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不是不让你娶她,只是,接进东宫做个妾室,若你想,日后待她诞下子嗣可抬她为侧妃,只是太子妃的人选须得从世家贵女中选出。”
万定帝说了这么多,见顾宴风并不回话,只是神色凛然,眸光中坚定了要娶那女子为太子妃,他便也不再说,随他去。
第75章 第 75 章
转眼间, 一日一日的流转,天气愈寒,早些日子黄绿相接的叶片渐渐都更添了微红, 眼瞅着明日便是重阳, 登高会友,把酒言欢, 最是热闹。
一大早, 顾宴风刚用过早膳,正在书房批阅奏折,兰嘉手中抱着一束茱萸蹦蹦跳着就跑来了,还未进殿就轻声唤着:“哥哥, 哥哥——”
陈公公在一旁抬起手指给兰嘉指了指, 示意她太子殿下在书房呢。
兰嘉跟只猫儿似的悄悄应了下,前几日她高声唤着进了殿, 被她哥哥斥责了一顿, 今日虽是依旧蹦的欢快, 却也是轻手轻脚的,还时刻注意着声调。
偷偷摸摸的。
她来到书房,将怀中的茱萸往顾宴风书案上一放:“哥哥, 明日重阳节了, 姑姑邀我们去芳居一起饮菊花酒, 辟邪祟呢,你要不要去?”
顾宴风一边翻着手中折子一边随口回她:“不去。”
兰嘉就知道是这样, 轻叹了声,又往顾宴风身旁的梨檀木地板上一坐, 嗓音幽幽怨怨的:“哥哥, 朝雨姐姐不在, 你整日里就待在这破东宫里哪也不去,你不闷啊?”
顾宴风闻言微微蹙眉,他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名字,只要有人提起她,他心中就如蚁虫在爬,丝丝缕缕沁着血肉,满是钻心的想念。
他淡声道:“不好好去准备你大婚的事,整日里往我这里跑什么。”
很嫌弃。
兰嘉抬手指了指桌案上的茱萸:“我给你送这个来的。”
说完,见顾宴风抬眸看了一眼,不再理她,兰嘉觉得无趣,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问着:“哥哥,前些日子父皇让你选太子妃,朝雨姐姐是不是不要你了?”
她问的倒是轻松随意,听在顾宴风耳中只觉刺耳,他眉头微蹙,眸光似是透着些许燥气,听得兰嘉又道:“不然都十几日了,怎得连封书信都未给你写。”
顾宴风嗓音淡淡回她:“从上京到临安快则半月,慢则一月,现在不过才刚刚到地方,哪有时间写信。”
他似在告诉兰嘉,又似在告诉自己。
兰嘉若有所思的轻哦了声,随后又嘟囔了句:“不会是我跟朝雨姐姐说你要选太子妃,她心中生你气,故意走的吧,不然怎会走的那般急,我看话本子里都说,生气了是要走的,她定是怕你会去拦她,才给你留了封书信来宽你的心,现在人不一定在不在临安呢。”
顾宴风:……
“你还给她准备了那么多嫁妆,哥哥,朝雨姐姐若是在临安嫁了别人,嫁妆还给吗?”
顾宴风无奈揉了揉眉心:“出去。”
兰嘉知晓嫁妆之事,是因她两月后就要出嫁,去跟长公主讨要嫁妆时,发现了那个紫檀木盒子,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然就以为是她的嫁妆,长公主才跟她说了实情。
她抬眸看了眼顾宴风,站起身来,欲要离开,又回身指了指桌案上的茱萸叮嘱道:“哥哥,你记得让人给你挂起来,辟邪的。”
顾宴风抬眸应了声,兰嘉才乖乖离开。
只是兰嘉离开后,他再不能安心批阅奏折,心中不由在想,她既已到了临安,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会不会给他来信呢?
