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松连忙去办,他沐浴得很快,手心与手肘处的伤口沾上水也不觉着疼。
还是长宁王看不过去,让大夫来给傅昭上药。
并且一直在旁边不停地数落他,“你若是不好好照顾自个,没等到闻姒醒来自己就先倒下了,振作一点傅昭。”
傅昭看着涂在自己手上的药,仿佛根本像是不存在一样。
不仅有擦伤,还有火势撩起的水泡。
大夫看见这样的伤势连是唉声叹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盯着傅昭上完药,长宁王对他道:“今日城郊茶楼驿站的事情我会查清楚,但里头死的人你得告诉我是谁。”
傅昭通红着眼,看着手上得纱布。
随后轻声道:“是顺国公曾经的部下,我今日带姒姒去,本是想让她知晓当年的真相,却不想竟被人钻了空子。”
长宁王沉吟片刻,“想来纵火之人应当也是当年的幕后主使,我会将这件事情与太子说,你先好好照顾自己和……闻姒吧。”
如今的情况,闻姒能不能醒来还不好说。
他不知要用怎样的目光去面对闻姒,也不知,要如何才能让闻姒醒来。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若不是他带闻姒去,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傅昭低声吼道,一拳砸在桌上。
面目厉色,虽发冠早已束起,衣裳也换了新得,却仍旧像是厉鬼阎罗。
长宁王见状,全是摇头。
不知到底要如何是好。
从傅昭的房中出去,长宁王才一出门,就见着白鸢站在外头。
手上拿着帕子站在门口,脸上一副不大好意思又掺着担忧的模样。
她见长宁王出来,连忙问道:“我不知竟是这样的,要不要我进去与傅昭赔个不是。”
长宁王面上柔色尽显,握住白鸢的手放在手心中摩挲两下,“不必,承晦不是如此小心眼的人,放宽心,再者,他此刻怕是想听到的也不是这些。”
一说起这,白鸢就忍不住红了眼眶,“也不知姒妹妹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长宁王握住白鸢的肩膀,轻轻按着,以示安抚。
房外的人没有房中傅昭的传召一概都不敢入内。
荣松一直站在外头,不敢进去。
里面傅昭连一盏烛火都不燃,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处,脸上没有任何的光彩。
他现在不敢去看姒姒,害怕一见着,姒姒就不见了。
身形挺直,一直坐了一个时辰。
手上都冻僵,却又恨不能是他代替姒姒受罪。
他对着外头喑哑道:“荣松,拿两坛酒过来。”
荣松慌忙推门进来,听见傅昭的话没有立刻去动。
“世子如今身上还有伤,况且闻姑娘那边……”
“去拿。”傅昭抬头,冷面对他道。
荣松没辙,只得答允下来,“是。”
随后就去楼下找掌柜要了两坛酒,这才搬了上来。
傅昭的手缓缓放在红绸之上,唇角勾起一个笑意来。
虽是笑着,却显得人无尽的悲凉。
仰头,他将酒全部送入口中。
一口接着一口,烈酒灼烧着他的心。
喝完一坛后又开了一坛,便像是没有感觉一般。
在最后一滴喝完时,他轻蔑笑下,“我前半生,想要什么便都有,或是太过于顺风顺水,连老天都看不下去。”
“但是,这份苦,为什么要让她来受。”
傅昭跌跌撞撞地要起身,荣松赶忙将他给扶住。
“世子要去何处,您喝醉了,不如先歇下。”
傅昭只是有些醉意,却清醒得很。
他摇摇头,“我去看看姒姒。”
一身的酒气,便是荣松也不敢让他过去。
一直好言相劝着,可不论怎样,傅昭都不愿意听。
长宁王路过门口,看见里头的响动,直接进来将傅昭给一掌打晕。
抱着自家软下来的世子,荣松有些不知所措。
长宁王又恢复往日做派,像是开始的事不是他做的一般。
“让他先好好睡着,这样成什么样子。”
荣松应好,喊着外头的人进来帮着将傅昭给扶在床上去。
隔壁闻姒也一直昏睡不醒。
屋中点着沉水香,青烟端着一碗药,却怎么都喂不下去。
她拿着瓷勺,眼睛都红了,不住地抹眼泪。
沈煦见状,轻呵道:“便是现在哭成什么样子,你家姑娘还尚且在人世,现在赶紧想法子才是要紧的。”
“是。”青烟握紧勺子,又试着将汤药朝闻姒的口中喂去。
可一连试了多次,也并未成功。
沈煦让闻姒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朱唇微微捏起,“你现在试试。”
如此倒是比方才要有用不少,至少喂三勺,只会溢出一勺来。
沈煦与白鸢见状,也多了些笑意。
“如此明日便多备上半碗就好。”
喝完药,又帮闻姒擦拭好手上与鼻中,这才让她躺下。
平日中活蹦乱跳的人,今日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任谁看了都只觉得难受。
白鸢与沈煦都在此处守着,多想看看闻姒再多上几分的活泼来与她二人撒娇。
可这么一守就是一天的时间,闻姒也没任何将要醒来的动静。
白鸢与沈煦先去用饭,青烟在里头照顾着闻姒。
猛然间,门被打开。
传来一阵的脚步声,却不似是白鸢与沈煦的,到有着几分重。
青烟诧异回头,手中拿着的帕子猛然攥紧。
她也听闻白鸢所说的事情,世子并不是带姑娘去不好的地方,而是想告诉她当年的真相是什么。
紧张地站起,青烟的手不自觉也捏住裙摆,福身道:“世子。”
傅昭颔首,挥手让青烟起来。
走至近前,看见闻姒仍旧惨白的脸,心尖上愈发地疼了起来。
他哑声问道:“姒姒今日可有醒来的迹象?”
