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姒从马上下来,理了下身上的衣裳与歪掉的发簪,找了个看着眼善的大娘问,“大娘,可是有什么事,平时这点你们不都是在屋中待着,怎会出来。”
闻姒不认识这位大娘,但这位大娘却认识闻姒。
在雍州帮着治疗疟疾的这些时日,许多人都知有位沉鱼落雁的姑娘医术不错,还尚在闺中。
大娘拍着闻姒的手道:“姜姑娘回来了,今日朝廷派的命官来了,虽说阵仗不大,但是是梁大人亲自去迎的,不仅如此,好像还掉了隔壁县的官兵来护着咱们雍州,所以大家伙才敢出来。”
闻姒脸上也染上笑意,“这是好事啊。”
青烟也听到这番话,“今日是姑娘的生辰,没想到今日不仅出去一趟,还知道如此好的事情,更是好了。”
她一下午便说了许久,还说要给闻姒做一桌好菜,见她如此热情,闻姒也没拦着她。
两人快步走回医馆,不料才一上来就看见梁霁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口。
“姜姑娘,你可回来了。”
闻姒将缰绳递给青烟,“可有何事?是疟疾有变还是……”
“都不是,”梁霁第一次失礼将闻姒的话给打断,“朝廷命官到来,但在路上遇刺伤势未愈,另两个老先生口风不严,此事不能传出去。”
闻姒瞬间明了他的意思,“没事,我去就是。”
梁霁直接将朝廷命官带至她医馆提前准备好的房间中。
可闻姒才一进去撩开门帘,却看见傅昭一身上衣脱下身上裹着纱布。
面色惨白,但身上还是精瘦有力。
听到有人进来,傅昭抬头。
额前的汗珠落下,但却见他他午夜梦回想见的那人。
他的手骤然收紧,沉声道:“姒姒,许久未见。”
第40章
◎他是我前夫◎
闻姒捏着门帘的手骤然收紧, 她转身就要离开,可无奈却被梁霁挡住步伐。
鼻尖一阵的发酸,她从未想过, 在日子逐渐便好的开始,时隔几月的时间, 她竟又会见到傅昭。
她本是想要离开, 但想起梁霁的嘱托。
现下不论如何,她都是要帮梁霁这个忙才对。
装作淡定地转过身来, 闻姒只想当作不认识傅昭。
身后的梁霁早已有了怀疑的眼神, 只是现在弄不清楚情况他并不敢随意的乱说话。
青烟本是放完东西想去帮忙, 这段时间跟着闻姒治疗疟疾, 她也学到不少。
可她才一进去,就听见闻姒十分清淡的说:“大人认错了人。”
青烟再定目一瞧,差点惊呼出声, 这不是傅世子, 他们怎会也来了这边。
闻姒只想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她才要去揭傅昭身上缠着的纱布就被傅昭给握住手腕。
“你既不是,那你是谁。”傅昭手上的力道逐渐大起来,闻姒手腕如同先前一般起了红印。
现在正值初夏,若是没什么大的动作便也不会觉得闷热。
可不知是不是今日房中有太多的人, 闻姒只觉得快要喘不上来气。
并且眼眸中有泪珠欲掉不掉, 不知是因为手腕上的疼,还是因为内心中逐渐翻滚起来的情绪。
她将手固执的给挣脱出来, 不管皮肉之间摩擦的究竟有多厉害,“大人, 民女叫姜蔻, 不是大人口中的‘姒姒’, 若是大人不愿小女还医治,大可去寻别人。”
荣松想要上前说话,但却被傅昭抬手给拦住,“那便你来。”
他眉目放松下来,并无先前那般阴鸷,反倒多了几副看好戏的模样。
闻姒自然也瞧得一清二楚。
心中的慌乱加重,但面上却不曾表现出一分来。
若是想要看她出丑,那傅昭怕是想太多。
她隔着帕子揭开傅昭身上的纱布,傅昭登时脸色十分难看,拧眉道:“你这是何意?”
