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朝华缓慢放下车窗,朝华的声音里隐约有了些笑意,
“让皇姐失望了,那人,怕是早就走远了。”
“不若皇姐说说,丢的是什么样的珍宝,如果妹妹有的话,就送到您的府邸来。”
第18章 被抓
“那倒是不用了。”
朝瑶的嘴唇有些凉薄的弧度,她盯着朝华略带笑意的唇,
“怎么好像,我丢了东西,妹妹很开心?”
“况且,妹妹怎么知道他走远了?”
朝华的脸色被朝瑶呛得有些不自然的发红,她正欲说什么之时,赤虎从后方赶来,不知对朝瑶俯耳说了什么。
朝华盯着朝瑶称不上好的脸色,心里畅快得紧,还是坚持将话说完,
“耽搁太多时间了,现下找,应当是找不见了。”
没想到朝瑶根本不给她眼神,
“找不见算了,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人没事就好。”
“回去吧。”
赤虎赶紧招呼马夫,语音有些急切,
“裴公子不小心在后山摔倒了,我们快回去接他下山看伤。”
“裴公子?”
朝华乍一听这个名字有些恍惚。
“裴殊观?他不是........不是.......”
这会轮到朝华傻眼了。
她都安排好车马接送裴殊观了,还调虎离山将朝瑶引到这里,为什么会被发现???
“不是什么?”
朝瑶睨着朝华,言语里亦带了轻声的嘲讽,
“妹妹莫不是忘了,裴公子是和我一同来的,人莫不能飞了?”
两人回到风隐寺后殿,裴殊观被侍卫团团围住,形容狼狈。
净植也很着急,当时他们明明只差一点就跑出去了,不知为何,远远的看见一黑衣人带着人来搜林,等他们略微近些,净植才瞧出,这分明是公主身边的侍卫赤虎。
他遂与公子分开跑来吸引视线,但没想到却被公子吸引了大半火力,可公子看不见,那竹林又交乱杂错,前面有一陡坡,便不慎摔了下去,这才被抓住,随后他也被抓住了,然后被扭送回寺庙。
朝瑶本来做好不生气的心理准备了,可是一瞧见裴殊观狼狈的模样就忍不住。
他虽穿的旧衣,但明明早上出门时还清雅整洁,现下却弄得满身狼狈,泥泞不堪,仿佛在泥地里打过滚一般。
那绣着兰花的衣角,也满是泥,就连束眼的长绫都不知道掉在了哪里。
好端端的清雅公子,被他作得和街边要饭的一样。
朝瑶心底不悦极了,但还是将身上的素白斗篷脱下来,替裴殊观席上,他的额角还在渗血,朝瑶的手指轻轻蹭上去,裴殊观便有些吃痛。
“咳咳—咳咳咳——”
跌倒触碰到了旧伤,他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霞红染过他的双颊,清瘦挺直的背也忍不住弯曲。
“表兄......”
一旁的朝华满眼心疼,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朝瑶瞥朝华一眼,上前一步,将她与裴殊观隔开,抿着唇角对裴殊观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
好不容易养好,又白白平添新伤口。
尽管朝瑶心有不悦,但又要强压怒气。
只因是人都好面子,都有廉耻之心。
如若是平时,有谁这样忤逆于朝瑶,朝瑶必定当面发作,丢几句阴阳怪气的话,狠狠的让他没面子。
但裴殊观不行。
朝瑶即使再造作,也知自己的任务是让裴殊观爱上自己,既已打定主意恩威并施来攻略他,这点小事上,就不能在外人面前落了裴殊观的面子。
以是她并不打算当场发作,她拢了拢裴殊观的衣衫,擦尽额上血液,牵着他离开了寺庙。
马车上气氛沉静且紧张,裴殊观额头微垂,散落的发髻垂下,面容苍白,那抹不正常的潮红并未完全消散。
朝瑶将桌底的简易药箱找出来,俯身逼近,挑起裴殊观的下巴,替他擦拭额上渗出来的新鲜血液,而一向温和听话的裴殊观,今日倒像起了反骨。
朝瑶挑起他的下巴,他就用锐利的下巴不断向下压,一双水墨似的眼睛,似乎氤漾出来了怒气。
两人离得太紧了,朝瑶只感觉裴殊观身上的淡淡药香,将她包裹,裴殊观亦看向朝瑶,剑拔弩张间,谁也不让谁。
僵持不下,朝瑶气笑,带着他的下巴,向旁边丢去,置问道,
“你什么意思?”
“是我得罪了你,还是虐待了你,你现下来和我较劲?”
“你心下明了。”
那一双如星辰的眼,牢牢盯紧朝瑶,即使他看不见,但朝瑶也能感觉出他在生气。
朝瑶对他一贯的评价就是——眼盲,但心不瞎。
没错
这件事就是朝瑶故意放纵的结果
从裴殊观一开始试探她要随她来礼佛,朝瑶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只是顺着他罢了。
毕竟,被人软禁,不跑还是那个高风峻节的裴殊观吗?
