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读还好,经她口的东西,就算是裴殊观想弄清楚究竟说了些什么也勉强。
但好歹也算是在看书,裴殊观并未苛责。
他们在暖阁中过得平平淡淡,但也却异常温馨,或许是不用学那些四书五经的东西,朝瑶心情都好了许多,再未发过脾气,对裴殊观也上心了些。
可这时,京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闹得沸沸扬扬。
阮禾伪装的南传圣子,已经取得历帝的信任,但新年之后,不知为何,历帝的魇疾又严重了起来,常常闹得他整夜睡不好,阮禾就在此时,求得历帝同意,在宫中做了一场法事。
法事结果直指齐贵妃所在的咸宁宫,尽管皇上不信,甚至略感诧异,但毕竟是阖宫上下都参观的法事,出了这么个结果,为了给齐贵妃一个清白,也还是派人前去搜查。
齐贵妃当时脸色就不对了,没想到还真的搜出,齐贵妃在偏殿的密室里,以奇怪阵法供奉了一尊趾离。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皇帝的梦魇与这尊趾离有关,但众所皆知,趾离是专管梦境的神仙。
于是乎,理所当然的,皇帝对齐贵妃产生猜忌,阵法被毁,贵妃被降阶,由此失宠。
不用朝瑶动手,宫里便沸沸扬扬的传了起来,说,是贵妃用污秽之事诅咒陛下,才使得陛下夜夜梦魇,一时之间,齐贵妃一系,自顾不暇。
当然,作为知道整个局势脉络的穿越者,齐贵妃在偏殿里设置阵法的事情,是朝瑶透露给阮禾的。
朝瑶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书里说明,不知是机缘还是巧合,自齐贵妃设置了这个阵法,朝华才开始梦见未来,算是交代梦境金手指的起因。
而皇帝梦魇,起初是正常做梦而已,自朝瑶将阮禾送进宫,便是阮禾用药操控此事了。
而朝瑶此举的目的,就是因为上次朝华几次三番来找事,现下一方面是出于报复,狠狠给她一个教训,一方面就是让她自顾不暇,看她还来不来搞事。
但就这么一件事,还拖了这么久,现下想来,好像气都消得差不多了。
心思难得平静,所以京城时下的纷扰,也和朝瑶没什么关系了,她只一心想着,怎么赶紧攻略下裴殊观。
低头往手上的红线看去,仍然暗淡无光,系统还未苏醒,可怀里那只黑色的慵懒猫咪好像感知到什么一样,“嗷呜”一声,一口朝红线咬了过去。
朝瑶心底好笑,又伸手揉揉猫咪的头,听它呼噜噜的声音。
正欲起身继续做任务,就听见了敲门声——是赤虎和陇西医师。
赤虎有事找朝瑶,是正好遇到了那陇西来的医师,医师则是来给裴殊观施针治疗,两人遂一同前往暖阁。
朝瑶随赤虎去外面,裴殊观却随医师去里面,走前,朝瑶本来正在酝酿情绪去勾搭裴殊观,一时之间被两人打断,瞧着一身清白往毫不留恋往里走的裴殊观,不由得有些气闷。
王姓医师将裴殊观安顿在床上,照旧像以往一样,将针拿出来摆好,放到床前的小几上,然后替裴殊观取下眼前的白绫。
裴殊观的眼睛久未见光,好好养着,干净透彻得像琉璃一样,纤长睫毛如鸦羽一般。
他已经隐约可以看出一点人的大概轮廓,但还是看不清字迹。
想起近来准备的科考,遂轻声询问,“不知二月中旬前,能看清否?”
“说不准。”,王姓医师缓缓摇头,“不过可能性大。”
裴殊观闻言,这才略微安心了些,待医师缓缓将银针插入眼周穴位,裴殊观忍耐着那酸酸麻麻肿胀之意,以为这次也会像之前那样,在与医师的相顾无言中治疗完毕。
但可能这次暖阁内的气氛确实和往常不太一样,瞧这样子,公主白日都在这里,也没见这裴公子生气,鼻尖的味道也不是往常来这里闻到的味道,
“往日来你这里,香炉具是檀香,为何今日,燃的是梅香?”
