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楠:“老子是青云山第一恶霸, 何人敢在我面前撒野!”
“刘子恒是吧, 那便让你尝一尝老子的千秋煞气至尊金刀!”
“哼, 老子还没开始呢,你求饶也没用!”
他手中拿了个枕头朝着空中胡乱飞舞, 接着在床榻上原地起跳, 震得床上的木架吱呀作响, 好似下一秒就要塌下来。
宋辰在另一边抱着双膝:“师尊, 昨日才练完剑, 为何今日又要练?”
“学不会, 根本学不会啊!”
“我实在是太累了。”
小二看向一边唯一清醒着的孙明泽,“客官,这是怎么回事?”
孙明泽错身避开床上砸来的一个枕头, 跛着一只脚从房间的角落慢慢走过来。
“你快想想办法,今日一早突然就这样了。一个个的,跟得了失心疯一样。”
那小二问:“可是吃了什么东西?”
孙明泽即刻点头,带他去隔壁童锦芝的房里。
这一边的景象比孙明泽那边也没有好太多。
三个姑娘歪七扭八地躺倒在床上,面色苍白羸弱, 不省人事。
小二端起桌上几人用过的饭碗,只见里头还飘着一些菌菇的残渣。
“坏了, 这是中毒了!”
他赶忙让跟着上来的伙计去请大夫过来,“这菌子可不能瞎吃呀!每年泗阳城里因为乱吃菌子中毒的可太多了。”
孙明泽往那桌上看一眼,心中更加鄙夷,甚至想拔腿离开这一群不甚着调的家伙。但父亲虽表面未表现出什么,其实对他已经颇有微词,若如此两手空空回去,免不了又要对他失望。
算了,等他们醒了,先问清楚许幻竹和时霁的下落再说。
他这么想着,见小二又被人喊了出去,以为是大夫来了,于是也跟在他身后出了屋子。
他们一行人的房间均在二层。
这个高度,正好与客栈旁边的一棵大树差不多高。
于是站在二层的走廊上,便恰好能瞧见那树上的光景。
翟永正挂在那树杈枝头,一边伸手往鸟窝里掏着鸟蛋,一边与啄他头发的鸟雀做着斗争,摇摇晃晃地一阵下来,落下许多叶子和小枝丫。
“一会大夫来了,会给几位客官将药开好。到时候可劳烦客官将这几位照料好,千万别再放出来。”小二朝他投去一道同情的目光。
孙明泽:“……”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还跛着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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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泸郡,裴家门外停了两架白鹤拉着的轿子。
许幻竹、裴照烟与柳晔三人才出门,便见轿边的两只白鹤引着脖子,发出一阵长鸣。
白月晏从前头的鹤车上下来。
他今日好似细心装扮了一番,穿了件月白色的袍子,里头的内衬是烟青色的,领口用淡金色的线绣上了半只鹤翼。
走动时外袍被风吹着往后轻轻掠去,露出里头的鹤纹花样来,与他头上那支羊脂玉发簪一起,衬的整个人都添上几分仙气。
走近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像是花香。
这味道熟悉,像是月季的气味。
他径直朝着许幻竹走来,许幻竹也笑容得体地停在他跟前,“少君来了,让你久等了。”
谁知他竟看着她轻笑一声,接着直接拉过许幻竹的手,“是我想见你,来得早了。”
裴照烟见状停在一边,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只得和柳晔一起并肩等着两人。
许幻竹低头瞧着自己被白月晏拉住的手,莫名有些心虚地看了柳晔一眼。见他没往两人这边看,而是与裴照烟说起话来,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于是脸上挂着些尴尬的笑意,手里悄悄用着力,想将手抽出来。
她昨日是答应他好好培养感情,但他今日这模样,是否直接跳过了‘培养’的那一步?
还是说是她对‘培养感情’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她往外抽了抽,没能挣开。
那人眼里蓄着笑,悄然望着她,似是对她这般动作有些不解。
在这僵着也不是事儿,许幻竹便往前指了指,“我们快出发吧。”
“好。”白月晏拉着她往前走。
那意思大概是想和她坐一辆车。
许幻竹转头望向裴照烟,“姐姐,我们坐后面这辆吧。”
说罢也不等白月晏回话,“那少君和柳公子一起。”
说完这一句,她便甩开白月晏的手,拉起裴照烟往后面的车架走去。
白月晏忽地被她甩开,好似早有预料一般。也不气恼,眉尾微微上挑,望向柳晔,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与柳晔一前一后上了车。
许幻竹和裴照烟上了车之后,她靠着车架,如释重负一般,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妹妹,你与少君吵架了?”
