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拿沈煦当挡箭牌,却还要问问她是不是愿意。
果真这话一出,沈煦回答的极快,“你个小妮子,分明就是自个不好意思说,偏扯上我,我虽未出阁,可与旁人不大相同,你莫要唬我。”
“我……我,”闻姒嘟囔着半天都说不出个好歹来,“不理你们了,惯然会打趣我。”
可她目光却渐渐落在外头的陈炳身上,心中那股旖旎的劲怎样都散不去。
几人到了茶楼,此处倒是颇为清幽。
连大厅中坐着的都像是文人墨客,连说话的声响都小了几分。
白鸢与沈煦先从马车上下去。
闻姒要下去时,陈炳将手给伸向她,“姑娘。”
戴着帏帽,陈炳的神情看的不大清楚。
可桃花眼中的情愫却一清二楚。
闻姒想想,终还是将手给搭了上去,陈炳见状面上笑意更甚。
只是下了马车后,闻姒就将手给松开。
陈炳便一直站在闻姒的身后,没再说话。
便是连青烟看过去,他都用先前的眼神看着她,让青烟登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三人坐到一处雅间,周遭都用日月屏风给围住,让旁人看不到里头。
可唯有戏台之上,是能看见的。
连里头也不是放着普通的梨花木椅,而是小榻。
不会失了礼数,又能舒缓些。
闻姒先将香丸给放进香炉中,看香气寥寥上扬。
本来意识尚未在台子上,可里头出来的人,唱出的第一句词便让她给顿住。
这不是先前与梁霁所看的那出戏,只是当初并未看完,就被傅昭给搅和。
闻姒的这份愣怔,沈煦与白鸢都看在眼中。
“怎得了?”沈煦先开口问道,以为她是不大舒服,还倒杯茶水给她。
闻姒接过,将茶水悻悻喝下,“这出戏,我与梁霁看过。”
瞬间,她两人炙热的眼神就落在闻姒的身上。
登时,那眼眸中还包含着浓浓的意味,对视一眼,就觉着这件事情不简单。
闻姒垂下头喝茶,含糊不清地说:“倒也没什么。”
可白鸢与沈煦怎会依她,迫使她开口,“快说,你惯是会挑起旁人的兴致,却又不说全,倒是让人白白泼了一盆冷水却也得不到答案。”
闻姒看着台上的戏,前头的她都已经看过,倒是没甚新奇的。
幽婉的嗓音在这处小天地中传开来,白鸢与沈煦一边看着台上的戏,一边听着闻姒讲这事,倒是颇多几分的滋味。
况且这事,倒是与戏台之上有几分重合。
“所以,你便怀疑梁霁与你爹爹的事情有关,可有细细问过他?”
闻姒摇摇头,“还未找到时机,他这个人倒是有些谨慎,问不出来什么。”
白鸢拍下她的胳膊,“放心,这次既然来,便将顺国公的事情都给查清楚,若是有冤情,自当还他。”
点下头,闻姒依旧有些思绪不定。
可戏台子之上的戏已经放到她之前没看过的地方,三人便专心看戏。
桌上还有本戏册子,上头不少旁的戏。
闻姒翻着看看,对其中一出有些想。
以前看过,可许久没听戏,倒是又有些不适应。
她轻敲一下屏风,外头进来一个人。
闻姒没抬头,只对他道:“再加一出《瑶铃》便好。”
那人才堪堪开口,“是,姑娘。”
闻姒听见这声,才抬起头来,瞧见是陈炳。
她笑着道:“怎是你,我以为是小二。”
“姑娘如何能让旁人见着,还是我来便好。”
说着陈炳又将手上拿着的另一份东西给放下。
琉璃盏中都是剥好的瓜子,一粒粒饱满,看着便诱人。
闻姒愣神,他们几个侍卫是有单独的桌子的,怎的他未曾自个吃。
陈炳面上淡然,丝毫没什么旁的感觉,“姑娘的手好看,可不能做这些,我已经净手,都是干净的,姑娘放心吃就是。”
一旁的沈煦说:“啧,倒是有些可惜,鸢姐姐怎没将这人的送给我。”
白鸢用团扇打她一下,“就你嘴贫。”
闻姒现在哪还能听的进去这些,只盼着陈炳赶紧出去,“这些我便收下,你快出去吧。”
陈炳也依次行礼告退。
待陈炳走后,白鸢用扇子掩着唇,沈煦则是舒服地靠在小榻之上。
“没想到鸢姐姐这回挑的人如此得力。”
白鸢笑着说:“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谁,就为着这事,我家王爷……”
这话一出,剩余两人的目光皆转向白鸢身上。
她打个哈哈,“不是你们想的那般模样。”
可惯来不会害羞的她,此刻都羞红脸。
大安自建国以来,便多有和离之事,且女子二嫁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便连青楼楚馆中也多有小倌,女子去的也多,这些事情都不算什么。
闻姒倒是也懂得这些,这才没想尽办法推拒掉。
台子上的戏已经唱到最后一幕,倒还颇有几分的感人。
三人都有些唏嘘,虽心中还有情谊,但却不一定旁人还会站在原地等着他。
闻姒不自觉地看向桌上拨好的瓜子,拿了一颗放在唇中尝着。
甚是美味,也十分清香。
偷偷看向屏风外头,虽什么都看不见,也仍能觉着陈炳就在自个的身边。
她摇摇头,难为他有这份的心意。
三人坐在里头,说着闺中密话。
越说,那方向便越不可控制起来。
台上的戏已经换了一出,此刻已经变成闻姒点的那出。
看到台上唱的戏曲,这回轮到沈煦不自在起来。
闻姒也察觉到她的僵硬,将装瓜子的玉盏往沈煦手中放了一下。
“煦姐姐多吃些,这瓜子滋味十分不错。”
可沈煦只看一眼就摇摇头,“罢了,突然间没什么胃口。”
白鸢许是察觉到什么,看了闻姒一眼,嗓音懒散,“姒妹妹可知晓煦妹妹与穆骁的事?”
