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朝雨依旧被顾宴风扣着双腕,不过这片刻之间,她脑中如皮影戏般已过了无数画面,褚朝雨语气暗沉道:“殿下放开我吧,你这样攥的我疼。”
顾宴风看了眼被他攥着的手腕处,随后松开了她,骨节分明的手又落在褚朝雨腰间将她整个人提起坐在一旁,顾宴风神色舒展开,嗓音放缓:“孤看看。”
褚朝雨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用。”
顾宴风皱了皱眉,前几日刚说过小姑娘好哄,这会脾气怎又这般拧,他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发愁。
——
顾宴风将褚朝雨送回东宫后又出了宫,褚朝雨回到殿中用了些茶水,突然想起秦家被没收了家产,能带走的只有一些衣饰用品,从上京一路前往徽州路途遥远,少不了处处都要用银子,没准路上还会有人为难,她起身朝内殿妆奁处行去,打开小木屉取出那只紫檀木盒,吩咐小蜡:“你去寻陈公公一趟,说我有事求他帮忙。”
小蜡犹豫了下,小跑着去了辰阳殿。
不过片刻,与小蜡来到月清殿的不是陈玉生,而是顾宴风身边的侍卫林峰,林峰恭敬见礼道:“褚姑娘,殿下与陈公公不在,有什么事尽可吩咐我去做。”
褚朝雨没多想直接将紫檀木盒递给他:“劳烦林侍卫帮忙将这个紫檀木盒交给秦南萧,他们现在想必刚出城门,还未走远。”
林峰适才说尽可吩咐他去做时说的笃定,此时却又面露犹豫:“褚姑娘,此事怕有不妥,须得禀明殿下。”
褚朝雨见他如此言说,也不为难他:“太子殿下何时回宫?”
林峰答:“不知。”
褚朝雨轻叹了声,若她会骑术便好了。
她愁眉不展,林峰立在一旁瞧着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殿下让他留在东宫,为的就是褚姑娘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去做,如今真有事了,他——得帮。
林峰给褚朝雨出了个注意:“褚姑娘,您身上不是有殿下给您的玉珏吗?您拿出来玉珏命令我,我就可以去把这个紫檀木盒交给您要交的人手里。”
见玉珏,如太子殿下亲临。
褚朝雨猛然回神,皱紧的眉展了展,她抬眸示意小蜡,小蜡急忙跑去妆奁处取出那枚玉珏递给褚朝雨。
林峰受了令快步出了宫。
小蜡噗嗤一笑:“小姐,还有这么死板的人。”
褚朝雨笑叹了声,林峰是个聪明人,他既不能违抗顾宴风的令,又想要帮她,只能这般。
——
晚间的时候落了雨,自入夏来一直落得都是淅淅沥沥的微雨,与今夜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窗牖外电闪雷鸣,硕大雨点唰唰的往下落,褚朝雨立在窗边静静的瞧着,院中的白色月季都被雨水敲打的弯了腰。
她抬眸望了眼黑漆漆的天幕,檐下青瓦顺下来的雨水如瓢泼般,让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小蜡走过来,给她肩上披了件薄毯,轻声道:“小姐,窗边有风,小心着凉。”
褚朝雨颔首:“把窗关了吧。”
翌日一早,林峰来了月清殿,褚朝雨因昨夜失眠还未起身,林峰在殿外候了一会,等到褚朝雨简单收拾一番见他时,林峰恭敬回道:“褚姑娘,您的紫檀木匣秦公子收下了,只是——秦家人出事了,昨日我将紫檀木盒交给秦公子后,才刚刚离开就听见不远处有打斗声,等我赶去时,秦家众人都不见了。”
都不见了。
林峰将此事与褚朝雨说完后离开了月清殿。
褚朝雨微扬下颚望了眼灰蒙蒙的天幕,乌云以倾倒之势快速游动,压得极低,似是要将这天地笼罩成一个永无止境的黑团。
逃不出,看不清。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日,断断续续,急急落落,褚朝雨这几日都待在殿内,顾宴风没来寻过她,也未让人唤她去辰阳殿,听闻他最近几日都很忙,在处理一桩官商勾结的重案,牵扯进来的官员无数,其中命案上百件。
小蜡给她端来鉴春楼厨子做的糕点,见她最近几日都郁郁寡欢的,思绪时不时的飘远总在怔神,用膳时都比平日里用的少了许多,夜间歇息时小蜡也听见内殿有动静,她进了内殿却见小姐面色惨白,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想来是做噩梦了。
她知道,小姐嫁进国公府的时日虽不长,却也是将国公府当作是自己的家,秦老夫人虽待小姐严厉却也关怀,姑爷待小姐也是极温柔和善的。
如今国公府一家生死未卜,小姐自是忧心。
褚朝雨看了眼小蜡放在一旁的糕点,只摇了摇头:“拿走吧,我不想吃。”
小蜡无奈:“小姐您这几日气色差的很,要不要寻太医来瞧瞧?”