只见青烟缓慢摇头,傅昭眼眸中的那抹光黯淡下去。
他轻声道:“知道了。”
随后对着青烟伸手,坐在床边的梨木矮凳之上。
“我来照顾姒姒,你出去吧。”
青烟似是不敢相信耳中所听见的东西。
也不知是什么,竟然让眼前的这位世子爷转了性。
况且,让傅昭来照顾闻姒,她倒是有些怕,傅昭照料得不好。
见青烟的手扭着帕子一直没有给他,傅昭收回手。
矜贵清冷的问着青烟,“怎得了?”
青烟这才觉着现在像是以前的世子爷。
她将心中的忧虑给说出,倒是傅昭只淡淡道:“那你便教我,如何照料。”
青烟似是不敢相信自个听到的,“啊?”
傅昭皱眉,又将方才的话给重复一遍。
青烟这才连忙点头而后过去,将几个地方都一一告知傅昭。
“若是水凉,便让她们换一盆水来,还有盆中的炭火也要时时注意,房中温度不能太低,却也不能离床榻太近。”
傅昭点头,将这些都给记下。
青烟福身准备出去,又不舍的回头看着床榻上的姑娘。
随后又转过身来对着傅昭道:“我一直都在外头,世子有事叫我就是。”
傅昭正用帕子仔细地帮闻姒擦着脸,闻言头也没回。
青烟只觉今日世子分外奇怪,分明往日中似是天上的明月不可染指,如今倒是能做起照顾人的粗活来。
便是连她说些什么,也能听进心中去。
出门,外头站着荣松。
见是青烟出来,荣松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挠头,“不知闻姑娘如何了。”
青烟敛下眉目中的伤心,摇摇头,“不如何,还是那般,不算是太好。”
两人都静默地站在廊下,眼眸都看向房门,只盼望如今谁能从里头出来,说句姑娘醒来的消息。
外头安静得不像话,青烟用手肘碰下荣松。
眼眸没动,自是也没看见荣松的耳根突然一下通红。
“你家世子,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荣松结巴地说:“我……我也不知,世子那会……喝完酒起来,就变成如此模样。”
青烟皱眉,扭头细细看着荣松,“不过就是和你说句话,你结巴什么。”
她凑得极近,倒是让荣松登时定在原处不敢动。
青烟拧眉,轻道一句,“没意思。”
“你们主仆二人都是一个模样,便是有话不会说。”
荣松没否认,耳根处烧得通红。
青烟站了一会儿,朝下头走去,还不忘对荣松交代,“若是你家世子要换水,你就去厨房,我下去看看药,可记住了?”
荣松连忙点头,待到青烟走后才稍稍松口气。
他从前不是这般模样,谁人见着他都要说句年少整天冷脸做什么。
如今,倒是他也不知自己是怎得。
长宁王将梁霁带出去办事,对面的厢房都空下来。
白鸢与沈煦二人匆匆吃完饭就准备进去,一听说是傅昭在里头,神色更加怪异。
对视一眼,两人又回了房中。
傅昭一直在房中照料闻姒,见她手上多沾水,有些干燥。
又笨拙的打开手脂,一寸寸的帮闻姒给涂上去。
随后他将闻姒的手握在手心中,低声轻语,“姒姒,若是你能醒来,便是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若是……”他声音顿住,随后又将话给说完,“若是再也不想见到我,我也是甘愿的,只要你能醒来。”
后头大夫又来看了一次,把脉后仍旧还是那几个交代。
傅昭沉默站在一边,似是不死心一样,又问道:“就真的,没有旁的法子?”