听沈煦在书信之上提起过一些,闻姒也点点头,“煦姐姐与丞相之间怎的了?”
在她的印象之中,穆骁虽看上去风流,可在政事之上却颇有才干,倒是至今尚未娶妻。
沈煦幽幽看着闻姒,“说来你可能有些不信,我此次来陇右,倒是祖父有想让我避风头的意思。”
闻姒诧异,“为何,姐姐在上京遇到什么难事,是丞相他做了什么?”
怎样,都让闻姒想不出。
穆骁确实年纪不小,有可能是想寻位合适的姑娘。
沈煦在上京贵女之中的名头颇好,太傅也想为沈煦寻个好人家。
“他想娶我为妻。”
闻姒没忍住,笑出声。
“煦姐姐便如此不待见他,若是如此便直说。”
沈煦给了她一个“你不懂”的眼神。
倒是一旁的白鸢,知晓全部的关系,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
见沈煦半天说不出话来,白鸢对闻姒道:“无妨,我帮她说,这不是丞相大人直接在朝廷上请圣上赐婚,煦妹妹这才躲来。”
历来大臣都有在朝堂之上当中请求赐婚的,可都是与女方家中谈妥,为了给女方脸面才会如此。
怎的煦姐姐与穆骁倒是不大一样。
闻姒诧异,连瓜子都放在桌上,“到底是为何。”
沈煦始终不肯将内情都说出,也不大好意思说。
但却愤愤地开口,“便是我终身不嫁,与青灯古佛相伴终生,也不会与他成亲。”
后头无论如何沈煦都不愿说,白鸢也不知内情究竟如何。
闻姒便也没追问,但这一下午倒是过的甚是开心。
三人听完戏从酒楼中出去,白鸢先交待身边的婢子,“你先回去,布桌饭菜,这般回去也不必等的太久。”
婢子浅笑,先一步回府。
几人依旧是坐着马车回去,陈炳还坐在前头。
走时,闻姒将那盘瓜子都给吃完,现下唇齿都还留香。
倒是茶喝的有些多,让她有些不适。
现下了无睡意,对一旁的沈煦道:“姐姐晚上我们一块睡可好,我许久都和你一块睡了。”
沈煦看她眼中狡黠的光,就知她在想些什么,“我可不与你一起,怕是又要问东问西的打趣我。”
抬起下颌,对着马车外点了一下,“喏,我瞧外面那人十分不错。”
闻姒红着脸拍下沈煦,“姐姐又说胡话。”
说是如此说,闻姒是三人中最小的那个,又经历如此多,倒是让人颇为心疼她。
闻姒说什么,便也没有什么不答应的道理。
到了客栈下楼,外头已经挂上灯笼。
此时几位朝廷命官都住在这处,山匪也不会如此不长眼前来送死。
闻姒倒是放心很多,小步与他们三人走了进去。
仍旧是最后一个下车,却在跨进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一下,脚下莫名失了方寸。
沈煦与白鸢都在前头,看不见什么。
还是陈炳在她的身后,一把将闻姒给扶住。
“姑娘小心。”
门槛不高,也没摔伤,闻姒看眼身后,却见着陈炳松开她的手臂而后缓缓蹲下。
他半膝跪在地上,帮闻姒理着衣裙。
石榴红的衣裙被他的手给缓缓展开,一点点将上头的灰尘给拍干净。
可此时,二楼却传来一道声响。
那声音中有难过,有不解,有凌厉。
可最多的,还是能隐约感到心碎的模样,“姒姒,你……你在做什么?”