裴殊观颤也不颤的面容终于有所触动,听见医师嘴里说这话,不知为何,突然感受到了鼻息之间萦绕的味道。
原本要很接近才能闻到的味道,现下却充盈了整个房间,转念又想到了一些不该想到的东西......
身体僵硬了半瞬,后又故作无事的轻声答道,
“公主喜爱梅香,这几日在暖阁看书,便烧的是梅香。”
“唔~”
医师轻声应是,知晓公主对裴公子的深重情谊,想来眼下他们关系缓和了,于是对于公主与他小情侣一般的相处情况,并也不感到诧异,正蒙头准备继续施针,又听这裴公子道,
“听说医师之前在民间就诊,不知是否知道一些助兴药物的治疗方法?”
裴殊观想问的是那“极乐”,但也知这药少见,便笼统的用‘助兴药物’代替,且就像是生病了求医问药一般,并不觉羞耻。
之前不问,是裴殊观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上次事发,裴殊观才意识到,毒性发作起来,任他平时自制力再好也没用,因为只剩下身体本能的反应,根本不能控制自我。
据说这药,一次比一次严重,裴殊观今日无端想起,便有些担心下次病发的情形。
王医师之前没有参与这件事,现下乍闻此事,却惊掉了下巴,他知晓近日公主与这裴公子进展破快,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一步。
但面前这个未及弱冠的小子都能大方的问出来,王医师自然不能逊色,冷哼一声,摆出见多识广的模样,
“要看你说的是哪一种。”
“......”
这边讨论得正激烈,但没想到朝瑶那边,说的也是这档子事儿。
赤虎将宫里进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告知朝瑶,齐贵妃现下被禁足,他们一家人,应当是没有心思来管朝瑶这里了。
朝瑶点头,轻声道,让阮禾在宫里看紧齐贵妃,继续跟进。
朝瑶是没有穿大氅就出来了,此时站在暖阁外有些冷,本以为说完了事情,就准备赶紧回暖阁,没想到赤虎拿出一个药瓶递到朝瑶面前。
“神棍大师说您需要的解药。”
赤虎也摸不清楚这是哪门子的解药,只记得上次也提起过,应当是挺重要的。
朝瑶听到这两个字,几乎是不可自抑的想起上次自己的倾情付出,想到当时自己豁出去了的状态,瘦削的身子在寒风中一颤。
下一瞬便接过解药,正欢欢喜喜的要进去递给裴殊观,可到了里间,意识回笼,脚步一顿,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虽然裴殊观口头上说着不喜欢,但朝瑶心底琢磨,好像也并不是全无作用,上次做完,或许是真的让裴殊观感知到了她的心意,也未见裴殊观有多生气。
其次,消除心理阴影的方式,就是敢于直面,如若这件事处理得好,是不是真的就可以代替那些阴暗潮湿的内容,走近裴殊观的心底?
朝瑶呼吸一窒,拿着解药的手逐渐捏紧,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抉择。
而躺在床上针灸的裴殊观,看到了一抹艳红纤细的身影撩开珠帘走进自己的视线,虽然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但也瞧出了她突然怔愣在原地。
见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遂朗声询问,
“殿下...您是有事吗?”