闻姒淡然抬眸,秋眸背着烛光,看不清里头的情愫来。
就在傅昭想要再问一遍的时候,闻姒轻飘飘吐出一个字,“脏。”
傅昭放在膝上的拳骤然握紧。
果然,那夜在书房门外的就是她。
可现如今的闻姒,眉目比从前柔和不少,面容上也变得恬静,却也不似从前了。
不如从前眼眸中还全然都是他,现在只将他当作陌路人。
傅昭自是不信闻姒所说她不是闻姒,世上如何能有两个一模一样之人。
便连性子,举动都能一样。
傅昭决计不信,只等药换完,他再也不会让闻姒离开。
闻姒手上拿着木棍,一点点涂在傅昭胸膛之上。
多处的剑伤让傅昭伤口一处没好全又增添一处,闻姒不知他究竟是遇到过多少次的突袭。
只是闻姒却在想,为何傅昭能安稳的到陇右来,在途中竟没出意外。
她熟练地将药给换好,将纱布递给一旁的荣松,“有劳这位大人帮忙将纱布给裹在伤口之上,只需两层即可,不必太厚。”
荣松下意识将纱布给接过,却不想傅昭在此时看他一眼,眸中所含警告不言而喻。
闻姒也在此时准备出去,但却被荣松给拦下,“少夫……额不是,姑娘,可否请你来,小人并不懂医术。”
她一听闻这话,眸中委屈涌现上来。
他傅昭便是如此使唤人的,如今便连这些事也要折辱她。
此时一直在一旁未曾出声的梁霁开口,“不如我来。”
他对着闻姒浅笑一下,走过去直接了当的将纱布给接过。
“我与姜姑娘也相处许多时日,她也教了我一些,傅大人,您放心,只是小事。”
闻姒下意识转过身去,却不是为了傅昭,而是为了梁霁。
她紧咬着下唇,生怕傅昭拿官职来压人。
如今傅昭既然是圣上派来的官员,那便就是朝廷命官,若是他想要为难梁霁,便也是十分轻易的事情。
闻姒站在远处,没走。
她想确保梁霁平安无事,傅昭也不会做出什么才行。
秋眸之中的担心是怎么都藏不住的,闻姒秋眸微蹙看向梁霁。
傅昭心口处又停滞半分,以前时,闻姒也爱这般看着他。
但是现如今,却全然变成看着另外一人。
梁霁动作利落,很快就处理好。
他净手后站在闻姒的身边对她轻笑一下,两人眼神对上。
闻姒能感受到身侧有灼灼目光在看着她,那道目光炙热却极具压迫,让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来气。
她扯下梁霁的衣角,对他轻悄悄道:“我们出去吧。”
梁霁也点点头,准备出门时闻姒却没注意到脚下的门槛,不小心跌了一跤。
站在她旁边的梁霁自然是下意识地动手将闻姒给接过,只是这样一来,便成了他将闻姒给抱在怀中的模样。
后头突然传来一道剧烈的响声,傅昭猛然间站起,却忘了身上还有伤口,一阵抽痛让他扶住桌角,却将桌子给移动几分。
闻姒呼吸一滞,梁霁身上的皂荚香阵阵传来,还带着光照的温度,与梁霁身上的那股温润劲十分相像。
“放开!”身后传来一阵阴恻的声音,傅昭冷声对着前头的二人道。
可越是这般,闻姒心中的委屈就越大。
为何,总是他说不行便不行,她闻姒偏偏要告诉傅昭,不是他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从梁霁的怀中起来,闻姒只朝后看了一眼。
傅昭扶住桌角,一旁的荣松将他给扶住。
身上剑伤不浅,他没法忍着痛朝前走。
闻姒只将视线给收回,半分情绪也没给傅昭留下,直接扯着梁霁的衣袖走了出去。
后头的傅昭一见着这样的场景,气得马上就要追出去。
可是伤口却在此时开始渗血,染红了纱布。
傅昭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惨白,他重重砸下桌子,眼眸中有不甘与气恼。
眼尾处在烛光下阵阵泛红,牙关咬得很紧。
荣松将傅昭给扶在椅子上坐下,“世子莫要动气,您的身子若是一日不好,便只得一日看着少夫人与旁的男人如此亲近,还是要尽快养好身子才是。”
傅昭冷冰冰地看荣松一眼,荣松摸下鼻子,分明他说的都是实话。
此刻傅昭已经缓和过来,想起方才荣松所说,好像确实是有些道理的。
他额上出了不少冷汗,见到闻姒后心绪便一直不宁。
捂着胸口将荣松朝外推了一些,“去找她,让她来为我医治。”
什么姜蔻,什么不是姒姒。
小骗子口中才没一句真话,若是想见他死,那便不来。
闻姒与梁霁出门后,她将手给松开,对着梁霁行大礼,“抱歉,今日对大人多有冒犯。”
“姜蔻,”梁霁目光沉沉的看向闻姒,“你可愿我这般喊你。”
闻姒点点头,神色飘忽,她不知该不该告诉梁霁她真实姓名究竟是什么。
但还是遵从本心点点头,“我们既是好友,喊什么便无所谓。”
梁霁也淡笑一声,嗓音酥麻传来闻姒的耳中,“你也说了,我们是好友,若是今日这样的举动能为你少带来一些事情,我也会十分开心。”
闻姒读懂他言语中的意思,闭上眼眸轻点一下头。
但两人还没说多久的话,荣松就从后头过来。
闻姒一瞧见他,便没甚好脸色。
看见她这般,以荣松的见解来看,便是觉得他十分的碍事。
可是一想到自家主子还在里头,伤口那般模样,便也瞬间没辙,只得上前。
“少夫人,”荣松行礼,“世子说他伤口崩开,还请您进去为他再度包扎一下。”
闻姒美眸瞪大,便连梁霁脸上都有丝毫不悦。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的少夫人,”闻姒拔高音量,只觉傅昭拿大官压人,“我还尚未婚配,如此为男子治病怕是不妥,恕不能前去,也请你家世子早些离开,莫要在我这儿逗留。”
“况且,他与我有何干系,我还怕他死在我这处。”
说完闻姒先一步朝医馆中走进去,在傅昭的视线中,只能看见她衣裙下摆滑过,却又转瞬不见。
那片裙摆似是在他心上出现,在他心尖上挠下,却又消失。
身上的伤口渐渐疼的快没了知觉,傅昭一看方才的情形就知荣松没有请来闻姒。
很快荣松进来,面上露着尴尬。
方才闻姒的一番话着实是让他为难。
到底要如何去讲。
荣松想了许久,才傅昭的面前站定,“世子,少夫人说她尚未婚配,如此不妥,请您另寻他处,并且若是要死,也不要死在这处。”
傅昭似是感觉身上的伤口又疼了起来,他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荣松,“她当真如此说?”
