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面皮发涨,肉质松软,汤底也很大一股姜的味道。
不知是在汤里泡的时间太久了,还是因为路边小店用的均是廉价食材,裴殊观并不觉得有多好吃。
但朝瑶在旁边吃得很香,尽管心下觉得并不好吃,裴殊观还是多送了几个进嘴里,勉强填饱了肚子,剩几个吃不下了。
朝瑶吃完后,瞧见他虽然还剩了些,但也还算是给自己面子,所以并没有为难他。
且尽管裴殊观进食的姿态很好,从来不会留下食物碎屑沾黏。
但这并不妨碍朝瑶刻意做些柔情蜜意之态,她掏出手帕,替裴殊观将嘴角莫须有的残渣擦拭干净。
她正打算和裴殊观一番温存之后,和他说些多么关心他,舍不得他之类的话,然后下班告退,回自己的城南小苑,
“我近日没有陪你去读书,但也知你用功,常常一整日都在文风苑,但我担心你身体吃不消,现下马上要过年了,不如给自己放几天假休息一下?”
她身体的靠拢,裴殊观倏忽又闻到了昨日闻见的味道。
或许昨日她出门的时候熏香掩盖过,到了今日,香味消散,又入暖阁,热气一冲,那味道便更为明显,直接掩盖了朝瑶身上原本的梅香。
——那是廉价碳火燃烧后在人身上留下的味道。
有些闷闷的,带着很轻的烧焦木头的烟熏火燎的味道。
倒不是多难闻,而是,这种味道,不应该出现在朝瑶身上。
一国皇室的唯一嫡公主,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分上?
裴殊观的眉毛轻轻皱了起来,神情隐约有些波动,朝瑶以为自己过分唠叨了,引起裴殊观的不快,说话的声音都渐渐小了很多。
谁知裴殊观别过头去,朝瑶只见他清冽的侧脸线条,以及细致如美瓷的肌肤,些许墨发从他额前滑落。
他没回答朝瑶的话,反而话锋一转,生硬的询问道,
“快要过年了,公主何时回府。”
朝瑶心头猛地一跳,有些惊喜,
“你让我回府?”
裴殊观似是不解,抬起头,覆了白绫的脸正对她,
“这是公主您的府邸,我何时不让您回府?”
他愿意让她回府,对于朝瑶来说,就代表着之前的事情裴殊观愿意就此就此揭过,
一时之间,朝瑶觉得自己终于在这条攻略之路上跨出了一大步,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裴殊观又说,
“但,还请殿下不要随意进出某的房间。”
裴殊观心底还是有些芥蒂朝瑶这种缠着他,且旁若无人的亲密状态。
朝瑶一哽,心里有些烦躁,一双美眸扫视过去,真的好想吐槽。
若不是她有任务要做,谁想巴巴的缠着他,还进他房间,等她任务做完了,他求她她都不去!
但此时此刻,此形此景,还是能伸能屈着点吧。
于是也只按捺着心底的不耐烦,“嗯嗯啊啊”几声,算是勉强认同了裴殊观的话。
先搬回来再说,到时候腿脚长在她身上,这个宅子也是她的,她想去哪就去哪,他管得着么。
第32章 除夕(二合一)
裴殊观不生朝瑶气了, 朝瑶自然就理所应当的搬了回来。
她搬回来,阖府上下都有生气了许多,连着朝瑶殿里的那只叫‘噃噃’的黑猫都跑来围着她喵喵喵的转。
眼瞅着没两天就要过年了, 裴殊观还是日日都去文风苑读书,朝瑶为了展示自己的‘勤勉好学’便也跟着去读, 只是究竟学进去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离除夕只剩几日的时候,孙嬷嬷突然想起来每年这个时候的正经事。
因为朝瑶的生日在年底,正好是梅花盛开的时节, 过不了多久就是新年,正好就是长一岁越一年。
先皇后在的时候, 每次都会在新年来临之际,请宫外绘画技术极佳的画师给朝瑶画一幅画像, 从一岁起便开始, 每年都画, 记录朝瑶的成长。
后来皇后难产,自知性命垂危,弥留之际,交代孙嬷嬷依旧每年请画师给朝瑶画两幅像, 留一幅,然后烧一幅给她, 她在地下也能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岁岁长大。
这画像不是寻常的画像, 是要画上一幅便可流传百世不褪色不暗沉的品质, 用的绢纸极佳,是苏州那边一年只产几百张的绢, 颜料也更是各种贵重金属和矿石,此种画法时称“点青”, 请会此法的画师画上一幅光手工费亦是贵得离谱。