昨夜见他们回来的时候,还拉着小手,挺亲密的。怎么才过了一天,感觉裴照雪好像开始有点躲着他了。
“啊”,许幻竹捏捏眉心,有些苦恼,“他追得太紧了,我有些不习惯。”
“哦”,裴照烟若有所思地拉长一声,“妹妹是喜欢沉稳些、冷淡些、话少些的?”
“对对对”,许幻竹连连点头,那姓白的心眼子多,话也多,在他面前多说多错,容易漏马脚。她又不好直说,就这么先对付两天再说吧。
“好,姐姐明白了。”
她明白什么?许幻竹有些莫名。
怎么感觉裴照烟今日看着怪怪的。
白鹤拉着车架,往前振翅而飞。
车子在空中被拉着移动时,不只是许幻竹,裴照烟也不太习惯。
两人一路无话,紧紧地抓着车壁。
云溪是上下泸交界之地,虽同在青泸郡,但上下泸的气温和环境都有着较大差别。上泸温度较低,空气干燥,而下泸的气温又偏高,时不时地有暴雨天气。中间的云溪算是中和了两地的特质,温度、水土都适宜,所以这一块的植物长得很好。
鹤车稳稳落在地面上,四人到了云溪。
外头传来婉转的鸟鸣声,潺潺的水流声,还有一两丝暖和的风,顺着车架拂进来。
白月晏和柳晔已下了车。
许幻竹和裴照雪也跟着下来。
鹤车停落的地方,是一处雅致的亭子,亭子后边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
红的、粉的、白的花交织在一块,随风轻轻摇摆,美不胜收。
连空气里都是淡淡的甜味儿。
别说,白月晏挑的这地方还真不错。
许幻竹拉着裴照烟往亭子里走。
白月晏和柳晔慢慢跟在两人后面。
亭子里一张石桌,石桌旁恰好摆了四个石凳。
裴照烟手里拿了个食盒,她将食盒放在石桌上,然后便跟着许幻竹坐下。
白月晏撩了衣摆在许幻竹左边坐下,指了指桌上的食盒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娘做的一些小点心,少君尝尝。”裴照烟见状将食盒打开,把里头的东西一一端出来。
是一些糕饼茶点之类的小玩意儿,一盘盘的,做得十分精致。
柳晔走进来时,便只剩了一个座位。
许幻竹见他来了,十分热情地招呼:“柳公子,你快坐下。今早用早饭时你都没吃多少,现在肯定饿了吧。”
她分明与柳晔隔得最远,但此时这距离倒是并不不能阻挡她的殷勤。
许幻竹从位置上站起来,将一盘盘小糕点往柳晔的方向挪了挪,然后拍了拍手,这才心满意足道:“你快尝尝!”
柳晔拿起最近盘子里的一块桂花糕,“多谢。”
白月晏一只手搭在石桌上,食指指尖一下一下轻点着桌面,发出突兀奇怪的声响。
许幻竹还笑嘻嘻地往柳晔跟前推着盘子。
裴照烟见状轻轻拉了她一把,她这才坐下来,“怎么了?”
“少君应当也饿了,你问问他要不要吃。”
许幻竹转头看向白月晏,“少君喜欢吃哪个?我给你拿。”
他避开许幻竹的眼神,往一边的花丛望过去。
许幻竹好像听见他冷哼了一声。
这人还挺有意思。
“绿豆糕?桃花糕?桂花糕?”许幻竹身子往中间压了压,挡住他的视线,逗弄小孩一般地开口问他。
白月晏看了柳晔一眼,他手里的桂花糕已吃了大半。柳晔见他看着自己,于是举了举手里的桂花糕道:“少君可以尝尝桂花糕,馥郁香甜,很是可口。”
“那我给你拿桂花糕?”
许幻竹一边说一边朝着桌子上伸手。
一只手眼看着就要落到那桂花糕上了,白月晏拉住她,拒绝道:“我不要。”
他才不要和别人吃一样的味道。
“嗯,那绿豆糕?”她手指点着往边上的盘子移过去。
绿豆糕?
她还好意思提?
他可不想再变成傻子。
白月晏还拉着他,加大了手中的力度,继续拒绝:“我不要。”
“你轻点”,许幻竹挣开他,端起那盘桃花糕重重地搁在他面前,“你吃不吃?”
那架势,若是他再说一个‘不’字,许幻竹只怕要把那一盘糕点盖在他脑门上。
“就这个吧。”他松开手,拿起一块桃花糕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一边吃着,他还不忘上下打量一旁的柳晔。
昨夜都还好好的,这家伙一出现,许幻竹就突然变了。
能叫许幻竹有此转变,要么那人身上有这世间难寻的佳酿,要么有取之不尽能叫她带着跑路的灵石,要么……他身上藏着能让许幻竹离开的方法。
总之,不可能是真的看上这人了吧。
毕竟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如他,许幻竹的品味应当不至于此。
第51章
冉清怡给他们准备的食盒里有许多糕点, 还有一壶茶。
许幻竹笑眯眯地看着柳晔吃完了糕点,便将食盒里的茶壶也拎了出来给他倒茶。
柳晔接过茶盏,拇指和中指环着那杯盏, 食指虚虚拢着。
许幻竹这个角度看着他倒是和常人无异,不过柳晔这姿势落在旁边那两人的眼里, 倒是有些别的意思。
“少君,我脸上有东西?”
