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安妮塔出发前，他便仗着自己半年来的见闻信誓旦旦地夸下海口，说要当她此次稻妻之行的向导。
这一决心令他很快重新振作起精神，说：“你不是想去涩谷101看夜景吗？我在那栋楼里预约了今晚七点的餐厅席位，你自己打车去还是我来接？”
“你来接我吧，我没带平底鞋，不好走路。”
“行。”卡维爽快地答应完之后，顿了顿，突然问一句，“……你那边是什么动静？”
“诶？”
安妮塔疑惑，随即垂眼一看，这才发现是自己的拇指正在不安分地拨弄中性笔的摁动笔帽，发出咔哒咔哒的清脆声响。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将笔合进掌心，轻轻笑一下，没头没脑地说一句：“下次出门可千万要记得随身带笔了。”
电话那头正在车上查阅电子导航的卡维漫不经心地回道：“什么笔？”
对方的敷衍令安妮塔翻起一个白眼。
她没好气地说：“吃饭用的笔。”
卡维：“哦。”
安妮塔：“……”
-
涩谷101大厦坐落于稻妻城最繁华的商圈之中，足有二百三十米高，是仅次于鸣神塔和天空树的稻妻地标性建筑。
卡维预约的餐厅位于大厦的第二十三层，是一间老字号寿喜烧专门店。然而为了迎合大厦的整体建筑风格，这座店面的内装却相当现代化，这令一向重视传统文化的卡维很是不满。
“要不是你说想来涩谷101，我肯定会预约南青山的木漏茶室。”
安妮塔静静地坐在沙发软座中，侧眸远眺落地窗外灯火璀璨的稻妻城夜景。听见卡维的抱怨，她抿起唇，用一双含笑的眸子望向对面的男人。
他对外观的讲究程度并不亚于安妮塔，那头微卷的金发总能被他打理得服帖乖顺，薄而碎的发尾贴在脖颈上，衬得他露出在白色V领羊绒毛衣外的颈部线条更加修长。
他眯起一双宝石般的红色眼眸，用手指捏住酒杯杯沿，将杯中清酒晃出层层涟漪。
安妮塔笑道：“我得在稻妻待整整一个月呢，有的是时间。那个木漏茶室，我们可以改天再去嘛。”
“我还不了解你？”卡维扯了扯嘴角，“你说的‘下次’也好‘改天’也罢，哪一回真正兑现过？估计等学会开幕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这个大忙人了。”
安妮塔没什么底气地嘀咕一句：“哪有这么夸张。”
“就你去年结束实地调研从至冬回须弥那次，在短信里说回来之后要请我吃饭，结果呢？”卡维敲敲桌，强调似的，“饭呢？”
“……”
安妮塔叹出口气：“懂了，今天这顿我请。”
“今天不行。”
“怎么？”
“我还约了个朋友。”
安妮塔眯了眯眼，脸上随即浮现出几分促狭的神色：“女朋友？”
“……”
卡维眉角一抽，冲她没好气地瞪去一眼，硬邦邦地说：“你别拿这事跟我开玩笑。”
安妮塔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掌心合起，下颌线轻贴于手背之上。
她歪着头，弯着眉眼，湖水般湿润而清澈的笑意几乎要从那双浅茶色的眼眸中漫溢而出。
初见安妮塔时，她也是这般，坐在图书馆自习区的位置上，抬着眼冲他笑。明明自己被这位后来的少女抢了座，他却怎的都生气不起来。
回忆中的画面与现实场景闪回交叠，不知究竟是酒精的缘故，还是窗外的灯火过分迷离的缘故，落入卡维眼底的女人的笑容竟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意味。
安妮塔见卡维脸颊微红，还以为是自己的无心之言惹他生气了。
“不会吧。”安妮塔微微瞪大眼，难以置信一般，“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感情的事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
“该不会。”
卡维半天没等来下文，被安妮塔欲言又止的神态撩得心痒痒：“该不会？”
“你该不会是纯爱战神吧？”
“噗。”
卡维冷静地喷出一口清酒。
-
“请往这边走。”
身着和服的女侍应渐行渐近，将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领进最角落的餐位前。
卡维抬眼一看，这才从刚刚风中凌乱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拍拍身侧的座位示意来人坐下，尔后转头向安妮塔介绍道：“这是我大学学弟，跟你一样是来稻妻参加学会的，现在也在教令院的社科研究部门。”
正专心致志阅读菜单的安妮塔先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直到来人那低沉却不失透彻的声线响起于耳畔，她才微微一怔，抬起眼来。
“我们见过面，而且不止一次。”男人说。
对上男人的目光后，安妮塔刷得纤长卷翘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像是她此刻错漏了半拍的心跳。
她轻声说：“确实见过面，不过我们还没有正式认识过彼此。”
顿了顿，她扬起温柔的笑容，向艾尔海森伸出手去。
