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妃神情优雅，“陛下可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考虑，四殿下他们的脚步可不等人，等到文武百官都到了御书房门口，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往外那么一说。
您想要后悔都没有后悔药的。
听本宫一句劝，您这皇位本就不是您的，偷国窃位这么多年，该享受的也已经享受了，把位置让给年轻人多好，何必固执。”
皇上太阳穴突突的跳，血管几乎要爆裂。
一开口，哇的一口血吐出来。
太医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动怒，可偏偏哪里就由得他，“这皇位，不是朕的，一样也不是那竖子的！
一个亡国太子的遗孤后代，也妄图抢夺江山？你也把朕想的太弱了些！”
话音语落，皇上抬手拍案。
这是召唤影卫的信号。
可手拍下去了，甚至都把手拍疼了，他的影卫却没有出现。
皇上一愣，脸上涌出夹杂着恐惧的震惊。
莫太妃顿时大笑起来，“陛下在等什么？影卫吗？本宫今儿能闹这一场，难道还不给自己安排一个万无一失？
陛下是不是忘了，你的影卫，还是本宫帮你挑选的人。”
皇上眼皮重重一跳。
想起那年他堪堪十五，莫太妃找了他，问他想不想要一支秘密的属于自己的兵马，可以取名影卫，专门助他夺位。
这支兵马，替他除掉了前太子。
这支兵马，替他在先帝上天的路上助了最后一臂之力。
这支兵马，前后将太后娘娘逼死。
这支兵马，将祁阑的妹妹丢入了狼坑蛇窝。
一幕幕涌现，皇上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记忆这么好，好到他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把祁阑派到定州。
这些年，他下达什么吩咐，祁阑都照做，几乎不加违拗。
如果祁阑现在在京都...
“陛下，拟诏书吧，我们合作一场，本宫可不想和陛下撕破脸，四殿下还是陛下的好皇儿，他就算是坐上皇位，也不会改朝换代，将来太庙祠堂里供奉的，还是有陛下的牌位，陛下下葬，一样是皇陵中的帝王墓。
您什么都不损失，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些时日，你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吧...”
不且莫太妃把话说完，外面小内侍鬼哭狼嚎的声音再次响起，“陛下，陛下不好了，四殿下带着文武百官马上就到御书房了。禁军这边抵挡不住。”
禁军...
统领莫名其妙消失了，副统领被振阳侯毒打卧病在床，唯有剩下一个张辉堪堪能用。
可张辉是莫太妃的人。
皇上已经被逼到绝路。
内侍总管已经去传口谕，让祁阑回京，祁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砰！”
御书房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四皇子穿着棉袍大氅，威风凛凛站在门口，一脸的凝重萧杀。
皇上一瞬间和他四目相对。
“父皇。”四皇子靠着门框，带着一股嘲讽的讥诮，“儿臣一向将父皇当做人生的榜样，却从未想过，父皇竟然为了皇位，能做出这样人神共愤之事！”
四皇子清洌洌的声音在御书房门口响起。
隔着窗子，皇上能看到外面人影憧憧。
是文武百官。
四皇子竟然真的将文武百官带来。
来逼宫！
“父皇，儿臣不想闹得血流成河，毕竟这御书房，以后还要有无数人进进出出商讨国家大事，父皇逼死皇祖母，逼死皇祖父，杖杀儿臣的母妃，甚至不惜国之损失，在战场杀了皇伯父自己窃夺了当年的太子之位。
儿臣身为您的儿子，如今也不得不大义灭亲，不然，儿臣愧对我祁家列祖列宗。
太子祁阑贤能聪慧，儿臣不可能让他背负这恶名，将来登基，难调众口。今日儿臣便做这恶人！”
四皇子话音落下，不且皇上的怒火发作，外面文武百官，齐声喊话，“请陛下让位。”
那整整齐齐的声音，与每日早朝山呼万岁三跪九叩的时候一样，只是说辞变了内容。
皇上被这声音刺激的全身冰凉，手脚发抖，发软。
人在极度的愤怒和惊恐下，脑子根本就是空白的，嘴巴里说不出一句话，甚至一个字。
就在四皇子要抬脚朝御书房走，进一步逼着皇上退位。如果皇上不退位，他就进行下一步操作的时候，在那些被他用把柄威胁来的文武百官中，刑部尚书忽然出列。
“殿下！”
刑部尚书一声喊，让四皇子猝然停脚，转头朝他看去。
“尚书大人？”四皇子挑眉，带了一点疑惑。
这位刑部尚书，当初一切还太太平平的时候，他几次想要拉拢，可对方始终不肯站到他这一队。
不过刑部尚书也算不上保皇党。
这人只是单纯的痴迷刑部案件，喜欢断案，喜欢审讯，后来他也就放弃了拉拢。
却怎么都没想到，像刑部尚书这样的人，竟然也有把柄。
被莫太妃捏在手里，由他拿去威胁。
谁能想到。没有一点恶名的刑部尚书，曾经在读书时代闹出过人命还不止一条呢。
带着绝对高傲的目光，四皇子看向这个最终屈服于自己的刑部尚书。
“殿下，臣这里有一件事，一直想要向陛下求证，这些年，这件事就像是烧着了的火烛藏在臣的心底，让臣寝食难安。
如今...臣想要求证一二，求四殿下给臣一个机会。”
已经到了这一步，皇位就在自己面前，四皇子没有任何忌惮，“求证什么？”
莫太妃霍的转头，朝四皇子道：“什么话，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再说。”
刑部尚书立刻道：“还求四殿下能了却臣的心愿。”
皇上咬牙怒骂，“逆贼！枉顾朕这些年对你们的信任和赏识，你们就这样与这些乱臣贼子合作？”
外面朝臣一言不发。
刑部尚书掂量着四皇子的反应，试探着朝御书房的门口走过去。
第180章 突变
刑部尚书一边走，一边高声质问。
“陛下，这些年，臣一直想要求证一个答案，太子爷祁阑，他到底是先太子的遗孤还是...”