白月晏略带深意的眼神丝丝缕缕地投射过来, 柳晔想不注意都难。
“柳公子喝茶的样子, 有些像我的一个故人。”白月晏将那吃了一大半的糕饼放进嘴里, 也去拿了一杯许幻竹刚倒好的茶水。
故人?
据她所知, 白月晏好像没出过青泸郡吧。柳晔也是第一次来。
但看白月晏的表情,倒还有几分认真。
许幻竹沉了沉眼, 不动声色地倒好一盏茶递给裴照烟。
身旁人迟迟未动, 许幻竹唤了一声:“姐姐?”
她这才回过神来, 接过茶盏, 看向许幻竹道:“方才突然想到些事情, 过两日便是母亲的生辰了, 她素来喜欢杜鹃花,不如我们一会去采一些带回去吧。”
“好啊,我看对面那个山坡上就挺多的。”
看着裴照烟将茶喝了, 许幻竹来了些兴趣,继续道:“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许幻竹往外看了一眼,外边的亭子的檐角下正好盘着几只麻雀。
“也好。”裴照烟点头,两人起身, 相携着离开。
白月晏见状也准备跟上,许幻竹走到亭子口, 似是早就料到一般,回过头对两人道:“白少君和柳公子就在这里等我们吧,这些吃食若没人看着,该要被鸟雀儿啄去了。”
这话说的,她自己可不就是鸟雀么。
说话间,檐角的那几只麻雀扑着翅膀落下,停了两只在桌脚下。
许幻竹看了那几只麻雀一眼,冲他扬扬眉,白月晏只好又坐下。
小麻雀在空地上点着头啄来啄去,倒是十分有眼色地没上桌来。
有一只停在了白月晏脚边,他于是掰了一小块糕点丢在麻雀身后。
那几只麻雀听了动静,一股脑儿地涌过去。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些。
“凌掌门如今虽换了副身躯,可这握杯的习惯倒是没变。”
他缓缓捻了捻手指,指尖的残屑落到地面上。
柳晔执着杯盏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他倏地抬眸望向眼前的人,“你是谁?”
之前仙魔大战之时,凌清虚伤过手。
说起来,倒也不大严重,只是右手这食指再也使不上力气。
是以握杯接盏时,他那一根手指都只是虚虚罩着,并未使力。
如今虽换了副身子,但这习惯倒是一直都没改过来。
只是这事情应当很少有人知道。
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眼前的白月晏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又问了一句,“你跟到这里来,是为了我师尊?”
地上的糕团被啄得不剩多少,那几只鸟开始扇着翅膀争抢起来。
白月晏捏着手里的酒盏砸了过去。
‘呼’的一声,麻雀四散而飞。
只剩了一只好似被吓着了,一跳一跳地蹦到了边角藏着,不敢乱动。
“你是时霁?”凌清虚站起身来,杯子骨碌碌地又从前边滚回,落在他脚下,“你是如何知道我不是柳晔的?”
时霁扯了扯嘴角,“那夜在如意客栈,你来找过宋辰。”
那晚许幻竹不声不响得离开之后,时霁去寻她。
那时为了找许幻竹的下落,他去找了宋辰一次。
就是那一回,他看见宋辰在桌前理着许幻竹留下的物件,左手边的凳子上,放着他们凌虚宗的传音玉简。
宋辰这人虽日日与他们待在一处,但对凌虚宗也并非全无感情。
传音玉简这样的东西可是鲜少见他拿出来这样随意放着。
八成是有人找了他,但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不过那日忙着找许幻竹,时霁倒是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后来追到琉璃塔前,发现地上碎了个灯盏。
他起初以为是许幻竹与人打斗弄碎的,不过仔细想来,那日追踪蝶并未往地上的碎灯盏上去,而是直接停在了塔门上。
可见琉璃塔前,来了另一波人。
今日见到柳晔握杯时的动作,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凌清虚看向时霁,刚刚那一句并非是在问他,而是陈述。
回想起在青云山,他与时霁的交集实在屈指可数,可这人却连他握杯的动作都琢磨清楚了。
小小年纪,倒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心思深沉。
“还有一个人是谁?”时霁抬头问他,“与你在玲珑塔前打斗的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