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不抱着希望这么一问,韵韵却认真的点头,“省得,爹娘说,是伯伯得罪了人。”
闻姒紧接着追问,“何人?”
手心中都出了几分的汗,让她实在紧张。
雍州人人自危,便是遇到事情也不敢言说,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她将期冀的目光投向韵韵的身上,可韵韵却摇头,“我也不知,阿姊,你为何哭了?”
韵韵挣扎着想要起来,但闻姒将她给按住,“无事,阿姊就是想到什么,没事的。”
感受到她柔软的小手搭在自己的手上,闻姒心头一阵发闷。
将退热的汤药喂给韵韵喝下,闻姒将她给哄睡着去到外面。
看着外头的天儿,她摘下面巾。
往日都觉得雍州的天格外舒适,但今日,分明是晴空万里,却也仍旧让她觉得发闷。
梁霁不知在何时走过来,手上端来一杯茶水,还递过来手帕。
他轻声问,“可是遇到何事?”
面上哭过的痕迹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的,闻姒只看他一眼,道句谢。
她有些娇弱在身上,让梁霁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闻姒没回答梁霁的话,只反问道:“梁霁,你有过什么后悔与不甘的时候吗?”
梁霁笑着问了一句,“为何这般问,可是遇到何事?”
闻姒意识到自己的逾矩,看向梁霁,“抱歉,是我唐突了。”
可梁霁却摇摇头,“没有,只是没想到你年纪尚小,竟还有如此苦恼。”
他轻声道:“有,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说完梁霁看向天上,望着远处。
黑眸是难以言说的神情,只是似是在透过天儿看着某人一般。
闻姒轻声道句,“我也有。”
两人在这处好似心贴得更近了一些,但却都没有道破。
在外头待够了,闻姒才对梁霁说:“进去吧。”
可梁霁却脱口喊她一句,“闻姒。”
她愣住,不明白为何梁霁突然这般喊她,好似从前都是未曾有过的情况。
没想到转过身来,看见梁霁也是一样的模样。
只是很快,他就恢复往常,就好像方才,不是他喊的那般。
“若是以前的事情,那便不要再想,你想的那个人,定然不会希望你为他伤神。”
这么一句话,让闻姒看到几分的好意。
她淡笑下,“嗯,我会的。”
随后梁霁也笑下,对她道:“后日,松县有活动,你可是想去,反正那日无事,不如一起去瞧瞧?”
闻姒想想,觉得也可以,就点点头。
在走之前,又对梁霁说:“我想带韵韵回医馆,她一个小孩家,一直在这处也不是个事。”
梁霁自是没意见,“可以,你做主便是。”
说着闻姒才对梁霁福身而后离开。
后面两日,不知为何,闻姒总觉得梁霁在躲着她。
但以她的身份,若是贸然前去寻问只怕又是不妥的。
她便散了去问的心。
明日就是梁霁约她的时间,她问过青烟,但青烟神色颇有些怪异,只说她自个去便好。
对她没法,闻姒次日一早就起来梳妆。
她用的脂粉还是上次来松县时所买,虽不名贵,但甚在精巧。
闻姒描好眉黛,看向一旁放置的木盒之上。
里头是上次梁霁所送的礼物,她将木盒打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在其中出现。
上头所雕刻的图案,也是只有多年的老师傅才能做到的。
礼物很是贵重,闻姒想想,还是将玉佩给拿了出来。
从前,身上挂着的是与傅昭成亲时,他托荣松送来的一块血玉。
成色极好,质地上佳,只是人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
走之前,她将玉佩一并留下。
看着木盒中的羊脂玉,闻姒捏着系带将它给拿出。
最后,闻姒将它挂在自个的裙间的系带之上,再无他话。
她整理好自个出了门,梁霁已经在外头等着。
他身边还有两匹马,一匹是追踪,另一匹则是以前未曾见过的,但看着也是一样的乖顺。
闻姒走过去,裙摆之上的玉佩轻晃,下头璎珞摇曳。
梁霁眸中渐渐染上笑意,前些时日与闻姒之间尴尬的模样也消散不少。
“你想骑哪匹马?”他指着身后的两匹。
闻姒有些犹豫不决。
若是放在从前,她定然会选未曾骑过的。
只是现在,却渐渐散了从前的胆魄。
她指着追踪说:“还是它吧。”
梁霁温润开口,“不试试它旁边那匹?”
闻姒见他如此奇怪,自然也知晓他定是有话想说。
不然放在从前,便是她说什么,梁霁也不会反驳。
她笑着打趣,“你可就快告诉我吧。”
梁霁将马朝前牵了一些,缰绳递在闻姒手中,“送你的。”
闻姒秋眸中全是不敢相信,愣在原处。
她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送我的?”
