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写道:今夜三更,莫要入睡,有要事寻你,须去郊外茶楼驿站一趟,此事不要声张。
闻姒将纸给合上,青烟有些担忧的问道闻姒,“姑娘当真要去?”
闻姒将纸放在心口处的位置,压住那处的不平整。
“你说若是以傅昭的脾性,他是否会用这样的方式还告诉我事情?”
青烟倒是还仔细回想一下,“奴婢倒是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世子的脾气,一向都是直截了当的。”
闻姒又折回桌前,拿起桌上的火折子将纸给烧着。
“看来,今夜我非去不可。”
下午睡得时间久,闻姒倒是也不困。
换上一身简便的衣裙,就坐在房中。
晚上更深露重,青烟将闻姒的身上给搭上一件大氅。
外头安静十分,连鸟兽路过的声响都听的清晰。
每逢外头的枝桠动一下,闻姒的心尖都跟着发颤。
以前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如今倒是更加害怕起来。
心头一直是不安的,如此就在房中坐着,不多时就到了三更的时辰。
外头传来敲梆的声响,还伴着一句,“天干风噪,小心火烛。”
随后又是接连两下的敲梆声,闻姒猛然站起身,将汤婆子抱在自个的胸口处准备朝外走。
青烟也猛然站起来,满脸担忧的看向闻姒,“姑娘。”
闻姒想想又觉不对,转身对青烟说:“郊外茶水驿站并不算太远,若是我五更天还没回来,你就去找煦姐姐,让她寻长宁王带人前去,我直觉这件事情不简单。”
青烟见闻姒一脸正色,也收起之前的模样,郑重点头。
看见她点头,闻姒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青烟,“别太担心,说不定我很快就回来。”
虽不知是什么,却也知晓是大事。
闻姒不敢太慢,连忙出门。
却不想门才打开,就被人给攥住手。
她鼻尖瞬间传来一阵木质香的香气,让她镇定下来。
压着嗓子的声响,周遭一片黑暗,“到底有何事?”
傅昭听见她的气声,只觉有些可爱。
不自觉的勾起唇来对闻姒道:“无事,有个人想要你去见见。”
闻姒却不信他的鬼话,但也跟着傅昭一同前去。
她随着傅昭一同到了后院,马匹在那边。
看见只有一匹马,闻姒的脚顿在原处没有动。
不必想也知道傅昭所做。
不愿再朝前走去,傅昭已经上马。
看见闻姒站在原处有些犹豫,将手给伸出。
可若是在从前,他心头不知该有多笃定。
然而今日,忐忑在手上体现的完全。
好在环境黑暗,闻姒看不见他轻微颤动的手。
距离隔得不算是太远,闻姒能感受到他掌心中的热气。
她对傅昭道:“我不与你同乘。”
傅昭又听闻与从前一样的话语,登时有些泄气。
却又恢复原样对闻姒道:“晚上两匹马太过于扎眼,此刻也没合适的马给你,不若就先与我一处,日后寻到合适的马我定然给你。”
闻姒又看向他伸出的手,终究还是将柔荑给搭上去。
只在一瞬,她被傅昭带上马。
不知他是使了怎样的巧劲,力道很轻也并不重,可她人已经坐在马上。
马儿感受到有另外一人上来,有些不安地扬了马蹄,鼻中有热气喷出。
闻姒想要安抚它一下,伸出手去摸马儿的鬃毛。
不想却与傅昭的手搭在一处,两人的手,闻姒在下,傅昭在上。
感受到傅昭手上的动作,闻姒也轻微停顿。
他掌心灼热,薄茧不住在她的手中摩擦。
马儿的动作,更是让闻姒能感受清楚傅昭的动作来。
那股热烈的劲此刻上来不少,让闻姒瞬间将手给抽回。
感受到闻姒的动作,傅昭敛下眉目。
他手上一松,双腿微夹马腹而后从驿站离开。
十一月的冬日晚上寒冷。
傅昭的下巴搭在闻姒的发丝上,还能闻见她头上桂花头油的香气。
闻姒坐在马上,可周身全然被傅昭的气息给包裹住。
晚上严寒,然而她却被傅昭给裹得严严实实。
身上厚重的大氅能将她整个身子给包裹住,又贴近傅昭的胸膛,感受到里头剧烈跳动的那颗心。
两人都未曾说话,耳边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却在不知不觉间,都觉着,若是如此这般,倒仍旧是件好事。
马的脚程很快,不多时就到茶楼驿站门口。
闻姒与傅昭先后下马,才一走进去,里头一群大汉起身。
见到闻姒的面容,周恒面上也多了几分的感慨。
单膝跪下抱拳道:“小姐。”
作者有话说:
狗子:得,谁都要来踩我两脚
第59章
◎当年真相◎
声音颇有些粗狂, 闻姒心上颤的朝后撤了一步。
一时间她不知所措的看向傅昭,往日觉着他百般不好,可如今眼下的场景, 唯有傅昭可以托付之人。
傅昭对闻姒施以安抚的眼神,让她莫要害怕。
朝前挪动一步, 遮住闻姒的视线让她安心。
此刻, 闻姒的眼前就只剩下傅昭的背影。
周身清冽,将她给遮的严实。
不久, 她就听见傅昭清冷的嗓音对前头的人道:“周将军, 姒姒生性胆怯, 如此这般会吓着她。”
周遭一圈人全都未曾与女子有过太深的交道, 家中也并未有女儿。
如今才一见,又是从前国公爷的女儿,更是不知该如何想与。
闻姒倒是听的一头雾水。
将军, 她如何识得这些人, 带她来是做甚?
