问:“怎么伤的?”
褚曣偷偷瞥她一眼,可算是愿意跟他说话了,应该就是原谅他了。
这回,他没敢再添油加醋,如实道:“岳父大人的阵法伤的。”
阵法?
卫蓁动作一顿。
祖父确实说过父亲阵法很厉害,让她有空可以去请教,她还没来得及去,他倒是去领教了。
不对...
卫蓁瞪着太子:“你胡乱叫什么?”
这时,有侍女送热水伤药进来,才放下褚曣就让她退下了,待门再次关上,他一把将卫蓁拉到身边,将她困在腿上:“孤今日遭了不少罪,先是挨了二爷爷一顿扫帚,又闯姑姑两个兵阵,再困姑父阵法中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才求得他们同意将你嫁给孤,叫一声岳父大人怎么了?”
卫蓁生怕碰到他的伤口,想起来又不敢大力挣扎:“你先放开,小心碰着伤口!”
“嗯?怎么了,叫岳父大人怎么了?”太子忽略她的话,逼近她问。
卫蓁:“.....”
她无语凝噎的望着太子。
他怎么越来越像个无赖。
“回答孤,能不能叫?”褚曣捏着她的腰身,锲而不舍的逼问。
卫蓁被他闹的没了脾气,放软声音:“祖父答应了?”
褚曣骄傲的抬着下巴:“这不是必然的?”
卫蓁:“.....”
她默了默,似是想起了什么,狐疑的看向太子:“殿下...该不会真的去祖父跟前撒泼打滚了?”
褚曣凑近她:“对啊,想不想听孤是怎么撒泼的?”
他边说,唇边往卫蓁身上蹭。
卫蓁忙伸手去推他,急急道:“殿下,小心伤。”
“你想不想听?”
卫蓁无法,只能道:“上完药再听。”
褚曣:“过程很长,孤要讲一晚上。”
卫蓁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合着跟这儿等着她呢。
“殿下可以长话短说。”
太子摇头:“短说不了,每一个泼撒得都很重要。”
这很值得骄傲吗?
卫蓁:“过了今夜,我就已经三天没回家了,殿下不怕祖父反悔。”
“二爷爷,姑姑,姑父全部都点头了,提亲礼也都进了阆王府,郡主府,现在整个奉京城都知道孤提亲成功了,绝无反悔的可能。”
卫蓁盯着他,好一会儿才道:“就算如此,我也不能成日不着家。”
太子油盐不进,偏过头去只当没听见。
卫蓁没好气道:“…若我今日一定要回去呢?”
太子转过头非常霸道的答:“那孤只能强留了。”
卫蓁:“.....”
“我现在有亲兵,可以硬闯。”
太子闻言一笑,俯身飞快在她脸上亲了口:“阆王给的亲兵,孤也有。”
卫蓁一愣,他也有?
“宋淮也有,姑姑也有,姑父也有。”褚曣继续道:“是二爷爷给我们的出师礼。”
卫蓁:“...都是一百?”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有,合着是从阆王府出来的都有。
褚曣点头。
卫蓁无声一叹,祖父的出师礼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不过她的不算出师礼,她还没有出师。
“宋淮也有,那他上次怎孤身一人回京?”
褚曣:“因为他生怕因此事惹来争端,所以就将他的亲兵放在...”
卫蓁等了半晌没等来太子继续说下去,便偏头看向他。
“还想再听吗,想听今夜孤与你慢慢说。”
褚曣趁机在她唇上啄了口:“反正你也闯不出去。”
“别忘了,我还有十九个暗卫。”
卫蓁终究没犟过太子,主要是拳头不够硬,只能答应:“明日一早,我必须回府。”
褚曣答应的很爽快:“好。”
明日赐婚圣旨就要到阆王府,她需回去接旨。
“现在可以上药了?”卫蓁淡声道。
太子放开她,麻溜的将自己上衣脱了个干净:“来吧。”
卫蓁:“.....”
不是她的错觉,他真的是越来越...
“你怎么不看孤,害羞了?”
卫蓁深吸一口气。
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但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卫蓁心里的气又立刻消了下去,只剩心疼。
说到底这也是为她伤的。
便是回来跟她面前作一下又如何。
她怎就狠心将他关在门外那么久!
