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朝雨冲他摇了摇头:“你在这我睡不着。”
顾宴风嗓音微提‘哦’了声:“那怎么行,日后你我可是要夜夜同床共枕的,要学会习惯。”
褚朝雨嗔了他一眼。
被顾宴风扶着躺在被褥里,他温声道:“不用怕,我就在这,”他侧首往一旁扫了眼:“那里有张矮榻,放心,我不会彻夜熬着的。”
褚朝雨不再说什么,阖上了眼眸。
——
翌日一早,长公主和徐彦一同来了清居,来看褚朝雨,顾宴风倒是没觉得讶然,好似早就知道他们会一起来。
褚朝雨有些茫然,她没想到徐彦还在长公主那里。
长公主看到褚朝雨的手腕,不禁皱了皱眉,心疼道:“真是遭了罪了,可得好生养着,这次你受的罪可都是因着别人”说着,长公主看了顾宴风一眼,又对褚朝雨道:“尽管吩咐他,这些宫女仆人哪比得上太子殿下用心,就让他侍奉着。”
顾宴风也不知长公主是在骂他还是在帮他。
照顾褚朝雨,他自是不会假手他人,就算不太会照顾,也会尽心尽力去学,他想起兰嘉拿出的避子药,日后她若是要给他生孩子,他更得照顾着,如今要先学着。
顾宴风不觉间眸底露出笑意,又觉得自己想的太过长远,若她还不愿要孩子,他自是都会依着她,任何事都要随她心愿才好。
“笑什么呢?”长公主突然不解的看着顾宴风,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真是有些惊愕,还真是动了情,就跟变了个人般。
顾宴风看向长公主时神色已恢复淡然,嗓音平和道:“无事,姑姑在这陪着她,我回趟东宫,办完事就赶回来。”
庆安长公主思忖了下,顾堔被他送进了诏狱,他是该回宫一趟:“去吧,你一夜没怎么歇,有我在呢,不用急着赶回来。”
褚朝雨看他的眼眸里也是这个意思。
顾宴风不置可否,转身离开了这里。
徐彦走上前来,给褚朝雨行了个赔罪礼,他嗓音低沉,缓缓道:“家妹已被我关了禁足,我代她来看望褚姑娘。”
这是徐彦第二次因为徐婧跟她道歉了。
徐彦帮她解过围,也算是救过她,褚朝雨眉目温和,淡淡道:“她后来也有跟我说一些事,我已不怪她了。”
徐婧与她说,她与顾堔早已交换过定情信物,可因徐家落败,徐彦倒向东宫,顾堔便又去哄了首辅大人的女儿,被她知晓后去找顾堔说理,顾堔便与她说了要害褚朝雨之事,只要她能做一个能帮助到他的人,他自会娶她为正妻,而不是别人。
徐婧说她一时昏了头,竟是答应了他,事后想想,为了一个去哄别的女人的男人去害人,当真是不值得,也太过傻里傻气。
徐彦浅笑:“褚姑娘宽宏大量,当真是国色佳人。”
褚朝雨礼貌莞尔。
长公主和徐彦在这里待了许久,直到午后褚朝雨要午憩会才离开,待她午憩醒来后,褚赫正在院中石桌旁坐着等她。
小蜡见她醒来,就唤褚赫进了屋内。
褚赫坐于床前,眉头紧紧蹙着,饱经风霜的眼眸里似是带着些悔意心疼的看着他自小疼到大的女儿,他深叹了声:“爹爹该带你回临安的。”
褚朝雨微微怔愣了下,明白话中深意,她眉目含笑说道:“爹爹,我没事的,你看”她说着就要抬起手腕给褚赫看已经能使上些力气了。
褚赫忙抬手制止她:“傻孩子,别乱动,好不容易不再刺痛了别再扯动了伤口。”
褚朝雨乖乖的听话,冲褚赫笑的冁然。
褚赫昨晚想了一宿,憋在心里的话在看到她的手腕还如此严重时终究是没说出口,他又叹息:“小药,是爹爹对不起你。”
褚赫的这声对不起里掺杂了太多的情绪,有这些年他不在让她们母女二人吃的苦,也有因他没有照顾好她,让她不得已嫁了人,如今又与太子扯上关系。
