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牵了他夫人的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心腹，“我们现在离开，直奔漠北，你召集府中众人，告诉他们府中有难，让他们立刻躲避退散，府中有的一切物品，随意搬动。但是...抓紧时间，保命为上，通知完你就来和我们汇合，我们走京北那条道。”
一盏茶的功夫后，一辆小马车从户部尚书府的后门悄然离开。
就是一辆寻常可见的普通马车，离开之后直奔京都闹市。
户部尚书特意选了一个茶楼和青楼都有的位置，将他在书房写下的那厚厚一摞宣纸扬了出去。
“什么？”
“诶这是什么东西？”
“天啊，这是我能看的？”
“上面写的到底什么，快念一念。”
“谁识字啊，赶紧念一念。”
混乱的人群里，一辆马车飞快离开。
而人群里，有人拿着这宣纸，踩着一张茶楼放在外面的凳子，高声读出来。
户部尚书竟然将今日在御书房听到的皇上和太子的对话，原封不动的全都写了出来。
不仅写了这个，还把皇上和二皇子的对话，以及户部亏空国库空虚的事也抖了出来。
他已经被皇上记恨了，无所谓了，反正他要跑路，那跑路之前，就给他炸一个吧。
也算是救一救那帮抗议的学子，救一救凝水镇那帮灾民，也救一救声名狼藉的太子爷。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御书房。
小内侍连滚带爬的将户部尚书跑了，并且在跑之前在京都散播了一些谣言的事情回禀上来的时候，同时也呈上一张刑部尚书落有自己亲笔签名的宣纸大字报、皇上一看上面的内容，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白眼一翻，昏厥过去。
太医院人仰马翻治了两个时辰，才把皇上扎醒。
太医院院使气急败坏，“陛下身子本就亏空，先前调养那么久，这下全都白调养了！说了多少遍，不要动怒，不要动怒，你们就不能把事情悠着点告诉陛下吗！”
后宫没有太后，没有皇后，一群妃子乱成一团，在御书房外面哭哭啼啼。
公主皇子聚在一起，乱糟糟间，三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联手把二皇子给揍了一顿，怨怪都是二皇子惹的祸，才把皇上气成这个样子。
整个御书房，毫无体统可言。
内侍总管冷眼看着，心头冷笑：闹吧，大厦将倾永远都是从内里怄烂开始。
皇上虚弱的躺在床榻上，想要吩咐人去办事，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去吩咐谁。
这烂摊子向来都是祁阑去收拾。
可现在祁阑自己成了烂摊子本身。
让谁去抓祁阑？让谁去处理京都现在沸沸扬扬的闹剧？那些宣纸到底流传到什么程度了，朝廷上下那些朝臣到底如何做想，还有那些老臣会如何。
更重要的。永王。
他把永王召回京都，这还没且开始用呢，祁阑就跑了，那永王怎么办？
再送回去？
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皇上一腔愁绪堵得心口死死的，透不上气来，一双浑浊的老眼瞪着头顶的纱幔，只觉得无力又愤怒。
憋了半晌，最终叫了内侍总管，“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等到御书房一空。
皇上勉强撑着身子起来，苍老的眼睛看着内侍总管，沙哑而带着几分变态，“跪下。”
内侍总管一愣，错愕看着皇上，但还是依言跪下。
皇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药瓶儿，丢给他。
“打开，取出一粒，吃了。”
内侍总管顿时瞳仁震颤。
“愣着作甚，吃了！”
第212章 烧了
内侍总管脸色苍白，带着惴惴不安惶恐不宁，从那药瓶儿里取出一粒棕色药丸，然后放入口中。
皇上看着他，眼睛一下不眨。
“用水送下去。”
内侍总管磕磕绊绊起来，去旁边桌上到了一杯水，将那一颗药丸吞咽下去。
“张嘴。”皇上明令。
他要检查。
内侍总管全身颤抖，凑上前，张开嘴，让皇上看。
眼见内侍总管嘴里没有藏着药丸，皇上满意了，冷笑着看着内侍总管，“你不要怪朕心狠，朕现在手里没有一个能用的。
那些朝臣，都和朕不是一条心，那些皇子，一个个蠢得还不如一个太监！
就剩下你了，朕必须要保证你和朕是一条心的。”
随着皇上说话，内侍总管忽然全身冒着冷汗咕咚倒地，肚子疼的全身发抖，控制不住的发出痛苦的声音。
皇上看着他，看着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这可不是装模作样就能装出来的。
