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姒嗔她一眼,“你这丫头,莫要瞎说。”
青烟也就真如她所言,只坐在原处,并未开口。
闻姒掀起车帘,外头人来人往,年关将至,街上喜气一片。
她悲伤许久,还是头一次出府见到这般天地。
若是父兄还在,她们一家终是和美的。
天儿正蓝,人儿正好,闻姒唇边笑意甚浓。
她知晓孟氏打的主意,但她其实也是想来的。
可她却怕被傅昭给怪罪,如今一来,借着孟氏的由头,便也就不用怕这些。
食盒静静放在小几之上,闻姒略施蔻丹的指尖不住抚上去,眼眉中全是爱意。
东郊大营不远,但闻姒却觉走了许久才到。
马车停在门口,青烟先一步下去将轿凳给准备好。
闻姒站在轿凳上时,见到里头的场景,退却半分。
身着铠甲的兵将整齐划一在校场上操练,虽是冬日,可一个二得穿得甚是单薄。
然他们身上的热血,却是无人可拟的。
门口处守门的将士见有人来,立马上前。
“来者何人,无手谕不得入内。”
闻姒站定未动,不失气魄说:“我是靖国公府上的,来寻世子。”
将士见她花容,口气也稍放缓些,但依旧强硬,“世子在里头处理公务,若是夫人无事便请回吧,或是让世子出来。”
闻姒登时傻眼,她要如何去找傅昭。
可一旁的青烟听闻这番话瞬间不干起来,“我们夫人是真真切切的世子夫人,如此容貌能是来行骗的?”
闻姒将她给呵止住,“青烟,不得无礼。”
她转头又对侍卫说:“那我便在这处等着可好。”
见侍卫点头,她才宽了心。
但守门的两个侍卫却都不住怜悯。
世子艳福不浅啊,早便听闻世子花名在外,现在想来,还真是如此。
花样儿的小娘子心甘在外头受冷风等他。
闻姒唯在意守卫的眼光,身上披风裹得厚实,却还是无甚作用。
东郊大营地处偏僻,树木甚少,一阵风过来只吹进人的心中。
青烟见闻姒鼻尖都冻得通红,不免心疼,“姑娘不若先去马车之上,若世子出来,我来叫姑娘。”
可闻姒却摇摇头,“无事,我在这处等。”
她这么说,青烟无奈,只得由她去。
一炷香时间过去,里头操练的声音还尚未停止。
闻姒手脚冰凉,半张脸都埋进披风中,只露出秋眸来。
青烟也冷的不像话,但有个人从外面路过,她看着眼熟,直截了当的喊出,“荣松!”
荣松闻言转头,佩剑擦得锃亮,虽是近卫,却气宇不凡。
他见着闻姒也站在外头,慌忙出去,“夫人怎得来了?”
“我来……我来给夫君送些吃食。”闻姒不大好意思。
荣松连对她说:“世子在里头,我带夫人进去。”
“多谢。”闻姒与青烟两人这才走进去。
若不仔细瞧,还不太能瞧出她脸上的红晕。
方才这般露骨在外人面前,已让她羞红脸。
荣松对着守门侍卫交代一句,“这张脸可认清楚了,是我们世子夫人,以后再来,速速进去通报。”
守卫哪有不答应的份,连忙应下。
额头上还冒着冷汗,好在没有冻坏,不然他们就完了。
荣松带着闻姒朝校场去,“世子正独自在帐中翻看军务,夫人直接进去便好。”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帘帐门口。
闻姒看着眼前的帘帐,有些发怵。
但还是接过食盒,掀开帘帐便对着里头道:“夫君,我来与你送吃食。”
可她才一进去,便瞧见满屋的人看向她。
不只有傅昭,还有太子与一众将领。
闻姒的手紧了松,松了紧。
脸上神情多变,倏地瞬间红透。
傅昭将手中信件放下,面不改色的走到闻姒身边,“内子不懂事,让大家见笑。”
作者有话说:
姒姒: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傅昭:夫人竟然来了,不行,一定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第14章
◎沉迷女色◎
众位将领满脸都是“世子夫妻真恩爱”的模样来,让闻姒更加不大好意思。
不是说,只有傅昭一人在其中,为何还有如此多的人。
