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仍旧有着几分的懊恼。
若什么时候能不下意识地去寻傅昭,那该多好。
闻姒如此想,傅昭却只顾着帮闻姒将脸上的泪珠全部都擦拭掉。
他温柔细腻,手上动作轻柔。
便连眉宇间都在觉着,闻姒是这个世上他最该疼爱的人。
由着傅昭的动作,闻姒眼前慢慢清明。
眼眶红肿,却带着一些别样的风情在其中。
闻姒也看清楚,在傅昭的胸膛前头,大片的衣衫之上,有一片水痕。
她想要伸手去帮傅昭给擦干净,不管怎样都是她所做。
可傅昭却直接桎梏上她的手,熄了闻姒的想法。
他轻声道:“不需你如此,姒姒,你才是最珍贵的那一个。”
说着他手上动作没停,方才那两句话,也只有闻姒能听见。
眼看着时间也不早,闻姒猛然间想起与青烟交代的事情。
如今周恒他们既然是父亲的旧部,也是朝廷的漏网之人,若是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闻姒这也不明白,为何约在现在的时辰,又为何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她缓缓站起身,哭过一场,更似弱柳扶风的模样。
但柳眉之中,却又坚韧所在,让人看着便忍不住地赞叹。
闻姒轻声道:“这些日子,叔父们都辛苦,若是后头再得知什么,可写书信给我。”
周恒也大笑道:“放心,你既叫我一声叔父,那我便是将你当作自家侄女来看,将军的清白我们定是要还清的,不会让他白白冤死。”
闻姒在心中轻叹。
此事说着简单,可却不知做起来有多难。
她福身,“当年多谢诸位愿意跟随我父亲,父亲有你们这群下属,实在是父亲的幸运。”
周恒也回以一礼,看向窗外道:“时辰不早,我们不能在外停留多久,都先回吧。”
闻姒也淡然笑下,众人皆准备朝外面走去。
可周恒却又突然将闻姒给叫住,众人看向他,倒是弄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可随后,周恒抱拳对傅昭道:“不知世子能不能先行出去,我有话要与姒姒说。”
傅昭颔首,“自然。”
说着他又看眼闻姒,让闻姒宽心这才走了出去。
见傅昭出去,周恒多了些不好意思。
“我本是武将,但看小姐你与世子之间,并不像是没有情谊的。”
周恒挠挠头,将后头的事情给说完。
“第一次来找我们的时候,世子也说了你与他之间的干系,我也知晓你们之间从前有过嫌隙,如今已经和离,叔父还是那句话,若是他以后对你不好,又或是给你了脸色,那便是与叔父说,便是我现在无权无势,却也仍有一身的功夫在身上,保准能让他不好过。”
闻姒被他逗笑,点点头。
猛然间,脑海中窜出一个人来。
她焦急地抓着周恒的手臂问道:“不知,您可听闻过梁霁此人。”
周恒顿时皱眉,“小姐提他做什么?一个不值一提的人。”
这便是知道的意思,如此听来,倒是周恒还有些不喜他。
“叔父为何不喜他,我初到雍州时,是他救下我,后面来了江州,他也一并来了。”
周恒将拳头放在手中磨了一下,有些恨意在面上。
“他竟然还敢出现,”随后交代着闻姒,“若是见着他,离此人远些,他在将军收到密旨后,就去了雍州,我们都不知晓此事,禀报给将军他也并未说些什么,此人是个弃婴,无父无母,八岁时是将军见他可怜,将他一直带到身边抚养,还教他习武。”
周娥皇那个说着冷哼一声,满目不屑写在脸上,“这小子不知是不是早先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出征前一晚就跑了,若是小姐再见到他,定然要问个清楚。”
闻姒的脑海中,全部都是周恒的声音。
所以,梁霁他真的认识爹爹。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又或是,他根本就是幕后之人的手下,才会离开。
周恒说她与爹爹的眉眼相似,一眼就能让人认出。
梁霁是不是也认出她是谁,所以,梁霁打从一开始便认识她。
闻姒脑海中一片混乱,像是听不见什么声音一样。
外头却在此时传来一声猛喝,“都快出来。”
闻姒尚未回过神来,脑中还尚且想着梁霁的事情。
她没反应过来,却也能觉着面上突然有些灼热。
周恒低声咒骂一声,攥着闻姒朝外头走去。
手腕之上的疼痛让闻姒反应过来此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清醒过来,可眼前却全部都是高高燃起的火苗。
