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楚面容之后,北晗有些心惊。
这……怎会长得如此相像?
她愣怔地看向裴衡,见对方眼中笑意不浅。
“如何?公主喜欢吗?”裴衡又为北晗斟酒,但这一次的酒并不是酸甜的果酒,而是换上了一种更为烈性的酒。
那男子作势上前要给北晗揉肩,被她抬手制止。
不……一点都不像。至少在她心中,那个人就像那天上月高不可攀,绝不会这般低身下气。
裴衡见状,有些诧异:“殿下不喜欢吗?”
“仔细一瞧,远不及本尊万分。”北晗偏过了头。
裴衡站起身子,走到那个白衣男子的面前,“怎么办,公主不喜欢你。”
男子听后,马上跪下,“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别为难他,这是我和殿下之间的事情。”
“行,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裴衡挥挥手,那白衣男子便退了下去。
“他是怎么回事?”北晗问道。
“本王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很惊讶。于是就出于好奇,带在了身边。”
“仅仅是出于好奇?”显然,她是不愿意相信的。
裴衡点了点头,端的是云淡风轻。
北晗心中明了,便也不再过问。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二人酒肉吃足,北晗借着月色,借口说自己还有事,便回了府邸。
待她走后,那白衣男子自黑暗中走到了裴衡的身边,伸出了手。
“脸又开始疼了?”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
裴衡递给他一个小药瓶,“你这张脸,本王可是花费了很多功夫。若是坏了,你就没有价值了,明白吗?”
白衣男子接过小药瓶,取出一粒药,吞了下去。
“对了。你叫什么?”
“沈言。”
“下去吧。”
夜幕深沉,内院中空无一人,裴衡一人一酒,月下独酌。
第二日,温允白刚泡完药池,就见裴衡已经等在了前厅。
“殿下这般早,是有要事相商吗?”来者是客,温允白替裴衡斟好了茶,递到了他的面前。
“倒是没有要事,只是想来看看先生。”裴衡拿起茶杯,抿了口茶问道:“先生,近日身子如何?”
温允白轻轻一笑,“我很好,劳殿下挂怀。”
裴衡不动声色,“本王最近又新学了一种医术,此前一直找不到机会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现下难得寻了个好时机,本王又想展示一下自己所学,好帮到先生身上的病症。不知可否给本王一个机会号脉?”
温允白心中明了,此前裴衡也不是没有探过,况且,之前中的迷香已经解开,号脉的意思就是想印证那日在府上盗取千金令的人,是否是他而已。
但此刻,温允白已经将毒压了下去。
他的性子本就淡淡的,能不说话便不说话。
裴衡此番话后,温允白真的将手伸了出去。
裴衡伸手一探,并无异常,且温允白体内的毒素没有蔓延。
这倒是令他费解了。
见裴衡神色有异,温允白问道:“殿下觉得如何?”
裴衡只是一笑,“同往日一样,没有加剧之势,对先生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先生平日里可有吃什么药物?”
温允白摇了摇头。
二人对峙了半晌,温允白忽而觉得后背一阵凉飕飕的,便向后瞧去,就见江玉朔不声不响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裴衡道:“陛下来了,想必是有要事,本王就不打扰了。”说完看了一眼江玉朔,可对方连半个眼神都未分给他。
寒意陡然升起,但他向来忍耐惯了,依然还是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温允白起身,觉得有些冷,想要给自己添一件披风,手又被江玉朔捉住了。
“他碰你。”
温允白:“?”
江玉朔拿出手帕,对着裴衡碰过的地方擦了又擦,最后将温允白的手腕都擦红了,才将手帕向旁处一掷,“先生只能朕碰。”
温允白心中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不明白她又在吃哪门子的飞醋。
瞧着她气鼓鼓的模样,温允白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指腹指了指自己的唇,说道:“在陛下之前,臣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所以说,朕是第一个?”
她同样回望着温允白,且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在安慰她。
第35章
江玉朔眼中带笑, 眼中的热意似要将温允白烫伤。只见对方像是承受不住这股炙热,稍稍将头向旁处偏了去。
江玉朔知道自己不能逼他,也不再继续逗弄, 只是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将整个人都靠在了温允白的身上。
温允白一动也不敢动。
四下寂静无声,半晌,“嘶嘶嘶——”的声音从房间的一角传了出来。
江玉朔在温允白怀中抬头,问道:“什么声音?”
温允白垂眸看着她回道:“蛇。”
“这儿有蛇?”江玉朔向旁处看去,“在哪?”
“陛下想看么?”
