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定帝瞥了一眼后示意内侍拿给皇后看,皇后娘娘看完后脸色一白,嘴唇颤了颤,看向跪在台下的秦南萧,不可置信的问他:“是不是太子他逼你了?有陛下和姑母在,你说实话。”
秦南萧面色不变,依旧回:“太子殿下从未逼迫于我,我与她和离皆是心甘情愿,父母支持。”
殿内陷入一阵沉默。
各怀心思。
就算皇后可以说和离书是伪造的,礼部的人自是不敢违逆太子的心思,可秦南箫的话却是不可怀疑,他亲口告诉所有人,就在天子的殿堂。
作不得假。
褚朝雨怔愣的看着秦南萧,她心中有无数不解,可现在皇后在利用她治顾宴风的罪,如今不是发问的时候,她攥紧手指,思绪繁乱,不敢相信这一些。
她何时与秦南箫和离了?
这件事就这般结束了。
褚朝雨和秦南萧一同回了月清殿,顾宴风则在武台殿门前候了皇后娘娘片刻,他看到皇后脸色惨白,看他的眼神恨不得眼神如剑,能捅死他。
顾宴风神色悠悠的轻笑了声:“母后病才刚好便帮了儿臣一个大忙。”
皇后愤愤的看着他,顾宴风眉头微挑了下,转身离去,只留下皇后皱眉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明,顾宴风此言何意?
——
月清殿内,褚朝雨与秦南萧相对而坐,褚朝雨抬眸看了看他,直接问秦南萧:“怎么回事啊?”
她嗓音平和,眼眸中透着对秦南萧的信任,她不信这是秦南萧会做的事,她愿意听他给她讲明白这一些,把所有她不解的都讲明白。
秦南萧却沉默了很久,久到褚朝雨眸中的不解越发浓重。
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对秦南萧的了解了,她从不信秦南箫会做这样的事渐渐变得有些动摇,或许,他会。
她并不了解他。
就在她犹疑不定时,秦南萧开了口,依旧目光温和的看着她,温柔的与她说话:“小药,和离书是我早在一月前就写下的,我模仿了你的笔迹签了你的名字,在你睡下后按了指印。”
褚朝雨默了片刻,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眸光温柔的看着他:“为什么要与我和离?”
若是因她和顾宴风曾是旧识,也不该在一月前就拟好了和离书,或许是顾宴风早就已经找过他,逼迫的他?
秦南萧轻笑:“你知道的,我本就不愿娶妻,是父母逼迫我才会娶你,后来我与父母商议了此事,他们同意我与你和离。”
褚朝雨不信,她不信秦老夫人会同意秦南萧与她和离。
问他:“那为何不让我知情?”
秦南萧轻叹:“夫妻一场,你才嫁进国公府几月便和离怕对你名声不好,日后不好再嫁人,便还没有告诉你,正巧今日事出有因,才会将此事说出来。”
褚朝雨的所有疑问秦南萧都能一一给她解答,并且丝毫让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就像是他事先准备了无数遍,只是此时此刻才与她说出来。
褚朝雨没再问他什么,起身就要回内殿。
秦南箫突然在身后唤住她:“小药,对不起。”
瞒着她做了这件事是他的不对,他是要跟她说对不起的,尤其是她与他说太子殿下逼他们和离,她不愿时,他心中的愧疚更重,重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她的身世经历他最清楚不过,如今她的日子刚刚安稳,他却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她和离了,没有丝毫尊重,没有在意过她的丝毫情绪与想法。
他,还利用了她。
秦南箫见她未回头,只是停了脚步,又道:“小药,我说过若有一日你极为信任的人骗了你,你要记得原谅他,现在”秦南箫顿了顿,眸色更愧:“现在你可以选择不原谅。”
褚朝雨没回他,径直回了殿内。
夜色沉沉,褚朝雨失眠了,一宿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下,直到天光微微亮时,才沉沉睡去,秦南萧在她床榻边上坐了许久,见她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来,拿巾帕给她轻轻擦了擦,又拿来蒲扇给她纳凉,直到她睡得安稳了,发出轻微的小小鼾声。
秦南萧才离开。
褚朝雨睡醒的时候已是申时,小蜡见她昨晚一直在榻上翻身知道她歇的不好就一直没喊她,褚朝雨起身洗漱后问小蜡:“公子呢?”