且按照孙嬷嬷的说法,现下朝瑶有了弟弟,当然也得给朝域画上两幅,一幅一并烧给先皇后,一幅留存下来。
朝瑶摸着自己荷包里所剩无几的那几个字儿,有些尴尬的笑笑。
这样的画画一幅下来材料带手工费三四百两是要的,按朝瑶的想法,是最好一幅别画,或者圆了孙嬷嬷的心愿,她与朝域一人画上两幅烧给先皇后——虽然这对朝瑶来说,和烧白花花的银票并无异。
但这是先皇后的遗愿,孙嬷嬷近些时日每每想起,自己没将朝瑶教导好,导致她竟与宣平侯府决裂,就觉得心中郁结,若是连先皇后的遗愿也不能达成,那她对先皇后是真的愧对至死了,半点不肯让步。
孙嬷嬷年纪本来就大了,上次被朝瑶一刺激,现下身体本就不好,如若这件事上,非要与孙嬷嬷争论个结果,朝瑶毫不怀疑孙嬷嬷转头就自/杀去见先皇后。
但好在顾廷芳听说此事之后找了上来,据说,他会此种绘画手法,只是比不上大家那么熟练,画得慢些,所以朝瑶这几天,除了陪裴殊观上课之外,就常去顾廷芳那里画像。
一同上课,朝瑶的心思本就不在上面,现下事情一多,更半点没了学习的心思。
那白胡子老头邹夫子本就不喜朝瑶一同跟着上课堂,又见朝瑶课堂上并不用心,心里不免对她多了分意见。
加上朝瑶此时没了靠山,邹韩润不用怕得罪宣平侯府,对待朝瑶,就拿出了几分夫子的严厉。
原来朝瑶来上课邹韩润是将她当个摆设,现下朝瑶来上课,他也会抽朝瑶答几个问题。
可他们学的东西,朝瑶既不感兴趣也不会,可偏偏还要在裴殊观面前装模做样认真听一下,不至于被邹韩润抽查时一点也答不上,强迫自己学了两日,情况是稍微好些了,但朝瑶被这古文经书都搞得头大了。
这日上课前,朝瑶有事情耽搁了,又是匆匆赶到。
偏偏这日,邹韩润好像实在看不过去,下课的时候,给朝瑶留下了一道习题,叫她做好作业,等明日上课便让她起来回答。
朝瑶瞧着那习题,横看竖看,终于体会到了一把,做作业连题都看不懂的痛苦,心中觉得自己越发惨了,之前只是受裴殊观的折磨,现在不但要受贫穷的折磨,还要受学习的折磨。
手指弯曲,朝瑶好想将那张纸拽进手里揉捏成团狠狠砸开。
但身侧收拾东西的声音传来,意识回笼,朝瑶勾起假笑,将手里那张纸熨平,巴巴的坐了过去,将纸放到了裴殊观的桌子上。
“阿殊。”
朝瑶伸手拉拉裴殊观的袖子,摆出来勤勉好学的态度,
“这题我不会,你能不能稍微和我讲讲?”
裴殊观起身的动作一顿,有余力时,为他人答疑解惑好像并无甚么错处,他当初在书院的时候,也经常为师弟们答疑解惑。
稍停了准备离去的动作,裴殊观端坐在朝瑶身侧,端正雅洁,从朝瑶的角度侧头看过去,只觉得他今日颇为温润,那颗浅褐色的痣也格外好看,只听他开口轻轻询问,
“你说与我听。”
“好!”,见裴殊观愿意帮助自己,朝瑶赶紧抄作业,“周唐外...重内轻....秦魏......”
裴殊观听朝瑶磕巴的话语,眉毛都颦蹙上了,温和的开口纠正,
“是,周唐,外重内轻,不是,周唐外,重内轻。”
“原来是这样!”
朝瑶瞧着那没有标点符号挤在一起的语句,觉得自己终于看懂了些,终于磕巴着将题读完,眼巴巴的等着裴殊观的答案。
却听他说——
“此题讲问的是藩镇问题,让你探究不同格局的优缺点。”
“要解此题,需先行了解周朝、唐朝、秦朝、魏朝的历史背景,苑中应该有相关的历史书籍,你先拿来翻阅一下,不用看得太全,看中央控权的方法和原因此类的,我陪你在这里温书,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
朝瑶就只想抄个答案,听见裴殊观如此说来,光历史书籍都得翻阅四本,且那些繁体字她认不认得出还另说,一时之间有些哑然。
仆人送来四本书籍,朝瑶拿在手里有些不耐烦的翻阅起来,但毕竟从小到大的语言环境不一样。
这些古言晦涩,又无标点,朝瑶时常不知道该在哪里断句,加上原主也算半个文盲,导致朝瑶常常看不懂,还没看一会儿就觉得心浮气躁。
想着自己赶时间,与顾廷芳有约定,下课之后要去找他画画,哪来得及坐在这里看四本历史书,不免有些焦急道,
“那些历史典籍那样厚,想来,要解此题,应该也有侧重点?”