“不用。”
小蜡担忧的看着她,又将糕点给端走了。
——
褚朝雨病了,前两日她便噩梦连连,这一日更是做了一晚上的梦,自小她一有心事就爱做噩梦,做了噩梦又会起高热。
太医来给她瞧过后开了药,小蜡给她喂下后高热依旧不退,反倒是越来越重,都开始说胡话了,不得已,又在她头上扎了十数根银针才开始有些退热,到入了夜,高热又起,反反复复,折腾的人心惶惶。
眼瞅着本就单薄的身子这几日更是虚弱,清瘦的气色惨白,这都扎了针了,高热还反反复复,太医院的张太医守在月清殿里,半步不敢离开。
前些年宫里的一位贵人因发高热反复不退,整个人给烧傻了,至今还在宫里待着无人问津,那宫殿俨然成了座冷宫,当时给她扎针的那位太医,坟头草怕是都有几尺高了。
张太医抬起衣袖给自己擦了擦汗。
直到子时,月清殿外还在落着雨,一高大颀长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匆匆行进月清殿,从马车里下来后连伞都未遮,风尘仆仆,面露疲惫。
张太医正守在外殿处,见到是太子殿下,急忙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顾宴风厉声道:“她怎么样了?”
说话间他已跃过张太医身侧向内殿行去,内殿里小蜡正守在床边时不时的触下褚朝雨的额头,一双眼睛红红的,她年岁比褚朝雨还要小上几月,遇到这种事自然是怕的不行,尤其是她小时候阿娘就是发高热死的,她才会被卖进府中给人家当丫鬟。
“起开。”
小蜡闻言急忙站起身,顾宴风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儿脸色惨白如蜡,眉头皱的不能再皱,似是有什么钻心蚀骨的痛苦,他侧首看向一旁的张太医。
张太医恭敬回道:“殿下,褚姑娘这是被梦魇住了,才会高热反复不退,不如——请弘一法师来给瞧瞧?”
顾宴风瞥了张太医一眼。
作者有
话说:
太子:她都和离了,还不给亲?
作者:下一章让她亲你。
第28章 第 28 章
随后坐在床边触了下褚朝雨的额头, 问:“反复发热几次了?”