小蜡有些吞吞吐吐的:“可能在忙吧。”
她不敢看褚朝雨的眼睛,心虚的低下了头。
褚朝雨默了片刻,向辰阳殿行去,发生的这所有事顾宴风都说不上清白,小蜡不敢对她言说,自也是顾宴风吩咐的。
此时,顾宴风正准备出门,看到褚朝雨面色暗淡的来寻他,他抬手遣退了一旁的宫人,上前一步问她:“生病了?”
昨日他本想去月清殿看看她,这姑娘怕是在武台殿时吓着了,可又想到她定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秦南萧,便没去。
褚朝雨看了看他,没回他的话,直接问:“秦南萧呢?他去哪了?”
顾宴风怔了下,眉头皱了皱:“你想见他?”
褚朝雨嗯了声。
——
马车行出皇宫,撵在长安街的青石板上,热热闹闹的人群耽搁了进程,褚朝雨有些心急,她心中实在是太不安了,尤其是顾宴风此时神色平和,不显露丝毫情绪让她更为不安。
两刻钟后,马车行至国公府门前,褚朝雨急忙下了马车,却见国公府此时人前人后,都在慌慌忙忙的搬东西。
昨夜,有人求见万定帝,将国公府这些年的罪证一笔一笔记录规整交了上去,皇后娘娘丝毫未察觉,就连秦国公也未曾发现有人在搜刮他的罪证。
自古以来,家贼难防。
那夜,褚朝雨进秦南萧的书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秦南萧在国公府被秦国公用了家法,回到月清殿刚上了药压住血腥气,那时秦南萧的面色确实有些难看。
昨日清晨之事,是皇后一手所为,秦南萧早在去武台殿前便已与秦国公秦老夫人达成一致,让他们也要承认他一月前便与褚朝雨和离。
事实上,那封和离书确实是一月前他就拟好签了字的,只是秦国公和秦老夫人并不知情,一月前的那日太子殿下召他入宫,是他事先求见了太子殿下。
他拿着一封和离书去与顾宴风讲条件:“微臣知殿下与臣妻曾交换过定情信物,小药自嫁进国公府后微臣一直以礼相待,从未僭越过,且已书写好和离书盖上了礼部的官印交给殿下。”
顾宴风当时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他还没找他呢他倒是先找上了门,他云淡风轻的‘哦’了声,倒是没想到秦南箫敢于揣摩他的心思,他淡淡问:“想跟孤求什么?”
顾宴风丝毫未掩饰秦南萧的此举合他心意。
秦南萧跪在顾宴风桌案前,神色坚定道:“微臣会搜集秦家罪证交给殿下,只求殿下到时能留秦家众人一条性命。”
顾宴风笑了,秦南萧将一纸和离书交给他已让他甚为不解,如今又说出要搜集家族罪证交给他,他轻飘飘问了一句:“与孤作对的人孤自会处置,何须与你谈条件?”
秦南萧自是知道以顾宴风的手段查出秦家是早晚的事,所以,他拿来了与褚朝雨的和离书来投诚,秦南箫没有言语,只是将手中和离书递在了顾宴风桌案上。
他知道,顾宴风会答应他的,他与其用手段逼小药和他在一起,不如他直接弃了小药,让小药恨他,而不是恨太子殿下。
顾宴风打量了他一眼,唇角勾出一抹笑意:“那你就这么信孤?”
