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姒将东西给攥在手中,沉吟道:“之前父亲托煦姐姐从狱中给我带了一样东西,但被傅昭给换了,盒子上的锁我没法打开,就需要这种钥匙。”
林敛拿着酒杯的手微顿,似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对面酒楼上的两人,一人看戏,另一个则是脸色铁青。
冬日不比旁的时候,他身上的伤也只好了大半。
傅昭不住咳嗽,面色都变得红润一些。
穆骁收起手上的折扇,有些慌神,“欸欸欸,你可别死在这儿,需要我叫你夫人过来让她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吗?”
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去,穆骁立马闭嘴。
傅昭看着对面那楼的两人有说有笑,心口开始不住地泛疼。
这段时日他不在府上,她可曾关心过他一分,可有托人去问过一分。
对面酒楼。
林敛见闻姒下定决心要走,便也对她道:“此事若是长宁王妃出面,兴许会好办些。”
“此话怎讲?”闻姒眸底都泛着笑意,她真的不愿在府中再蹉跎下去。
林敛:“长宁王乃是圣上义弟,两人也颇为亲近,况且我见圣上对长宁王没什么太大的防备,长宁王妃也时常入宫与太后说话,太后十分喜欢她,我想要是此事让他二人去说,大概会好办很多。”
闻姒收紧手握住茶杯,她面上浮了笑,宛转蛾眉挑动,似是远山在侧。
“巧了,一会儿我约了煦姐姐一道品茶,王妃也会去,我届时可问问她们。”
林敛点点头,“这样便好,若是她们开口,倒是比你自个或我开口要好。”
闻姒收了神色,这件事情一定不能让傅昭知晓。
她知傅昭与太子一贯交好,太子的生母皇后在宫中也颇为威严。
虽说受宠的人并不是皇后,可若是皇后与圣上提及,两相权宜,她真的不能确定圣上是否会答允此事。
起身对林敛说:“近些时日多亏敛哥哥,不然我在一时间也凑不齐如此多的银两。”
林敛无奈笑着,“你若是想要离开,我自会尽全力帮你。”
在闻姒转身要下楼的那瞬,林敛又抬眉对闻姒说:“前些日子傅昭一身伤的进了太子府,近来都在太子那处养伤,你可知晓。”
闻姒秋眸出现几分不自在,但很快就被压下,“我只盼着他早日有事才好。”
林敛失笑,怎得成亲后要和离也就罢了,还咒着对方出事。
他摇摇头,又端起茶盏喝口里头的茶,还真真是与小时候不大一样起来。
掏出几块碎银子放在桌上,林敛站起身正欲离开,却无意中撇头看见对面茶楼竟坐着傅昭。
而他周身凛冽模样,定是看见方才他与闻姒说话时。
此刻他看向底下,闻姒带着帏帽坐上马车,马夫驱车前往太师府。
“真有意思啊。”林敛细细品味着。
夫妻二人,一人不论如何都要和离,一人现下不知想些什么,神色不对。
傅昭见闻姒离开,本是想去追,可被穆骁按住,“她一看便不是回府,你现在去,可不是让她更加厌烦。”
穆骁只觉傅昭太无用些,一天天也不知想些什么。
分明从前闻姒对他的情谊旁人都看的透透,只有他与他表妹你来我往,让人如何不心寒。
傅昭看着闻姒离去的背影,黑眸深不见底。
倏地,他喊着小二,“上壶酒来。”
小儿慌忙过来,为难道:“客官,我们这是茶楼,哪有什么酒。”
但傅昭只是静静望过来,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害怕。
放锭银子在桌上,轻佻不屑道:“没有你不会去旁的地方买,这些可够?”
小儿连忙点头,“够的够的,客官您稍等。”
穆骁担忧将他给拦住,“我劝你莫要喝酒,你伤势未愈,这条命是不想要了?”