小蜡急忙回:“已经两次了,刚退了些烧,不知会不会——”小蜡没敢说下去。
顾宴风吩咐:“再去煎药。”
“是。”
张太医与小蜡都退了出去。
小蜡走出内殿后又回头去看了眼, 太子殿下将身上被雨淋湿的外衣褪下, 坐在床边俯身将小姐扶起靠在他怀中,那动作温柔至极, 如同怀中抱着的是块无价之宝的美玉, 生怕磕着碰着了,小蜡心中突然踏实许多,有太子殿下在,小姐定会没事的。
顾宴风将褚朝雨抱在怀中, 抬起修长的指用指腹轻柔的抚平她皱起的眉, 褚朝雨正陷在梦魇中,口中轻喃着什么, 顾宴风听不清, 他凑近了些去听, 只能模模糊糊的听到一声‘阿娘’,这小姑娘又梦到她阿娘了。
顾宴风将她抱紧,嗓音清润柔和, 哄道:“小药, 没事了——以后不会再是你一个人。”
顾宴风想过, 她阿娘去世时她不过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那时她一个人该有多无助, 明明平日里都是爹爹阿娘宠着肆意朗朗的生活着的人,突然失去了这一切。
她当时定是哭的眼睛都肿了, 在那之后一个人生活, 也定是受了很多委屈, 她那般爱热闹的一个姑娘,一个人生活了两年有余。
顾宴风不得不承认,在这两年有余的时间里,她或许还在等着未有归期的他,她定是害怕只有她一个人了。
他轻声唤她,褚朝雨好似平静了些,任顾宴风抚平了又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眼角处落下一滴泪,顺延而至顾宴风的手背处,滚烫滚烫的。
自褚母离世后,便是褚朝雨一人在临安祖宅里生活,上京里的宅子卖了一百两银子,她起初还会花的多些,渐渐的便知生活不易,柴米油盐都要精打细算,从前阿娘在时还会做些针线活,晒些干货去镇上卖,可阿娘不在了,她要一日三餐,又要给照顾她的老妈妈月例,她还想攒下些银子可以在每岁除夕日前从临安赶去上京去狱中看望爹爹,给他送些吃食和衣服。
后来,她学会了做些简单的饭菜,也学会了浣衣,针线活也做的极好,就让老妈妈去别家做活了,每年的端午、中秋、重阳、冬至都是她一个人过。
她太想念爹爹和阿娘了。
顾宴风给她擦了眼泪,又轻声唤她:“小药。”
褚朝雨口中不再沉沉呢喃,突然抓紧了顾宴风的衣袖,攥的紧紧的,手指甚至还有些发着颤,将将舒展开的眉又皱起来,乌黑眼睫颤了又颤,随后睁开了眼。
顾宴风眉眼间可见的松了一口气,嗓音温润道:“醒了。”
褚朝雨松开紧紧攥着他衣袖的手,眼皮无力的抬起看着他,喉头轻轻咽了咽,似是很干哑,她轻声道:“顾宴风,我怎么了?”
“没事,发了些热,已经好了。”
褚朝雨有些迷迷糊糊的按了按脑门,她觉得头有些痛,身上也有些痛,体内似是很燥热,而顾宴风身上是凉的,凉凉的,有雨水的气息。
褚朝雨下意识在他怀里无力的挪动了下,将手腕攀在他肩上以让自己找到足够的支撑点,顾宴风以为她在他怀中不舒服,将她往上提了提。
褚朝雨眉头皱了皱,记忆似是有些混乱不清,她嗓子干哑,有些热,轻轻的向顾宴风靠近了些,紧紧的盯着他。
“可要喝水?我去给你倒。”
褚朝雨没有回答他,手腕借着他肩膀的力支撑,突然吻住了顾宴风薄润的唇,紧紧的贴着他,虚弱无力的眼眸在看了他一眼后缓缓阖上。
褚朝雨感觉到了凉意,仅是贴着他的唇不足以缓解她体内的燥热,她又试图吻他,磕磕绊绊的也不知如何去撬开他的唇齿。
顾宴风垂眸看着她,小姑娘身上淡淡的桂花香与唇瓣里溢出来的药草味混合在一起,甜甜苦苦的,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他将她扯开,见褚朝雨还有些不满。
顾宴风挑了挑眉,沉声道:“褚朝雨,脑子烧傻了?”
褚朝雨皱了皱眉,反驳他:“你才傻了。”
“嗯?”顾宴风倒是有些好奇了,不但脑子傻了,还敢反驳他了:“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褚朝雨乖乖的回答他:“吻你。”
“我——是谁?”