他眼眸暗沉,像是死泉一样。
那里头没有一丝的光亮,仿佛若是闻姒去了,他也会跟着一同去的样子。
大夫一边调着方子,一边道:“世子,姑娘的病确实只能如此,其余的,一切皆看天意。”
送走大夫,傅昭又坐在闻姒的床边。
盯着闻姒的面容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起大夫所说,一切皆看天意。
若能感动老天,是不是说明也就有救。
他咬着后牙缓缓起身,帮闻姒又擦拭着脸庞。
随后沉冷着脸,出了门。
见傅昭出来,荣松迎上前去,“世子,怎得了,可是要换水?”
傅昭摇头,只问他,“青烟在何处?”
荣松不知傅昭为何突然问这些,四下张望这才拍着脑门说:“她在楼下看着药,世子可是寻她有事?”
傅昭轻“嗯”一声,荣松就连去楼下将青烟给喊上来。
青烟怕她家姑娘出了什么事情,赶紧上来。
却只看见傅昭不舍地看向房门处,似是想透过门看见什么。
青烟有些疑惑的问道:“世子可是有话要说。”
傅昭又恢复往日神情,却多了几分的苍凉。
面上如冷霜,对着青烟道:“好生照顾姒姒。”
只有这么一句话,青烟有些疑惑,只能看见傅昭快步离开,随后再也没有其他。
她颇是疑惑的。
这是做什么去了。
傅昭骑着快马朝城中跑去。
荣松便在后面一直跟着。
看见他家世子不要命地朝前,荣松甚至一度以为,他家世子莫不是要让那些人偿命。
可渐渐地,眼前出现一座寺庙。
此乃“青玉观”,传闻香火最是灵验。
只是在山的高处,有不少人难以坚持。
可心中却又执念者,便也是能撑着上去的。
如今冬日,路不大好走,来的人更是少。
傅昭不顾一切地朝前去,荣松将马拴好都差点跟不上傅昭。
分明上得越高越累,可傅昭却愈发地快起来。
荣松在后头紧追慢赶,也差点追不上他。
傅昭面上被冻僵,可心中却只有一个想法。
似是不知累一般拼命上前去,近处的景物都未曾细看。
一个时辰过后,傅昭与荣松二人才堪堪到了山顶之上。
如今早已天黑,寺门快要关闭。
傅昭抬眼看着眼前的寺庙,神圣带着慈悲。
他一只手提起衣裳的下摆,跨进寺庙中。
迎面来了一个老僧,胡子发白,身上披着袈裟,手上还拿着一串佛珠。
看见傅昭进来,老僧先是行礼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所来有何事。”
傅昭嗓子酸涩,也学着老僧的模样拜了一下,“想来求个庇佑。”
老僧似是来了兴趣,声音沙哑地问下去,“不知施主能否告知,所求为谁,又是所为何事。”
傅昭半晌没有开口,可老僧却也不急。
许久,傅昭缓声道:“为我心悦之人,保她平安醒来。”
可老僧看着傅昭的面容,不久后却摇摇头。
“施主并不信佛,也本不需前来,佛祖只会保佑心诚之人,施主可以回去了。”
傅昭闻言,身形紧紧地僵在原处。
原来,便连这条路也不肯留给他吗?
可他想起还躺在床榻之上的闻姒,想起她平日中朱颜酡面,如今却惨白着脸了无生气的模样,直直拜了下去。
他学着老僧的手势,态度诚恳,“还请师父告知,如何才能参拜,不论是塑金身,或是香火钱,均是可以。”
老僧摇摇头,“佛祖皆看心意。”
随后他回身,对着面前庄严的大佛一拜。
背对着傅昭,嗓音中带着几分的空灵。
“佛祖有言,一步三叩首者皆视为心诚之人。”
老僧又掐指算下,复又开口,“施主风尘仆仆而来,想必如今也是最后一个法子。”
“从山脚直到寺中,共三千五百三十七个阶梯,施主若是诚心,不妨试试贫僧方才说的法子。”
傅昭像是听到什么灵丹妙药一般,对着老僧一拜,“多少师父。”
老僧摇摇头,缓缓离开,“世间唯有‘情’字难解,可若是能渡过此劫,便终会看见天光。”
傅昭一直行礼到老僧离开。
踏出寺庙的那刻,寺门关闭。
他的脚微顿,却并未回头去看。
荣松一出来就有些焦急,“世子,您当真要是那老僧所说的办法?先不说老僧道行如何,便是也从未见过啊。”
傅昭勾唇,面上颇带着几分的柔色,“便是因从未听过,那些每每拜佛之人总有不如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