朝瑶本就有些心虚,正在出神,乍听裴殊观的声音,惊了一跳,竟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无事。”
只是,这话一出口,心下一惊,只觉更糟。
第34章 遇险(二合一)
朝瑶拿到解药之后, 怕被裴殊观看出破绽,一连几日都借着要画像的事情减少了去暖阁的次数。
自从之前在裴殊观面前撒谎,被他反复揭穿之后, 朝瑶对欺骗裴殊观这件事,还真有些阴影。
不是不可为, 而是风险太大。
如若是平时,朝瑶想做什么便一定要做,但认清裴殊观的真面目之后,朝瑶反而有些犹疑。
正在正殿纠结, 就听赤虎来报,
——“朝华殿下有信件通过府里的钉子, 送到了裴公子手上。”
自从上次生辰宴之前,裴殊观辗转送信到朝瑶舅父那里, 朝瑶就剥夺了裴殊观书信来往的权利。
朝华的人进不来, 信通过一般方法也送不到, 如此,只有暴露自己安插在朝瑶府里的钉子,送信到裴殊观手上了。
养一个好的钉子不容易,常常是潜伏数十年才能在别人府邸站稳脚跟, 也不知朝华这回是何事这么匆忙,竟不惜暴露自己的眼线。
朝瑶自要去瞧瞧这十万火急的信件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走, 随我去看看。”
两个人一同来到暖阁, 暖阁里到还安静,朝瑶才步入外间, 还没走进内间,就听到了里面轻声如山泉般的声音,
“殿下。”
他似乎是吃准了朝瑶会来。
朝瑶抿了抿唇,被人算准的感觉并不好受,拨开珠帘走了进去。
想起裴殊观不让她随意进出他的房间,也不抬眸瞧裴殊观,自顾自道为自己开脱道,
“今天是有要事才来此,你既置喙了便也不算我擅进。”
说完这声,觉得自己气势弱了些,便强调道,
“且你应当知晓我现在来是何意。”
正是午休时间,里面没有声音,繁复的千工拔步床里床帘也严严实实的罩了下来,听见朝瑶如此说,一只极美的手从床帘里伸出来,指向不远处的小几,一封书信摆在那里。
那只手秀窄修长,冷白的腕骨露出一截,骨感又漂亮。
“你要的东西在那里。”
因为朝瑶的突然闯入,他似乎午睡还未起身。
‘算你识趣’
朝瑶在心底幽幽的想,上前两步,拿起那封信,发现有拆开过的痕迹,遂将里面的书信取出一目十行的阅览完毕。
和朝瑶想得到没差。
无非就是怀念一下他们小时候的情谊,说不介意裴殊观现下名声被毁,甚至对他的遭遇抱有怜惜,询问他有没有听说过自己要与裴书安订婚的消息,她必定会竭力反抗,也希望裴殊观坚持住,一起努力,皇天自然不会辜负有情人。
书信用词温柔且小心翼翼,既有安抚之意,也算是表明自己的决心。
朝瑶读过去,似乎都看见了这个庶妹在写这封信时梨花带雨的模样。
朝瑶读信的时候,床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裴殊观整理好衣衫下床了,或许是才起身,他并未佩戴缚眼白绫,琉璃般的眼珠清亮无瑕。
也能看清楚模糊的轮廓,并未像之前那样无法聚焦,他坐在床上向朝瑶看过来,两人一瞬间对视。
朝瑶见他瞧过来,拿起手上的信,不怀好意的舞了舞,假模假样的询问道,
“我读了这封信,都对我那个庶妹心生怜爱,不知阿殊作何感想?”
“殿下可允我回信一封。”
裴殊观淡淡的说,并不觉不妥,朝瑶闻言,却面色一僵,急急道,
“她心悦的本不是你!现下写这信给你,也不知是出于何意。”
裴殊观知晓朝瑶一听朝华的事情就有些敏感,遂解释道,
“年幼遭遇波折时朝华殿下帮过我,也算是有些情谊,如今她为我伤怀,我自知她嫁我已非良缘,写一封信解释清楚罢了。”
“且。”,裴殊观顿了顿,还是将花说完,“无论殿下和朝华殿下有什么矛盾,但于某而言,她的确帮我过,此事结果后,殿下可否勿要在我面前议论她的好坏。”
朝瑶知晓裴殊观护着朝华的意思,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你们一无婚约,二无交心,有什么事情需要和她说清楚?”
“她现在马上要订婚了,给你送这封书信本来就不妥,你不但看了,还要回她一封,横竖我就是那拆散鸳鸯的恶人了。”
裴殊观却对朝瑶说的话并不认同,但声音依旧温润,有好好解释之意,
“我留下这封信,光明正大的交于殿下看,就足以见得我与朝华殿下并无干系,如若殿下不信,这封信,可由我口述,殿下代写。”
朝瑶一听,觉得这个方案可行,裴殊观无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鬼,心下稍微放松了些,但依旧没有消气,写信的时候就带了些自己的感情色彩。
遂提笔写字,由裴殊观口述之言,落在朝瑶笔下,当然有她的润色,内容无非是叫朝华认清自己待嫁之身,不要臆想一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