若他几年前没有入狱,辞官回到临安,他的女儿寻一个清白的人家,定会有一个疼爱她的夫君,过着平淡安稳的日子。
只可惜,一切都没有回头路。
——
至晚间,将要用晚膳时,褚朝雨起身在院中走动走动,她住的这座小院是整座清居里视野最广阔的院落,放眼望去,繁茂初秋,红绿交替,俨然一副人间美景。
耳边突传来一阵‘噔噔噔’的马蹄声,她抬眸闻声而望,漫天霞光,丝丝缕缕透过枝干打落而下,落在骑马而来的男人发间、衣间、俊颜之上,犹如踏云而来的仙人,他身材高大,劲瘦有力,跨马而来,神色极为清冷矜贵,俨然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褚朝雨立在那里,眸光怔怔的望着他,不觉间已有些红了眼尾,浅浅一笑,她曾在临安的胡同口处在心里想象了无数遍他跨马而来奔腾至她身侧的模样。
原来是这般。
她要嫁去上京的那一日,她以为她此生再也等不到了。
小蜡在她一旁有些欣喜的道:“小姐,是太子殿下。”
褚朝雨轻轻应了声,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道虽清冷却炙热的光,直到他越行越近,被房屋遮挡,被林木掩藏,她看不到他了。
褚朝雨静静在院门口等着顾宴风,见他落了马朝她行来,她嗓音里带着些许欣喜:“清淮哥哥,你回来了。”
顾宴风微微挑眉,今日竟是这般乖,直接便唤他清淮哥哥,他走上前,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随后看向她的手腕,嗓音噙着笑意:“好在,赶回来陪你用晚膳了。”
说的好似他不在,她就要饿肚子了一般。
褚朝雨也不与他理论,只问他:“事情都忙完了?”
“没有,明日一早还要再回去一趟。”
褚朝雨默了默,还要再赶回去,这样来来回回的多麻烦,她想开口让他不必这般来回跑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二人一同用了晚膳,晚膳后顾宴风又陪着她在清居里四处转了转,最后褚朝雨是被他抱着回了屋内的。
逛得久了,聊起了从前事,就有些忘了时辰,直到褚朝雨下意识抬手打了个哈欠,这一抬手,不止知道了夜色已晚,还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太子殿下抱得美人回了屋内。
一连三日,太子殿下皆是回宫忙完事便赶回宝泉山,褚朝雨手腕上的伤已好的差不多,结了的痂也已褪去,只是还有深红的疤痕。
一双素手倒是能使上点力气了,只是还有些不听使唤,太医说须得经常按揉着些,促进血液循环,可以快些恢复。
这件差事自然而然落在了太子殿下身上。
他夜夜宿在褚朝雨屋内,他在那里,别的人也不敢在一旁,只能他来。
虽是太子殿下一直在一旁的矮榻上歇,可小蜡发现,褚赫的神色一日比一日沉重,常常出了屋内就叹气,叹个没完。
小蜡知道,身为父亲,他自是要为女儿考虑周全。
入了夜,顾宴风坐在褚朝雨床边将一双白如玉的手放在他宽大的掌心,指腹轻柔的给她揉捏着,一边揉捏一边低声道:“还是太纤瘦了,须得再多吃些,养的圆润些。”
褚朝雨冲他耸了耸鼻尖,颇为不满:“殿下这是要将我当猪崽子养吗?”
顾宴风眉目含笑,逗她:“原来孤一直喜欢的是只小猪崽?倒也不错,养肥了就宰了吃。”
他又在逗她,前面话语语气还算正常,说到后面时便压低了嗓音,还凑在她耳边,将那个‘吃’字压得极低极重。
她自是知晓他是何意,下意识反驳他:“殿下不是吃过了吗?”
