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媱点头:“先关门放玉酒,我们伺机而动。”
“嗯。”路归朝点头,脚步微挪,悄然靠近她一些,和她肩并肩望着台上。
除了李暮楚毫无所知,靳扶州和飞星也皱了皱眉头,这酒肆中弥漫着一股奇怪气息,谈不上多邪恶,但有些让人不舒服。所有人静观其变。
比试开始前一刻,金盏玉酒不慌不忙上台坐下。其余几个汉子见他一副乳臭未干的少年模样,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一声锣鼓敲响,几个人撸袖埋头,狼吞虎咽,面前的食物渐渐矮下去。其中一个汉子吃得飞快又拼命,眼睛死死地盯着食物,脸色涨红,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旁边响起一个轻轻的饱嗝。
“不够不够,还可以再来点。”
他吃惊地望过去,只见那个金头发的小子居然已经吃完了,风卷残云,连渣都没剩,脸色还很轻松。
别的比试者惊讶之余自知失败,也没心情吃了,放下盘子纷纷离场。
店主眉开眼笑迎过来,说道:“这位小公子,你今后就是本店的活招牌了,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每晚来店里试用新品就好。”
金盏玉酒摸摸肚子:“那每月十五块灵石呢?”
店主忙道:“自然给的!本店一向信守承诺。”
听见二人说话,刚才那个吃得最快的汉子露出不甘和失落神情,两只粗糙的手攥了攥衣角,犹豫片刻,走过去道:“店主,这小子这么瘦,怎么可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一定是作弊了!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
店主立刻变了脸色,轰他:“输了就输了,快走走走!”
汉子人高马大,形容却尽显窘迫,脸色铁青地张口望了望他们,什么都没说,低下头转身出门。
有人在背后议论道:“这不是城门口的老张吗?听说他儿子得了重病,没钱医治,所以想来碰碰运气得些灵石的,谁知道……哎,作孽啊。”
云千媱回头望去,汉子已经出了门。她垂眸一思,追出去。
路归朝见她离开,不明所以,抬脚跟上。
门外,只见云千媱递给刚才的汉子一袋子灵石,说了几句话,他没听清,但见汉子脸上露出感激的表情,弯下膝盖想磕头,被她拦住了。
等人离开,云千媱转身,和路归朝视线撞个正着。
她歪头笑笑:“师弟,你怎么也出来了?”
路归朝望一眼汉子消失的方向,目光转回来,落她脸上:“师姐为何帮他?”
云千媱耸耸肩:“如果不是玉酒,今晚赢的人便是他。听说他孩子病得很重,再不医治就会死。总不能因为我们抢了别人的灵石,就无端改写别人的命运吧。”
“万事万物皆有其生长轨迹。今晚之事,也是他们命中注定。”路归朝负手身后,黑瞳深冷,“师姐又何必愧疚补偿?”
“非也。”云千媱举起手指摇了摇,“他遇到了我们,又恰好愿意出手帮他,也是命里的机缘啊。”
路归朝眯了眯眼睛:“师姐说得有理。只是……”
云千媱:“只是什么?”
“师姐和以前很不一样。或者说,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路归朝盯着她,眼瞳黑白分明,仿若能洞察人心,“师姐以前,从不管别人的死活。”
啊,又来……
云千媱抬手揉揉眉头,望天:“是么,哈哈哈哈,原来我以前如此恶毒啊。多谢师弟提醒。”
路归朝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千媱抬手打断他:“好了,师弟,就别提我以前那些事了。师尊不是常说,修炼在于修心,人心善变,变好变坏才是重要的……再说了,不仅我,你明明也变了很多。”
路归朝拧眉:“我?”
云千媱眯眼凑近,抬手飞快地一把掐住他的脸。路归朝身体僵了下,脸上愈发莫名其妙。云千媱挑眉道:“你看,我以前要是碰你一下,你铁定一脚踹飞我,或者一剑劈了我。可现在,你还会吗?”
路归朝喉结上下一滚,耳后根红了红,蓦地拍掉她的手,迅速扭头回去。
云千媱“哎哟”一声,吹了吹被拍红的手背,追上去:“喂,师弟,你跑什么?等等我呀!”
*
金盏玉酒当晚被留在酒肆中,说要品尝新菜品。
云千媱自然不放心留他一人,用了隐身符,几人一起偷偷潜入后院。隔着窗户,只见厨房时不时冒出一阵火光,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炒菜声。
“呃,真的就是品尝新菜品?”云千媱不信,缓缓靠近后用手指戳开一个洞。
金盏玉酒和店主正站在厨房中间,目不转睛盯着一口锅。锅上,一只大勺正在翻炒,锅前却空无一人。
店主抹了抹额头的汗:“你看,就是这样。这只食神勺是我家祖传的,我不小心打开它之后,它就、它就……非常喜欢大晚上做菜!还非逼我吃完它做的菜!要不是寻找大胃王帮忙,我会活活吃死的啊!”