应该是那小内侍没有撒谎，之前每天在内侍总管饮食中下药，这是起了作用。
皇上又取出一个药瓶儿，倒出一粒药丸，像是怜悯狗子一样丢给内侍总管，“吃了吧，解药。”
内侍总管连滚带爬去取那解药。
真的犹如饿了无数天的狗一样，毫无尊严可言，将那解药捡起，连灰都不顾，直接狼吞虎咽般塞入口中，水也不用，直接干吞。
吞下去，他如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不过片刻，身子不抖了，冷汗不冒了。
皇上道：“以后你要听朕的话，不然，你刚刚的痛苦，每隔一天就会发作一次，没有朕给你的解药，你可怎么办！”
内侍总管声泪俱下，“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
皇上道：“身在帝王家，谁信了这句话谁就是蠢材，皇兄信了朕和他亲如手足，皇兄丢了性命，母后相信朕与他血脉亲情，她丢了性命，而朕错信了莫太妃，也险些丧命，所以，皇室之中，哪有信任！”
皇上说完，叹了口气。
“起来吧，朕有事情交给你办。”
内侍总管手撑着旁边的桌子起来，抬手抹一把额头的汗珠子。
皇上道：“凝水镇的案子，你去善后，二皇子无能又善妒，不成大器，凝水镇让他去办，只能越来越坏，朕限令三天，你把凝水镇的灾民给朕安置了。”
内侍总管低着头，“陛下，老奴就算是把老奴在京都的宅子卖了，怕是费用也不够安置灾民，这次闹得着实有些大，暴动镇压，不少人都受伤，需要医治，这就是一个不菲的开销，起码比之前的开销要大上一倍。”
皇上不想听这话。
只摆手，“那是你的事情。”
反正一句话，皇上自己不出钱。
国库没钱。谁办事，谁出钱。
内侍总管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唯唯诺诺，领命。
犹豫一瞬，道：“之前京都不少官员被处置，宅子如今依旧空着，陛下，不如就拍卖了吧，好歹补充了国库。”
皇上却眯了一下眼，“太子跑了，徐记还在呢，你带禁军亲自去，给朕把徐记抄了，那个管事给朕抓来！
徐记财大气粗，当时一块红色的毯子就斥巨资，他们随随便便掉点血，就够国库了，何必丢人现眼去拍卖宅子。”
内侍总管领命，顿了一下，又道：“陛下，徐记到底是名气大，老奴去抄，怕是分量不足，陛下不如派个皇子同奴才一起去。”
皇上也有这个意思，主要是怕内侍总管贪赃，自己把钱昧下。
犹豫了一下，说：“让九皇子同你去吧。”
内侍总管愣了一下，“九皇子？”
九皇子先前养在皇后膝下，一直不被各种待见，当时祁阑带着姜意进宫敬茶，皇后都打算用九皇子去毁了姜意名声来打脸祁阑。
现在皇上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但是内侍总管也不好多问，只疑惑了一瞬，便领命，“是！”
内侍总管从御书房出来，直接派人去接九皇子，九皇子得了消息立刻赶来，一脸诚惶诚恐问内侍总管，“劳烦总管大人透个消息，父皇怎么突然给我分派差事了？”
可怜九皇子，同样是皇子，因为生母死得早，皇后拿捏了他数年，如今畏畏缩缩。
内侍总管叹息，“君心难测，我们领命办事就好。”
九皇子就没再多说，跟着内侍总管就出宫。
御书房。
小内侍守着皇上，有些好奇的问，“陛下怎么派了九皇子？”
皇上志满踌躇的笑：“派了三皇子，二皇子会捣乱，派了二皇子，三皇子会捣乱。但是派了九皇子，你猜他俩会如何？”
小内侍一脸奴才愚笨的表情看着皇上。
皇上笑：“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会反省，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了，朕准备扶植新人了，他们就都会投入到抄家中，争先恐后的表现。”
小内侍一脸受教了的表情，“陛下果然厉害。”
京都。鼓楼大街。
徐记商铺门前，内侍总管看着店门紧闭的商铺，朝围在四下的百姓发出宣告：“徐记经商，不尊律法，依律抄家！”
说完，禁军统领一声下令，“上！”
当即七八名禁军冲向大门。
一名禁军砰的一下，将大门踹开。
其余人顿时鱼贯冲入。
只是才冲进去，便又狼狈出来。
在他们出来的同时，一股浓烟从大门涌了出来。
一名禁军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手里抓着一块布，递上前，“殿下，里面都被烧了，这个是在门口地上发现的。”
旁边围观百姓七嘴八舌。
“天啊，这里面怎么这么大的火！”
“之前户部尚书不是说了嘛，国库空虚，没钱，皇上连太子都逼走了，现在来抄家徐记，你猜徐记为啥着火？”