褚朝雨话音落下,突然室内一片沉默,她羞赧的低下了头,自觉说错了话,顾宴风倒是也不言语了,只是痞痞的瞧着她,凑在她耳边:“还想再吃呢?”说完,他又坏笑了下:“上次,没品出味来。”
第73章 第 73 章
若是以往顾宴风这般挑逗她, 褚朝雨定是撤开身子回拒他,而此刻,顾宴风离得她极近, 褚朝雨微微倾身, 在他唇角落下了一个香软的吻。
顾宴风怔了征。
褚朝雨竟是看到了顾宴风耳根子有些红,她没忍住笑了, 原来他这般爱逗趣别人的人, 被别人吻了下也会红了耳根子。
顾宴风侧首看向她,眸光深邃,冷笑道:“褚朝雨,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褚朝雨不理他, 她当然知道。
顾宴风一颗心既‘砰砰’的跳, 也乐开了花。
他故作清冷,反正他这个人平时的情绪都可以掩饰住, 顾宴风一边给她揉着手指, 一边似是要跟她讨债:“你吻了孤, 今夜能不能让孤上榻来歇?”
褚朝雨本能的摇了摇头。
她不过在他唇角吻了他一下,他就想上榻来跟她一块睡。
真贪心。
顾宴风修长指节与她十指相扣,指节摆动, 将她的指来回捏搓, 让她可以灵活, 他故意目露哀色,嗓音怨怨道:“孤都在那张矮榻上陪着你三四日了,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嫌弃的看了眼那张矮榻:“又硬又不舒服, 孤都没休息好过。”
褚朝雨只觉得他装可怜的样子也太不像了。
谁家装可怜的人跟他一样, 眉目间俨然还是矜贵自傲的上位者, 不过虽是装可怜不像,那副清润明朗的面容倒是让人瞧着欢喜。
褚朝雨还是没应允他:“不行,我伤还没好呢。”
顾宴风神色温润,嗓音低低道:“孤上榻睡,跟你伤有什么关系?”
褚朝雨怔了下,垂下了脑袋,不想理他。
果真,顾宴风又道:“难道你是想与孤——那样。”
室内兽炉里的安神香四处飘散,窗外树叶沙沙作响,更漏已是亥时,褚朝雨一双澄澈的眼眸直直的看着他,嗓音淡淡回他:“清淮哥哥,我不想与你——那样。”
顾宴风宽大的手掌直接攥在她腰间,迫使她落在他怀中,饶有兴味的将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上:“孤说的‘那样’是什么,具体说说。”
他坏透了。
褚朝雨趁他不备,已经有些力气能活动的手指在他劲瘦的腰间来回抓痒,惹得顾宴风松开了她,褚朝雨急忙钻入被褥里。
不得不说,这男人的身材真好。
她将头埋在被褥里,偷偷笑了下。
顾宴风是想与她同塌而眠的,他可以不碰她,可他立在床前想了想,最终还是躺回了矮榻上,若真上了那张床,准得出事。
还是算了。
来日方长,她逃不掉。
翌日一早,褚朝雨醒来时顾宴风已经离开了,用早膳时小蜡对她说褚赫一早回了庄子,要明日才回来,褚朝雨问小蜡因着何事突然回去,小蜡摇头说不知。
她也就没多想,用过早膳后,兰嘉从宫里赶来,陪着她有说有笑的,就更将这些事抛之脑后了,那日兰嘉一路骑马回城内,可偏偏顾宴风不在东宫,她又派了东宫侍卫去寻,才找到了她哥哥。
她也累的往辰阳殿的梨檀木地板上一躺,好久才缓过劲来,想起此事是五皇子所为,哥哥定会不留情面,可他毕竟也是父皇的儿子,到时候难免父皇不会责怪她哥哥,她就又跑去理政殿,添油加醋的说道了一番。
先给万定帝有个心理准备。