荣松只得点头,“是。”
傅昭似是感觉一阵急火攻心想要站起来,可却在站起来的那瞬间一口血喷出瞬间晕倒。
荣松瞬间慌神,对着外头大喊,“快来人,世子吐血了。”
梁霁先听到荣松的声音,他眉毛拧紧看向闻姒,“若傅大人在这处出了什么事情,我怕是也难逃其咎,姜蔻,还是想要再麻烦你一次。”
方才傅昭倒下的声音闻姒也听的一清二楚。
若是为梁霁,她是愿意的,若是为傅昭,她百般不愿。
梁霁恳求的眼神实在让闻姒毫无拒绝的办法,“好,你放心。”
她说完朝房间中走去,梁霁也跟着一道离去。
闻姒蹲下先看见地上的那滩血,颜色乌黑,郁结太久便会如此。
“少……不,姜姑娘,劳烦您救救世子。”荣松脸上一直无甚表情,现下也多出惊慌来。
闻姒把下傅昭的脉象,不咸不淡道:“把他抬上去,让他在床上躺着。”
说着站起身,带着青烟朝外头走去。
她站在书案前,拟好一个方子,想想目光深沉一些又加了几位药进去。
“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而是将药煎好送上去。”
青烟百般不愿的接过方子,颇有些替闻姒委屈,“今日可是姑娘的生辰,为何要为不值当的人费心。”
视线落在青烟手上拿着的方子上,闻姒摇摇头,“不是为他,是为梁霁,他不值得我如此,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梁霁被上头责罚。”
如此说,青烟倒是也接受几分,拿着方子就去抓药。
她二人都未曾注意到,楼上拐角处有一片黑衣闪过,将方才的话都尽数听去,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离开。
闻姒便在楼下坐着,后院中传来阵阵药香。
若是傅昭能将病治好就离开,也是一件好事。
可他却肯定不会。
但如果让她自个离开,现在铺子也已经买下来,如何能让闻姒舍弃这里的一切,只为一个不值当的人。
水葱似的指尖轻轻拨着算盘,在最后一颗珠子被拨上去后,她终是将手握成拳。
他傅昭愿意如何就如何,皆与她再无任何的关系。
两人早已和离,现在她所做的一切都和傅昭再无半分联系。
她趴在桌上,今日一天的疲惫也在这瞬袭来。
缓缓合上眼眸,她多想睁开眼后傅昭已经不在,而她还是一人在陇右开着医馆,过着自个想要的生活。
不知过多久,闻姒鼻子略微抽动,闻见一股很苦的药味。
她睁开眼眸,看见青烟将药给盛出放在白瓷碗中,脸上是止不住的嫌弃。
见闻姒醒来,青烟帮她将身上给搭的衣裳拿下来,“方才看见姑娘睡着,就给姑娘搭了一件衣裳,不想姑娘这么快就醒了。”
闻姒并未接话,只是看着青烟碗中的药。
青烟的目光也落在药上,“不知怎得,今日的药闻着格外的苦。”
闻姒浅笑,不自觉哼出一声来,“无妨,就这样端上去。”
青烟瞬间明了过来,将药给端了上去。
听着木质楼梯上的阵阵步伐声,闻姒陷入几分沉思。
一觉想来已然就是半夜,倒是思绪让她在梦中还理清不少。
她的身份能骗得了傅昭一时,骗不了一世。
知晓傅昭固执的性子,若是她不认下,傅昭便是有万种理由纠缠。
如今青烟也在,想要瞒住也是瞒不了多久的。
所以不如直接答应下来,以后的事情还好办些。
楼上,傅昭依旧没醒。
青烟淡漠将药朝桌上一放,“给你们家世子灌下去,一滴都不能剩。”
荣松也感觉到这药格外的苦,“青烟姑娘,这药是不是太不对劲了。”
青烟一听就咋呼起来,叉腰指着荣松的鼻子骂,“你说不对就不对,你是大夫吗?你会诊脉吗?你会抓药吗?若是都不是,也不想喝这药,现在便可以直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