“皇上是要抢钱啊！”
九皇子看了内侍总管一眼，一脸无措的不知道是不是要接。
内侍总管忙道：“快打开看看。”
九皇子依言，抖着手接了那块布，只是没拿稳，那布一下掉落，偏偏他掉落的时候，已经展开一部分，那布一落，就凌空被风吹展。
上面的字，清清楚楚被围观的百姓看到：窃国狗皇帝，我徐记宁可烧了也不会给你一个铜板！
第213章 乱世
议论声一下就在人群里爆发。
本来户部尚书临走往街上砸出的那一摞宣纸就是一个狠狠的炸弹，现在徐记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商铺，留下这么个字，大家结合户部尚书写的那些内容，不过转瞬，十几个版本的小故事就诞生了。
什么当年太子爷是被如今皇帝害死的，现在的太子爷其实是当年太子爷的种，皇上为了稳固江山，不得不留下现在太子爷，却总是欺辱人家。
什么先帝爷是因为如今太子爷才立了当今皇帝，当今皇帝嫉妒先帝爷宠爱太子爷，容不下太子爷。
什么皇上其实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就是故意要祸害我们的江山。
甚至还有人说，皇上是猫妖变得，最后要把老百姓都吃了。
什么离大谱的谣言都有。
二皇子和三皇子原本兴冲冲准备过来大干一场来立个功，抄家嘛，谁不会，他们最擅长了。
结果还没且走近就听到这些谣言，再看徐记商铺里面的滚滚浓烟，顿时驻足，一脸后怕：还好我走得慢，不然就成了舆论的中心呢！
尤其是二皇子，凝水镇一案他办的不好，现在许多人都在声讨他，二皇子原本想要表现一把，现在也不敢表现了，赶紧屁滚尿流回府，说是要闭门思过。
徐记在京都一共三间商铺。
内侍总管带人挨个去查。
结果每间商铺都是大门紧闭，大门被踹开，里面就滚滚浓烟烧了出来。
并且，每间商铺里面都留了字，大概齐意思都是说皇上休想得到徐记一个铜板。
最后一个商铺甚至直接说：皇上德不配位，赶紧让位！
偏偏这字被闹出来之后，人群里不知道谁带头，竟然发出一声喝彩——“说得好！”
跟着就有人附和！
内侍总管立刻让禁军统领抓人，然而众人瞬间乌泱鸟散，什么都没抓到。
连是谁在起哄喝彩都不知道。
兴冲冲来抄家，原以为抄家了就能补充国库了。
结果，浓烟散去之后，等到进去一看，三个商铺全都被烧了个炭黑，里面别说值钱的东西，就是不值钱的都没有。
被搬得空空的。
只剩下大火之后的炭黑。
消息传到御书房，皇上再次一口气没提上来，昏厥过去。
太医院又是一番人仰马翻，等到将皇上救回来，京兆尹却来回禀说：“闹事的学子已经离开京都南下了，要去联合南边的学子一起抗议！”
皇上闻言，上一口气还没喘匀，这一口气就立刻又没了。
等到再被救醒，又被告知：南国公主赵韫姝求见，要求皇上在京都给她盖别院，不然她就要走。
跟着，不且皇上反应呢，又有人来回禀，赵韫姝因为陛下的怠慢，已经启程回南国，说要回家告状。
皇上立刻派人去追，结果连赵韫姝的影子都找不到。
皇上心口疼的快炸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破事都找到他的头上！
他这样英明的皇帝，这些人还不知足，还要闹什么！
都怪祁阑，他要是不跑了，怎么会变成眼下这个局面。
皇上一怒之下，立刻命人写下圣旨，对外宣布：太子祁阑，德不配位，谋朝篡位，论罪当诛，从即日起，任何人见到祁阑，活捉者，赏世袭侯爵，送来尸体者，赏世袭伯爵之位。
这圣旨一发下去，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就连一向和皇上一心的长公主都琢磨要不要跑路。
一时间，京都人心惶惶，朝局动荡。
永王府。
永王神色凝重的问自己的幕僚，“眼下，先生觉得该当如何？”
给永王做幕僚的，是永王当年的夫子，这些年一直跟着他在封地，永王对这位先生十分的尊重。
“朝局动乱，太子被陛下逼走，外面谣言四起，都说太子并非陛下亲生，乃是先太子爷的血脉，当年王爷被贬黜寒苦之地，如今不妨以示正听？”
永王心头涌动着激荡的血。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激动了。
当初被贬到那苦寒地，被勒令永不回京，他所有的斗志就全都没了。
可现在，他的人生，又重新有了希望。
“王爷只要打出为先太子爷报仇，替如今太子爷扫清奸佞，恭迎太子爷回京的旗号就好，咱们世子爷与周赫关系好，我们可以与周赫达成一个约定。比如，周赫若是助王爷登基，那可以让周赫画地为王。”
永王有多大的本事先生还是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