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无涯双手交叠在胸前, 垂头闭目,像一棵苍翠劲竹子, 发间落了几颗珍珠似的露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京年年静悄悄地落在他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想吓他一吓。
“你不会觉得, 我发现不了你吧?”月无涯单手捉住她的手。
月无涯纤长羽毛般的睫毛扇动几下, 搔地京年年手心发痒, 她悻悻地放下手:“也是, 本命灵器怎么会认不出我。”
“三师姐怎么样了?”京年年挠挠手心,按下些许的痒意。
“她快醒了,我猜她这些年根本就没有认真修炼过, 丹药灵果反倒吃了不少,如此厚积薄发,入定极深,突破在即。”月无涯道。
“我听师姐说过, 她从小丹药都是当糖丸吃的。”
南宫雁本是束着两条水灵的辫子, 在吐纳灵气中, 连发绳都被她体内浓郁的灵气崩断, 乌亮的长发披散,倒是比原先成熟了很多。
南宫雁再睁眼时,周身气韵也发生了变化。
一晚上的时间,她就由练气三层冲到了练气九层。
“师姐,恭喜。”
南宫雁眨眨眼睛:“天都亮了。”
京年年把南宫雁扶起来:“一夜上练气九层,放眼整个玄天宗,也没几个人做得到。”
南宫雁不好意思道:“从前丹药吃多了,昨晚认真理了一下才发现,我丹田经脉中竟都是灵力,之前用不出来白白流失了,哦对了,那女鬼怎么样了?”
“超度掉了。”
京年年不想让人知道胡婉的经历,更不想让墨羽顺着这条线找到她。
“啊?超度?你怎么做到的?”南宫雁没想到京年年还有这技能。
“哦,就念念佛经吹吹唢呐之类,我不是有个佛修朋友么,以前和他学过一手。”
南宫雁信了。
京年年还在和南宫雁吹牛,天边散发着神华的紫金葫芦由远及近。
站在上面的人,负手而立,白衣翩翩,说不出的潇洒。
想要英雄救美的白修远姗姗来迟。
南宫雁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偏过头问京年年:“他现在来做什么?”
白修远今日还特意收拾了一番,穿上他最仙气的衣衫来救南宫雁。
紫金葫芦还没落地,就见到南宫雁好端端的站在枯井边,修为还涨到了炼气九层。
?!怎么可能?南宫雁不是出了名的修仙废柴吗?
不对,她是怎么从女鬼和婴灵那里逃出来的?
答案显而易见,南宫雁身边站着的京年年看笑话似的看着他。
白修远完美无瑕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又是她。
屡次挑衅坏他好事。
昨晚他不是用那个符将她封在棺材里了么?她是如何出来的?
这回他站在紫金葫芦上,走也不是,落下去也不是。
京年年倒是笑容满面地朝他挥了挥手:“这不是白师兄?怎么不下来啊,我刚好有事找白师兄呢。”
白修远只好落地,温润地笑着说:“大清早的,两位师妹好兴致,在这森林里修炼。”
他看到一旁的月无涯,竟看不出他的来路修为:“这位……道友,为何与两位师妹在一处?”
京年年答道:“他是我好友,白师兄不会连人交友都要管吧。”
白修远听京年年与他说话还是这么不客气,嘴角抽了抽:“我既负责你们历练的相关事宜,自然是要对来历不明的人盘问一下的,师妹不是说找我有事吗?现在可以说了吗?”
京年年笑吟吟道:“那白师兄可以宣布历练结束了,枯井下面的大小鬼已经被我超度,秦家村危机已解。”
“?”白修远瞳孔地震,“超……超度?”
“师兄有所不知,昨日我师姐失踪,我一路追踪到这口枯井后发现,里面竟然真有鬼怪作祟,幸好我手中有佛修所赠法器,我想着术业有专攻,对症下药,就试着用了用,诶,没想到这么轻松就给超度了。”京年年说的煞有其事。
白修远自然不信:“师妹不要为了历练获胜胡言乱语,佛修法器从不轻易赠送,法器何在?”