反正早晚都得跑,不如是让他在她有所准备的时候跑,抓回来还可以因此严加看管,惩戒一二。
包括刚才随朝华去马车上抓贼那一出,也是朝瑶为了试探朝华究竟参没参与这件事,现下看来,要收拾的还不止裴殊观一个。
但她怎么会承认呢?
朝瑶靠着车背坐下来,欣赏裴殊观俊俏脸蛋上生动的表情,她喜欢他脸上有别于平静的所有表情。
他只是一点屈辱和不甘,朝瑶也给他脑补成气鼓鼓的模样了,毕竟,在朝瑶看来,逗弄一美人生气,格外好玩。
如果他能哭出来就更好了。
“哟,我还没和你生气,反而你倒和我生起气了?”
朝瑶捧起他的脸,冬日里寒冷,朝瑶呼吸之间起了霜雾,遥遥的就朝裴殊观飘去,
“恶人先告状?”
“这可不像你啊,裴公子。”
“那如何才是我?”
裴殊观挣脱她的束缚,强忍着即将窜出咽喉的咳嗽,端坐在车椅上,他嘴唇抿紧,再也没有了可以在朝瑶面前装出来的放松与温和。
他拿出朝瑶少见的,属于人们口中,那个兰芝常在的天才的矜骄,语言凌厉,声势逼人。
他合该如此。
朝瑶满意的点了点头,慵懒的靠在车背,抱手瞧他,
“如此便很像你。”
舌尖似乎有些缱绻,她瞧着裴殊观,美眸闪着黑亮的光,话语里似乎带笑音,
“是我喜欢的那个你。”
然后无奈摆手,娇娇的靠在车背上,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名声不好,也最为睚眦必报,虽如此,对待心悦之人,也不会太过苛刻。”
“你如今寒了我的心,你想让我怎么处罚你?”
“寒心?”
裴殊观似有不解,他伸手摸上额头,沾了一手的鲜血,用几尽尖锐的语言,刺进朝瑶的心,
“你当真喜欢我?”
“是喜欢我这副皮囊,还是喜欢我的性格?”
他的眼神凌厉,掷地有声,身旁突然起了威压,仿佛是真的在与朝瑶对视,
朝瑶纤长手指扣弄座上软垫,别过眼去,她不能再对他撒谎,太容易被拆穿。
“均不是。”
“是因为你救过我,所以我喜欢你。”
“你撒谎”
裴殊观几乎是一字一断,他笃定道,
“是你在骗我”
热气上涌,喉头发痒,他开始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他从未如此指责朝瑶,就连那日朝瑶哭诉他害她性命,他也是极致温和的回应。
他疯狂的咳嗽了起来,甚至咳出了血丝,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额头冷汗淋漓,有些呼吸不畅,控制不住的颤抖,语不成音的指责朝瑶,
“你从未心悦于我,又何来寒心?”
“我不知你掌控于我,是想毁了我,报复朝华,还是恶心我的父亲;但是我与你无冤无仇,甚至,如你所言,我是你的恩人。”
裴殊观缓慢从座椅的位置支撑起上身,额角的血,已沿鬓角,流到了下颌,将坠未坠,
“你不应当利用我,撷取你想要之物。”
今日之事,本就是裴殊观做得不对,朝瑶不狠下心惩罚他,就算对他可以了,现下还无辜被他指责一通,早已气得浑身发抖,
“我从你身上撷取我想要之物?”
“你倒是说说看,我从你身上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伤口?”
“得到了失望?”
“还是得到了濒临死亡的绝望?”
“即什么都没得到,又如何称得上利用!”
朝瑶气急,横手一挥,将桌上东西尽数扫落,瓷片迸溅,发出叮当脆响,她将桌子拍得邦邦响,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你涉陷,我想尽办法救你;”
“你眼盲,我广纳贤才替你医治;”
“你平日里吃穿用度,无一不精,无一不细。”
“就连你方才逃跑,我都舍不得在外人面前责骂你。”
“为什么我对你的好你看不见,整日想的就是我蒙骗你!”
朝瑶也生气了,她明明对他还算不错,也从未做过害他的事情,如此想来,朝瑶鼻子都有些酸了,眼泪上涌。
难不成她还真能把接近裴殊观的理由告诉他?
如果说了,先别说裴殊观会不会信,如果他真信了再爱上她,那不是大傻子吗。
朝瑶如此想着,心里更觉难受,直直开始心疼自己。
“呵——”
裴殊观躺倒在车椅上,盲眼无神的望着车窗,面上浮现出一丝近乎于狰狞的神色,喉头不畅更甚。
他笑了起来,
“既如此。”
“那殿下可否再说一声......”
“你喜欢我?”
