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对他很殷勤,还问他要不要今天就住在镇上,二楼一直备着他的房间。
赵时安本想应下,但今天还要给穆成抓药送回去,便拒绝了。
他牵着马路过穆家绸缎庄的地方,看到那家吃食铺子人来人往,不知卖的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赵时安也没过去,牵着马去给穆成抓了药,一锭银子还剩下一点儿。
他接过医馆掌柜的找零盘算着去趟临仙楼,他虽然不太饿,但几人来了镇上还是想去吃点平日在山上吃不到的,再给穆浮书打包些吃食回去。
临仙楼候在门口的小二十分热情地上来招呼,帮他牵马。
“客官一个人吗?客官喜欢一楼还是二楼?二楼有靠窗极好的位置!”
赵时安没什么兴致,径直走向一楼角落里的一个小桌,“一条糖醋鱼,小份酥山,随便一个炒素菜。”
“好嘞!客官你稍等!”小伙计记下菜,又给他倒了茶水,麻利去了后厨报菜名。
赵时安是这儿的常客,菜上的极快,他夹了一筷子鱼塞进嘴里,嚼了两下。
平日里甚为美味的菜现下有些没滋没味的,这还是易之头一次出远门没告诉他,往日都会托人送信去村里的。
他正闷闷不乐地低头吃菜,忽然一只肥胖的手将一坛酒往他桌上一墩,震得他的酥山塌了一个角,“小兄弟,咱们喝两杯怎么样?”
赵时安抬头望去,是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年纪同他相仿,一脸横肉,挤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神色不怀好意。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绸缎衣裳,腰间还挂着玉佩,与朴素的云埋镇格格不入,许是哪家乡绅的纨绔公子。
这人身后还站着几个跟他穿衣打扮差不多的人,其中一个瞧上去有些眼熟,他一看过去,那人就往后缩了缩,心虚地别开了眼。
是村长家那个以前欺负过大牛二牛的钱越,被他教训一顿后就绕着他们走了。后来听说被送去书院读书了,今日竟出现在这里。
赵时安不想惹事,推开那坛酒,“我不喝酒,兄台请回吧!”
谁知那胖子一把将他身前的酥山打翻,“今天你不喝了这坛酒,就是看不起我!”
赵时安敏捷地躲开,看来今天这饭是吃不成了,他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慢条斯理地将袖口束起来。
这胖子的几个跟班还在后面跟着起哄。
“呦!你们瞧这人!他还想动手啊!”
“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跟县太爷的公子动手!”
原来是县令之子,难怪这么猖狂,赵时安可不怕这些,他攥起拳头,照着这胖子的脸就用力打了过去!
那胖子被他打得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撞翻了好些桌椅。
他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对几个狗腿喊:“你们干什么呢?还不给我教训他!”
几个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听了这话也不敢上前,钱越更是缩到最后面去了。
胖子咬牙切齿地喊道:“打!谁打得好,我一人给他五十辆银子!”
几个书生听到这话,一齐冲了上去,不一会儿全被赵时安撂倒了。
那胖子早已被吓摊在椅子上,睁大眼睛捂着脸惊恐地看着他。
但赵时安没理他,绕过几个躺在地上起不来的书生走到钱越面前,“你怎么不跟着上啊?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呢?怎么?从前没被揍够,今天还想试试?”
钱越吓得发抖,哭着喊:“不敢!我不敢了!你别打我!”
赵时安看着几个摊着躺着的人笑了一声,“欺负人之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这实力再说吧!”
店里零散几个吃饭的人在胖子找茬之前就跑光了,几个小二缩在后厨没出来,柜台前站了个瑟瑟发抖的账房先生。
赵时安把兜里的银子全丢出来扔到柜台上,“这些桌椅板凳我赔,你看够不够?不够去静安书铺找我。”
说完,他又问:“我的马呢?”
后厨探出一个脑袋,结结巴巴地说:“后……后院呢!”