刑部尚书抛出一个能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分散吸引的问题。
果然，这话出口，就连莫太妃都没有再说话，而是转头看向皇上，等一个答案。
甚至还是没有回答的时候，她还准备催促一下。毕竟这些年皇上对祁阑什么态度，大家都知道。
之前大家不知道先太子的死和皇上有关，可现在大家都知道。
这问题，就变得格外的敏感和微妙。
就在「还是」两字落下的一瞬，刑部尚书忽然拔足朝四皇子狂奔，手里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从袖口露出锋利的刀刃。
作为刑部尚书，常年和案件尸体打交道，可没人比他更懂死人了。
人死灯灭，真的就是两眼一闭气息一咽，什么这个那个，全都没了。
噗！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的那一瞬间。
等到四皇子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咽喉已经被一刀捅穿。
不愧是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人，一击致命最是知道那只有一次机会的一击是指向哪里。
砰！
不且刑部尚书将匕首拔出再来补刀一下，四皇子旁边的暗卫一脚将刑部尚书踹翻。
他后背撞地，重重跌下。
那暗卫一下朝刑部尚书扑来。
眼看一柄利剑要刺穿刑部尚书，禁军副统领抵达，手中软鞭一下甩出去，将那暗卫手里的长剑一卷，一拽，扯掉。
跟着，人若一道鬼魅，纠缠过去。
刑部尚书死里逃生，振臂高呼，“救驾！救驾啊！”
被莫太妃挟持而来的文武百官，这个时候才堪堪回神。
御书房中。
巨变凸起，莫太妃顿时惊慌朝倒在血泊里的四皇子奔过去。
就在她转身一瞬，原本倒在地上的小内侍，忽然跃身而起，抄起皇上桌案上的一方砚台，冲着莫太妃的脑袋就砸了上去。
砰！
莫太妃一个趔趄向前踉跄半步，咕咚到地。
那小内侍跃身上前，骑上莫太妃又狠命的砸了几下。
气喘吁吁，砸的血浆脑浆迸裂，飞溅一身，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似的，吓得惊叫一声，丢了那砚台，连滚带爬从莫太妃身上下来，转头瑟瑟发抖看向皇上，“陛下，奴才...”
皇上也震惊满布整张脸，没回过神来发生了什么。
实在转变来的太过突然。
外面禁军副统领率先冲上，跟着，镇国军统帅也从外面急匆匆的敢来。
“陛下恕罪，臣救驾来迟，臣有罪！”
镇国军统帅进了御书房，话音未落，被莫太妃的尸体惨状恶心的声音一顿。
至此，皇上那魂飞天外的心，才堪堪落回肚子里。
他吞咽一口虚无的唾液，朝镇国军统帅啪的一拍桌子，君王的威仪在失魂落魄后又恢复，“放肆！你刚刚人在哪里？”
镇国军统帅一脸委屈，“陛下息怒，臣之前将莫太妃押解过来后，得到消息，说宫门口有人围攻，臣唯恐闹出乱子，立刻亲自前往，着实不知有人会从密道过来。
是臣疏忽，臣来宫中匆忙，没有对密道一事多加了解。还是传信的小内侍说了密道臣才知道。”
皇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莫太妃声东击西，让人在宫门口围攻，吸引了镇国军的注意力，再加上莫太妃一行人已经被从靖安伯府的密室抓出，镇国军统帅就掉以轻心。
完全没想到四皇子会带人从密道过来。
“走的皇后寝宫的密道？”皇上问。
镇国军统帅点头，“是。”
皇上闭了闭眼。
今夜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禁军又是一盘散沙，有漏洞简直在正常不过。更何况，连他的影卫都没了...