“你好，我叫安妮塔。”她说。
艾尔海森垂下眼，看着女人被杏色甲油包裹得圆润饱满的指甲与纤细瘦长的骨节，思忖片刻，抬手，轻轻握上去。
女人的手像是一尾游鱼，在他掌心留下冰冷却柔软的触感，蹭蹬溜走。
她很快便收回手去，重新坐下，捧着菜单与卡维讨论起感兴趣的吃食来。
二人热络且无顾忌的谈话活泼泼地回响于耳畔，艾尔海森想，他们的关系应该很好。
第58章 IF 02
这是安妮塔第一次吃正宗的稻妻寿喜烧。
女侍应将铁锅端上电磁炉，用长筷夹起几片黑毛和牛放入锅中翻面，直到油脂分布均匀的肉片微卷且褪去粉色，她往锅里倒入一瓶调配好的寿喜烧酱汁，再码入烤豆腐、冬菇、茼蒿等食材。
安妮塔往碗里敲入一颗生鸡蛋，在等待开锅的间隙，她抬眼，目光在艾尔海森身上短暂停顿了片刻，尔后平行移向正往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字的卡维。
她开口，这回说的却是正事。
“你下半年还有空档期吗？”
“有啊。”卡维答得很快，他顺手将一封刚刚编辑完毕的工作邮件发送出去，抬头问，“怎么，你要找我出去旅游？”
“……你想的美。”
卡维：“那你关心我的档期干嘛？”
“我想给你介绍个璃月客户，算是我的朋友。最近他们公司在计划搬迁，需要找一个靠谱的建筑设计师。”
“又是工作的事？”
卡维轻轻嘀咕一句，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划动几下，开口道：“如果是设计预约的话，估计得等到明年三月中旬了。你朋友的公司主营业务是什么，我先考虑考虑。”
气泡从锅底浮起，在寿喜烧汤汁表面迸发出浓郁鲜甜的香气。安妮塔将公筷伸进那团氤氲的白雾中，夹起一块鲜嫩的和牛放进自己面前的碗里，接着换成进食的短筷，在和牛表面裹上一层蛋液。
她答道：“是做丧葬殡仪服务的。”
卡维：“……？”
“帮帮忙呗，我都跟钟离先生夸下海口了。”安妮塔说，“我跟他说，提瓦特最有天赋最有灵气的大建筑师卡维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我开口，他一定会帮忙的。”
说着，安妮塔双手合十，将筷子并在掌心中，上香似的拜了三拜，脸上也浮现出哀求的神色。
她软声问：“好不好嘛？”
“……”
卡维撇开眼去，清清嗓子：“别撒娇啊。”
在二人进行这场既正经又不太正经的对话时，艾尔海森一直在默然且专注地进食。直到卡维将公筷伸进锅里的时候才发现，那盘涮进沸汤里的和牛早就被人捞完了。
卡维转头看向艾尔海森，难以置信地问：“肉呢？”
艾尔海森将碗里最后一片和牛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咽下，方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皮，语气平静地说：“寿喜烧中的肉类不宜煮太久，你们聊得火热，我不便打扰，只能在吃这件事上略微代劳了。”
卡维：“？？？”
安妮塔用手心轻掩住嘴唇，扑哧笑出声。
她轻声问：“艾尔海森先生是嫌我们话太多了吗？”
卡维翻起个白眼：“别搭理他，这家伙最擅长扫兴了，我就不该喊他过来。”
他想起安妮塔喜欢吃茼蒿，于是用公筷夹了几束绿叶菜放进她碗里，又说：“我订的观景台门票得在八点半前入场，我们也赶紧吃吧，吃完赶紧上去。”
安妮塔早在各大社交平台刷到过涩谷101大厦顶层的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玻璃观景台，那也是她一直想来此一观的真正理由。
她有两个社交账号，一个是用来发布教令院人文社科部门最新学术成果的公开账号，一个是私用账号，只关注了卡维提纳里赛诺这几个知根知底的朋友。
她曾用私密账号给名为荒泷一斗的吃喝玩乐博主发布的涩谷101游记点过赞，默默在心中定下了这场出行计划。却没想卡维不仅发现了这条点赞记录，甚至还为她将后续行程全部安排得妥当。
念及此，安妮塔微微一笑，乖顺地将卡维夹进自己碗里的食物一点一点吞进肚子里。
卡维注视片刻安静进食的女人，又瞥了眼身边的艾尔海森，尔后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简讯发送出去。
与此同时，艾尔海森的手机在牛仔裤口袋里滚出一声清脆的铃响。
他掏出手机，垂眼一看。
【卡维：吃饱了？】
艾尔海森侧过眼去，视线与面色不善的金发男人进行了一场短暂的交汇。
他用拇指在键盘上按了两下，余光瞥见卡维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中迅速跳出了个白色气泡。
【艾尔海森：嗯。】
【卡维：吃饱了就赶紧回去。】
【艾尔海森：？】
【卡维：别留在这里当电灯泡了。】
艾尔海森下意识在对话框中敲下一行“什么意思？”，即将摁下发送键的手指却在屏幕上方微微顿住，随后下移，摁住删除键，将对话框清空。
他锁定屏幕，将手机翻个面，摄像头朝上放在了桌角。随即以手支颐，微挑起眉梢，似笑非笑地看向卡维，挑衅一般。
卡维被一口气噎住。