京年年取出一支唢呐,用灵力控制着声波,对准白修远狠狠地吹奏了一曲《百鸟朝凤》。
灵力混合着声波精准打击,白修远要不是修为深厚,耳膜都要被京年年震碎了。
“你……你结丹了?”白修远不敢置信。
怪不得能破除符,离开那口棺材。
“嗯,昨晚超度厉鬼的时候心有所感,就顺便破了境界,不愧是佛修法器,其中蕴含的佛法无边,要不我再给师兄吹奏一曲,说不定有助于你突破瓶颈。”京年年道,“要是还不信,下面应该还有些残留的鬼气骨灰,白师兄一探便知。”
白修远还用探知么,这根本就是他参与布置的局,花了这么大的功夫,不仅没救得了南宫雁,反而在南宫雁跟前丢了面子。
他挤出笑容:“师妹好本事。”
“有白师兄作见证,想必不会失了公允。”京年年打了个哈欠,“白师兄是我们的领队,又要证实井下鬼祟,不如就留在此处顺手替我们收拾下吧,我和我师姐先回去了。”
南宫雁附和道:“是啊,白师兄最是替我们考虑的。”
为了挽回一点形象,有南宫雁这句话,白修远不得不留下收拾残局。
既然鬼祟已除,不到正午,白修远发出召集令,召来四处的世家弟子,宣布了历练结束,之后由几大世家公告历练结果。
王澜在一众弟子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白……白师兄,我有事禀告。”
白修远和善地问道:“什么事?”
“秦家村人昨晚……离奇死亡大半……”
“什么?”白修远大惊,“这种事情怎么拖到现在才说?”
“我,我保护不力,所以想多搜集些现场证据将功补过,最终找到……这个。”王澜双手拖着一物。
一支符笔。
白修远一眼就看出,是他用的那支。
他的符笔怎么会被王澜所得?
幸好,符笔而已,没人能查到是谁的,也查不出他制此符的方法,他再一次看向了好整以暇的京年年,有机会进入他房间拿走符笔的,只有她。
他不能显露出不悦的情绪引人怀疑:“好生收着,这样,王澜你再在此处停留几日,若是剩下的秦家村人没有伤亡了,再回来与世家长老们汇报,经我所知,此次事件的鬼祟已魂归天地,想必是鬼祟消失前所下的咒术之类,和这符笔应当干系不大。”
“是。”王澜接着又拿出小小的纸包,“白师兄,我还收集了现场的一包符灰。”
符灰?
白修远变了脸色,这符灰和符笔可不一样,是可以跟着符灰中的残余的灵力找到主人的,元婴大能甚至可以看出这是什么符。
不行,要是这符灰是他的,这制符方法绝不能被人发现……
他怕当真是他的符灰,改了口风:“既然如此,还是给我保管吧,物证干系重大,我将亲自呈给世家长老们。”
白修远用余光瞥了眼京年年,种种物证都指向他,定然是京年年所为。
她数次破坏他的计划,就休怪他之后对她动手了。
京年年在下面似是浑然不觉,她盘着手里的珠串,与龙辽闲聊着:“龙师兄,你是说,我让你一直跟着白修远,结果在晚上你却莫名其妙地睡着了,还一觉睡到大天亮?”
“正是如此,奇怪的很,还一直做噩梦,你是知道的,我们体修不需要睡觉,可我晚上跟着白修远,跟着跟着,竟然睡着了。”龙辽对此事也大为不解,重点是事后没在身上发现任何灵力波动。
与南宫雁晚上莫名其妙被掳走时一样,京年年虽然猜测是白修远动了手脚,但也没发现南宫雁里里外外有什么痕迹。
除了丢失了储物袋。
对啊,储物袋。
不管白修远用了什么邪门的办法,只要是他取走了南宫雁的储物袋,这储物袋就是最好的线索。
京年年想到这一层,眉开眼笑。
月无涯同样站在她身边,传音道:【你打算将观礼天书的机会让给南宫雁?】
【嗯,这次历练是南宫家主替我拿来的名额,我也不是为了什么天书,既然南宫家主将此事看的这么重要,我就让给三师姐无妨。再说了,你是补天石,来自上古,懂得不见得比天书少。】
月无涯弯了嘴角:【那是自然,我可是堂堂神器……】
【好了,夸你两句,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你回头还能变回板砖的样子吗?你这样子,带你去南宫家和之后回玄天宗都不大方便。】
【……我不喜欢那个样子,就化形着不好吗?】
【你先变回去,回头我想办法把你塞到无情峰或者体峰的伙房里打下手……】
【伙房?我堂堂神器补天石被你塞到伙房?】月无涯虽是传音,眼睛就要喷火,恨不得将京年年烧出两个洞。
【哎呀,又不是真让你去当伙计,挂个名,回头还是跟着我,就说是我认的小弟。】
【小弟?】月无涯二话不说,直接切断了和京年年之间的传音。
京年年再怎么推搡他,他也只是冷脸抱手站在一旁。
怎么又不高兴了啊……她也没怎么着他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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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月无涯嘴上说着不要, 启程时还是化成了板砖。
不过板砖的颜色果然有所变化,瞧着是透亮许多,且泛着微微的蓝。
【你刚金丹, 我化形并不稳固,要耗费心力维持,变回去歇歇而已。】
月无涯如是说道。
京年年也不戳穿他,顺口说他两句好话:【谢过无涯兄的理解,解我燃眉之急。】
月无涯听到这个称呼, 矜持地嗯了声。
自从她金丹,月无涯化形后, 京年年对月无涯的情感感知更加清晰了,比如此刻她就知道,月无涯没再生气了, 甚至还有一点点小兴奋。
是因为她叫了声无涯兄?