傅昭手背搭在眼眉上,嗤笑道:“也没人在乎。”
穆骁不愿与他多说一句话。
小儿很快就将酒给端过来,穆骁看着傅昭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没个止境。
终是不想与他再在这处耗下去,将他酒杯夺下,“别喝了,醉成这样给谁瞧呢,我送你回府。”
傅昭面色通红,连耳后根都染上红晕。
他喃喃道:“我要回梨奉院。”
穆骁将他朝马车上一扔,再不管他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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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姒去到沈煦处,与她所想不差,长宁王妃也在。
“煦姐姐,鸢姐姐。”闻姒娇俏的声音引得她二人侧目过来。
白鸢笑着说:“刚还在道你为何还没来,一转脸的工夫就来了。”
“诶,你手怎得回事?”沈煦本是想拉住闻姒,却发现她手竟然包着厚厚的纱布。
一看身上,也消瘦不少。
白鸢冷哼一声,“先前便说让你休了他,你不愿听,还因他伤着,看你这些出息。”
闻姒都安静受着白鸢的这些话,现在听听倒也是好的,至少自个不会再那么糊涂了。
深吸一口气,闻姒将想说的话都告诉她们,“我想和离,我不想在上京了,父兄的死疑点重重,我一直都想知晓真相,若是能和离,我想自个去查探看究竟是怎样,我不想他们死后也背上不忠不良的骂名。”
说着又将刚才在茶楼上林敛的一番话讲给二人听。
白鸢自也是怜惜她,方才话说重她也于心不忍,“你手上的伤可还要紧,早些这么想不就早些好过些,太后那边不用说,我会帮你去求情,还有圣上那处,应当是可以的。”
沈煦一脸担忧,“那你准备何时离开,你一人在路上,怕是多有危险。”
闻姒摇摇头,“我还不知时间,但想来也快了。”
她反握住沈煦的手,“对了煦姐姐,你可还记得父亲交由你的信件与东西吗?这些都被傅昭换了,今夜回去,我会找个机会看看里头究竟是些什么。”
“傅昭他……他怎么敢。”沈煦满目怒火,多是不解。
白鸢则忍住自己的脾气,“都说了是臭男人,走了也好,与他们彻底分明,省的他们傅家自己没有点眼力劲还要拖上你。”
又与她二人说会儿体己话,闻姒见天色不早这才离开。
可未曾想到,才一回院中,就见到许久没回的傅昭。
他满身酒气,大冬日中坐在院中石桌上喝酒。
脚下有三四个酒坛子,可目光倒是还如从前一样锐利。
闻姒心口一滞,只想装作没看见快步离开。
但傅昭却朝她走来,虽是面上看着醉了,但脚下脚步却平稳的不像话。
他身上浓浓的酒气朝闻姒扑面而来,“你既见到我,为何不来像夫君问安。”
闻姒闻着难受,只想挣开他,“傅昭,我昨日话都以说尽,今日也不愿与醉鬼说话。”
傅昭眼眸带雾,眸中全是她的倒影,“姒姒,我未醉。”
蹙着眉,闻姒忍下怒火,“傅昭,你一身的酒气,弄脏我了。”
说着便要从他怀中离开,可傅昭却愈发变本加厉起来,“姒姒,你为何嫌我脏,我是你夫君,我说的话你为何不信。”
他一说,闻姒便想起从前种种。
张口欲言,想想又将话都给咽回肚中。
从前,从前的事情他还要如何辩解。
给她用避子香囊,骗她不会娶孟蕙,可一次次出现在她院中,甚至还换了父亲给她留下的最后一丝念想。
他怎得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闻姒越想鼻尖越酸,傅昭的唇已经寻到她的朱唇上,细细摩挲。
眸中泪水终于抑制不住的落下,闻姒拼命挣扎,乃至咬破傅昭的唇他都没放开。
“姒姒,莫要与我置气,你我夫妻好好的,以后那些让你烦心的事与人都不会再了。”
前些时日,傅昭究竟为何被公爹打,她知晓。
可孟蕙现在不还住在府上,不还成日说着要见傅昭。
闻姒将脸给别过去,用尽最大的力气将傅昭推开。
他一时未设防,后腰重重磕在石桌上,将桌上的空酒坛都给震掉,发出剧烈声响。
傅昭猛然清醒过来,神色不大妙。
闻姒只看他一眼,便胡乱用帕子擦着眼泪进屋。
背靠在门上,她现在心中只盼着白鸢那处能成。
现在,她一刻都不愿多待。
与傅昭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让她心痛不已。
外头有婢女小厮说话的声响,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晚饭是闻姒一人用的,傅昭也没回。
闻姒等了许久,院中她早已吩咐过不再留人,现下傅昭不在,正是好时候。
她轻声唤着青烟,让她进来,“一会儿我去书房,你帮我在外头看着,下人不会在,但我怕世子会回来。”
青烟帮她披上衣服,又盖件大氅在身上,“姑娘放心。”
两人一路行至书房,院中未有其他人,但他们依旧放轻脚步。