火苗吞噬着客栈中的每一寸每一瓦,将这处尽数烧毁。
一瞬间火势之大,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
刚才的人,出去了一部分,还有一小部分仍然留在客栈中。
闻姒的眼前,闪过的只有最后看见傅昭的模样。
他拼尽全力想要进到里面,却被火生生给挡住的样子。
周恒骂的声音更大,房中浓烟渐起。
便是不被烧死,也会先呛入浓烟而死。
看见前头的房梁倒下,彻底挡住退路。
周恒大骂,“他奶奶的!老子今天就是死在这里又如何,兄弟们,想尽办法将小姐给送出去,就算是丧命在这里也没什么关系,老子早就该去陪将军了。”
闻姒听见他的话,反握住周恒的手腕。
她眼前被浓烟熏得睁不开,却依旧握住周恒的手,“不,叔父,我们一定都能出去的,此处可有水,用水将外衫给打湿,一定可以的。”
她慌乱中就要去找外衫,可才一转头猛然吸气就被呛住不停地咳嗽。
周恒却在此时直接拽上闻姒的手腕,将茶壶中的水都倒在闻姒的身上。
看见几近昏迷的闻姒,周恒冷笑一声将闻姒给抱起。
“老子的命,不重要,左右早就该死了。”
说着他身后的弟兄抱住还没有完全灼烧的房梁,可上头的温度却也让他们的手烫到。
手上火辣辣地疼,然而手上的动作半分都没有停下来过。
闻姒神思尚且有几分的清醒,可却阻止不了他们的动作。
在她昏厥过去的那刻,只能感觉到有一滴泪落在她的手背之上,可却被很快的烤干。
傅昭见里头的火势愈发大起来,拼命想要进去。
他跑到不远处,将外衫全部都给打湿,周遭一众人用盆接水想要将火势给浇灭。
但是太大了,全部都于事无补。
纵火之人似是算计好的,傅昭在返回驿站前头时,看见有道黑影闪过。
然而此刻心中已是焦急万分,全然都顾不得黑影究竟是谁。
他看向房梁倒下的地方,似是有人影,连忙过去。
瞬间火苗上身,好在身上有水。
一阵焦灼的感觉,傅昭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他的姒姒还在里面,姒姒还没出来。
傅昭有了这样的一番念头,拼命想要过去将房梁给搬开。
但身后却有人将他给拼命地拽住,“世子莫要进去,真的太大了。”
傅昭此刻眼中全是猩红,发髻送乱,头上的玉冠不知去了何处。
周身上下全是一股戾气,面上沉冷异常。
可却在此时,他眼眸中落下一滴泪来。
他将身后的人甩开,似是发疯一般的跑向那处,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
然而才进去,就被周恒迎面送来闻姒。
将闻姒放在傅昭的手中,周恒笑得异常大声,随后推了傅昭一把,“世子要照顾好小姐,莫要让她再受苦了,我们是一条贱命不值钱,可小姐她不是,等将军冤情被洗刷,她仍旧是金尊玉贵的小姐。”
傅昭只感受到身后有着巨大的一股力,将他给彻底推出来。
手上有些湿润,是闻姒外袍上的水渍。
后头的房梁全部倒塌下来,彻底埋没里头的所有人。
傅昭只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力,将他给朝前推去。
跪在地上的那刻,他用身子接住闻姒,手上全都被擦破。
想要转身去接周恒,可已经太晚。
火苗吞噬整个驿站,里头的人,全都逃不出来了。
傅昭如地狱阎王一般,眸中嗜血的光渐露。
胆敢在他管辖的地界杀人,当真是找死。
他看向后面被放在地上的闻姒,想将她给抱起。
可手上全是被火撩起的水泡,钻心的疼痛。
还有不少的灰尘进入,傅昭更是疼得额角流汗。
然而他却仍旧坚持将闻姒给抱起,不让她在地上着凉。
抱起来那刻,闻姒的手软软落了下去。
傅昭登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拼命摇晃着闻姒,“姒姒,姒姒,你可还能听见我说话。”
但闻姒的身子一直都是那么软,没有半分的动静。
傅昭的泪在不自觉中落下,他的手颤抖摸上闻姒脖颈旁边的脉搏。
好在搭上去那刻,虽是虚弱,却仍旧有。
傅昭的泪不禁在此时流出,他也明白此刻闻姒为何会这样。
大夫,需要马上找到大夫才是。
抱着闻姒四处张望,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他双目猩红,看着便只觉得骇人。
不远处倏地传来一阵马蹄的声响,很快就在他面前停下来。
