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她瞧了眼天色,起身伸了个懒腰,正欲收拾东西离开,却听到一阵脚步声靠近。她抬眸看去,是范西楮带着黄松等一帮衙役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范大人,您怎么来了?”方宁绕过书桌上前。
范西楮盯着她却是没回声,一挥手道:“来人呐,把这飞天小白狐给抓起来!”
方宁一头雾水,看着两名衙役走到她身边押着她。她和他们到底是熟悉起来了,两名衙役还说了句抱歉,手下的动作也比较轻缓。
“范大人这是何意?”方宁也不和他装了,凛然肃色看着他。
“柜坊出了杀人案,是飞天小白狐干的。仔细想想你来县衙的时间,还有你一身的武功,你再瞧瞧这通缉画像,可看出什么了?”黄松一字一句问道。
方宁瞧了眼那通缉画像,画像上的人蒙着脸,一身黑衣。
“这画像上的人和我一样,同是女子?”方宁一笑道:“范大人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派人抓我吧?就算要抓我,也得有证据不是?”
“证据,我自然有。”范西楮一哼,看向黄松:“把她带去公堂,让她和证人对峙,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方宁心里微惊,难道昨夜她的行踪被人看到了?但即便如此,范西楮也证明不了什么,昨夜的事情,不能被人知道。
“且慢。”屋外,传来谢佑灵的声音。
他一改往日懒散的笑容,此刻大步行来,面色肃穆,走近后,凛然的气势逼人,看着比他矮了一头的范西楮。
沉默的对峙,却让人感受到他的气势威压。
“范大人,方姑娘是县衙的胥吏,你就算要拿人,也得通禀本官一声吧。”谢佑灵说完,嘴角勾着一抹笑,自然站到方宁的身前。
“谢大人,事急从权,此人乃是柜坊案的嫌疑人,更可能是飞天小白狐,她身系多桩案子,又擅长逃遁,下官必定要第一时间拿下。”
“飞天小白狐?”谢佑灵一笑,看了方宁一眼,又转头问道:“范大人,这可不是小罪名,你总不会平白无故这么说罢?”
范西楮一笑道:“下官自然有证据,还请谢大人与诸位同僚移步公堂,待黄松将证人带到,一问便知。”
谢佑灵看了方宁一眼,两人同时轻轻点头,谢佑灵便朝范西楮道:“请吧。”
到了公堂,范西楮并未急着审案,等谢大人和师爷都落了座,吕逸风也上了堂,确认他把柜坊有关的证人证物都安置妥当,这才朝黄松看了一眼,点头示意。
随即黄松带了昨夜打更的更夫上堂,由范西楮开口问道:“你且说说你昨夜里,都瞧见了什么?”
“是,大人。”更夫跪地回话,“是这样,昨夜二更天时分,我路过柜坊之际瞧见了钱娘,她正和一姑娘争吵,还把人给赶了出来。那姑娘当时气愤得很,便发了狠话,说定叫她为之付出代价。”
“你说清楚,谁要谁付出代价?”范西楮问道。
“是那姑娘让钱娘付出代价。”更夫抬头,又朝不远处一指,点着方宁说:“那姑娘,就在堂上,就是她。”
范西楮哦了一声,问方宁可有此事,方宁点了点头。
黄松接着道:“属下派人查过了,柜坊的人也证实了此事。柜坊最近在招人,方宁去找钱娘是为了应征差事的。那会儿有两名伙计都在旁,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那钱娘嘲讽方宁,反问她有什么能力,两人几句话不合就吵了起来。方宁还被钱娘赶出了柜坊,生着气撂下狠话离开了。”
“我与钱娘确实有过争吵,那能证明什么?”方宁反问。
范西楮一拱手,朝谢佑灵道:“谢大人,当初方宁来衙门当差也是托了关系的……”此言意有所指,托的正是谢佑灵的关系,但他没有直言,继续道:“明明有差事在身,为何又去柜坊找钱娘要这份工呢?方宁此举又是什么目的?”
“仔细想想,你为的正是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潜入柜坊,查清柜坊的情况,以便搜掠一空,是也不是?如若你不是飞天小白狐,那你此举目的何为?”
听他如此发难,谢佑灵和方宁明白了范西楮的目的。方宁到底是不是飞天小白狐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借着此事打乱他们的计划。他更知道,方宁不可能当这着他说面,她在查他。
诚如范西楮所言,方宁是要借用身份潜入柜坊,而她进去的目的正是搜出范西楮寄放在内的财宝,以什么身份,寄放了些什么,一一查清楚。
可却没料到,当晚柜坊发生了命案,还牵扯出了飞天小白狐,倒叫这老狐狸抓着做起文章,想要借力打压。
方宁当下不知如何解释,却见谢佑灵踏前一步,满身的淡然,一笑道:“方宁在查另一桩案子,京城重案,告知不得。”
“什么京城重案?”范西楮步步逼问。
谢佑灵一笑,像是等着他发问,继而说道:“六扇门的案子,而她,”他一转身看着方宁道:“正是方夏霂方大人的亲妹妹,此行我便是受了方大人的委托,掩护方宁办京中重案。”
满堂沉默,方夏霂是何人?金科榜眼,刑部郎中,其父乃是位居高位的总宪大人,颇受当今圣上器重,为使他办案方便,直接给了他通行六扇门的方便。
方夏霂的妹妹,那不就是总宪大人的女儿?