梁霁失笑,刚想伸出手拍下闻姒,却又将手给收回,“是,送给你的,先前我手下去了一趟西州,截获回来的一匹马,我训了好久,它现在已经很适合你了。”
闻姒虽然惊喜,但仍旧尚存一分理智。
“如此贵重,我……”
可梁霁却直接将她的话给堵住,“你若觉着我二人是好友,那便收下,它放在我那处,也无何太大用处。”
他已经如此说,若是闻姒再不答允,便显得有些不懂事。
盈盈一拜,对着梁霁福身道:“那便多谢大人美意。”
见她又换回从前的称呼,梁霁也未有太在意,勾着唇角翻身上马。
闻姒见状也骑上马,马鞍的高度恰到好处,感叹着梁霁的贴心,她也在思索着今日要买个什么给梁霁做回礼。
到了松县,果然是热闹非凡的场面。
但见到满街上的男男女女都是一副恩爱的模样,便是有其中的几对看着正像是相看,也不能阻止闻姒才想起这是什么日子。
七夕,她竟将这样的日子给忘记。
现在闻姒已经不敢去想梁霁现下约她出来究竟是为何,但却也不敢朝旁边去看。
她不是什么无知尚不懂男女之情的未出阁姑娘。
今日梁霁又是送马,又是约她在今日出来,怕是心中所想都已经摆在明面之上。
现下她身上所带的玉佩,不会又明里暗里地告诉梁霁如何吧。
闻姒头回觉着自个蠢,竟现在才发现。
但梁霁温煦嗓音未变,只当作她还没察觉,“逛逛?看看可有你喜欢的小玩意?”
说着梁霁先一步超前走去,头次没管闻姒怎么说。
眼瞧着梁霁走远,闻姒只得跟上。
两人的马都拴在驿亭中托人看管,不会丢。
闻姒提着罗裙跟上梁霁,想找个机会与他说这件事。
但一直没寻到机会开口,梁霁一直寻问她是否喜欢这些物件,没给闻姒说话的契机。
走至一处卖簪子的摊前,闻姒看见一支似曾相识的珊瑚簪。
与上元节时,她在上京看到的那支相仿。
可是终究不是那支了,世间怎能有相似的。
梁霁看她一眼,瞧见她心神不宁。
故意寻个借口说:“你可想吃些糕点,我去买。”
闻姒点点头,看梁霁去到对面。
她站在原处等着梁霁,可突然被人拽向一旁,捂住她的口鼻。
似要惊呼,却在一瞬之时听到熟悉的嗓音。
松木香气阵阵传入闻姒的鼻间,惹她呼吸都是这般味道。
“姒姒,是我。”
第44章
◎无甚情谊,也可成为夫妇◎
闻姒的深思瞬间放松下来不少, 她还以为又是在这处遭上劫匪。
只是遇上傅昭,也并不见就是好事。
挣脱开傅昭的手,闻姒不欲多看他一眼便转身要走, 可却被傅昭给拦下。
“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傅昭摩挲着她手背, 见她今日可人的模样。
心中有怒气, 可却始终无法对闻姒发出。
他音色中还带着几分的委屈,天知他本是想去医馆找闻姒时, 却得知她和梁霁一起出门有多惊慌。
就似是有人一拳砸在他的心上, 露出的窟窿血淋淋的, 然而怎么都填补不上。
等他匆忙赶到, 看见闻姒独自一人站在街旁等不远处的梁霁,更是冷静不了。
然而千言万语却全部都化成如今的一句话问出,让闻姒听出不一样的意味来。
两人之间的情谊散了便是散了, 傅昭他为何便是不懂这个道理。
机会她已经给过, 她问过傅昭, 得来的答案也应是两人都想要的。
可却不知现在傅昭的模样究竟是做给谁看。
闻姒将手从傅昭的手中给扯出,“我省得,所以才与梁大人一道来。”
她知道,就是因为知道, 才与梁霁来。
傅昭只觉身上已经将要好的伤口又在隐隐做疼。
他捂着心口, 将闻姒的手给放了上去,“你摸着, 感受感受你自个良心痛不痛。”
闻姒实在不知傅昭究竟是闹哪处。
咬着一口银牙,无甚好气的对傅昭道:“这摸得是你的。”
“自然, ”傅昭一副他懂的模样, “姒姒, 你不答允我碰你的。”
闻姒气急,想将手给抽出,反而被傅昭给压的更紧一些。
瞧瞧这副登徒子的模样,闻姒心下只想给他来上一巴掌。
“傅大人,你亲口所说,不曾心悦我。”
好言好语地与傅昭说话,她又看了眼街对面,好在梁霁还在出来。
傅昭满脸他懂的模样,“对,可这事与你我不曾和离无关。”
这又是什么混账话,闻姒实在不懂。
就在她又看一眼街对面的时候,手上被人握住的力道更紧一分。
“姒姒,你我二人,若是无甚情谊,也可再度成亲为夫妇。”
闻姒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快要喘不上来气。
她用另一只没被傅昭握住的手,狠狠甩了傅昭一耳光,“登徒子。”
说罢,她眼眶红着离开。
心中是说不上来的委屈,便连眼泪都直掉。
什么狗屁道理,她实在不知。
难不成即使没有情谊,便是想再次成亲也可以,难道还要再和离一次他才甘心?