褚朝雨想了想,盯着他的眉眼瞧,嗓音软软糯糯的:“你是顾宴风。”
顾宴风真怕她迷迷糊糊的说他是秦南萧,她若真敢那么说,他饶不了她。
褚朝雨的‘顾宴风’三字让他很受用,顾宴风浅笑了下,低声诱问她:“还要吻孤吗?”
褚朝雨不要命的点了点头。
“这可是你先招惹孤的。”
顾宴风尾音落下,宽大手掌已托起褚朝雨的后脑,深深的吻了上去,一时间,一直以来的情绪似乎无法自控,他修长的指节钻进她的青丝里轻轻揉搓,另一只手攥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这姑娘的身子似是水做的般,在他怀中软的不像话,顾宴风时不时的将她向上拖一下,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能从他怀中滑走。
褚朝雨吻的毫无章法,事实上,起初是她吻他,逐渐是她被他带着吻,直到最后完全是他在强烈的索取,丝毫不给她躲开的机会。
顾宴风给她喘息的间隙,暗哑的嗓音命令她:“抱紧孤。”
褚朝雨突然不愿意了,她摇了摇头:“不要了。”
“嗯?不要什么。”
“不吻了。”
顾宴风觉得好笑,她说吻他就吻,说不吻便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嗓音低沉道:“褚朝雨,把孤当什么了?”
褚朝雨不回他的话,抿了抿唇后嗓音干哑的说着:“我要喝水。”
顾宴风无奈,将她放回到床榻,拿软枕靠在她身后,嗓音里噙着笑意:“孤去给你倒水喝。”
顾宴风喂她喝了水,又喂了药,褚朝雨躺下乖乖的睡着了,没有再反复高热,似乎还做了个梦,眉目舒展着,并未被魇住。
翌日一早,褚朝雨还未醒来,张太医来给她搭了脉,吊了一夜的心终是落下了,就算太子殿下在一旁也没控制住的深出了口气:“回殿下,褚姑娘的脉象不再混乱,只是尚且虚弱,好生休养几日便会痊愈。”
顾宴风应了声。
待张太医离开后,顾宴风抬手落在太阳穴处轻轻按了按,陈玉生候在外殿,低声说着:“殿下一夜未歇,回辰阳殿歇会吧。”
顾宴风吩咐道:“搬张软椅来。”
这姑娘也不知怎么把身子养的这般单薄,当年他在临安时,明明一张脸蛋肉鼓鼓的,身上也匀称秀美,如今却是经了事就要病一场。
也不知当初她阿娘去世时她是不是也病了一场,当时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顾宴风叹息了声,前些日子生了场病他不在耽搁了请太医,这次又是反复高热不退,他突然觉得自己心上似是穿了根线,时时刻刻的吊着他,让他一刻都放心不下。
守着才行。
顾宴风在褚朝雨床边浅歇了两个时辰,他醒来时褚朝雨还在沉睡,顾宴风吩咐下去:“让御膳房吊蛊参汤,再炖个乌鸡枸杞汤,记住日后早晚都要备着。”
等到顾宴风从辰阳殿换了身衣服再回来时褚朝雨已经醒了,她整个人睡得都有些肿,迷迷糊糊的掩手轻咳了声,顾宴风看着她迷糊糊的娇憨模样,眸底露出笑意:“醒了。”
褚朝雨嗓音低低的应了声,问他:“殿下怎么来了?”
她记得顾宴风这几日都很忙,她本是有事要找他的,因他总在忙,就一直没机会去寻他,如今看到他在这里,随口而出便问了。
顾宴风闻言抬了抬眉,他怎么来了?
看着褚朝雨神色平和,歇的应是很好,只是气色有些差,顾宴风问她:“孤昨晚还陪了你一夜呢。”
褚朝雨垂眸:“谢殿下关心。”
太过客气,透着疏离。
顾宴风察觉到了不对,蹙眉问她:“昨晚的事你都忘了?”
“嗯?”褚朝雨一脸茫然神情无辜的轻疑了声,不解的看着他:“昨晚怎么了?”
顾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