江玉朔点了点头。
就见温允白走向里间,后抱出一个木匣子, 放在了她的面前。
江玉朔看着这个木匣子,将手指扣在上面敲了敲, 里头瞬间没了吐信的声音。
“能打开看看吗?”江玉朔抬眸看向温允白。
温允白动作稍稍迟疑了一会, 就将木匣子打了开来。
里头是一条浑身带着彩花纹的小蛇, 江玉朔虽然对蛇类没有研究,但是她不用想也知道, 这种越花的蛇越毒。
“先生养毒蛇做什么?”
“臣平日里服用的药物, 其中有一味, 就是它的毒液。”温允白顿了顿, 望着面前一直盯着小蛇看的江玉朔问:“陛下不怕么?”
江玉朔答道:“朕有什么好怕的?何况, 就算朕被咬了,不是还有先生么?”江玉朔沉吟了一会, 双手攀上温允白的手臂, 带着浅浅的笑容,抬眸望着他。
温允白沉思了片刻, 平静道:“陛下先前最怕蛇。”
江玉朔一听, 只觉温允白察觉到了什么, 但是又看到他恬淡温顺的模样,一时之间也分辨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必然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原主,否则在这个时代,她不知道会得到什么下场。
被当做妖女?鬼怪?亦或是别的什么。她完全不敢想。
江玉朔脸色显得有些木然,良久,她声音极低,看着他说道:”朕失忆了,先生又不是不晓得。”而后放开了温允白,转过身。
一个人的失忆还会改变心中最惧怕之物吗?
温允白眸光淡淡,看着江玉朔的背影。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开始挺直了背脊,仿佛不会有任何事情能压倒她。原本奏折都不批阅的她,更是起早摸黑上朝,就连平日里从来不会对他有好眼色的她,每每对自己这般放肆……
温允白一默,将面前的木匣子合上后便稍稍靠近了一些江玉朔。
终是于心不忍,他走到了江玉朔的面前,这才发现,女帝面上已经没有了面对他时的明艳笑容。
江玉朔之所以转过身,不过是因为不想叫温允白瞧出端倪,她知道这个人,虽然性子冷冷淡淡的,但最会观察人心。
就在她还来不及想好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温允白的时候,对方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江玉朔感觉到他在向她靠近,双眸便直直地看着他。
温允白探出指尖,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都拥在了自己的怀中:“只要陛下身体康健,想不想的起来,其实没什么所谓。”
江玉朔微微呆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温允白,竟然主动抱了她!
当即就圈住了他的腰身不放。
温允白对自己的这一举动很是后悔。
“陛下,您该回宫了。”
“朕已经处理好了政务,回不回都无妨。”
“陛下……”温允白有些无奈。
“先生主动的,这可赖不得朕。”江玉朔说着又将手臂收紧了些。
对温允白来说,他已经好久都未曾感觉到身上传来暖暖的热意了。这股热源烘得他越久,他就越想带在身边,不断地去索取。
可是,他配吗?
温允白稍稍阖上了眼眸,靠在了江玉朔的身上。
江玉朔察觉身上的人没了动静,便松开了手,后见他身子明显有些摇晃,神色一凛,问道:“先生怎么了?”
温允白唇瓣动了动,“有些累。”
“朕扶你去休息。”
温允白也不拒绝,任由江玉朔进到了他的房内。
江玉朔扶着温允白躺下后,也不离去,只是坐在床沿,看着他入睡。
温允白睡了一会,发现自己没办法安然入睡,便道:“陛下先回吧,臣会照顾自己。”
“朕还不困。”江玉朔拒绝,说罢替他掖了掖被子,低头俯身道:“朕又不是没看见过。”
温允白只觉脸上热意升腾,指节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将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剩漆黑双眸漏在外间,带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江玉朔见状,矮下了身,趴在了床边,对着他道:“先生睡吧,朕不看你。朕在此处陪着先生,不会做逾距的事情。”
温允白这才合上了眼眸。
夜深人静,不知是过去了几个时辰,温允白从浅眠中惊醒,烛光昏暗,江玉朔就真的趴在床边,已经睡熟。
温允白低低唤了句:“陛下?”
