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和二牛被小越欺负时正好被赵时安所救,这才与他相识。
二牛听完这些话,已经吓得糖都不敢舔了,“知道了,我记住了。”
大牛看到弟弟一脸惊恐的样子有些不忍,又哄他:“不怕啊,哥哥的糖给你。”
二牛懂事地摇了摇头:“哥哥自己吃,二牛有。”
兄弟两个一高一矮,紧挨着回家去了。
赵时安回到自家院子时,易之已经做好了饭菜正等他回来。
院里的石桌上摆着一截小小的蜡烛,两碗粥,两颗鸡蛋,和一盘炒青菜。
这在云埋村已经是不错的饭食了。
“回来了。”易之谈谈招呼了一声,赵时安“嗯”了一句,埋头喝粥,掏出两颗糖将一颗丢进易之碗里,一个丢进自己碗里。
易之看到了也没说什么,一老一少都默契地把糖埋进粥里等糖化。
吃完饭赵时安想帮着易之洗碗,却被易之拦住,“我说过多少次!你不用干这些粗活!好好读书便是!还有……你买糖的钱是怎么挣的?”
赵时安见自己帮着做事也被骂,有些不服气,“钱是我每个月跟着二牛他们去赶庙会做活攒的!他们都跟着家里大人干活儿,我怎么就不行?”
易之站在灶房门口对他喊:“你跟他们不一样!”
赵时安仍然不服气,“我跟他们哪里不一样了!”
易之端着碗碟的手有些颤抖,他用力地闭了闭眼,没说话,进了黑黢黢的灶房。
赵时安小心拿起蜡烛走进灶房,将蜡烛放在灶台上。
易之沉默地洗着碗,赵时安看着他佝偻的模样,有些心疼,主动服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他们一起玩,我以后少下山去,行吗?但是一个月能不能去一次庙会啊……”
两个人就几个碗碟,易之洗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你只能每个月好好做功课才能下山去。”
赵时安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半夜,云埋山陷入沉睡,竹林中几个暗影迅速穿梭着,倏尔又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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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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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春日多丝丝细雨,云埋山起了雾,云低得仿佛伸手就能够到。风一吹冷雨便直往行人的脖子里钻,山上比山下村里还要更冷些。
赵时安睡觉不太老实,早晨被冻醒,他吸了吸鼻子把被子往身上捞了捞,想再睡一会儿。
木门被敲了两下,易之走进来,看他醒了,便一边帮他扯了扯快要掉到地上的被子,一边道:“饭温在灶上,早点起来吃。我今天要下山趟,下午才能回来。”
易之说完,将一件很厚的披风从柜子里拿出来给他放到床头。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自己背一篇书,我回来看你默写。”
赵时安懒懒应了一身,探出头,看到窗外被细雨润湿的翠竹,颜色比昨日鲜亮许多。
易之关上门出去了,赵时安看着他背着背篓的身影从小路消失后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赵时安用凉水洗了把脸,被冻得打了个寒颤。他不会绾发,便自己笨手笨脚地梳了梳,拿一截蓝色的粗布发带绑上。
家里没有镜子,他绑得松松垮垮,头发也乱糟糟的。
赵时安推开门,春日的寒气混杂着湿润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灶房里的灶台是易之自己砌的土灶,不高,赵时安抬脚伸手就能够到。灶有两个,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是乡下人最常用的样式。
他揭开小灶上的锅盖,热水上温着一碗白粥和一个鸡蛋,除却这些,还有几张面饼,应该是留给他的午饭。
赵时安将鸡蛋剥了壳,白嫩的蛋白和金色的蛋黄十分诱人,他边吃边往厨房角落里的竹筐里看了两眼,剩下的鸡蛋不多了。
吃完饭,赵时安还是自己洗了碗,易之就算回来也不会说他。
今日外头一直下雨,赵时安便坐在屋里看书。山中寂静,偶有清脆的鸟鸣声和小动物扑过树林的声音,再加上淅淅沥沥雨打竹叶的声音,赵时安难得将书读了进去。
这次赵时安听易之的话,乖乖自己背了一篇文章。
赵时安觉得,易之是个很博学的人,平日里给他讲文章总是引经据典,拈手而来。
但他十岁的小脑袋,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他们明明生活在深山中,易之却能懂这么多,还省吃俭用给他买书,买笔墨纸砚。
山下的云埋村里,除了村长家的小越读过一年私塾,和当过学徒的大牛,其他人连字都不认识。
但他知道自己平时读书写字这见事,不能叫别人知道。
赵时安背完了书便坐不住了,跑到跟厨房连在一起的柴房离去看小鸡崽。
赵时安家的三间小屋,中间最大的一间左边赵时安住,右边易之住,剩下的两间一间灶房一间柴房连着茅厕。
因为下雨,易之今天便没放鸡崽出来。他正摸着小鸡浅黄色毛茸茸的脊背,忽然听到屋后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
赵时安以为是村民上山,没太在意,但忽然有几个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大了起来,似乎是在吵架。
他实在耐不住好奇,想看两眼。但柴房的小窗太高,他够不到,只好跑到屋后去看。
屋后是一大片树林,跟几间房屋只隔了一条细细的溪流,他走打破小溪边的一棵大树后,探出头朝林子里看了看,依稀看到有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影,但被树挡着他看不太真切。
赵时安可以确定,这几个不是村子里的人。
他跨过溪流往里面走了几步,躲到一棵树后,能看见几个人的衣角了。
“你们别吵了!”一个人高喝一声,又压下声音,“你这法子……她……?”