闻姒倒是颇为想不明白, 但却缓缓探出身子打量着面前的众人。
傅昭的余光扫向她,让闻姒将头给收了回去。
见她可爱的模样,傅昭也并未说什么。
手向后伸去,握住闻姒的手, 将掌心不容置喙的放进她手中。
闻姒想要挣脱, 却是不能够的。
傅昭见状轻抬眉眼,再度开口时有着明显的笑意, “周将军起来吧,有事起来说。”
经过傅昭这么一提醒, 周恒一众人才想起来要起身。
待到起身的时候, 看见闻姒的眉目, 周恒一名武将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闻姒这时也被傅昭给带出来,站在周恒的面前。
得知自个失态,周恒抹了一把脸对闻姒道:“小姐快来此坐下。”
闻姒看向傅昭,他点点头对闻姒表示可以。
随后二人走到周恒的那桌坐下,其余众人皆坐在旁边。
周恒帮闻姒倒杯茶水放在她的跟前,手肘撑在一侧随后叹息,“先前从未见过小姐,如今一见,倒是察觉小姐与将军眉眼极为相似,就仿佛是能透过小姐的眉眼再度见到将军一般。”
闻姒不懂这番话由何而说来,柔声打断,“将军所说的那人,是谁?”
听闻此,周恒带着几分诧异看向傅昭,“世子竟未与小姐说?”
傅昭不紧不慢地将茶盏放下,这才开口解释,“为给她一个惊喜。”
闻姒静默,不知怎的,就想起傅昭曾经的惊喜来。
为父亲燃放天灯,来到陇右。
可这些事情,哪件不是让两人间关系更加不好起来。
然而现在如此气氛,闻姒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缓缓抬眉看向周恒,眼波流转,香腮鬓云。
周恒倏地笑下,“也好。”
随后站起身,又对着闻姒恭敬一拜,“小人周恒,先前是顺国公麾下的一名武将,这些人,都是先前顺国公的亲信,从前尚未见到,不想如今竟然能得以相见。”
闻姒的手微动,听见周恒所说,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周恒是原先爹爹的属下。
是不是就意味着,周恒知道些什么,也能帮爹爹洗刷冤情。
闻姒扶向周恒的手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她看向周恒,嗓音中带着几分的哽咽。
泪珠始终在眼眶中打转,但是却并未落下。
“叔父快请起,若是论这些,倒是生分了,既然从前是爹爹的麾下,想必也都是爹爹的亲近之人,这么多年爹爹在战场之上,倒全是因为各位叔父鼎力相互的缘由,如此,倒是应该受闻姒一拜。”
说着闻姒膝盖半弯,直直的就要行礼。
但是周围却传来一阵“诶”的声响,瞬间她就被周恒给扶住,“小姐不必如此,护住将军也是我们应该做的,小姐不用行此大礼。”
众人皆又纷纷坐下,这场相认才算过去。
坐下后,周恒重重地叹口气,从怀中掏出那封傅昭写的信件来。
“世子若是并未将我们的事情告诉小姐,想来这封信件小姐也是没看过的,不妨先看看信件比较好。”
闻姒看着桌上的信,倏地生了怯懦出来。
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朝信件拿去,可却始终没有握上。
傅昭握上闻姒的另一只手,一瞬间,闻姒吓得一哆嗦。
她看向傅昭,那双黑眸中十分坚定,告诉自个莫要害怕。
闻姒这才深吸一口气,直接将信件给拿了过来细细看着。
虽只是傅昭按照以前所写,并不是真的,却也让闻姒倒吸一口冷气。
她的手一松,信件飘飘然就落在桌上。
闻姒眼眸中蓄满泪水,原来是这样。
她用帕子将还未落下的泪珠给拭去,问周恒,“之前爹爹接到的就是这么一份圣旨,所以才准备出兵,却被扣上反臣的帽子?”