顾宴风将目光落在面前的茱萸果上,他指腹轻抚红如血滴的茱萸果,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澄亮,就如她的娇.唇,不染而红,在他指腹间轻轻摩动。
他只知她阿娘的忌日是在十月,却不知具体是哪日,想来明日便是九月九,她在临安待上一月就会回来,加上回时的路程他大概还有四十几日才能见到她。
加之前些日子,那便是整整两月有余。
太过难捱。
十日后,顾宴风将城郊马场的事办完后,回到东宫问内侍:“可有人来信?”
内侍恭敬回道:“回殿下,没有。”
顾宴风眸底明显的烦躁,闪过一抹凌厉,早在她离开那日他就给她写了信到临安,若她前几日便到了,给他回了信,此时应该到了东宫。
而他没有收到,定是她根本就没回。
顾宴风又给她去了封书信,走的是官道急信,五日便到,十日后,依旧没有来信,他开始有些急了。
他自不会去信兰嘉说的那什么话本子,她褚朝雨只能是他的,不会逃,也逃不掉,可又二十日过去了,一个多月见不到人也就算了,连封书信也不给回,难免他不会多想,赐婚圣旨早已拟好,他的聘礼,她的嫁妆,一切都准备好,可她这个人却跟消失了一般。
顾宴风又给褚朝雨去了封书信,如今已是九月底,她阿娘的忌日是十月,她若要回来,跟去的侍卫定会提前给他来信。
可匆匆又十日,她未回信,跟在她身边的侍卫也未来信,顾宴风长身玉立站在书案前,随手将桌案上的砚台摔了出去。
惊得立在外殿的陈公公一个哆嗦,这些日子以来,殿下的脾气有些暴躁,在书房侍奉的内侍常常夜间睡着了都还打着颤。
陈公公叹了声,心中暗道,这褚姑娘怎得还不回来?若再不回来,殿下怕是就要杀人了,他垂眸敛首的行了进去,颤巍巍道:“殿下,您消消气。”
他也不知让殿下消得是个什么气。
顾宴风闭了闭眼,长吁一口气,冷冷道:“给在临安的侍卫去信,让他们将这一个多月的所有事事无巨细的都给孤写出来。”
陈公公急忙回道:“是,殿下。”
——
褚朝雨回到临安已一月有余,这些日子她可忙了,说来她今年二月底才离开的临安去的上京,不过才半年多时间,回到这里,回到这处她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好似太过久远,让她亲切的无论看着哪里都觉得欢喜亲切。
胡同里的大婶阿婆都乐吟吟的跟她打招呼,当初都知道她是去上京嫁了人,好奇的够着脑袋瞅她的夫君有没有跟来,可她身边除了她父亲好似没其他人了。
时日久了,街坊邻居见她家四周都有护卫,还专门从京城带了厨子回来,都知道这姑娘的夫君虽是未来,却是上心着呢。
一连好几日,鉴春楼的厨子刘二胖就没闲下来过,褚朝雨让他做了好些糕点果子送给这些曾经帮过她的人,临安城虽然也有味道精美的糕点铺子,可跟京城里的味还是不一样。
褚朝雨也忙活了许久,她临走时,拖隔壁院子的王婶帮忙照看一下院子,将她养的花花草草送给了少时同伴,将家中养的家禽都留给了王婶。
她以为,她再也回不来这里了。
而如今她回来了,街坊邻居给她又送了许多物件,褚朝雨好生布置收拾了一番,拉着褚赫给他将家里的角角落落都介绍个遍,例如她是在哪里习字读书的,阿娘又是在哪里织布裁衣的,她乐得讲,褚赫也乐得听。
她这一忙就忙活了好几日,顾宴风给她的那封书信她刚来到临安时就收到了,他说的无非就是一些让她照顾好自己,记得早些回来的话,她也就没在意,便没有给他回信。
这一日,褚朝雨和小蜡提着菜篮子去镇上买菜,正巧与隔壁王婶一同回来,王婶将褚朝雨上下打量了眼,笑道:“小药,嫁去上京了就是不一样,与王婶说说,在上京过的可好?”