“不愿意……,我自有……”
“那就……”
“行!”
几个人说完话,便消失在了林中。
赵时安听不太清楚,但也本能地知道这几个人不像是什么好人。他轻手轻脚回了家,用布巾擦了擦被细雨打湿的头发,发现发带果然散了,也懒得再绑,便放到一边,老老实实待在屋里没出去。
易之有时候会下山去镇上买些米油盐醋之类的东西,偶尔还给他买书和笔墨。
刚开始他还小,易之便用背篓背着他下山,只是会藏着他,不叫他出来。后来等他长大些,易之干脆就不带他了。
赵时安六七岁时为这事儿闹过好多次,但易之太坚决,只同意了他偶尔去附近几个村的庙会,镇上却是不让去的。
赵时安中午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就将早上林中几个黑衣人的事抛之脑后了。
中午他从厨房一个坛子里夹出一小碗易之腌的萝卜干,有些辣,但就着面饼吃特别开胃。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易之才迟迟从小路拐弯处出现,他看起来很疲惫。
赵时安要帮易之拿背篓,却被易之拒绝,“今天没买什么。”
易之放下背篓便去灶房简单做了晚饭,扯了把院子里嫩绿的小青菜洗净,打了两颗鸡蛋搅成蛋花煮进汤里,又撕了中午赵时安剩下的三章面饼进去。
赵时安主动装了碗腌萝卜,两人就着昏暗的天色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吃饭的时候,易之很严肃地对他说:“这几天别往山下跑。”
“嗯。”赵时安嘴里嚼着饼应了一声,但等他咽下去,又突然想起五天后的庙会。
也不知道这个“这几天”包不包括五天后。
他想问,但看见易之的脸色,便把话埋在心里,不想再给他添乱。五天后,说不定易之就答应了呢。
夜里赵时安点着蜡烛默下了白天背的那篇文章,易之看过后点了点头,又更多给他讲了一段其他文章,才放他去睡觉。
易之平时会自己编些竹筐竹篮拿去镇上卖,但这两日不知怎么回事,易之每日都背个空背篓下山,再背个空背篓回来。
赵时安问他,他也不说,只叫他好好念书,其他的别管。
第三天,又下起了小雨,易之破天荒没出去,盯着赵时安背书,自己坐在一旁编竹筐。
中午易之去做饭,他在院里无所事事,看到竹林中冒出二牛的小脑袋。
易之朝背后看了一眼,蹑手蹑脚走出去,小声问道:“你今天怎么来了?你哥哥呢?平日里叫你来你都不肯,不是怕老头凶吗?”
二牛不服气地争辩:“我上次也来了!哥哥没来,我自己来的。”
赵时安揉了揉他的头,“上次不算,上次是我提前叫你知道货郎来了来喊我的!”
“这次也是!货郎今天也来!”
“真的?他不是前几天刚来过吗?”赵时安有些疑惑。
二牛垫着脚,在他耳边神神秘秘道:“我今天早上路过村长家门口,听到村长儿子说的,绝对没错!”
赵时安笑眯眯地看着他,“想吃糖了?”
二牛憨憨地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赵时安想了想自己枕头里还有几枚铜钱,上次买的早吃完了,他自己也馋了。
于是赵时安小手一挥,“大哥给你买!”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大哥!”二牛眼睛一亮。
赵时安想了想,“等会儿我自己去,你先回家。”
二牛点了点头,转身下山。
赵时安刚走进院子,易之端着碗从灶房里出来,看到他站在门口,随口问了句:“你刚刚出去了?”
赵时安心里有鬼,挠了挠头,扯了个谎:“我想看看有没有竹笋。”
易之笑了笑,“这地方有些冷,春笋应该是不多的。”
赵时安自觉这几日他都十分乖巧,吃完饭便主动提出要下山去,易之仍然板着脸拒绝。
赵时安有些失望,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灵机一动:“易之,要不你下山帮我买糖?”