秦南萧说信他时眼神里的笃定让顾宴风不禁挑了下眉。
那夜,在褚家从前的宅子里,林峰所言之事便是秦南萧已搜集了秦家所有罪证送至东宫,顾宴风知道,是时候让褚朝雨与他和离了,她与秦南萧必须在此事上交给陛下之前和离。
不然会牵扯到她。
她与秦南萧早已和离,他不过是拿那纸和离书试探她的态度罢了。
正巧皇后多事,帮了他这个忙。
他怕褚朝雨知晓秦家出事不愿意与秦南萧和离,而那日在大殿之上,她别无选择,当着天子的面,所有人都知道她与秦南萧已和离。
是他顾宴风要的女人。
秦家今日早朝已被万定帝下旨,罗列罪状数十条,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结党营私、逼迫同僚众罪并罚,因念其多年来为国为民不辞辛劳,国公府所有人罢官免职,没收家产,贬出上京。
有皇后在,只要顾宴风不至秦家于死地,如此结果,是秦南萧想要的。
——
国公府秋蝶院内。
褚朝雨与秦南萧相对而坐,秦南萧依旧如往昔一般温柔的看着她:“我们要回秦家祖宅了,小药,此后怕是再不会相见了。”
褚朝雨心里堵得慌。
上京城里谁人不知秦家小公子不学无术,起初是成日里斗蛐蛐,被他爹抽了皮鞭后开始要出家,又被他爹抽了皮鞭后开始‘五迷三道’。
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就连他自己的大哥都骂他傻。
更别说皇后与秦国公、秦老夫人知道他干了件这么大的事后是何反应,褚朝雨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秦南萧做的。
秦南萧见她眉头蹙了又蹙,笑问她:“小药,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褚朝雨摇头。
她多少能猜到些,秦南箫与她和离并非本心,如今秦家败落,驱逐出京,她却因着一月前就与秦南箫和离而免于此难。
褚朝雨问他:“不带我也走吗?”
秦南萧微微愣了下神,神色温和回她:“不带,你我已当着天子的面和离,再无任何瓜葛。”
褚朝雨看着他,嘴唇翕动许久也未问出口,她其实一直想问他:是顾宴风逼你做的这一切吗?
她没问,顾宴风可以逼他与她和离,却逼不了他大义灭亲。
——
褚朝雨拜见了秦国公与秦老夫人后,秦南萧将她送去国公府门前,他看到那辆奢华马车立在石狮子一旁,是顾宴风在马车里等着她。
秦南萧心中突然抽出一丝恨意,尽管是他先拿与褚朝雨的和离书得到了与这位太子殿下交易的资格,可他看着褚朝雨即将走进那辆马车,心中丝丝缕缕满是不甘。
秦南萧唤她:“小药。”
褚朝雨转身回眸看他,秦南萧抬步上前凑在她耳边低语道:“前几日殿下交给你的德元皇后身边老嬷嬷的口供是假的,那老嬷嬷神志早已不清,什么都没说。”
褚朝雨瞳孔微张,不解的蹙了蹙眉。
秦南萧看着褚朝雨进了马车后,马车缓缓而行,不知是喜是悲。
上一世,他亲眼看着秦家为帮皇后娘娘夺权,被太子殿下打入暗不见底的地狱,父亲大哥二哥在狱中惨死,母亲在流放的第二日便病倒而亡,大嫂二嫂和他带着府中幼子流放路上被仇敌追杀,二嫂才产下不到两月的孩儿被马蹄践踏,是秦宛以身拦挡,才护着他和大嫂的儿子逃了出来。
这一世,他无法阻止爹爹和大哥二哥与皇后娘娘一同对付太子殿下,只能以这种方式保得秦家一家老小平安。
上一世他便喜欢她,只是不得善终,这一世,又在家族与她之间,选择了前者。
——
褚朝雨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一角,眼眸低垂也不知在看些什么,白皙的手指摆弄在一起,还时不时的攥下自己的裙摆。
顾宴风盯着她,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悦,他先打破了马车内的安静,嗓音暗沉:“秦家能安稳回到祖籍生活已是孤手下留情,你在可怜他们?”