京年年摇摇头, 不能够吧, 月无涯一向骄傲, 不会这么不值钱的, 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关于这点,月无涯本人也不清楚,从他成为京年年的灵器开始, 他就对京年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情,说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他一旦想追溯这种感情的来源, 身体就会有撕裂之痛, 他只得将这归因于本命灵器与主人的契约连接关系。
毕竟他也只是一块石头, 石头能有什么感情呢。
他隐隐觉得, 他是来帮京年年完成什么事情的,等到完成之后,一切都会有解释。
总之,先帮她达成心愿,天地辽阔,玄妙之法万千,到时候他再想办法解开本命灵器的连接。
世家弟子们来的时候是乘南宫家的船,离开时亦是。
南宫雁寻了船舱的空房间打坐吐纳,龙辽则在角落里对着一支玉簪傻呵呵地乐,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别是被白修远毒坏了脑袋。
京年年本想和南宫雁一道修炼,但思及白修远还在船上,就守在了南宫雁的门口。
果然,白修远不愿放弃这接近南宫雁的机会,特地找到南宫雁所在的船舱,却被京年年拦在了门外。
“我师姐正在闭关,白师兄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白修远道:“你和南宫师妹关系是好,整日形影不离。”
“一系的师姐妹,肯定比旁的毫无干系的人亲近得多。”京年年冷淡道。
“关于那符笔和符灰,你就没什么想说的?”白修远眯起眼睛压低声音,“你不要以为突破了金丹就万事大吉了,初入金丹和我金丹中期实力之差有如天堑,我劝你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与我结仇对你没什么好处,反之你要是愿意帮我与南宫雁牵一牵姻缘,不但之前你得罪我的事情一笔勾销,我日后还会记你一份恩情。”
哟,这就不装了?
月无涯早和她说过,她当时筑基巅峰修为也不是不可与他一战,现在结丹了就更不怕白修远这种外强中干的金丹中期。
只是京年年行事一向稳健,在没有万全把握之前,她不会贸然出手。
“我也想做你的恩人,不过呢,我师姐确实正在修炼,就算是你白家家主来了,照样不能进去。”
笑话,南宫雁是出了名的顽劣废柴,怎么可能在修炼,真当他白修远是傻子?
他拉下脸,藏在身后的手中捏了一张不明符。
京年年按住了白修远的胳膊:“你想动手?”
白修远掀起眼帘:“动手又如何?”
“白师兄可不要一时冲动,不妨看看身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在这里动手,你以后可就装不了温良的模样了。”京年年暗中使劲狠掐一把,“不想白家成为众矢之的话,你还是耐心些。”
白修远被京年年掐得脸色大变,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他不能在这里动手。
“我记住你了京年年,以后可不要后悔。”说罢,白修远甩开京年年,拂袖而去。
*
宝船以南宫家提供的灵石驱动,固定航线,须臾之间可行千里,不多时,就回到了南宫家宅。
落地后,包括龙辽在内的世家弟子们都被本家的长辈纷纷接走。
“奇怪,为什么都来接?”世家弟子们来的时候都是独自来的,怎么走的时候就有人接了?
刚巧大师姐展云传信过来,信上说道,最近不太平,总是有修真者莫名消失,本命灯熄灭却无迹可寻,修真界弱肉强食互相内斗本也不是稀罕事,只是最近修真者消失得过于频繁,且涉及到几个世家和修仙门派的弟子,故而引起了重视。
展云希望京年年和南宫雁如果方便就再在南宫家待一段时日,等风头过去了再回玄天宗,左右无情峰一贯是展云打理,松散惯了,休沐几天不是大事。
信的最后,还提到了二师姐孟流音的现状,孟流音于食修一道颇有天赋,修为日益精进,被宗门所知,玄天宗准备在体峰旁再开一峰,专门供孟流音修炼。
修真者消失?
怎么和秦家村的情况有些相似。
不过既然展云都这么说了,京年年也放心不下南宫雁一个人,就与她一同住在了南宫家,南宫雁特地给京年年安排在她隔壁的屋子,方便串门。
安置好后,她们一起去见了南宫家主。
书房中,南宫家主眉飞色舞道:“你的意思是……愿意将观礼天书的资格让给雁儿?”
传说,天书自上古传承而来,其中记载着万千缘法,大道真理,被几大世家共同保管,因天道所限,千百年才可开放一次,一次只进一人,这样天大的好处,京年年竟然让给了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