随着卡维在屏幕上敲敲打打的动作，艾尔海森反扣在桌面的手机也连续不断地跳出叮咚叮咚的声响。
安妮塔放下筷子，扫了眼桌上那只异常活跃的黑色手机，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消息跳个不停，艾尔海森明明没有要查阅的意思，却又故意不将铃声调至静音，叫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厌烦还是享受。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安妮塔心想。
-
观景台门票最热销的时间段在下午五点半到七点之间，因为可以看到夕阳缓缓沉下城市天际线的盛景。
此刻已是夜里八点四十分，安妮塔与卡维并肩站在通往顶层的扶梯上，前后却仍挤满了来自提瓦特各地的游客。
扶梯左侧是巨大的透明玻璃。在上行途中，夜风轻拂，繁华的稻妻城夜景如画卷般铺展开来，美轮美奂。
好在观景台场地开阔，分批次进入的游客均匀分布在玻璃墙前、休憩阶梯间、仿生草坪上，空间充足，观景的闲情逸致也不至于被破坏。
安妮塔踩着高跟鞋，走到透明的玻璃墙面前，将整座稻妻城的繁华尽收眼底。
密布的灯光犹如星火，焚烧整座城池，舔舐整片夜空。站在高处俯瞰地面，行人如蝼蚁，房屋如积木，就连她心中的喜怒哀乐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不好意思。”
有个陌生小姑娘扯住一个男孩子的外套袖口走到安妮塔面前，怯生生向她搭话：“请问您方便帮我和我男朋友拍张合照吗？”
安妮塔看着他俩身上穿着的学生制服，不禁在心中轻叹口气，并感叹年轻真好。
“可以哦。”
她点点头，抬起手臂，往卡维背上拍了拍，笑道：“不过我不是很擅长拍照，还是让我朋友代劳吧，他的拍照技术可不比那些专业摄影师差。”
猝不及防被推上前线的卡维微微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一下，向小姑娘伸出手：“把手机给我吧。”
“……”
小姑娘半天没动作，只直勾勾地盯着卡维的脸，自己的脸颊上则缓缓浮现出两团连夜色都掩藏不住的红晕。
虽然安妮塔早已对此见怪不怪，却还是忍不住长叹口气。
当着自己男朋友的面对着帅哥发花痴，这又何尝不算是一种ntr呢。
卡维给那对学生情侣拍完照，在脸上挂起明媚的笑容，十分绅士地冲一步三回头的小姑娘挥手致意。
安妮塔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缓缓吐出四个字：“红颜祸水。”
“哈？”卡维没反应过来。
“我在说你。”
“……”
卡维扯动几下嘴角：“我就姑且当你在夸我长得帅吧。”
安妮塔并不否认，大大方方地把头一点，说：“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
女人过分诚实的态度反倒让提前做好了被揶揄准备的卡维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他张张口，正思忖着该如何接话的时候，安妮塔又说：“不仅长得帅，还有钱有头脑有社会地位，性格也好得没话说。”
夜风将卡维微卷的发尾吹得凌乱，纤长的睫毛也在风中轻颤。他只觉自己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动手整理自己出门前花了好大功夫精心打理的造型。
“那你要不要……”半晌，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要不要？”
安妮塔抚着鬓发，月色与灯影中，她耳垂上小巧的钻石耳钉与她的眸子一般明亮。
她静静地注视着卡维，见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然而他过分轻微的话语却被坐在一旁仿生草坪上聚会的年轻大学生们的笑音给盖过，安妮塔听不明晰。
卡维鼓足勇气说完那句话后，对上安妮塔目光的眼神不禁开始闪躲起来。
他深吸口气，等了整整半分钟，女人却依旧不言不语，姣好的面容上缓缓浮现出迷惑的神色。
她追问：“到底要不要什么？”
卡维：“……”
“你刚刚没吃饱饭吗？”耐心耗尽的安妮塔眯起眼，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怎么说话也这么有气无力的。”
“……”
卡维略微瞪大眼，惊愕之后，无力感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他长叹口气，没精打采地吐出两个字：“算了。”
“什么嘛，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像你。”安妮塔轻哼一声，抱起双臂往玻璃墙的方向走近几步，很快便被眼前的灯火城池吸引了注意力，决心将老友的反常抛在脑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