褚朝雨抿唇笑了笑,阿娘不在的日子,王婶待她很不错,时常关怀她,她道:“挺好的,不过不如在这里生活自在。”
王婶却是满眼羡慕:“有得必有失,你看娟儿,你们一般年纪,她如今嫁在临安,虽说是离得家近,她却总是嫌弃丈夫不上进,平日里吃穿用度都要精打细算的。”
说着笑着,就走到了王婶家门前,王婶拉住褚朝雨的手,故作神秘道:“在这等婶一下,有东西拿给你。”
褚朝雨微微抬眉,似是猜到了,笑着点了点头。
果真,王婶手里捧着
好几个咸鸭蛋递给褚朝雨:“你这孩子爱吃这个,拿去吃。”
“谢王婶。”褚朝雨欢欢喜喜的接过来,正垂眸放在提着的菜篮子里,小蜡有些惊讶道:“小,小姐,太——”
小蜡还没说完,还是王婶先开了口:“清淮。”
褚朝雨闻言抬眸看去,不远处,顾宴风一袭墨衣神色温和的立在那里,正看着她,她有些不知所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顾宴风怎么来临安了?
顾宴风大步行来,先是眉目温和的唤了声:“王婶,许久不见。”
王婶愣的一笑一笑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她睁大眼睛看看褚朝雨,又看看顾宴风,最后咽了咽口水。
小药一直在等清淮她是知道的,当初这孩子也是脾气倔,给她相看了好几个人家她都不愿嫁,非说要等她清淮哥哥,都已经交换了信物。
可都那么久了,她一个孤苦的小姑娘找个清清白白的人家嫁了多好,至少不用一个人生活了,相看的那些人家都喜欢她,还有位公子隔三差五的来寻她,给她送这送那的,这孩子愣是一次次回绝人家。
后来,小药临去上京的前一日,来到她家对她说,若是清淮回来了,只管告诉他她去嫁人了,不等他了,让他也不必去寻她,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她当时听着小药说这些时,都哭了。
后来,她也是没想到,仅隔了一日,清淮便赶来了。
她当时还为他们二人的错过感慨了一番呢,一个一直等,一个赶来赴约,却是仅差一日错过了。
看如今二人这模样,明显是一对佳人,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婶只有些愕然的笑了笑,说道:“回家去吧,该做饭了。”
直到进了院中,褚朝雨才认真的看向顾宴风,不解的问他:“殿下怎么来临安了?”
第76章 第 76 章
顾宴风停下步子看着她, 一旁的小蜡自觉地提着菜篮子回了厨房,顾宴风微微挑眉,云淡风轻道:“来这边办事, 顺道就来了。”
褚朝雨轻‘哦’了声, 见他眉眼间似有些冷厉,她以为他办的事应是杀人的事, 缓了缓心神又问他:“那你路上定是累了, 正好到了晌午,我爹爹去找人下棋了,我去找他,顺道再去买些肉回来给你做着吃。”
她说完就要出门去, 被顾宴风攥住了手腕, 他薄唇微启,淡淡道:“不用了, 孤一会就走, 也不饿。”
褚朝雨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既然来了, 有这么急着要走吗?
她眸光熠熠的盯着顾宴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她默了又默, 迟迟道:“那, 那你用口茶吧。”
褚朝雨走至院中的洋槐树处给他添了杯茶,见顾宴风只是站在那里凝着她, 也不知跟过来,她又偷偷瞥了他一眼, 随后将茶水给他端了过来, 嗓音低低道:“呐, 喝完了茶再走。”
褚朝雨抬手递给他。
顾宴风却不接。
褚朝雨更加不解了,才一月有余未见,这个人怎变得这般奇怪,她莹白的指节端着茶杯又往他面前递了递,问他:“你不喝吗?”