傅昭余光瞥见她的模样,害羞的表情着实取悦到他,原先因公事紧绷的脸上也出现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太子站在高位,自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款款走下,“承晦夫人既然造访,今日就先不谈公事,你也休息一日。”
“多谢太子。”傅昭抱拳恭送太子,闻姒也跟着福身。
等到他们人走后,闻姒才开始觉得十分不大好意思起来。
她将食盒放在书桌一角处,“母亲让我给世子送些点心来,她说想你想的紧,便托我来看看。”
傅昭此时倒是未曾介意闻姒的称呼。
左右都是喊她,若她改不过来这个口,后头他自有办法。
将桌上信函拢到一边,傅昭打开食盒。
梅花小点映入眼帘,他手撑着下巴,看着旁侧站着的闻姒,眸子倏地对上她的秋眸,一眼便看进去,“究竟是母亲想我想的紧,还是他人。”
闻姒心口一滞,对上傅昭,她毫无胜算。
低头掩饰眸中情绪,她柔声道:“自是母亲,我不过是沾了母亲的光才得以来此处看看。”
傅昭捻起一块糕点,送进口中。
甜度本是恰好,可却显得有些干巴。
他皱眉点评,“滋味尚可,以后让家中莫要再做。”
闻姒有些疑惑,走前她也尝了的,味道甚好啊。
可却也只觉是傅昭不喜,并未多说。
傅昭只尝半块便不愿再尝,放下后想装作处理公文的模样。
可太子方才走时,将所有公文都以带走。
咬牙手渐渐握拳,傅昭眉目间变得阴鸷起来。
闻姒见他又不大高兴,以为是自己来打搅到他。
也对,他本就不喜自己来插手他的事情。
眼中莫名发酸,她的手在披风中捏成一拳,“今日府上事务众多,妾身先走一步,世子早日忙完记得归府。”
她想想又觉不对,复又添上一句,“莫让母亲等的太久。”
福身后便准备朝帘帐外走去。
傅昭唇瓣张了又关上,如此反复好几次。
终在闻姒将要走出帘帐之时,沉冷的音调传入闻姒耳中,“夫人乃将门出身,不知可否会骑马。”
闻姒登时止住脚步。
秋眸中似是染上星河,变得晶莹。
小时候身子不大好,爹爹便教她骑射来强健体魄。
虽不合规矩,可这些年却都无人知晓她会这些。
如今傅昭这般问,想来是知道什么。
顾着规矩,她压下唇边的欢喜,低顺着道:“会的。”
她想起从前骑马时的场景,肆意潇洒,不拘在一处。
傅昭未曾留意她的变化,指尖轻叩桌面,多有节奏。
他起身,欣长身形走至闻姒面前。
高筒黑靴面上染上尘土,但身上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更显气宇轩昂。
闻姒周身上下都被傅昭的气场所掩盖。
他缓步至闻姒的跟前,小声低喃道:“府上事务可否明日再处理?”
闻姒怯生生抬眸对上他深不可测的视线,只觉被他给吸引过去,再也挪不开眼。
她似是在考虑问题,想想才说:“世子可有何事,若不是要紧的事情……”
“带你策马在娘子心中可算要紧的事?”傅昭手背在身后,一脸坦荡。
反观闻姒,方才因得这件事情还使了别的心思,多少有些小人心态。
她脸上瞬间挂上笑意,“算的,夫君想去哪处?”
可她回答得太快,反倒让傅昭多看她一眼。
其中意味便是在说:答应得如此之快,想来方才就是在故作矫情。
自知露馅,闻姒扯动傅昭的衣袖,“夫君,我今日无事的。”
傅昭哂笑,可面容上却有掩不住的得意。
将荣松给叫进来,“备马。”
荣松立刻领命下去,闻姒跟着傅昭缓步朝马厩走去。
人烟越来越少,可闻姒心情却愈发好起来。
傅昭在某处突然停下,闻姒不留神,直挺挺撞上他背部。
鼻尖发酸,闻姒眸中溢出难抑的泪水。
傅昭淡淡道:“当心些,看路。”
说罢便又直接朝前头走过去。
闻姒顾不得鼻上酸痛,只得赶忙跟上。
荣松已经备好马,牵着缰绳在不断安抚马儿的情绪。
傅昭见着将缰绳接过,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站在下首的闻姒傻眼,不是策马,为何只有一匹。
她将视线投向荣松,□□松却心虚低头。
傅昭牵着缰绳,一手还不摸着马儿鬃毛,“没有马匹可用,只我这匹。”
闻姒看向马厩,分明还有那么多的。
可傅昭继续面不改色道:“马厩中的都是战马,你以为只是出游便可以给你骑的。”
这才觉得考虑不周,闻姒垂眸犯难。
现在,是要如何做。