金盏玉酒摸着下巴:“这菜量看着也不是很多。”
店主气苦道:“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店主看不见,可云千媱几人一早就发现了,这只激情做菜的勺子,并非无人而动,一个浑身透明的年轻人正掌勺。看他穿着,生前应该是一个厨房伙计,大约心事未了,化作一道灵附在勺子上。
李暮楚沉思片刻,说:“所以,你们早就知道了,除了我?”
云千媱安慰地拍拍他肩膀:“表哥,你下次一定可以的!”
李暮楚:“……”并没有被安慰到。嘤。
热菜很快出锅。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盘子端上来后,店主犹犹豫豫地不敢下筷子,被勺子毫不留情地一下敲在脑袋上。店主抱住头,欲哭无泪:“你又来,你又来!我又没说不吃!这不是看你手艺好,还带了客人来嘛。”
勺子闻言顿住,在空中一阵乱舞,似乎很高兴有客人来品尝他的手艺。
店主哆嗦着递过来一双筷子,金盏玉酒夹一块肉放进嘴里,整张脸顿时皱成苦瓜。”呸呸呸!太难吃了吧!”
店主大惊失色:“不可说!不可说啊!”
话音刚落,那勺子喷出一股热气,生气地追着两人赶打起来。金盏玉酒被店主拉着抱头鼠窜:“喂喂喂!不带这样的!做饭难吃还不准别人说啊!停!不准敲本灵宠的头!”
“……”
外面一行人破窗而入。
店主正被一勺子敲得摔了个屁股墩,又见眼前窗户散落一地,几个人影飞进来,“啊”了一声,捂住心口晕过去。
云千媱此刻也管不了他了,瞅准时机,一把握住食神勺,却不想被烫得缩回手。路归朝见状,一指弹开它,紧张地拉过云千媱的手,低头看了看。
“没事没事。”云千媱抽回手,放在嘴边吹气。路归朝抿了抿唇,从乾坤袋拿出一瓶灵药,强硬地拉回她的手。
一旁,靳扶州和飞星用结界困住被弹晕的食神勺,回头一望,看见两人互相拉着小手的背影。
飞星摸了摸后脑勺,咦道:“大师兄,原来陷入爱河的两个人,真的会无时无刻不在腻歪么?”
靳扶州默了默:“这个,我也不清楚。”
李暮楚本来蹲着查看昏死过去的店主,此时闻声回头一看,大惊失色:“你俩干啥呢?!”
跳过去一把推开路归朝,挡在云千媱面前,横眉冷对:“哼,小废物,别以为你现在和我们关系好,就可以随便占阿媱便宜!”
作者有话说:
师弟托腮:全世界都看出来我喜欢她,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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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云中云家(四)
师弟,你居然会笑?
路归朝脸色阴沉。
云千媱莫名其妙:“表哥, 你说什么呢。我手烫到了,师弟给我擦药而已。”她举起右手给他看。
李暮楚见她虎口果然红了一片,立刻抓过她手, 关心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看了看, 见没什么大碍才放心。
他回头望一眼路归朝,想了想, 拉着云千媱走到角落, 低声道:“反正我觉得小废物奇奇怪怪的,哼,指不定对你有什么心思呢。阿媱,你防着他点。”
云千媱知道他误会, 简直哭笑不得:“好, 我知道的。”
路归朝的视线一直追随两人,见他们交头接耳, 举止亲密的模样, 脸色更加阴沉。
就在这时, 被困在结界里的食神勺左右上下地乱撞,发出巨大的砰砰声音,几人目光被吸引过去。金盏玉酒敲了敲结界, 问:“这个怎么处理?”
云千媱走过去, 道:“简单。灵停留人间, 一般都是有未完成的心愿,帮他了了心愿就行。”
李暮楚吃惊道:“阿媱,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云千媱歪了歪脑袋:“可能睡前看书比较多?”
李暮楚沉默,看来自己以后也要熬夜看书了, 一定要跟上阿媱的步伐!
金盏玉酒摸着下巴:“话虽如此, 可我们怎么知道他心愿是什么?灵又不会开口说话。”
靳扶州上前一步说:“我们蓬莱岛有一读心秘术, 倒是可以一试。”飞星说:“读心秘术本来只能用在妖物身上,但我们大师兄另辟蹊径,对付灵也绰绰有余。”
云千媱眼睛一亮,笑道:“那就麻烦靳师兄了!”