卫蓁带着愧疚,小心翼翼的给太子清理完伤口,上好药,已是过了近一个时辰。
卫蓁唤来侍女收拾走水盆,转头便见太子懒懒躺在软塌上,伸手敲了敲窗户:“宋淮,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
卫蓁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朝窗户看去。
宋淮来了?
何时来的?
“殿下。”窗户外很快就出现一道身影。
卫蓁没好气的瞪了眼褚曣,他知道宋淮在,还跟她这般闹!
“两句话,说完走。”
窗外沉默了片刻后,响起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没有人为沈凌求情应是沈峪文提前知会了暗中潜伏在沈家外的人发现沈家昨夜有人去了夜市几间铺子随后点了灯笼应该是沈家给出的信号安排人盯着摊位后发现有五家人出没。”
一连串的字蹦出来,中间没有任何的停顿。
褚曣:“......”
卫蓁:“......”
周遭安静了几息后,窗户缝里塞进来一张纸,紧跟着传来一本正经的声音:“算一句话。”
卫蓁没忍住轻笑出声。
褚曣皱着眉看向窗外。
若非他有伤在身且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门他定要出去揍人。
褚曣伸手扯过那张纸,窗外的人就消失了。
褚曣:“......”
他朝外头吼了声:“现在走了都不知道说一声了?”
卫蓁憋着笑:“殿下不是说,宋大人只能说两句话?”
褚曣回头看她,她忙敛了笑意:“这是名单?”
褚曣冷哼了声看向手中的纸,待卫蓁走到跟前,他无声的递给卫蓁,脸色不怎么好看。
卫蓁见此心中便有了底。
但看清纸上的名字后还是愣住:“裴家?”
怎么会有裴家!
褚曣皱着眉没作声。
半晌后,卫蓁道:“有没有可能,会是巧合?”
宋淮说了,这只是出现在那几个摊位上的人,可出现了并不代表就一定是与沈家有关。
褚曣嗯了声:“也有可能。”
二人各自沉默半晌,褚曣道:“将它烧了。”
卫蓁应了声就走向烛台,待纸化为灰烬,褚曣已经起身往床榻走去。
卫蓁看着他的背影,动了动唇,但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塌而眠了,他受了伤,她就更没法赶人了。
见人已上了床榻,卫蓁便灭了烛火,走过去。
才走到床边,她就被太子扯进了怀里:“怎么都不赶孤出去了?”
卫蓁怕蹭着他伤口,往外挪了挪:“臣女赶,殿下就会走吗?”
“不会。”太子毫不犹豫道。
卫蓁:“......”
所以这个问题有谈论的必要吗?
“没想到宋大人还有这样一面。”一片宁静下,卫蓁想到方才的事,突然道。
褚曣握着卫蓁的手,道:“大约,是很高兴吧。”
卫蓁下意识问:“何事高兴?”
“搅黄了齐云涵的婚事,眼看就要抱得美人归,能不高兴?”
褚曣嗤了声,又道:“多半又是才去了趟御史台狱中,一身血气隔着老远就传了来。”
卫蓁:“.....”
那宋大人高兴的方式还挺特别的。
“宋大人的亲兵在何处?”
褚曣:“东宫,对外称是东宫侍卫。”
卫蓁便明白了。
这些年太子不断遇刺,宋淮将他的亲兵放在东宫,何尝不是保护太子。
“其实,还有个秘密。”褚曣突然翻身凑到卫蓁耳边道。
温热的气息让卫蓁心跳紊乱,她下意识偏过头:“殿下小心伤。”
褚曣:“既然是秘密,自然要小声说。”
“你想不想听?”
没人能逃过秘密的诱惑,卫蓁默默地将耳朵凑过去。
褚曣弯唇一笑,轻声道:“宋淮的名字还在皇家族谱。”
卫蓁一惊,猛地转头看向褚曣。
这可算是个很大的秘密了!
“可是当年…”
卫蓁只说了一半,褚曣却明白她的意思,遂道:“父皇剔除他的名字,只是权宜之计,后来事情平息,父皇又悄悄添上去了,这事只有极少的人知道。”
“父皇说曾承诺过宋夫人,会将宋淮当做亲子,他不能食言,不能让宋淮没有家。”
那时候的褚家并无争天下的意思,也不能与叛军正面对抗,父皇去宋家时,宋夫人已经奄奄一息,父皇只来得及在最后的危急关头救走了宋淮。
卫蓁皱眉:“这瞒得住?宋大人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