她不会要与傅昭共骑一匹马吧。
正这般想着,傅昭便已经将手给递出。
大掌中有不少的茧子,还有几道疤痕。
闻姒先前未曾注意,现下才看见。
他从前,怎得受过如此重的伤。
“上来。”傅昭淡声道,将手又朝她面前送了一些。
闻姒抿唇,将手给放在他手心之中。
柔软的指骨在触上他灼烫的掌心,就被傅昭给抱至马上。
一阵天旋地转,她腰侧放着的大掌牢牢握住她的腰身。
闻姒深呼一口气。
虽隔着厚重的衣衫,后背处灼热的气息朝她一阵阵翻涌过来。
她被傅昭拢在怀中,孔武有力的两臂都握住缰绳,闻姒便如醉倒一般半躺在他怀中。
两人间距离太近,连呼吸都如用在交换。
闻姒略微将蝴蝶骨抬起,想要挪开点距离。
可才一动作,便听身后傅昭突然出声,“驾。”
闻姒瞬间又跌坐回去,似是无骨又倒在他怀中。
慌乱间,手还无意识的触碰到傅昭的腿侧。
在空气剧烈流转中,闻姒听见傅昭不着痕迹的轻笑。
笑意自他胸腔之中发出,震得人心口发麻。
他低语道:“夫人可要抓紧些。”
马儿跑的很快,闻姒想着他话,逐渐大胆一些。
手缓缓抓住傅昭的身侧,两人间紧密贴合。
许久未骑,闻姒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可也渐渐享受起来。
俏丽脸上挂满笑意,她将藏在大氅中的头抬起,迎风感受。
“夫君要带我去哪?”两人已经出了东郊大营,想来是要去某处的。
傅昭却卖个关子,“到了你便知。”
闻姒没有再问,反而关注起身下的马儿来。
精壮的四肢,跑起来能随着人手中缰绳的收紧而自如收放。
鬃毛滑亮,马蹄也被人精心保养过,想来定是好好照料着的。
闻姒试探地问,“这可是夫君的马?”
傅昭放慢些速度,“嗯。”
“它叫什么?”闻姒对马的好感多了不少,有了不同的兴致。
傅昭今日也乐于回答她,“逐风。”
闻姒在心中默念,果然适合。
不仅马儿适合,就连主子也是适合的。
两人走的地方愈发偏僻起来,可景致却越来越好。
“这是要去何处?”先前在闺中,倒是未曾听说过这一地方。
傅昭垂眸,瞧见她小巧的鼻尖与朱唇,不觉挪开视线,音调未变,“前两月才修建一处赏花流水亭,坐船顺流而下,能见四时景致,就算是现下的天儿去,也能如在春日和煦。”
闻姒恍然,京郊还有这种地方,果真是在府上太久,没有见过了。
今日并非是休沐,来的人并不大多。
傅昭亮明身份后店家便去安排。
两人坐在山中亭间喝着滚茶,方才一路而来的冷寒都被驱散。
闻姒捧着杯盏的,手心逐渐发红,开始热起来。
与她不同,傅昭体内有股邪火乱窜,毫无章法。
在无人在意时,还用指尖勾动衣领,喉结不住滚动一番。
捏着杯盏,直接将热茶灌入腹中,却觉得更加难耐起来。
闻姒娇声说:“夫君慢些,小心烫着。”
她今日改口,傅昭知道的清楚。
不过是做了让她开心之事。
但今日他心情大好,便也就不再计较这些子。
两人喝下两盏茶,店家便来,“世子,世子夫人,都以收拾妥当。”
起身与店家去到溪边,船只已然备好。
长头有帷幔遮住,但薄如轻纱。
从外头见不到里头的景象,可进去后,外头却看的一清二楚。
就连日光洒进来,也不觉晃眼。
小几上还摆着食盒,闻姒打开,将点心一盘盘拿出。
上头花朵样式的点心,最是相衬此时景致。
一路顺流而下,周遭景象不断变化。
由花朵交替转变四季。
今日,倒是让闻姒想起从前爹爹、母亲、兄长都还在时。
那时的日子,多美好啊。
她不自觉将心事说出,“从前母亲最爱侍弄花草,父亲为讨母亲欢心,便种了满院,一个大男人,还向花匠讨问如何才能让花开的更好。”
傅昭淡然看向外头,将眼挪开。
半撑身子坐起来,他语气不屑,“可他仍在你母亲去世后,娶了别人做续弦。”
“闻姒,你所敬重的爹爹,不过也是这般,”微微顿住,复又说:“沉迷女色。”
闻姒的手都开始颤动,却又无法辩驳。
爹爹确实是如此,可也并不如傅昭说的如此不堪。
她知晓他不喜爹爹,但却也不能这么说。
忍不住反驳出声,“爹爹不是这般,他那时见我年幼,又即将去往陇右,才会娶了宋氏母亲。”
傅昭嗤笑,眸中鄙夷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