褚朝雨不置可否。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如何想的,只是看到秦家不过一日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心中有些接受不了,她想不明白秦南萧为何要这样做。
顾宴风见她不说话,微挑了下眉,褚朝雨只觉整个人一晃,只听发间珠翠‘叮叮’作响,不过瞬间,就被顾宴风给攥着坐在了他身旁,褚朝雨慌了一瞬,睨了顾宴风一眼。
心中暗暗骂他:就你力气大。
褚朝雨不去看他,顾宴风修长手腕微抬,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后脑,稍一使力,褚朝雨便挣脱不了被他的力量带着微抬下颌不得不去看着他:“顾宴风。”
顾宴风看着她泛起忧伤的眉眼,就连眼眸中都透满了痛色,他向褚朝雨倾身靠近了些,打量着她的神色,冷冷道:“秦南萧拿你们的和离书来与孤表诚意,摆明了就是在利用你,你还为他伤心?”
他说着,尾音格外低沉,透着强势的不满与极力抑制住的怒火,眸光暗沉,带着凛冽的威压,在告诉她,不可以为别的男人伤心。
褚朝雨不想理他,伸出手来掰顾宴风的手,却被顾宴风倾身一压,整个人倒在一旁的窄榻上,这下她的两只手都被顾宴风宽大的手掌攥住动弹不得,只能愠恼的看着他任他鱼肉。
顾宴风突然浅笑了下,眸光在她身上饶有趣味的过了一遍,微凉指腹在她脸颊轻抚,居高临下道:“姑娘家力气这么小,还要跟孤较劲,跑得了吗?”
褚朝雨不再挣脱他的力量,她越是挣脱顾宴风越是对她嘲弄,她本就因着国公府的事心中郁郁,顾宴风还欺负她。
褚朝雨眼尾晕起一片绯红,眼眶里蓄了泪,带着些愠恼雾气朦胧的盯着他看,不知是在乞求他放过她还是在与他宣战。
褚朝雨不知,她此时这般娇弱模样落在顾宴风眼中更加激起了他的情动,因着愠恼而起伏的胸口,呼吸吐气间满是她身上浅淡香甜的体香,如此楚楚可怜,我见犹怜,顾宴风的呼吸在这静谧的马车内突然变得沉闷起来。
他的目光本是与她相视,却一点点向下移动,直到落在褚朝雨红润如刚采摘透着汁水的樱桃的唇瓣上,他目光停滞,紧紧盯着。
顾宴风喉结一滚,俯身去吻褚朝雨的唇,褚朝雨迅速的将脸转开,让顾宴风在将将触到她的唇后又扑了空,薄润的唇擦在她的青丝处,顾宴风轻轻嗅了下,是桂花的香气。
他望着褚朝雨姣好侧颜,在她耳垂上咬了下。
力道不重,却足以表达他的不满。
褚朝雨躲开的那一瞬间,想过顾宴风会生气,会更加寻理由折磨她,可她就是要躲开,他说秦南萧在利用他,顾宴风又何尝不是。
那封德元皇后身边老嬷嬷的口供是假的,顾宴风交给她让她拿去坤宁宫,是想利用她去骗皇后娘娘。
亏她还怕与他母亲有关,推脱了皇后娘娘好几次都没将那封口供拿去坤宁宫,小蜡曾与她说起过,那日秦老夫人与两位嫂嫂去了月清殿后,小蜡发现她的桌案有被人翻过的痕迹,那日,她一直在院中与婆母说话,大嫂也变得极为安静,而二嫂因着怀了身孕却是将月清殿里里外外的逛了个遍,说不用跟着她,她就随处走走。
所以,二嫂那日看了那封口供,并且告诉了皇后娘娘,当晚皇后娘娘才会突然病倒,之所以用了药症状依旧不减是因皇后心中有鬼。
顾宴风想利用她的手将那封口供拿去坤宁宫,可她没有那么做,难怪呢,东宫是什么地方,向来戒备森严,秦老夫人与两位嫂嫂能入东宫定是顾宴风故意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