“不如阿殊说与我听,阿殊能言善辩,可以将晦涩难懂的内容浅显的讲于我听,说出其中脉络和原因,我听明白了,这题不就做出来了?”
谁知裴殊观闻言,知晓她心底想快些走。
这几日朝瑶总是一下课就往后院走,半点没把心思放在读书上,冰冷的扯了扯唇角,竟道,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你看书,是为了让你了解历史,并不是只解此题,你如此心浮气躁,怎能静下心学习?今日不学,倘若明日老师问你其他问题,你又如何自处?”
朝瑶本就不想学这些东西,是为了陪裴殊观才天天来上课,现在又受到了裴殊观的责骂,这对朝瑶来说如一场无妄之灾,扁了扁嘴,不禁有些委屈。
正想出声反驳,又想到此人是她废了大力气才哄好的,一时之间,竟骂不出口,只能打碎了委屈往肚子里吞。
独自生了会儿闷气,才组织好语言哄人,
“别生气嘛阿殊,我不是不想学,是我又不科考,实在对这些没有兴趣,只是想你,每日多些机会和你呆在一起,等你考完,有空了,教我些地理、人文之类的我感兴趣的,我就自然听得进去了。”
裴殊观面色这才稍稍好转一些,他知晓朝瑶名声不好,也知晓大家说她是个草包美人,可人生在世,不可一日不学,学些道理明辨是非,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是好的。
若只是对这些不感兴趣,那倒还好说。
抚了抚额,揉开纠结的眉头,
“这些虽然晦涩了些,但由大见小,对你树立人生格局也是有帮助的,你先将此题解开,以后的事情慢慢说。”
“诶...好。”
朝瑶盯着裴殊观盐油不进的样子,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朝窗外看去,天色已晚,看来今天被留在这里,是画不了画像了,今天只好爽了顾廷芳的约了。
裴殊观陪朝瑶看书看到了深夜,饿得朝瑶肚子咕咕叫才将这题勉强答好,心里只道,再也不找裴殊观帮忙做作业了。
朝瑶本以为这天的事情,忍忍就过去了,但没想到只是给裴殊观开了个头。
她要是课上被那邹夫子抽到什么,囫囵着没答上来,下课裴殊观必定要找她麻烦,要让她将题完全弄懂了才放她走,经常弄到深夜,以至于她那副画像,到了除夕都没有画好。
如果不是知晓裴殊观冷心冷肺,亦没有随意捉弄人的性格,朝瑶定要怀疑他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除夕,朝瑶终于放假了,可偏偏这日,朝瑶遵循旧制,要早起带着朝域进宫参拜。
朝瑶这几日家里的事情繁忙,又要顾及着学业,根本就没有休息好,好不容易除夕终于可以放假,又要早起沐浴梳洗,去宫里参拜,还要硬生生熬到下午,吃了晚饭才能出宫。
朝瑶去宫里的时候就想到,自己做的那些混账事会被拿来说,但没想到阮禾近日在宫里搞事搞得太优秀,宫里一时间涌起了好多新秀。
朝瑶的便宜老爹周围莺莺燕燕的围了好多娇嫩妃子,齐贵妃面色也不是很好看,但虽然被分了宠,没到失宠的地步,仍然是美丽又慵懒的坐在高位。
朝瑶只是来走个过场,并不想和这些人产生矛盾,平白无故生了气,遂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自己坐在自己的位置吃吃喝喝。
好不容易熬到了头,正舒一口气,起身准备走,没想到宫殿转角处有人在等她。
朝华近来,越来越频繁的梦见裴殊观,梦里有裴殊观和朝域,还有裴殊观坐在高位论政,但底下蜂拥的臣子,一样扫过去,居然没有裴伯父,也从未在梦里见过哥哥和裴殊观在一起。
朝华直觉不好,她讨厌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本想通过父皇再争取一下裴殊观,可上次群臣逼宫立储的事情,或许是伤了父皇的心。
他的权利与宠爱不再往他们身上倾斜,有纵横掣肘之意,自然也不会让裴殊观这样的天才流向他们的阵营,所以对于朝瑶的所作所为,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上次惩罚之后,也并未再提。
可裴殊观到底不同,朝华越是频繁梦见,心底越发难安,但她也知晓了朝瑶为了裴殊观和宣平侯府决裂之事,知道她对裴殊观情谊深重,不会轻易放手。
而现下,朝华就是要利用朝瑶这份情谊,说些话离间她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