第55章
◎奴来伺候姑娘可好◎
闻姒抬头上去, 瞧见的便是傅昭一手捂在心口处,另一手撑在栏杆之上。
那支撑在栏杆上的手,握得极为用力, 指骨处开始泛白,并且青筋露起, 颇有几分不甘的意味在其中。
闻姒愣神在原处, 隔得有些远,瞧不真切傅昭面上的神情。
可从他的话语之中, 不情愿与心痛难耐的模样她倒是听得清楚。
原来若是真的动心, 怕是见到这般场面谁都会忍不住。
闻姒这才明白, 当日听见书房中的声响, 她那般悲痛,落在旁人眼中是怎样的情形。
这般心痛难抵,这般模样, 任是谁都无法忍耐住。
白鸢早就看不惯傅昭, 见闻姒本是高兴的, 可此时又将头给垂下,心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有无数的话想说:“许久未见傅大人,如今怎弄得如此狼狈, 不是上京才子, 怎会如今衣冠不整,倒是还隐隐有些不甘, 我是不知,何样的事情能让傅大人如此这般。”
用团扇将唇给掩住, 白鸢轻微扇动, 闻着扇面上留下的花香。
随后她似是想起什么一般, 看向闻姒,又颇为惊讶的看向傅昭,“不会是因得我家姒妹妹吧。”
将话挑在闻姒的身上,便是想让她亲自出了这口气。
当初整治傅家人是她皆是不在的,便是亲手筹划,却也没有自个亲自看见这家人狼狈来的痛快。
“姒妹妹,你说可是会如此。”
往事被勾起,闻姒缓缓的,也并不觉着他可怜。
一切都是他愿意做的,纵容孟蕙时,纵容旁人欺辱她也是。
唇角勾着一个讽刺的笑意,闻姒声音不大,还带着本就有的柔和。
可其中的意味却讽刺极了,“我怕是担待不起,大人如此英明神武的人,红颜知己想来不少,我一介罪女,如何能入得了大人的眼。”
“姒姒!”傅昭用手拍下栏杆,本是想要继续说下去,可却着实被闻姒的言语给伤到。
整个人都开始剧烈咳嗽起来,面上一片通红。
胸前的手越攥越紧,似是要将五脏六腑给咳出。
闻姒见状,接着道:“大人还是好生养病,不必出来,免得病还未曾养好,身子先坏了。”
这话像是意有所指。
傅昭亲眼瞧见,闻姒看向身后的陈炳。
那模样,活脱脱地在嘲笑他。
闻姒捏住袖口,将手递给陈炳,“起来吧,地上灰大。”
没想到闻姒会有这般的举动,陈炳桃花眼中都有着几分的惊喜。
他准备将手给搭上去,可却又突然收回,“小人手上有灰。”
是了,方才还在帮闻姒拍衣角,现下如何能握。
然而闻姒,却直接将手又朝前一步,藕臂又露出一小截来,这次也直接握上他的手。
感受到指上的温凉,陈炳胸腔中有些躁动。
他站起,朝着闻姒走近一步。
“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小人都听姑娘的。”
闻姒面上笑意渐露,还有着几分的满足。
合格的人是这样的。
她不自觉地看向上头,傅昭的咳嗽尚未停止。
分明已经弯下腰来,但是脊梁骨却挺得很直,有股不服输的劲。
那边荣松还正在着急着,见到傅昭这样,面上神情表现得尽致。
世子才好,就问着闻姑娘的情况,好巧,再一问才知她去听戏,结果怎得才出来,站在栏杆旁边,见着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傅昭疼的五脏六腑都在难受,然而身上再疼,却也仍旧敌不过心口处那般剧烈的疼痛。
额上有冷汗淌下,他唇色惨白。
眼前一片黑,可显露的画面全然都是方才闻姒与那侍卫的样子。
他的姒姒,他的姒姒,终是不想要他了吗?
那人,如何比他强健。
那人,如何比他更懂姒姒。
傅昭什么都不明白,可脑中想着的,却全然都是——那人能做的,他也能。
便是哄了姒姒开心,做这些又有什么不可呢。
傅昭额上冷汗涔涔,殊不知闻姒与陈炳已经到了上面来。
荣松在他耳旁小声道:“世子,闻姑娘上来了。”
有着这句话,傅昭的意识才堪堪回笼。
他抬眼,眼前一片血雾,却还能看见闻姒与陈炳紧握的手。
跌跌撞撞朝闻姒那处过去,却被陈炳给拦下,“闻姑娘此刻要用饭,还望世子,好自为之,便是什么事,都没姑娘的身子重要。”
“好自为之”四字被陈炳给说得极重。
傅昭被这四字给点燃,拽起陈炳胸前的衣裳,“你有何资格与我说这四字,便是你才要自个想想。”
可陈炳却仍旧继续他的说:“姑娘心中厌恶谁,我比大人还要清楚。”
闻姒在路过两人身边时,只轻声道:“陈炳,不必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