白鸢先是从马车之上下来,看见傅昭抱着气息奄奄的闻姒,终究是没有忍住,一巴掌甩在傅昭的脸上:
“傅昭,你为何偏偏就是不肯放过姒妹妹。”
第60章
◎一步三叩首者,皆为心诚◎
傅昭的脸歪斜在一边, 手上还紧紧抱住闻姒没有放手。
在看到这样的场景后,白鸢更加气恼。
又想说些什么,长宁王从后头过来握住她的手腕。
低声轻哄道:“鸢儿, 承晦定当也有自己的苦楚,不妨先听他说说, 现下更为重要的, 是找人来帮闻姒看看。”
白鸢的目光顿时从傅昭的身上落在闻姒的身上。
她对着沈煦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想将闻姒给抱走。
可傅昭却死死的抓住闻姒, 眼眸中没有任何一丝的光亮, 也看不见任何的影子。
长宁王上前压住傅昭的肩膀, 手上力道愈发重起来。
沉声道:“承晦, 你清醒一点,若是你再拖下去,怕是闻姒就活不成了。”
听着闻姒的名字, 傅昭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 他还有闻姒, 姒姒不能有事。
他缓缓扭过头来,周身上下早就没了贵家公子的那股气派。
身上脏乱不堪,手上也布满灰尘。
白鸢瞪了一眼,被沈煦给拉住。
沈煦对傅昭轻声道:“世子先将姒妹妹给放在马车之上吧, 不然怕是不太好办。”
傅昭立刻抱着闻姒, 将闻姒给放上马车。
几人多次想要上前相帮,却都被傅昭给躲了过去。
他的姒姒, 不需要假手于人。
便是他自个的罪,自个来赎就好。
他多害怕, 若是一放手, 就再也见不到她。
此时闻姒安静躺在傅昭的怀中, 奄奄一息。
白净的脸上全然都是灰尘,可小脸之上的惨白仍旧能够看见。
傅昭想要伸出袖子去擦,却又想起什么直直将手给收回。
他缓缓将闻姒抱起一些,闭上眼埋进闻姒的颈窝中。
多想闻姒还能醒过来,还能嗔怪他。
可如今,她的气息若有若无,让人心慌。
傅昭眼尾处一滴泪滑过,落在闻姒的颈窝中。
他将手抱得更紧一些,不愿放开。
到客栈中,傅昭自个都体力不支快要站不住,却依旧将闻姒给安好无损的放在床榻之上。
白鸢此行而来所带有大夫,如今也刚巧派上用场。
她身边的婢女去喊,青烟就在帷帐里头忙活。
帮闻姒用干净的帕子给擦干净,可如今闻姒早就已经气虚。
太医到时,先是把脉,随后摇头。
施针下去后又连忙开了一副方子,“姑娘胸膛中有太多的浊气,若是不排出怕是不行,老夫先开个方子,看看汤药喝下去效果如何,进来多帮姑娘清理口鼻,只要呼吸畅快起来,便无大事。”
说着太医就去开了药方,与方才的模样相反,傅昭不敢靠近床榻处的地方。
他怕看见闻姒气息微弱再也醒不来的样子,也怕听见不好的传闻。
黑眸锐利,却也只得眼睁睁看着青烟将帷幔放下。
闻姒白嫩的柔荑也在他的视线消失,缓缓被掩住。
眼眸素日都是灵动温润的,可如今,却没能睁开。
傅昭的喉结上下滚动,嗓子中干涩非常。
眼眶中红得快要不能视物,便连胸腔之中的那处地方,都快被压得喘不过来气。
傅昭缓慢上前,每一步快要接近床幔时,都只觉心都被揪起。
见一众婢女,白鸢与沈煦都在床榻边忙活。
傅昭嗓音异常沙哑地问大夫,“如今有几成的把握可以让她醒来。”
大夫将药方交给一旁的徒弟,轻叹一口气,“老夫才学不精,只有四成的把握。”
“姑娘能不能醒来,还要看她素来的体质如何,这些汤药,不过也是……哎。”
后头的话大夫没说完,傅昭也知晓结果究竟如何。
他身形晃动,几乎要跌下去。
猛然扶住桌角,一旁的荣松将他给搀扶着这才站住。
他将手给抽出,面上呆滞。
脸上全然都只剩下悲凉。
猛然间,他冲进帘幔之中握住闻姒的手。
将闻姒的手搭在他的额头之上,泪猛然间流下。
哽咽的声音也让沈煦与白鸢抬起帕子拭泪,本想让他放开。
可如今,看见傅昭跪在床榻旁边,衣衫不整,手上也全是伤的模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鸢看见傅昭的样子,一直在想自个方才是不是做错。
她将帕子给死死的拽住,随后对傅昭道:“世子还是先去洗洗,一时半刻姒妹妹想来也是醒不来的,不若先去将自个收拾干净才好来照顾姒妹妹,一身的伤,怕是又过了不干净的东西给姒妹妹。”
傅昭木然抬头,方才闻姒被擦干净的手现在又被他给弄脏。
他缓缓抬头,看着自个身上的衣裳,点点头。
踉跄着站起身,他对荣松道:“备水,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