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
话音刚落,我便将那张因卡维的离席而空缺出来的折叠椅翻将而下,起身,自个儿一屁股坐了上去。
卡维:“?”
我:“B区前排的位置很贵的,你不坐我坐。”
卡维:“……”
-
歌剧散场后,我与卡维结伴从须弥剧场走进大巴扎,带着留影机的他明明在路上还承诺会帮我多拍几张好看的写真,却在走出大巴扎长隧道的一瞬间被汹涌的人流冲去了不知名的角落。
我放眼望向商铺与流动摊位间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空前盛况,长叹口气,并接受了现实。
贯穿大巴扎的行道两侧用红绳拉起了一条供花车通行的禁区,以防过分热情的民众们引发踩踏事故,防线周边还设置了不少把守的三十人团佣兵。
下午两点十分左右,花车从须弥城地势最高的教令院一路向下,踏进了大巴扎区域。
在前方打头的是一支沙漠乐队,他们敲着鼓吹着笛拉着琴,欢快的旋律飘上天际再坠入地面,在脚下铺就一条由音乐砌成的通路。
乘着音乐而来的,是载着花之骑士的小车,花之骑士的扮演者笑呵呵地向道路两旁撒下象征美好祝愿的雅尔达糖,引起孩子们一阵活泼泼的笑音。
第二辆车是一支跳着花神之舞的舞团,领舞人依旧是妮露小姐。舞者们身上的轻纱在秋日阳光中闪烁着星点细光,她们旋转跳跃,在空中洒下纷纷扬扬的蓝白色花瓣。
终于,载着纳西妲的花车驶来了。
这是一辆名副其实的花车,车身被设计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月莲,用于装饰的劫波莲一如活生生地摇曳于悬崖峭壁上那般,飘摇垂落在车身底部。
纳西妲坐在花苞中央,周身簇拥着芬芳而又美丽的帕蒂莎兰。
随着花车的颠簸,她银白色的单边马尾在被花朵和糖果馥郁得甜香的空气中晃动起俏皮的弧度。
过分耀眼的阳光令她不禁微微眯起眼,她的视界与大脑一齐陷入短暂的空白,随后,被民众们沸反盈天的欢呼声填补完满。
我遥遥地看着她愣怔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与其他民众们一起,将提前准备好的雅尔达糖和须弥蔷薇花瓣抛洒向空中。
包裹着糖果的彩色锡纸反射着炫目迷离的虹光。
鲜嫩的花瓣落成一场盛大却不失优美的风吹雪。
我们在未经排练却整齐划一的节奏声中高呼出那句——
“生日快乐。”
不知是不是被阳光迷了眼,花车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我竟看到纳西妲那双清亮剔透的绿眸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泪光。
纳西妲俯下身,将一颗被她掌心汗湿的糖果放在我的手心,轻笑着对我说:
“谢谢你送给我的惊喜,安妮塔,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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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花神诞祭一天的行程之后,奔波于须弥城各个角落的我已然累得精疲力竭。但我并没有忘记和艾尔海森的约定,在剧场与工作人员们将道具清点完毕后,我连口热水都顾不上喝,便匆匆忙忙地往二人定下的地点赶去。
艾尔海森坐在大巴扎外一堆散落的集装箱上,抬头仰望那轮高悬在夜空上的圆盘似的明月。夜风扬起他的碎发和大衣衣摆,也将喧哗推向了另一个世界。
稍稍走近一些我才发现,他竟难得地没在手里捧书,而是捧了一杯牛奶团子。
“抱歉,我是不是来晚了。”
听见我的声音,艾尔海森身体一顿,接着向我侧过脸来。
暖黄色的行道灯从他的鼻梁流泻而下,在他脸上形成一道微妙的明暗分界线。
“没有,正正好。”
艾尔海森像是想将捧在手心的牛奶递给我,手刚伸出却又收了回去。见我露出迷惑的神色,他抿了抿唇,解释道:“化冰了。”
“……”
我噗嗤笑出声,夺过他手里的纸杯,含住吸管喝了满满一大口,接着抱起他的手臂晃了晃,将嘴里的团子嚼吧嚼吧就着牛奶咽下去,语气轻快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艾尔海森垂眼笑了一下,不说话,任我紧紧搂着他的手臂,带我往通向须弥城地势更低处的阶梯上走去。
-
五分钟后,艾尔海森领我走上了那座架在天臂池对岸的木栈桥。
走到一半的时候,我便隐约觉得眼下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接着想起,这是他第二次带我来到这里。
徐徐清风,皎皎明月。夜色温柔,眼前人更是。
我本不想打破过分美好的此情此景,脑海中呼之欲出的记忆却并不安分。
我看着艾尔海森平静的面容,犹豫半晌,不确定地问:“你不会又从哪里搞来了一堆线香花火吧?”
