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佑灵哪敢真的往高处跑，只是抱着她飞呀飞。
方宁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逗小孩玩的谢佑灵，觉得出奇，他也露出孩童般的模样，那笑容更像是懵懂的小天使一般，嘴里说着，“飞呀飞呀，我们飞高高咯。”
怀中的小姑娘咯咯咯笑了起来，忽然小胖手一指，脆声脆预道：“有个姐姐……”
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正抱着小姑娘飞呀飞的谢佑灵就看到一脸深思的方宁，画面静止了片刻，谢佑灵不知在想些什么。小姑娘伸手掐了一下舅舅的脸蛋，指着那姐姐问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呀？”
“你就是小梦梦呀？”方宁笑着走了过来，瞥了谢佑灵一眼，握了握小姑娘的蜷缩的胖胖手指。
方宁主动化解了尴尬，见他这副模样，她想到了曾经被他看到自己玩闹的样子，应该是同样的心情罢？或许，每个人都有天真可爱的一面，这一面通常是不让外人见到的。
那她和谢佑灵，算是外人吗？如果不算外人，彼此都见过彼此那样的一面，又算什么呢？
“我是小梦梦呀。”小姑娘歪着脑袋，看着方宁，天真无辜地问道：“你是我舅母吗？”
第25章
舅母？
喊她舅母？谢佑灵的小外甥女喊她舅母？
当晚，方宁难以入寐，身体疲惫，但神思很清醒，时而想起小梦梦天真地唤她舅母，时而又想起她和谢佑灵对视的那一眼——双双错愕却又似乎带着害羞，像是水滴入冰面，裂纹当中有什么破晓而出。
这个场景像是魔魇一般，待她入睡之后，依旧出现在了梦里，区别是，她的梦中又多出一个孩童，就是她和谢佑灵生的大胖儿子。
……
翌日清晨，方宁猛然睁开眼眸，神思滞了一下，好似梦里那个大胖小子隐约浮现在眼前。她睁着大大的美眸，眨了眨，呆了几许，伸手往空气拨动几下，眼前是一片空白。
她到底做了个什么梦？和谢佑灵生儿育女，疯了吧？
这时，倚夏敲门进来伺候，方宁边拧眉思虑，边起了身，梳洗过后，往东厢房而去。祖母正和谢家姐姐在用早食，抬头看到来人，招呼她落座。
“祖母，谢姐姐早。”
祖母嗳了声，往她碗里添了点心，让她多吃些。谢书颖也笑着，见她，总觉得这姑娘浑身洋溢着明媚灵动的光彩，给人生机勃勃的感觉，自然心生欢喜。
“小谢他已经先去衙门了，你多吃些，一会儿跟着我和祖母的马车出去。”
他先走了？方宁挑眉，没来得及细想，笑着问道：“好呀，祖母和谢姐姐要外出吗？”
“我跟你谢姐姐去爬山，听人说前不久龙池山上的天池里出了娃娃鱼。”
祖母正说着话，屋外头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是仆妇牵着小梦梦过来了，嘴里一边笑说，“姑娘醒了，非要吵着过来找娘亲。”
“娘，”小梦梦看到娘亲，小手小脚乱动着从仆妇身上下来，扑到娘亲的怀里，撒娇地喊着肚饿饿。谢书颖摸了下她的小脸蛋，将她驾到腿上，让她喊人。
“姥姥……”待她看到方宁之时，不知道该喊什么，抓着娘亲的手问：“舅舅昨天说她不是舅母呀？我喊什么呢？”
小孩子天真的话一出，祖母和谢家姐姐俱是一愣，展颜笑了起来。
祖母轻摸了下她的肩膀，笑迷迷道：“你就喊她姨。”
“姨姨，姨姨。”小梦梦笑地双眸弯弯，方宁应了一声，她就扑到娘亲的怀里，指着桌上的糕点说：“想吃，吃那个。”
“小梦梦要吃这个呀，来，祖母夹给你吃。”祖母当下的笑容都收不起来了。