在门口张望片刻,闻姒闪身进了书房。
手上握着林敛给她的东西,一把能开万锁的钥匙。
手心中一直冒汗,她拿出火折子点燃桌上的烛台。
屋中瞬间有了一道微弱的亮光,不大,却足够她找寻东西。
在桌面之上未曾看见,闻姒转身,一眼就在傅昭放卷宗的八宝格上看见檀木盒。
她踮脚,缓缓将木盒给拿下来。
手中的钥匙已经缓缓插.入锁中,闻姒却不敢拧动锁芯。
她多想这些都是她胡乱的揣测,这其中根本就不是傅昭换下来的东西。
但当她将锁给拧开,看到里头放着的东西时,眸中泪尽数出现,模糊双眼。
最上头的是一封书信,面上写着:爱女姒姒亲启。
闻姒秋眸中的泪愈发多了起来,她用帕子擦尽,可还是有不少的泪珠滴落在信上。
颤抖着手将信给拿出,她缓缓抽出信纸。
已经被人打开过,根本不需她费任何的力气。
抽着鼻子,闻姒看向手中的信:
“姒姒,父亲不是个好的父亲,你自幼没了母亲,父亲本想找个人照顾你,却不承想你的嫡母虽不欺你,却也不喜你,父亲也与她有了孩子,也那些妾室有了孩子,我心中一直挂念你母亲,在你母亲逝去后便用酒来麻痹自己,却不料一错再错,我知你怨我,知你与我日渐疏远有这般原因,可父亲却不愿你与我同受苦难。军中日子难过,我只带你兄长,那夜我哄你睡下后,你也不过才十岁年华,你嫡母一再向我保证,定会照顾好你,我才离去,后面,你从未给我写过书信,也从未有话托给我,我便知,你对为父是失望了。可父亲不怪你,这都是父亲的错,我从太师的孙女那得知,你已经嫁给曾经那个你爱慕的人,靖国公良善,不会苛待你,为父也放心,但你的夫婿,为父未曾亲眼见过,我怕他不喜你,怕他待你不好,怕他也会像为父一般纳妾,怕你会被人欺辱,所以才写下如此一封信。”
闻姒紧咬下唇,掩唇不让自己哭出任何的声音来。
她看向后头的一张纸:
“先帝在时曾赏过为父丹书铁券,若是在夫家过的不开心,让我姒姒受了委屈,那便用它离开吧,它能保命,也能让圣上的旨意收回,你将它交由圣上,这门婚事自然能退掉,为父已是无用之人,若你还能用上,也算是弥补为父这些年的愧疚。”
闻姒手上的两张纸都被她给放下。
分明是丹书铁券可以救父亲自己的命,为何为何他不用。
现在只有她一人了,难道就会过的更好?
闻姒哭的似是个泪人,她攥紧手中的帕子,心有不甘。
颤抖抚摸上盒中的丹书铁券,闻姒指尖才触及又收回。
最后眸中坚定,她将东西给拿出。
又将原来的书信与银票全部都放了进去。
盖上盒子的那刻,闻姒轻声道:“傅昭,我再也不欠你的了。”
第35章
◎傅昭,你我一别两宽◎
闻姒裹挟一身风霜回到屋中, 在床榻上,她手上握着从檀木盒中取出的物件,一夜未眠。
心中不宁, 她也难以安枕。
父亲信上的话她反反复复看了许久,可脑海中时不时夹着傅昭的脸与他的话语出现。
天儿终将会变得明亮起来, 远处晨光乍现突破云层落在屋中。
坐在床榻上, 闻姒轻眯眼睛感受着光芒的照射。
许久,都没有如此好的天儿了。
多日的风雨让外头的银白一直未曾褪去, 但过了新春, 便也离春日不远。
她沙哑的嗓音与往日幽咽不大相同, “青烟, 进来帮我更衣。”
青烟才堪堪推门进来,便见她家姑娘坐在床榻之上,手上还拿着昨晚从世子书房中取回的东西。
“姑娘一夜没睡?不如今日在府中好好歇息。”
闻姒木然看向手中的东西, 一夜时间, 说长不长, 但也并不短暂,足够她想清楚许多。
“不必,一会儿,我想去煦姐姐那一趟。”
青烟帮她上妆梳洗, 费了好大功夫才将脸上的憔悴给压下。
闻姒将物件给包好, 又写了一封信,此信她写的颇费功夫, 用了不少的时间。
两人一直到快用午饭时才出了府门。
闻姒坐上马车,回头望了一眼。
靖国公府的牌匾擦拭得干净, 许是连一点的脏污都未曾有。
可内里却全然不如里头的干净, 便是带着晨光, 都照不亮全部。
闻姒秋眸愈发深邃,她最终深深看了一眼坐进马车中。
物件与信她都随身带着,不敢假手于人。
经过傅昭换东西的事情来,她也逐渐懂得,原来心爱的枕边人也是会骗她的。
不知傅昭拿这些东西来究竟是做何用,但既然拿了,便是已经负了她。
马车在大道上奔驰,一路速度都很快。
太师府的大门口威严,闻姒今日未先递拜帖就来,颇有些失仪。
但门房小厮听说,连忙差丫鬟去禀报。
“我家小姐说傅世子夫人来便立刻进去告知她,不论何时。”
闻姒心中感念沈煦对她的照顾,她以为可信赖的人却在关键的时候重重的在她心口之上捅刀,她所认为只以为是一介女流的人,才是最会保护她的那个。
沈煦身旁的婢女很快出来,“闻姑娘来了,我家小姐请您快点进去呢。”
闻姒抿唇和煦笑着,“多谢。”
一路走过去,闻姒不多时就到了沈煦的院中。
现下正是午饭时间,她想必已经开始用饭,今日倒是她来的不巧。
“站在外头作甚,你身子一向不好,快进来。”沈煦不知何时在她身后出现,衣袖用襻膊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