“……”
艾尔海森眉梢一动,向来波澜不惊的神色竟隐约露出了一丝崩坏的迹象。
负罪感悄无声息地漫上心头,我用吸管堵住嘴,决心不再多说半个字。
艾尔海森沉默着与我僵持了片刻,接着轻叹口气,把手伸进腰包,掏出什么东西放在我的手心里。
我垂眸一看。
那是一盒火柴。
“……”
我眉角一抽:“还、还真是啊。”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只注视着腕间的时计,静了约莫半分钟左右。
我在疑惑之余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四四方方的火柴盒,正欲开口追问时,另只手握着的牛奶忽然被艾尔海森轻轻夺了去。
他说:“点燃一根试试看?”
“点燃什么?”
“火柴。”
我虽心存不解,却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没成想,搬了半小时沉重道具的手臂竟在这时忽然脱了力,随着我右手的不慎打滑,那盒刚被抽出一半的火柴应声落地。盒子摔在栈桥面上,细溜的火柴顺着木板缝隙滚落进湖里。
艾尔海森:“……”
我:“……”
我张张口,下意识想要道歉,却又觉得因一盒火柴如此未免太过生分。
“我去附近的杂货店再买一盒吧。”
话音刚落,我的手腕便被艾尔海森温热的大手握住。他张张口,正想说些什么,一抹金光便从我余光中忽闪而过,向着天际直窜上去。
与此同时,耳畔响起艾尔海森一阵轻微的叹息:“来不及了。”
咻——
又一簇明媚的火光直冲天际。
我没去思考艾尔海森的话语,仰头一看,只见在那片黛蓝色的夜空之上,陡然绽开的花朵绚烂得无以复加,使得那些半明半昧的星子一齐暗淡了下去。
被漫天火光迷得如痴如醉的我、勾起唇角轻握住我手腕艾尔海森、提着给柯莱稍带的大袋小食走在归林小道上的提纳里、坐在风车塔楼顶上品着小酒吹着夜风的赛诺,还有刚从剧院出来打算去酒馆开庆功宴的卡维。像是在冥冥中感受到了神谕的号召,在这一刻,我们全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花火在夜空中一朵接着一朵爆裂开来,落下耀目的光辉,熄灭在我们被火光照得熠熠生辉的瞳孔中。
手腕处传来令我心安的温度,鼻尖浮动着那股厚重且沉稳的木质香气。
我的眼眶有些湿了。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我抽抽鼻子,将脖颈仰起夸张的角度,硬生生将矫情的眼泪逼退回去。我扬起笑容,转头问艾尔海森:“说好的须弥城禁放烟花呢?书记官这是要亲手推翻自己拟定的法令吗?”
艾尔海森平静地说:“这是我与素论派学者共同研发的新型烟花,不含火药,也不会对环境造成污染。”
我故作起严肃的神色,眼神却在笑。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打个报备?”
“抛却那些徒增累赘的名号,我也不过只是个普通人。”顿了顿,艾尔海森说,“是人便会犯错,我也不例外。”
花火凋敝,星子复又亮起,喧哗后是更深幽的寂静。
明月的清辉挽起一缕轻纱,柔和了艾尔海森的眉眼。
这一回,从心泉涌上眼眶的泪水再也无法克制,顺着面颊活泼泼流淌而下。我深吸口气,抱起艾尔海森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小声地说出一句。
“我好爱你。”
他抚上我的后背,轻叹一声。
“我也爱你。”
第57章 IF 01
这是一架从须弥前往稻妻的直飞航班。
坐在35A和35C上的两名乘客令爱莎尼印象深刻,严格说来,最先引起她注意的是临靠舷窗而坐的35A座位上的男人。
自打上了飞机之后,男人便戴起眼罩,抱起双臂,头靠舷窗边沿陷入睡眠。
男人面颊窄瘦,黑色的宽边眼罩直接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也衬得他露出的肌肤更加白皙。薄唇,下颌线利落,再加上宽且平直的肩线和从蓝色衬衫里隐约显出的紧实饱满的肌肉线条。毋庸置疑的美男子标配。
临起飞前,爱莎尼注意到他从眼罩绑带和碎发间探出的蓝牙耳机。借空姐身份之便,爱莎尼上前提醒他暂时关闭设备。男人便稍稍拉下眼罩,露出那双被青灰色碎发掩映住半分的冰绿色眼眸,语气很淡地告诉她,耳机是当隔音设备使用的,没有连接蓝牙。
说完,男人拉回眼罩,重新端回一副生人勿近拒绝交流的姿态。
然而仅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却让爱莎尼脸红心跳,不时从幕帘的缝隙间偷瞄向他。
飞行已经持续了整整五个小时。
一次次的偷瞄,让爱莎尼无可避免地注意到了那位与他中间隔着一个空座位的女性乘客。
女人在小桌板上同时开着笔记本电脑和平板电脑,修长的十指在触控板和键盘上敲敲打打,神情专注,心无旁骛,与身边在安睡中一动不动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明明是长途飞行,女人却一丝不苟地穿着修身的白衬衫和西装短裙,姣好的面容被一副金丝边眼镜衬出几分知性,浅茶色长发宛如绸缎般光滑柔顺,发顶打理得很是蓬松。