饭桌上的热闹和喜悦是祖母喜欢的，方宁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用过早食之后，方宁跟着祖母她们的马车到了府衙，怕被别人看到她是坐马车来的，最终还是偷偷摸摸在巷子里下的车。
刚到衙门，衙役们许久未见她，都热情地招呼她，问起武进县的事情。
一群衙役跟在她屁股后面，还没开始点卯晨会，就坐到后堂的休息所，扎堆围着听方宁讲武进县的案子。皂班的班头周文峰听到关键之处，忍不住问了几句，打断了故事的流畅性，被何季敲了一个脑瓜子，两人一言不合又打了起来。
这时，谢佑灵和方宁从后书房走了过来，准备开晨会，因而方宁的故事只好暂停。
晨会的内容与往常无异，只是谢佑灵说起武进县一行，提到了黄家的案子，简单地说了案件和凶手，甚至还调侃了一句，“本官想起，县衙里是不是也有个叫黄松的衙役？”
被点名的黄松脚步一动，上前应了是，低声回答，“小的并非常州府人士，应当是同名。”说话的同时，谢佑灵和方宁都看向他，仔细地观察，但从他的神态和言语看来，并没问题。
难道真的是同名？
晨会结束后，周文峰提议带方宁出去巡逻，隐言是想拉她去茶馆听故事，还能喝喝茶嗑嗑瓜子。一向与他不合的何季难得与他想到一起，两人一拍即合，各自带着两名手下，拉着方宁外出“巡逻”。
黄松手下两名快班的衙役因为要外出办事，只好羡慕地看着他们离开。
到了下午，方宁午歇过后，拿出一袋上好的清茶，还是黄府五姨娘送给她的。她倒了两杯茶，另一杯放到何宇阳的桌上，准备看案卷。
何宇阳惊慌地站起来道了谢，见她淡定自若，才缓缓坐了下来。
两厢安静，她忽然抬头，问起庆嫂子近期的情况。
何宇阳放下毛笔，双手规矩地摆在桌上，回答：“味香居的刘姐又重新把她找了回来，让她在后院帮忙，本来是洗碗打杂，后来发现她做的炖蛋味道特别好，就让她在厨房帮忙了。”
方宁的眸中露出一丝惊讶，听他继续说道：“没想到庆嫂子的厨艺挺好，一些家常菜做得比大厨还厉害。不过想来也是，她从小就操心家里的事情，听她说不到九岁就帮忙烧菜洗衣了，都是练出来的。”
方宁嗯了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她相公还是滥赌成性，不过见她有了收入，我又时常让小叔过去帮衬着，他没怎么动手打庆嫂子了。”
“那便好。”方宁点了点头，想着看完手头的案卷，去一趟味香居。
半个时辰后，皂班的一名衙役跑来找方宁，说是凤翔成衣店的人来了。方宁挑眉一喜，应该是制服做好了，于是喊了何宇阳来到公堂，又让皂班的去找谢佑灵和吕逸风。
堂上，孟老板和阿青等了一会，见到方宁过来，阿青礼貌地笑迎上来，“衣裳都好了，让我哥先运进来，方姑娘来点一点。”
“好。”方宁派了两名站堂衙役去帮忙一起运货，她则带着阿青去后院等着，两车货物运了进来，方宁清点完毕，确认无误。
“这手工确实不错。”方宁摸着结式幞头上的刺绣，称赞了一句。
孟老板一边卸货，擦了把汗道：“这是我妹妹做的。”又看了阿青一眼，阿青害羞地垂着头，高兴之中又带着忧郁。
方宁想起阿青之前问她的话，放下幞头，然后将她拉到一旁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不是月底要成亲了？”
阿青低低应了一声，眸光流转，皆是失落。
“许的哪户人家？”方宁带着她坐到一旁的马棚下，又问道：“我怎么瞧你，似乎不太高兴？”
阿青看了她几许，终说道：“是，杜府。”见方宁疑惑了一下，解释道：“首富杜老爷家的四儿子。”
杜老爷？那不正是武进县黄松的青梅竹马，阿碧姑娘嫁去的人家？这么巧。