无人应答。
他怕惊醒了她,轻轻起身,倾身将她抱到了床上,整个过程中不免有些磕磕绊绊,但江玉朔依然不醒。
甚至在温允白放下她后想要离开,她也依旧将手环在他的脖子上,口中低低道:“奶茶……想喝……”
奶茶?温允白眉心一蹙。
不由得想到了之前的“火锅”一词。
二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想到此处,温允白稍一低头,便将自己移出了江玉朔双手控制的范围,而后轻轻握住了江玉朔的右臂。指腹捏住袖子,向上一拉,一个小小的胎记就显现了出来。
温允白眸底划过一丝异色,但也只是片刻,便敛去神思,不动神色地为她盖好了被子。
他的睡眠向来很浅,只要一有动静,便无法继续安睡。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退了出去。
江玉朔这一觉睡得极好,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在于,醒来的时候没有见到美貌的温允白,而是一脸忧心的崔宝儿。
“朕今日不用上朝。”江玉朔伸了个懒腰,缓慢起身。
“不,奴婢找陛下并非朝政,”崔宝儿沉默了半晌,又道:“是因为平城王逛了含春院,还打伤了花魁,此事朝中已有臣子开始议论,京中百姓更是惊惶不安。”
江玉朔揉了揉眉心,心觉江晨宁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江玉朔问道。
“就在昨晚,但不知为何,消息奴婢也是今日晨间才得知。”
第36章
江玉朔心中一沉, 消息为何滞塞,那必然是有人故意想要拖延时间。
那个人是谁,虽然江玉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但她还是吩咐崔宝儿:“去查, 且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
“晨宁现在回王府了吗?”
“还在含春院。”
江玉朔稍稍一皱眉,自从上回在宴会上匆匆见过一面,她还没有单独和江晨宁交谈过,看来她遇到了一件令她非常在意的事情。
“叫钱钱同朕一道去,但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江玉朔顿了顿,严肃道:“尤其是帝师。”
崔宝儿心若明镜, 点了点头:“明白。”
含春院是燕京最大的青楼,分为东院和南院, 东院住着男人, 西院住着女人, 而院内最红的头牌花魁是一名男子,花名沈不语。
一个时辰前, 东院二楼的一间厢房, 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 路过的众人面上皆是一凛, 但都不敢靠近。
江晨宁看着面前的男子, 有些气急攻心,但是又不能对他发火, 只能对着这屋子里的瓷器出气。
“怎么将脸变成了这副模样?”江晨宁捏着沈不语的下巴, 瞧见脸上的细微之处还隐隐泛着红,也不敢下很重的力道, 生怕将他弄疼了, 动过刀的伤疤又复发。
沈不语自嘲一笑, “王爷可知,这张脸近日在京中最受欢迎。我可是靠着这张脸赚了不少银两,那些个什么小姐王爷,给的可多了。”
江晨宁身形微微一滞,她看着这张改的和帝师一模一样的脸,眸中难掩不可置信。这叫她日后该如何,该拿什么样的面目去看待他?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江晨宁唇齿亲启,声音中带着细微的颤抖。
“我与王爷多年未见,很多事情早就变了。”沈不语勾唇一笑,带着讥讽:“只要王爷给的更多,说不定我心情好了,也能变成王爷喜欢的样子。”
“是谁将你变成了这副模样?”
“没有谁。”沈不语抓住江晨宁的手腕,道:“都是我自愿的。”
“行。”江晨宁一挑眉,\"不说是吧?\"她敛去神色,放开了沈不语的下巴,反手捉住了他的手腕,欲将他带往外间,“不说那就随本王回王府,好好说说。”
江晨宁常年驻守边关,加之本就武艺高强,沈不语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待真要出门,门外忽然传来声响,一个身穿玄色衣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正是裴衡。
江晨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是本王做的。”裴衡走到了沈不语的身侧,看着沈不语的脸说道:“本王喜爱制作各种各样的脸。王爷若是有兴趣,裴衡也可替王爷试试。”
江晨宁斜眼一扫,此番羞辱,她当然气不过,若是平时她定然毫不犹豫斩杀此人当场泄愤,但此时此刻,境况已然不同。
她忍下心中火气,调整语气对裴衡道:“殿下此番做法,是何居心?”
“本王说了,只是喜好而已。”
江晨宁眉梢微动,“那换个问法,可有补救之法?”
裴衡看着江晨宁,指尖指了指沈不语脸侧的一道微微泛红的疤痕,“本王能够将他变成这个样子,自然也有办法变回去。”
“条件呢?”江晨宁望着他,“不妨直说。”
“爽快。”裴衡轻笑一声,“本王需要借将军的兵马,运送一批东西。”
“什么东西?”
裴衡但笑不语,“放心,不是什么军用物资。将军答不答应?”
江晨宁一愣,瞧他说的云淡风轻,但既然要用到她的兵马,自然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