路归朝的视线跟着她转到靳扶州脸上,只见对方温和笑道:“云师妹不必客气。”
路归朝盯着两人,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瞳孔微微缩了缩。靳扶州……琨玉……这两人有着许多相似之处。毕竟,云千媱之前喜欢过琨玉不是么?不错,她一直喜欢这样的……
路归朝打量着靳扶州,陷入沉思。
飞星去帮靳扶州一起施展读心术,云千媱站到旁边,瞥到路归朝脸色泛白,咦道:“师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路归朝回神,眼神怪异地看她一眼,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到角落去了。云千媱奇怪,正想跟过去问问,只听靳扶州说:“成功了。”
他掌中流淌出一道蓝色光芒,连接那个掌勺的透明青年,嘴唇翕动:“他说,一百年前,他曾是这家酒肆的厨师,因做饭难吃被活活打死,因此有了执念,化为灵附在食神勺上,只有每晚逼人吃他做的东西,才能消除一点怨念。”
“可惜,从没有人能吃完他做的食物。”
闻言,云千媱看一眼金盏玉酒。
金盏玉酒警惕地后退几步,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太难吃了!”
“五十斤桃花糕,加十五块灵石。”
“真的难吃!不信你吃一口!”
“一百斤桃花糕,三十块灵石,不行拉倒。”
“……”
一盏茶的功夫后,几盘菜被消灭一空。金盏玉酒摸着肚子,半死不活地打了个饱嗝。
与此同时,结界里的透明身影化作点点光芒,消失在黑暗中。食神勺“咣当”一声坠落在地。
金盏玉酒憋到极限,转身吐了。
云千媱摸摸他脑袋,欣慰道:“玉酒,这次多亏有你,我们才这么容易成功。”
“哼,你也知道,本神……本灵宠为你付出太多了!别忘了桃花糕和灵石。”金盏玉酒委委屈屈地重新化作一朵小粉花,花瓣有点打焉儿。云千媱将他捧在掌心,心疼地摸了摸,放入消音袋温养。
鸡飞狗跳的一夜结束,一行人走出酒肆,只见天际微微发亮。
云千媱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道:“我们要不要先吃个早饭,再回去睡觉?”
李暮楚揉揉肚子:“我还真有点饿了。”
云千媱目光穿过他肩膀,落到路归朝身上,只见他脸色已恢复如常,可不知为何,她从中突然看出一股委屈感,仿佛他自己把自己安慰好了,掩饰过伤口,勉强表露出如常人的一面。
云千媱折回到他跟前。
路归朝眼睫微抬:“师姐?”
云千媱问:“你刚才……”
话刚出口,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尖叫。靳扶州手里的定妖罗盘快速转动,他眉头一凛:“有妖气!”提了灵剑,往罗盘指示的方向奔去。
“大师兄,等等我!”飞星紧跟飞去。
李暮楚皱眉:“发生什么了?!”
“我们也去看看!”云千媱管不了那么多,一手抓着李暮楚,一手抓着路归朝,一同朝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刚到巷子口,一个更夫连滚带爬跑出来,惊慌失措道:“妖怪!挖人心的妖怪又来了!”
巷中,靳扶州和飞星正蹲着,在检查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云千媱看见那死去多时的人的脸,愣了愣。
这不是昨晚参加大胃王比试,想赢灵石给孩子治病的老张么。
*
半个时辰后,云千善带人来了。
见云千媱他们也在,讶异道:“阿媱妹妹,你们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云千媱简单和他说了说,并将酒肆中听到的关于老张的事情告诉他。云千善听后,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对了,他的孩子在哪里?”
一个下属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走过来,说:“少主,人带来了。”那少年看着不过十一二岁,身形瘦弱,脸色泛黄,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被人推了一把上前,差点站不住摔倒。
云千善伸手扶住他,呵斥了手脚毛躁的下属,温声问:“你就是老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大约是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事,少年神色隐隐不安:“我叫小流,你们……找我什么事?我父亲昨晚没回来,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
云千善露出不忍的神情,看下属一眼,示意他带小流去认人。
小流跟着下属走了。很快,巷子里传来痛苦的哭喊声。
云千媱几人对视一眼,心情都有些复杂。云千善吩咐人妥善安排小流,又传来第一个发现老张尸体的更夫,问他:“你到巷子的时候,可有看见什么奇怪的身影?”
更夫吓得够呛,一问三不知。云千善无奈,只好让人先带他下去休息。
靳扶州拿着定妖罗盘,说道:“云兄,方才我和飞星探查一番,发现有些奇怪之处。按理说,妖怪挖心,胸腔内会残留大量妖气,可供追踪之用。但这伤口似乎被人处理过了,妖气极淡,现在连定妖罗盘也无法搜寻到。”
飞星点头道:“是啊!这妖怪居然如此谨慎,巷子里也没什么残留妖气。”
云千善沉默,脸色严肃。
李暮楚抓抓脑袋,问:“我昨天听舅父提起过,云中的妖物挖人心事件发生很久了吧?好像每个月都有?你们一点都没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