顾宴风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随后又径自行至石桌前,似是悠悠的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添了杯茶,一口饮下,褚朝雨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手中的茶,正欲问他到底要做什么时,褚赫回来了。
褚赫一进门看到顾宴风坐在那里,脚步一僵,随后回过神来,走上前行礼:“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顾宴风收了收适才的淡漠神色,抬手道:“入乡随俗,不必拘礼。”
褚赫有些不自在的笑了下,随后看向褚朝雨:“小药,太子殿下来了,也不去寻爹爹,走,陪爹爹去镇上买些菜。”
褚朝雨咬了咬唇,有些不悦道:“爹爹,他不在这里用饭,一会就走。”
褚赫倒是有些不可置信。
还未再说出留顾宴风用饭的话,只听顾宴风道:“谁说孤不在这用饭了,不止要用饭,孤还要在这里住。”
褚朝雨看了他一眼。
这么久未见,一来到这里就发神经。
顾宴风起身,拉起褚朝雨,淡淡道:“孤陪你去买菜。”
不等褚朝雨答他,已被他扯着手出了院门,褚朝雨想要挣脱开,可他攥的紧,她只好用指尖挠他手心,他不痒,就使劲挠,反正就是不先跟他说话。
顾宴风突然停下步子,见她垂着脑袋不看他,微微俯身去瞧她的眉眼,无奈道:“褚朝雨,你看不出孤是在跟你生气,说的气话吗?”
“说走,你还真就给倒茶让走,许久未见,就不能说一句,多留些时候?”
他想问,你就不想我吗?
明明我那般思念你。
褚朝雨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垂着脑袋眉头都快要揪在一起了,真是见了鬼了,顾宴风竟是极为委屈的跟她这样说话,真是与这副矜贵清厉的俊朗模样太过违和。
顾宴风捏住她的脸颊,不满道:“你还笑。”
褚朝雨冲他浅浅的哼了声,还用另一只手在他胸膛处棉花似的锤了一下,愠恼道:“是你一见面就说要走的,太子殿下有什么脾气尽管说,还阴阳怪气的。”
被她这般愠恼着用软软糯糯的嗓音‘骂’了一句,顾宴风突然觉得压了一路的燥热消散了许多,他突然俯身贴在褚朝雨耳畔,冷冷道:“孤有的是账跟你算。”
他这般贴近她,褚朝雨瞬时脸颊滚烫起来,又锤了他一下,似有些怕他:“这么长时间,我都不在你身边,可没有得罪你。”
顾宴风垂眸睨着她,神色温和,眸光悠悠,似是随意道:“你现在抱抱孤,或许就原谅你了。”
他其实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想将她抱在怀中了。
褚朝雨没忍住笑了下,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正值午时,胡同里并没有什么人经过,她极快的扑进他怀中抱了他一下,又急忙撤开,嗓音欢快道:“好了,我抱你了,不许再这样。”
顾宴风好笑,这也算抱,他都还未来得及揽住她,就跟只小狐狸般又从他怀中跑了出去,他有些无奈,看着跑出不远的姑娘倒退着步子一边走一边看着他:“快点走了,去给你买鱼吃,买虾、买螃蟹。”
顾宴风跟上去,将手递给人家,不容置疑道:“拉着,不许放开。”
褚朝雨拉着他的手,突然抬眸看他:“清淮哥哥,你在上京很想我吗?是不是整日里都在算着日子看我何时能回去?”
顾宴风被人说中了心思,泛起一丝抵抗,他淡淡道:“想是想了,倒也没闲到整日里算着你何时回去。”
褚朝雨倒是有些失望的轻‘哦’了声。
顾宴风很想说上一句,若不是整日算着,一直等不到,他能跟来临安吗,这姑娘,还问他,当真是一点都不知他的心思。
二人牵手行在镇上,引来不少行人目光,有认识褚朝雨的会笑着打招呼,也有的女子会盯着顾宴风瞧,可看到人家手上牵着姑娘呢,就恹恹的收回了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