周恒的目光也落在闻姒面前桌上的信件之上,随后点下头。
闻姒的情绪激动起来,却依旧端方有礼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之上。
“圣上密旨,皆要由宫中所派之人,三人快马来回轮流赶来,每次所换之人,事先都是并不知晓的,上头还有宫中特有烛蜡所覆盖,再亲自交由所给之人的手中,如何能造假。”
闻姒不愿相信,这是一份造假的圣旨。
在上京时,确实是从未听过陇右叛乱出现,圣上又怎会下这么一道圣旨。
周恒也叹口气,“是了,这便是疑点所在,当时将军接到这封密旨后,就将密旨交给心腹的孙大人,但孙大人却早在将军被押回京中时就已经被人杀害,谁都再也不知,这份密旨现在究竟在何处。”
周恒将目光投向傅昭,“当初我看见世子所写的密旨时,确实是吓了一大跳,不知世子由何而来。”
傅昭放下手中茶杯,稍紧一些。
黑眸深不可测,如一汪潭水,能直直地叫人落进去,却寻不见踪迹。
“这件事情,与如今朝堂有关,但更多的我也不知,是因为顺国公他忠心耿耿,也因为此,写密旨之人想要朝堂动荡不安,我得到是因一直在帮别人追查此事,如今也只得知有这封密旨,却不晓所写之人是谁。”
闻姒听完,心都凉了一些。
便连傅昭都查不出的事情,她又如何能知晓。
从前本想在父亲旧部的身上得知些什么,可如今见到,却还没有傅昭所知的多。
“父亲领兵去了江浙,就被人给捕了吗?”
周恒看着外头的天,点点头,“是,我们才动身半月有余,在路上就上京所来的人给逮捕,那上头圣上的亲笔印记加上宝印绝不会错;刚巧那时,我们一队人马先一步去探路,却正好躲过一劫,等到我们再回来时,地上一片狼藉,还有许多兄弟的尸首,我们三千精锐,在那处被杀的有两千人,剩余的,不是死在路上,就是带回上京一同处刑,在安葬的过程中,我们也发现将军留下的暗号,上头告诉我们,要我们返回陇右,再不要面世。”
听完周恒的讲的这些,周围的一众人都有些哽咽。
这些事情不像是过去了许久,反而就像是在眼前发生的一样。
傅昭也是头一次知晓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心头不免沉痛。
顺国公是凭借一身军功才得来现在的封赏,却也因为权势太大,终究会招人忌惮。
闻姒不住的用帕子拭泪,本就瘦削的肩膀如今似是愈发小起来。
不住的颤抖,让人看着便心疼。
傅昭的心尖似是被人掐了一下,马上就要喘不过来气。
他轻柔的帮闻姒将泪珠给拭去,温柔的声音在闻姒的耳边安抚,“莫要哭了,我带你来,本是想让你知晓当年的真相宽心一些,却不想让你更加伤心,倒是我的罪过。”
然而这一靠,闻姒却突然扑进傅昭的怀中大哭。
她泪珠滚烫,都落在傅昭的衣裳上。
傅昭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如今的场面竟是真的。
他的手顿住,摸上闻姒后背的时候轻柔带着安抚。
大掌贴着她瘦弱的蝴蝶骨,感受上面的痕迹。
手心与之相碰,倒是有几分的痛感出现。
听见闻姒低低的呜咽声,傅昭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笨拙的哄着闻姒,“姒姒莫哭,从今往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允你可好。”
可闻姒现下却什么都听不见去。
她不敢去想周恒所说的话语。
爹爹所带的人皆在那处丧命,若是看见与自己生死同出的兄弟死在自己的面前,该有多难过啊。
他们本是最为衷心的人,朝廷不留叛军,将他们都一一杀害。
他们却连半分的挣扎都没有,听从命令。
那个背后的主谋,身上背负着几千条的人名,不知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梦见爹爹的身影。
闻姒眼前都被泪给蒙上。
傅昭不敢动她,只能一下下拍在她的背上。
闻姒哭的嗓音愈发小起来,到后头,几乎快要哭不出来。
她到如今都不敢相信,爹爹真的离她而去。
每每午夜梦回中,总是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
那便是爹爹还在世上,她每日醒来,都想让之前的时光变成一场梦。
想爹爹是不是还能笑着喊她“姒姒”,想爹爹是不是终有一天还能帮她扎喜欢的风筝。
可如今,所有的事实都摆在她的面前,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在提醒她,爹爹已经去世了。
他,再也回不来了。
闻姒如此一哭,驿站中也只剩下众人的哭泣声。
渐渐的哭的累了,闻姒缓缓从傅昭的身前起来。
方才一冲动,就直直扑向傅昭的怀中。
现在看见傅昭胸前濡湿一片,还有些不好意思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