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
乍一眼看去,这双帅哥美女的组合十分登对,可惜他们似乎并不认识彼此。
爱尼莎推着小车前去发放飞机餐的时候,女人合上了打满密密麻麻文字的电脑屏幕,男人也摘下眼罩恢复了清醒。他们同时拒绝了餐食,各自问她要了一杯不加糖奶的清咖啡。
意料之外的默契促成了二人视线的交汇。
他们侧头望向彼此,不约而同地怔了一怔,尔后向对方点头示意。
安妮塔和艾尔海森是相互认识的。
他们隶属于代表着提瓦特最高学术水平的教令院,此行的目的,是以人文社科领域顶尖学者的身份参加在稻妻举办的提瓦特学术研讨会。
尽管如此,两人也仅仅是在教令院或其他学术场合打过照面的点头之交。
安妮塔虽不拒绝社交,但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更遑论对象是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艾尔海森。
她利用安装在前排椅背上的电子屏打开航线图,见航程还剩一个半小时,便思考要不要在落地前稍稍补个觉。
直到空姐将一张入境登记表递到了她的手里。
安妮塔把手伸进皮包里摸了摸,却只摸出一支仅能在平板电脑上写字的触控笔。
她用余光瞥向靠窗而坐的艾尔海森,沉默两秒,出声道:“打扰一下。”
男人左手端着装有咖啡的纸杯,右手手腕压住登记表,手指执起一支黑色签字笔,在表上对应的位置写下姓名护照号码等信息。
女人清婉的声线被开启降噪模式的耳机过滤得有些沙哑,艾尔海森耳尖微动,却没有抬头。
见他如此,安妮塔苦笑一声,识相地收起求助这位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同事”的想法。
等落地后去海关入境口再写吧。
这么想着,安妮塔将入境表折叠了两下。
正想将其收进皮包里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朝她伸了过来,一支签字笔正被其拇指指腹轻压在食指指节上。
安妮塔微微一怔,侧眸望向与她隔着个空座位的艾尔海森。
男人依旧在忙着填表,头也不曾抬起。只不过,他把咖啡杯放在了桌板一角,空出只左手向她递出笔来。
“……谢谢。”
这是一支未被用过的摁动笔,笔尖还套着朱红色的保护帽。
保护帽扒得很牢,女人修成水滴形的尖圆甲并不能很顺利地将它撕下。
艾尔海森掀起睫毛,向她轻扫一眼,尔后停下书写的动作,将自己手里正在使用的那支笔换了过去。
“用我这支吧。”他说。
男人的声音低沉却并不厚重,声质清澈。
一如从他举手投足间逸散而来的木质香气,檀木和雪松的基调上混合着丝缕桃金娘的清新气息。
安妮塔用微凉的手指握紧被男人的大手熨烫得温热的笔身,竟没来由的有些心神不宁。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问问艾尔海森喷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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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值旅游旺季,过了海关之后,艾尔海森的身影便被熙熙攘攘的人潮所淹没。
安妮塔也没过多记挂他的事,按照登机牌的指示取走行李,她到机场地下打了辆的士,乘车前往酒店。
稻妻政府十分看重这次三年一度的学术盛典,学会行程由文部科学省一手操办,首长大臣也将全程参会。
重视程度从为与会学者预定的酒店的量级便可见一斑。
神樱酒店坐落于稻妻城的行政与经济中心区,背靠神居,面朝交通线路四通八达的鸣神站。
站在位于四十三层的单人套房的落地窗前放眼望去,繁华的稻妻城尽收眼底。
安妮塔伸了个懒腰,蹬掉脚下的高跟鞋,换上一双轻便柔软的棉拖,着手整理皮包和行李。
“啊。”
她愣愣地看着那支被自己从包里倒出在床上的签字笔,大脑陷入短暂的当机状态。
竟然忘记还了。
与此同时,被放在桌角充电的手机发出一阵急促的嗡鸣。
安妮塔将那支问艾尔海森借来的笔握在手心,走到桌边看了眼手机,“卡维”二字正在屏幕上欢快地跳动。
“喂?”
甫一接起,卡维明快清亮的声线便穿越交织在城市上空的密密匝匝的信号网,落入安妮塔的耳中。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正在羽田机场呢?要不要我开车过去接你?”
安妮塔半是无语半是好笑地静了两秒,说:“我已经到酒店了。”
卡维像是有些失望。
“这么快啊?”
半年前,教令院出身的卡维与提瓦特建筑师协会的各位精英一同远赴稻妻,致力于当地的古建筑修复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