那种熟悉的,音调向上的,紧绷又带着欢愉的声音,是代表说谎的语句。
可惜他未能等到朝瑶的回答,双手箍上自己的脖颈,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潮红,控制不住的抽搐起来。
第19章 中药
裴殊观是自幼的弱症犯了,每当情绪激动时,就会呼吸不上来,应属于哮喘,但这些年好生养着,已经很多年没犯过了,可能是最近才坠了崖,身体太过虚弱,才会如此。
但好净植随身带了药,用过药后熬过那一阵就好了,只是可能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后来便晕过去了。
朝瑶气不过,况这次本来就是裴殊观的错。
朝瑶绝计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遂将裴殊观禁足,罚他抄写《了凡四训》,还命令下去,不抄完不准给他供暖!
孙嬷嬷有些犹豫,“殿下,公子眼盲,现下又身体不好,如何能抄写?”
孙嬷嬷怕朝瑶性子执拗,现下只管出气,与心爱之人生了嫌隙反而不美。
“不若让顾先生去为公子诵读,使得公子默熟,稍后背诵于您听,也算是稍作惩戒。”
这次朝瑶是真的气急,不再想轻拿轻放,决心给裴殊观一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逃跑倒不是重点,只因裴殊观反复顶撞于她,他有什么资格顶撞她?
就凭破庙里那一出,朝瑶以谋害皇嗣罪论抓他去砍头都使得。
做错了事,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我说的,你只管去做便是,不管他抄得怎样,哪怕一页只一个鬼画符的大字,只要他能交上来,我就饶了他这次!”
但抄书其实并不算惩戒重点,断暖才是,《了凡四训》共一万余字,若寻常人来抄,可能一整日便够了,可裴殊观眼盲,这就难了,恐怕至少要抄写三日。
汴京的寒冬,断暖三日,那可不好熬。
朝瑶就是要让裴殊观知道,她并不会一直对他心软。
可裴殊观,也并不会对朝瑶低头,自马车里吵架之后,裴殊观面对朝瑶,拿出了十足的生人勿进的气质。
他既面色疏离似冷玉,又不苟言笑,看上去便成了个冷若冰霜的冰美人。
只一日又一日的呆在没有了供暖的暖阁里抄写经书,只是冬日太冷,又无供暖,不一会儿就冻得手指不可屈伸,届时,身旁执守的净植,就会送上新灌的汤婆子,让裴殊观稍微暖暖手
。
可零下的温度,裴殊观只写十余字,就要歇息一会儿用汤婆子暖暖手,如此算来,到第三日时,抄写不过一半有余,他的身体已经要不行了。
手上生了冻疮,咳疾也愈发严重,朝瑶倒是没有断他的饮食和汤药,可是天太冷了,他的病,喝再多的药水也止不住。
孙嬷嬷整日里规劝朝瑶,絮絮叨叨的,
“裴公子的身体不好,不要这样对他,难保他心底不记恨殿下。”
春水每日亦来向朝瑶禀报裴殊观的迹象,只说裴殊观性子不识好歹,哪怕咳得再厉害,也不肯服软认错。
春水是原主在市场上随意救下来的奴隶,对朝瑶忠心耿耿,他口中说的话,绝不可能夸大事实,真实的情况只会比这个更糟,且这几日,朝瑶看见春水的手上都起了鲜红的冻疮。
朝瑶心里又急又恼。
她急得是,万一裴殊观真把自己作死,那她怎么办?
她恼得是,此事不单单是一场惩戒,更是她与裴殊观之间的博弈,若此时硬不起来,那后面只能被裴殊观压着打。
裴殊观受冷痛苦,朝瑶亦是忧心烦闷。
直到翌日傍晚,春水来报,说裴公子抄写经书时晕厥了过去,双颊潮红,气息不匀,额头发热,已经唤了太医去瞧了。
这对于朝瑶来说到是一个好的下阶梯。
朝瑶赶紧去看,那平日里见她总是低着头的春水,却突然抬起头来瞧朝瑶,眼里闪着炙热的光,他双眼紧紧盯着朝瑶,好似狂热的信徒,舌尖缱绻的念出朝瑶的称号,
“殿下,奴才都为您准备妥当了。”
朝瑶闻言,抬眸瞧他,这是她第一次好好看这个总是弯着腰,看上去柔弱可欺的奴才,他的脸过分秀气了。
朝瑶不知他是何意,但事发紧急,现在实在匆忙,也来不及置问,只想着等会儿瞧了裴殊观回来问。
拎着裙角,也不穿斗篷,后面跟着零零散散的一堆人,就向不系阁快步走去。
可到了暖阁门口,才方觉一丝不对劲,暖阁之内,有一种别样的绯靡的香气。
朝瑶心思渐凝,推开房门,裴殊观被已经被安置到了床上,太医在为他诊脉。
朝瑶走近一瞧,目光探入帘幕下那张脸时,只觉艳光瑰丽、绯红难耐,朝瑶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