心里难免有想要抒发的，阿青又道，“是我爹娘安排的，纵使我不答应，心里不愿意，也没法反抗。方姑娘，所以我，真的很羡慕。”
“你很自由，你的爹娘，对你也很好。”
看着阿青羡慕的眼神，方宁想起自己经常惹爹生气，分明是个姑娘家，却比两位哥哥还顽皮，怔了怔。
那头，“阿青，回去了。”孟老板喊她回去了，阿青朝方宁告辞离开了。
接着，衙役们把制服统一分发了下去，由于下午大部分衙役都外出了，方宁让他们通知下去，明日一早都穿着来当值。
谢佑灵和吕逸风拿到制服的时候，吕逸风调侃地看着他，“这钱，花得不冤。”方宁才不管他是嘲讽还是玩笑，忙带着一套衣裳出去了。
吕逸风朝她背影喊道：“你这会儿去哪里？”
方宁只朝他摆了摆手，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谢佑灵淡淡地瞥了她的背影一眼，说道：“她去给范西楮送衣裳。”
嗯？他何时这么了解她了？吕逸风看了谢佑灵一眼，收起怀疑的目光，品咂了一下其中意味。
*
“那方宁到底是个姑娘家，说来县衙帮忙，也只会做些这种小事情。”黄松看着刚拿到手的衣裳，摸了摸确实手感不错，但话里充满对方宁的鄙视。
范西楮一笑道：“她刚才还来给我送衣服，说起武进县的事情。”猛地收敛起笑容，他带着警告道：“你家里那位，可得小心着些，千万不能暴露，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我明白的。”
“你明白个屁！”范西楮却是冷冷地一瞥他，“当初你为了这么个女人，求到我面前，男子汉大丈夫，算什么？黄松，天下美人多得是，何必稀罕那一个呢。”
黄松猛地跪倒下来，“范大人放心，我绝对不会坏了你的事。”
范西楮见他这个样子，知道他心里是根本放不下那个女人，可谢佑灵刚从武进县回来，黄府的事情必然不简单，又牵扯到黄松，虽说眼下他没发现什么，谁能确保以后呢？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方宁刚给范西楮送完衣裳，正是黄昏前，她去了味香居一趟，找刘姐和庆嫂子闲聊。她又把孙大娘的果酒拿出来给两人品尝，还问刘姐，觉得这果酒如何。
刘姐对果酒也是赞不绝口，不过真要在酒楼推广，倒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方宁心里也知道，况且她还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第26章
统一服制发放后的第二天，衙役们全数换上制服，聚在公堂各自调侃。方宁过来时，真觉得是难得一见的奇景，满目简单统一的色彩，顿时觉得衙役的形象都变好了。
何季正朝她挥手，颠了颠衣袖说：“方宁妹妹，你这衣衫做得不错。”又走到她近处，扬手小声问道：“听说是花了谢大人的私房钱？”
方宁朝他一笑，不欲多说，反而是看到了身侧不远处的何宇阳，眸光微动。它以往的穿着都比较朴素，是个低调内敛的人，如今却见他穿上这一身藏青色的圆领长袍，窄袖英气，截短的裙摆映衬着蓝天的颜色，俊秀之中添了几分书生卷的贵气。
果然人靠衣装嘛。
又过一会，黄松跟着范西楮也到了。虽然当初方宁是替范大人做了衣裳，但没料到他真的会穿，比如谢佑灵和吕逸风他们就压根没准备换。
“范大人。”方宁迎上前来，视线淡淡地落在他圆滚滚的肚皮上，顺着往下，衣裾随着他的短腿而摆动，脑袋上的结式幞头，那道蝴蝶结也晃动着，忽然变得可爱了起来。
范大人换上这套制服，刻意带着憨憨的笑容，像一尊弥勒佛般，竟然还有点可爱的嘛。