想到自己影卫消失，自己刚刚在莫太妃手里受到的那些侮辱，皇上的火气在天灵盖突突的跳。
看向莫太妃的尸体，眼角余光不免看到那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内侍。
刚刚若非这小内侍突然跳起来袭击向莫太妃，现在的局面也许也未必能这么快被控制。
看到小内侍，皇上这才想起最先的功臣。
“刑部尚书呢？”皇上问了一句。
外面立刻有小内侍回禀，“启禀陛下，刑部尚书大人刚刚醒来。”
“让他进来。”
不过须臾，刑部尚书扶着胸口，一瘸一拐从外面进了御书房，嘴角还带着血迹。
“罪臣该死。”一进来，刑部尚书便跪地认罪。
皇上几乎是同时从桌案后起身，绕出桌案，直接大步走向刑部尚书，弯腰亲自双手将他扶起，“爱卿起身，今夜...爱卿救了朕！”
如果不是刑部尚书袭击了四皇子，同时这小内侍又袭击了莫太妃，那么自己就是莫太妃和四皇子捏在手里的人质。
外面哪怕有镇国军在，也枉然。
更何况，还有文武百官要声讨他的罪名，镇国军也未必会站在他这边。
皇上对刑部尚书的感激之情，浓烈到几乎想要和他结拜为兄弟！
重重在刑部尚书肩膀拍了一下，皇上道：“朕这一条命，这江山基业，都是你救下的！”
“罪臣不敢！”刑部尚书连忙低头。
皇上笑：“爱卿无需自谦，朕心里什么都清楚，你先回去养伤瞧病，朕的重赏在后面。”
“罪臣不敢！”刑部尚书惶恐不安，“方才，罪臣质问的那话，陛下息怒，罪臣着实是为了...”
皇上摁了刑部尚书的手，“朕知道，朕都知道，你无需解释！”
“来人，拟旨，刑部尚书救驾有功，德才兼备，敕封为荣恩侯，世代享封。”
刑部尚书一下满目惊喜看向皇上，跟着扑通跪下，“臣谢陛下恩典。”
皇上又看向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内侍，“你也表现不错，朕就...”
不且皇上说完，那小内侍不知是被吓得神志不清还是如何，竟然直接打断了皇上，“奴才...奴才师傅日日教导，不能保护陛下的奴才不是好奴才。”
搬出了内侍总管。
皇上眉梢微扬。
第181章 心冷
一夜腥风血雨。
或者说，一夜荒唐。
总算在天明时分，一切结束。
叛乱结束，镇远军统帅已经带兵回到驻军地。
小内侍们打扫院子里宫道上的大片大片血迹。
早朝是不必早朝了。
那些被莫太妃威胁而来的文武百官，此时一个个噤若寒蝉的跪在御书房院子里冰凉的地面上。
寒风凌冽肆虐，吹得人脑袋都是木得。
可这些人，一个个全都汗流浃背，懊悔垂丧，自己昨天夜里，怎么就没有刑部尚书那个勇气。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勇气，此时也不至于这样煎熬的跪在这里。
就在所有人胆战心惊间，祁阑带着一身萧杀冷气大步流星从外面进来，穿过跪了一院子的文武百官，直奔御书房。
他身后，内侍总管亦步亦趋。
抵达大门口的时候，祁阑顿步，内侍总管进去回禀。
祁阑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些朝臣。
有保皇党，有四皇子党，也有一些其他四六不沾或者偷摸沾了哪一派的，无一不是噤若寒蝉。
御书房的大门咯吱打开，一个小内侍探头出来，“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祁阑收了目光，面无表情，抬脚进去。
御书房里，小内侍虽然已经收拾干净，但是因为门窗紧闭，血腥味还是很浓。
祁阑略皱了一下眉，大步流星上前，“父皇，我来迟了。”
依旧不提儿臣二字。
皇上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隔着一张桌案，看着祁阑。
就在昨夜他把内侍总管派出去传祁阑回宫的时候，他其实心里是已经怀疑了内侍总管，怀疑这老东西背叛了自己，和祁阑搅合到一起去了。
可那小内侍奋起击杀莫太妃之后，却说他做的事，都是内侍总管教的。
后来皇上想了很多，点点滴滴，自己心头的那一层怀疑，他又有些动摇了。
直到刚刚见到内侍总管。
不过半夜不见的人，却看上去比平时苍老了十倍不止。
从外面一进来，不过是通传一句，“陛下，太子殿下回来了。”声音哽咽的兜不住。
那份哽咽，他听得出来，拼命压抑了，但是没有克制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