兰嘉与褚朝雨在院外的秋千处晒着秋日里的暖阳,山中毕竟比宫中要凉上些许,两个人说说笑笑了好一会,兰嘉突然神色严肃起来,眉头都揪在一起,她歪着头问褚朝雨:“朝雨姐姐,我哥哥跟你说了吗?我父皇给他选太子妃了。”
兰嘉明显的从褚朝雨的神色中看出哥哥并没有告诉她。
她有些愤愤道:“哥哥竟是没有告诉你,”她冲一旁的宫女雪儿抬了抬手,雪儿便从身上掏出了一卷画纸,兰嘉接过来递给褚朝雨:“这是我从我父皇那里偷偷拿来的,都是女子的画像,”她说完,又加了句:“我哥哥也看过了。”
褚朝雨接了过来,倒是认真的铺开来看,与上次长公主准备的那些画像有重合的,也有新添上的,个个都是花容月貌,端庄素雅。
配得起太子妃的称号。
褚朝雨每翻过一张,兰嘉就跟着解读一遍,解读完还要看一眼褚朝雨的神色:“这位是平阳侯的孙女崔氏,善歌舞。”
“这位是奉阳候府嫡女李氏,作得一手好丹青。”
“这位是周太师的孙女周氏,善琴善琵琶。”
……
直到褚朝雨翻到最后一张,雪儿给兰嘉端了杯蜜水润润嗓子,兰嘉笑笑道:“不过我觉得她们都不如朝雨姐姐,我哥哥若喜欢歌舞,想听人弹琴弹琵琶,宫中有司乐坊,他喜欢作丹青多召几位画师去东宫便是。”
褚朝雨清清浅浅的笑了下。
不自觉的拿自己跟这些女子相比起来,论家世,这画像上的女子个个都是她高不可攀的,论端庄儒雅,虽然自小住在上京,爹爹阿娘都会教习她,礼仪端庄虽是有的,可毕竟不如大门大户的小姐,家中又仅有她一女,年少时多少是娇惯了些。
诗书礼仪比不得,琴棋书画她也仅是通些‘画’,偶尔会看些书,闲时会与爹爹下下棋,更是不喜乐律。
自她去了临安后,和街道胡同上的同伴们熟络之后便更加贪玩了,捉鱼爬树摘果子倒是挺在行的。
想到此,眉头都揪在了一起。
和兰嘉一样,两个人坐在秋千上,个中滋味无人能言,眸光飘飘乎走远,褚朝雨在心中轻叹,不止这些,上京城里大多数人知晓她嫁过人。
她心里莫名生出一股不适,她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只是心中似是有块大石压着堵着,让她有些喘不上气,闷的燥热。
眼前景致一片繁丽,在她眸光中变得暗淡,再无适才的满心欢喜,树上黄绿相交的叶片被风吹落,似在笑她。
湛蓝晴空飞过的鸟儿还时不时瞥她一眼。
她想起那日在芳居里徐婧说过的话:不过是一只被圈在笼中的金丝雀罢了。
这座宝泉山,这座清居,也许便是又一座圈禁她的牢笼。
褚朝雨觉得自己越想越有些窒息,也有些偏激了,顾宴风待她好,她是知道的,他曾说过让她做他的太子妃,她是信他的。
可她还是无法让心中恢复静然。
至用晚膳时,顾宴风从城内赶来,褚朝雨和他一同用膳时,没让自己显露什么情绪,喝了他给盛的粥,又吃了他给夹的菜,只是话变少了。
突然让顾宴风有种又回到了从前她不爱理他的时候。
他放下手中筷子,眸光认真的看着她:“怎么了?有心事。”
褚朝雨摇头:“没有。”
又是这般,问了她,她也不愿说。
其实,他有些怕她这样,他也不知为何,她这样对他会让他觉得很疏离,心中会很不安,犹如一只被支在架子上即将被烤着吃的羔羊。
他是矜贵独绝的太子殿下,是在战场所向披靡的将领,他不允许自己这样,而他又没有办法操控这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