或许是因为衙役们都换上统一的制服，今日的晨会开得很顺利，连带着带动了衙役们的积极性，仿佛多了一种使命感那般。
上午，方宁在户房看了一会案卷，快到午饭时间，她准备起身走动走动。刚到公堂旁的穿廊，就看到吕逸风悄悄地从后院绕了过来，时不时回头看几眼，像是在躲着什么。
“吕先生？”方宁停在他身后，把他吓了一跳。
“是你啊。”吕逸风拍着胸口，轻手轻脚往前走，朝她“嘘”了一下，问道：“你这会儿忙吗？”
方宁摇头，下一瞬就被吕逸风拉着手腕要往外走，他一边说：“陪我出去一趟，逃命。”
逃命？什么事情说得这么严重？难道是……方宁轻轻一笑，揶揄他道：“你不会是在躲着范家千金吧？”
“这事儿连你都知道了？”吕逸风的嘴唇垮了跨，一副委屈的模样。
方宁笑着说：“整个衙门都知道了，我还能不知道？”昨天她刚回衙门，何季和周文峰那帮手下的人拉着她闲话家常，早就把“范小姐倾心吕先生”的故事说过好几遍了。
吕逸风也是无奈，自那次范小姐闯入他的院中开始，她隔三差五就来衙门给亲爹送吃食，可每次送着送着总能碰上他，总有多出来的吃食留给他。一次两次是巧合，那次数多了呢？范小姐也是个直爽的人，三四次之后，索性把话说直白了。
她拦住他的去路，插着腰说：“你真以为我是来给爹爹送吃食的？”
见他没说话，范梦茹继续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每次都能遇上你，为什么每次都有吃食送给你？”
姑娘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吕逸风摇头，装不知道。
“你还真是读书读傻了？”范梦茹的眼眸亮亮得，盯着他很是好奇，轻咳一声后道：“本姑娘看上你了，你明白了？”
话音刚落，吕逸风落荒而逃。
自那日后，范梦茹风雨无阻来衙门找吕逸风，而吕逸风一如既往地逃，一来一去，整个衙门都知道这个事儿了。虽说姑娘家是个脸皮薄得，但范梦茹在县里向来是蛮横惯了的，她才不管那么多，把话和爹爹说了，让他认准了这个未来女婿，别让人逃了。
范西楮却又犯难了，心知吕逸风是谢佑灵的人，这他和女儿婚事能成才怪了！
……
两人逃出县衙之后，吕逸风带着方宁来到城内邻郊的一座客栈，云客来。听吕逸风一股脑说完，茶也刚端上来，方宁倒了杯茶，颇有深意道：“她追你逃，还挺浪漫呀。”
吕逸风满含怨念地瞪了她一眼，仰头一口饮了茶。
这时，老板娘端着花生米过来，似乎听了一耳朵，笑眯眯道：“怎么，吕大人到底对那范小姐有意思吗？可不能故意吊着人家姑娘。”
“花大娘，你就别拿我开涮了。”吕逸风懊恼地扶了扶额头，想问一句：是不是整个县衙都知道这事儿了？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方宁和花大娘同时点了点头，吕逸风哀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就想知道到底是衙门里哪几个兔崽子走漏的风声！
“这位就是方姑娘了？”花大娘忽然看了过来，主动和方宁套近乎。
方宁点了点头，又疑惑地看向吕逸风，等他开口介绍道：“她是何宇阳的娘，这家客栈是花大娘和何武大叔开的。”
“原来是花大娘。”方宁了然。
花大娘眸光亮亮地打量着她，不住地点头，一边说：“我早听阳儿说起过你了，说你是县衙唯一当职的姑娘家，这下一瞧，果真是个不错的姑娘。”
方宁感激地颔首，觑了吕逸风一眼，调开话题道：“如何都及不上范大人的千金，对不？吕先生。”花大娘也好奇地看了过去，等吕逸风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