第32章
此间静默,众人忘了出声。
半晌过去,范西楮哼笑一声,指着方宁道:“你是总宪大人的千金?说出去谁信呢?”他质疑方宁的身份,黄松更是肆无忌惮地忒了一声,堂上众人无疑是不相信的。
“若你真的是方大人的千金,是替方大公子办案的,那为何什么凭证都没有呢?六扇门办案,总得有个牌子不是?”黄松问道。
方宁蹙眉,她自然是答不上来,转眸去看谢佑灵。
何季在一旁听着是干着急,他心以为方宁就是吹牛逼的,没想到这谢大人也跟着吹嘘起来,可也要范大人信呢,范大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倒是何宇阳,不显得着急,仿佛还真就信了谢大人的话。
谢佑灵也不急,给了方宁一个安心的眼神,为什么会这么说?他自然是有把握的。
“不急。”谢佑灵却道:“说回柜坊的案子。这案子清晨刚发现,虽然有飞天小白狐的飞镖,可她有那么蠢吗?留下这样致命的证据,而且她犯案由来已久,只夺财不杀人。”
黄松抢话道:“她怎么就不能杀人呢?以前不杀,不代表如今不能杀。她夺财被人发现,为了逃命杀人,这完全说得过去。”
谢佑灵扫了他一眼,耐着性子道:“那死者一点功夫都不懂,以飞天小白狐的武功,她能逃不了?如此武断,你……”
“是何心思?”
黄松丝毫不怵他,呛声道:“谢大人这般偏帮方宁,又是何心思?”
“本官适才说过了,方宁是六扇门的人,办的是京中重案,她身份特殊,更不可能是飞天小白狐,与本案毫无关联。难道,你耳朵是用来拧鼻涕的吗?”
“你……”黄松瞪目。
范西楮拉了他一下,笑嘻嘻朝着谢佑灵道:“谢大人,你虽然这么说,可也拿不出证据来,叫我们如何信服呢?”
“不需要证据,我便是我,何需向你证明?”方宁抱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两方相持不下,正在这时,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来人的声音。
“是谁敢审我的妹妹?”
为首的男子一身苍青色的飞鱼服,是标志性的六扇门衣装,腰间佩戴着长剑,脚步如流星,冷峻高挑,身后跟着一甘士兵。他一到,堂上气氛顿时变得凛然。
“大哥!”方宁开心地蹦了过去,碍于众人没有直接扑到大哥的怀里。
“你呀你。”方夏霂宠溺地朝她笑,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额头,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模样,再去看众人,又恢复成冷峻的模样,朝着堂上众人一一扫去。
“是谁说我的妹妹,是飞天小白狐?”
这转变来得太快,范西楮和黄松直接懵了,而何季等人更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方宁和方夏霂。她还真的没说假话?她真是总宪大人的千金啊?
“是你?”
“还是你?”
眸光冷冷的射向黄松和范西楮,方夏霂到底是浸淫官场刑案多年的人,这施压的眼神像是在审问犯人一般,看得人直冒冷汗。
“怎么?都不会喘气了?一个出声的都没有?”
还是范西楮先反应过来,顿了一下,连忙趋庭上前道:“原来是方大人,这是一场误会,既然方姑娘是您的妹妹,那自然不是飞天小白狐。”
“正是,正是。”黄松也跟着出声道:“是我没查清楚,原是一场误会,大家都是为了查案,还请方大人和方姑娘莫要见怪。”
哼,方夏霂朝他们看了几眼,没出声,不知道是见怪了还是没有,直接带着妹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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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方宁找凤翔成衣店重新定制了新的制服,依旧是谢佑灵荷包大出血。
吕逸风问了一句:“谢大人,你的老底是不是都被抽干了?”