闻姒气的眼泪越流越多,带着几分小声的啜泣。
方才就不该只给他一巴掌那么简单,就该多来上一巴掌,还要让他受人唾弃。
闻姒在心中,小声嘀咕骂着傅昭。
眼前突然被人送来一份糕点,是陇右这边才特有的米糕。
入口香甜,软糯适宜,刚出锅才是最好吃的。
上头还撒着秋日晒干的桂花,更是清香。
闻姒的泪在此时止住,愣怔看着眼前的一袋米糕。
梁霁将手中的油纸又朝她面前递了一些,“你之前说爱吃,多吃些,是不是便没那么不好受。”
闻姒吸着鼻子接过,眼前一片氤氲。
不知是米糕的烟气上来,还是她眼前的泪珠挂在睫毛之上。
此刻乱麻一片,她将梁霁手中的糕点给接过,还小小抽着鼻子。
红通通的鼻尖招人怜爱,梁霁没问她究竟是如何,看向不远处正看着这边的傅昭。
“傅大人能来,确实是我能想到的。”梁霁说出这么一句话,又惹得闻姒朝傅昭那边看去。
他正站在方才那地方,看着这处她与梁霁。
一见着他的脸,刚才他说话时的神情又浮现在闻姒的面前。
拽住梁霁的袖口,对他道:“不理他,我们走吧。”
说着闻姒一把扯过梁霁,一手拿着米糕,头都不回的朝前走去。
仿佛后头跟着什么洪水野兽,走的极快。
梁霁失笑出声,却也一直压着自个。
又回头看眼,方淡了眼中的笑。
傅昭此时正跟在后头,离得不远,却也不近,与二人之间有些距离。
梁霁又看向前头的闻姒,个头不高,但身上却坚韧。
刚他买完米糕折回,看见闻姒与傅昭之间发生的事情,自也知晓闻姒不喜傅昭。
可终是压抑着自个,没有过去,只是等闻姒说完话后才堪堪过去宽慰她。
街上有不少放着河灯的少年郎与姑娘。
闻姒在一处河边停下,手中的米糕还热着。
她用帕子隔着捻起一块来送入嘴中,咬得极为用力,仿佛是要将米糕给当成傅昭。
梁霁便一直静静站在她身边,看她吃东西的模样。
唇边梨涡若有若现,但好似第一次瞧见。
从前她面上总是布着愁容,可自傅昭来后,更多的是生气。
今日,倒是与往日不同。
梁霁制止住自个的想法,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闻姒吃了两块,胃中也不似开始那么空荡。
将米糕用油纸给包好,想找处地方放着,可她身上已经放不下。
梁霁便再次伸出手,“给我吧,我帮你拿着。”
闻姒双手将米糕给放在梁霁的手中,他从容将米糕给放了起来。
并与闻姒道:“想放河灯吗?陇右这边是不让燃天灯的。”
闻姒却起了好奇心,“为何不让?”
梁霁笑着说:“这边山匪众多,且树林茂盛,若是燃天灯,恐招山匪,又怕山林走水,所以才不让,后来为了祈福,便都改放河灯。”
闻姒听的兴起,梁霁虽年纪不大,看上去与傅昭一般,但却是两种大不相同的人。
傅昭他……
呸,怎得又想到他身上去。
“放河灯吧,就当许愿祈福可好?”闻姒问出这话是有私心的,她想瞧瞧梁霁究竟会如何。
好在梁霁所展现的并无太不对劲,就仿佛今日只是带她来玩,“好,一起去挑河灯吧。”
旁边就有卖河灯的小贩,闻姒与梁霁过去,偏生在这时傅昭也过来。
见着傅昭,闻姒并无什么意外。
倒是傅昭先开口打了招呼,“梁大人,许久未见。”
梁霁颔首,“不算很久,只是傅大人来雍州许久,也没见做些什么,还来这处游玩,倒是让下官好奇,傅大人究竟是来作何的。”
傅昭剑眉入鬓,细长眉目蕴藏着锐利的黑眸,五官深邃却也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