谁知易之听了这话,脸色刷一下变了,拉过他就拿藤条往他屁股上抽。
赵时安被打蒙了,没来得及躲,被抽中了两下,虽说易之没下重手,但细细的藤条抽在身上还是有些疼的。
他一下就哭了出来,上次易之这么打他,还是他不想读书把易之攒钱买来的书撕碎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买个糖也要被打,哭得更大声了。
易之打了几下,就放下藤条,冷声道:“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糖我也不给你买!”
易之年纪大了,中午有时候要午睡,便进了自己屋,也不管他站在院中一个人哭得可怜兮兮,可见是气急了。
赵时安哭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很委屈,易之不让他下山,他就自己去!
他站在易之房门口听了一会儿,听到细微的鼾声才跑回自己屋从枕头底下拿了钱,这次他赌气只拿了六文钱,哪怕那货郎三文钱一个卖给他,他都不想给易之买了!
小路湿滑,他一步步小心地往下走,越想心里越难过。他没有爹娘,易之是他最亲的人,虽然对他很好很好,却连糖都不给自己吃!
他这样想着,便又抽抽搭搭哭了起来,自己时不时还要抹两把眼泪。
山路湿滑泥泞,还是斜坡,快走到下山一个弯路处时,他一个没注意,被石头绊倒,他下意识想用手撑住身体,却被另一只手稳稳握住了胳膊。
鼻间恍惚传来一阵茉莉的清香,他抬起头,沿着红色的衣袖往上看,一张姣若秋月的脸便撞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他下意识开口:“谢谢……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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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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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姣若秋月”这个词,还是他上次去庙会听几个书生聊起话本时提到的。
他当时跟大牛二牛从旁边经过,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手里的糖葫芦,到底年纪小,那几句谈论话本的话在他耳朵里走了一遭便过去了。
大牛却红着脸,将赵时安拉到路边一棵人少些的大树下,凑近他小声道:“你知道那几个书生在说什么吗?”
赵时安不甚在意地咬了口糖葫芦,含糊道:“什么?”
大牛又凑近了些,声音更小了,说话前还没忘记捂住自己弟弟的耳朵,“他们在说那话本里的姑娘,长得可好看了!”
二牛一脸茫然,但还是乖乖舔着糖葫芦被哥哥捂着耳朵一动不动。
赵时安当然知道他们在说话本里的姑娘,但他并不感兴趣,张嘴又咬下一颗糖葫芦,“你怎么对漂亮姑娘有兴趣了?”
大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我娘说明年或者后年要给我相看媳妇儿了。”
赵时安利落地咬下最后一口糖葫芦,几口嚼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云埋村里的姑娘可跟话本里的不一样。”
大牛没说话,只站在那儿傻笑,显然不计较他说的这句话。
但此时赵时安看着眼前这个将他扶起来,又问他有没有哪里摔疼的大姐姐,真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人似的那么好看。
好看姐姐将他扶起来以后就松开了手。
赵时安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比她矮了一个头,而且她的穿着打扮都不像是村里人。赵时安该有的警惕心还是有的,他又说了声谢谢,自己往山下走去。
没想到那个姐姐走了几步跟上他,“你住这里?叫什么名字?我叫穆浮书,今天刚搬到云埋村。”
赵时安闷头走路,他本来不想回答,但出于礼貌,他还是说了一句:“我叫安安。”
易之说过,自己的真名不能告诉任何人。
“安安,是个不错的名字,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去啊!”穆浮书喊,她今天听赵乐的话刚搬到云埋村里,正新奇着,哪里都想去看看。
赵时安有些气恼,他停下脚步,生硬地说:“我要去找我的朋友。”
穆浮书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那好吧,我先回家了,有空再找你玩。”
好看姐姐没再跟过来,赵时安松了口气。走到山下后,路好走了许多,虽然有些泥泞,但是路面是平坦的。
货郎正坐在村口的大树下咧着嘴数钱,村长女儿准备成亲,他赚了挺大一笔。
“我来买糖。”
货郎站起身,看到眼前是那天那个小孩儿,“又是你啊!这次要几块儿?”
赵时安拿出六文钱给他,“要两块。”
货郎接过钱给他包了三块儿递过去,赵时安没接,小脸严肃,“三文钱一块儿,只买两块儿。”
货郎笑着把糖塞进他手里,“行了,拿出去吃吧!我今天挣得多,多送你一个!”
“谢谢。”赵时安取了一颗塞进嘴里,脸颊鼓鼓的。他刚被易之揍了一顿,还不太想回去。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忙农活,货郎也打算歇会儿再走。
一大一小坐在树下的木桩上,此时雨过天晴,几缕阳光冲破云层洒在云埋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