谢佑灵看着他道:“女儿家的心思,总要满足的,而且大家穿上统一的制服,更加有办案的动力,甚好,甚好。”
是吗?吕逸风的嘴角微微一抽,你这前后态度变化也太大了,以前你还喊她是小祖宗呢。
怎么地?小祖宗的话,不得不听就是咯。
“可她那位大哥,看着就不是好应付的。”吕逸风替他想了想,方宁有两个哥哥,以后谢大人怎么面对两位大舅哥,恐怕有他受的呢。
谢佑灵一笑,这世间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说起方夏霂此行是为了追踪飞天小白狐的,而柜坊的案件又和小白狐有关,这案子就由六扇门接受,方宁和吕逸风从旁协助。不出半个月世间,方夏霂就查出了案件的真相,不过是一场仇杀,和小白狐没有丝毫干系。
又因为六扇门的插手,谢佑灵和方夏霂喝过一次酒,达成一致,后续由衙门接手,统一清算柜坊里的财物。有登记的人都按照登记的前来领取,待柜坊核算完再行开张。那么没人领取的,就会直接充公了。
这里面有范西楮存放的财物,可他用的是化名,这么大规模的清查,他不敢找人出面领取,只好看着谢佑灵一箱一箱运回县衙。
气得不行,索性称病请了三天假。
是日,方夏霂准备离开宜兴县,继续追踪飞天小白狐,正和方宁等人告别,方宁问起他二哥,还说让他给二哥带话。
“我回京估计也遇不上他。”方夏霂道:“他被调去了翰林院,协理詹事府,本来是去给太子当老师,没想到遇上个刁蛮的小郡主。”
“那小郡主前不久因为不满意王爷给她安排的婚事,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圣上命你二哥去找人了。”
方宁哭笑不得,想到她那个温和有礼的二哥,讲话总是彬彬有礼,遇上个刁蛮不讲理的小郡主,恐怕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哪。
“行了,别送了。”方夏霂牵着马,出了城门,停在郊外,该说的都和方宁说了,转头看了谢佑灵一眼,像是有话要说,把缰绳给了方宁,往一旁走去。
谢佑灵跟了过去。
聪明人的谈话是点到为止的,方夏霂看了他几眼道:“我听父亲说起过你,也知道你的……过往,我知道你想做些什么,不过,别惹祸上身,伤害到我妹妹。”
谢佑灵笑着颔首:“这一点放心,她,”说着,他朝那人看了一眼,只见她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块,又是一笑道:“我会护她周全。”
方夏霂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越过他一头的状元郎,虽心有傲气,到底是信服的,只不过,以他和妹妹现如今这半明不暗的关系,还不到让他发难的时候。
方夏霂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和他多说,走去牵了马,和妹妹又说了些话,告辞离开。
就在半刻钟前,一身粉衣的莫小瑜拎了包袱,偷偷准备离开,却被花大娘发现了。花大娘像是早已习惯了她不辞而别,瞅了她一眼,到底没能放心。
她递过去一封信道:“你且去我爹那里躲几天,就在这山头上。”
“山寨呀?”飞天小白狐迟疑了一下,又道:“我还是算了吧,别到时候因为方夏霂,把你爹和二姐的老巢给搅了。”
“搅了就搅了,正好让朝廷招安。”花大娘不由分说把信塞进了她怀里。
莫小瑜摸着胸口道:“你这番话要是被你爹听见了,指不定能把他给气死了。算了,你别操心我,我这么聪明,不会被抓的。”
“行了,你快走吧。”
至于莫小瑜到底会不会去山寨躲难,花大娘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她和方夏霂一个追一个逃,已经是老生常谈的事情了。
花大娘曾经问她:“你到底是怎么招惹他了?偷了他什么东西?”
莫小瑜没敢回答——她不过是轻薄了他一下,有必要这么天涯海角地追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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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宁送完大哥,就随谢佑灵往城内走了,两人牵着马,慢慢踱步在晨曦的光中。
“我大哥和你说了什么?”方宁随意地和他聊了一句。
谢佑灵没吭声,过了半晌才说:“他说,你一个姑娘家在外,诸多不便又有危险,让我照顾好你。”
哦,方宁继续走着,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细想一下,她和谢佑灵不过是一般关系,凭什么让他照顾她,以什么身份照顾?
这个念头一旦在心里滋长,她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还没等她想个明白,手心忽然传来一阵温度,是谢佑灵牵起了她的手,将她往自己的身后带去。她惊慌失措中,见他抬袖不知道为何往空气挥了挥。
“怎,怎么了?”
“哦,有只蜻蜓刚才飞走了。”谢佑灵答得,似乎很淡然。
可是这个天气有蜻蜓吗?方宁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地面,手指微微发颤,却被他轻轻牵着,谁也没有松开。
“其实,我只是怕蟋蟀,不怕蜻蜓的,其他飞虫类的,也不害怕。”
谢佑灵静默一会,淡淡说了个“好”,刚要松手,却感受到方宁微微用了劲,似是并不想松开。这让他更有了勇气,握紧了她的手。
那是他第一次牵姑娘的手,虽然依旧是高挺镇定,可心里头早就紧张得不行,只敢往旁边偷偷瞥她几眼。
方宁亦是如此。
第33章
方宁的心情从昨天开始,一直保持着一种神秘的愉悦,嘴角抿着笑,双眸弯弯,看什么都稀奇,做什么都高兴。祖母看着她的模样纳罕,偷偷问倚夏是怎么回事,倚夏摇着头,也是一知半解。
夜里沐浴的时候,里间传来哼唱声,倚夏凑着耳朵听了听,好像是什么戏文词儿,咿咿呀呀的,听起来特别稠腻,小姐这是怎么了?
热水传了过来,倚夏进去换水,在边上伺候着,问道:“小姐,可是发生什么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