赵时安冲他点了下头,那小二又缩了回去。
他自己去后院牵了马,出了门走远才深深叹了一口气,今天算是闯了祸了。
虽然他自己不怕揍了县令儿子,但是还得考虑到得罪了县令这件事。
今天还是先去书铺待着吧,易之明天就回来了,他恐怕也得挨一顿揍。
他牵马去了拉牛车的王大那里,叫他帮忙送药和货郎送的荷花糕回山上,自己去了书铺。
书铺伙计帮他牵马,给他安排了饭菜热水,他有些心虚,不知道这事儿要是闹大了要怎么解决。
不曾想,他半夜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易之就回来了,身上还带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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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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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夜天气便闷热了起来,没有一丝风,书铺后院里树上的叶子都纹丝不动,伙计特地为他准备了清火的凉茶。
夜里赵时安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何时外头忽然一声惊雷,伴随着天边的闪电几乎照亮了半个镇子,倾盆大雨伴着狂风瞬时下了下来。
赵时安连忙关上透气的窗户,免得雨吹进屋里。
许是因为这瓢泼大雨,屋里逐渐凉爽起来,鼻间都是潮湿泥土的清香。赵时安翻了个身,眼皮渐渐合上,正要睡着之际,楼下传来的响动将他惊醒。
他凝神听了一会儿,又到窗边看了两眼,正好看到有个伙计将一个人扶了进来。
他连忙推开门走下去,看到一楼柜台前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两个小二正手忙脚乱地把一个人往楼上拖。
这人一身黑衣,低垂着头,身上几乎湿透了,门口一片水渍,还混着血迹。
小二看到他,慌忙想把人往身后藏,却已然来不及了。
赵时安看他们这副模样,以为他们救了什么不该救的人,却听见那如一滩烂泥般低垂着头的人开口了:“算了……不必,咳咳!咳咳咳!”
“易之!”
赵时安连忙冲过去将易之揽在怀里,“怎么回事?易之!你遇上山贼了?”
一旁的伙计连忙道:“小公子,将掌柜的扶到楼上去治伤要紧!”
“对……对!治伤要紧!”赵时安双手发抖,却还是将易之小心地背了起来。
他把易之扶到床上,身下的血几乎是立马染红了被褥,易之脸色苍白,嘴唇也是毫无血色,脸上还有血污和泥污。
赵时安小心看了看,发现易之伤在左手手臂,腿上还有些血口子,伤口被粗略包扎过。
“不行!得把他身上的衣裳脱下来!”说着赵时安就要去扒易之的衣裳,却被昏迷的易之一把捏住了手腕。
赵时安已经红了眼眶,抬头正对上易之费力才睁开的眼,茫然道:“易之?”
一旁的伙计知道易之什么意思,连忙道:“小公子腿脚快,不如赶紧去回春堂请个大夫!这里我来就行!”
“好!那我去了!你小心些!”
赵时安伞也没撑,直接冲进了大雨里,刚迈出步子,身上就被浇了个透彻。
幸而回春堂离书铺不远,只隔了一条街。
赵时安用力拍了好几下门,才见一个老头披着衣裳掌着灯开了门,颤巍巍道:“什么事啊?”
此时赵时安再心急也只能忍着脾气好生说话:“家里伯伯受了重伤,还请大夫跟我走一趟!”
大夫一听,连忙道:“我去拿药箱。”
那大夫匆忙提了药箱出来,身后的妻子连忙递上一把伞和一件披风,老头来不及接,说了句“人命关天!”,就要跟着赵时安走。
赵时安却一把抢过披风,将老头兜头一罩,自己将药箱挎上,“得罪了!”
说着赵时安就抱起老大夫冲进了雨里。
回了书铺将老大夫放下,赵时安帮他取下罩在头上的披风,扶着老大夫往楼上走,又道了一遍歉:“实在是事情紧急,不然我也不会如此失礼。”
老大夫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无……无碍,救人要紧。”
赵时安扶着老大夫进了屋,又留了个伙计在里面搭手,就被老大夫赶了出来。
赵时安此时浑身湿透,雨水顺着衣裳滴滴答答往下淌,一个伙计端了碗姜汤过来,“小公子先将这碗姜汤喝了,再去换身干爽衣裳吧。”
见他愣在原地没说话,似是还没回过神来,伙计又道:“待会儿小公子定想亲自陪着掌柜的,可不能自己先倒下了。大夫已经在里面了,小公子暂且安心。”
赵时安接过姜汤一口灌下,他平时最不喜欢这个玩意儿,今天却眼也不眨地喝下去了。
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刺激得他淌下一滴泪来。
他抹了把眼睛,将碗还给伙计,“你去再烧些热水备着。这么大雨,老大夫恐怕也回不去了,今晚就让他住我屋里,再去厨房给他备些吃食。”
伙计匆匆应下下楼准备,赵时安则去了自己屋里换衣裳。
他随意从柜子里拿了一件衣裳出来,换的时候却不小心扯断了易之之前在庙会给他求的平安符上的绳子。
他抖着手捡起来,将平安符紧紧攥在手里。
要是易之……不对!易之才不会!易之说过要永远陪着他长大的!
易之才不会!
赵时安这样想着,将平安符收进贴近心口的里衣里,连忙换好衣裳去易之门口守着。
过了许久,老大夫被一个伙计搀着出来,对他道:“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伤的不深,只是失血过多,养上一段时间就好了,你放心。我已经写了药方,待会儿叫这位伙计去我店里抓药。”
赵时安点了点头,亲自将老大夫扶进自己屋里,“今夜这雨大夫回去也不方便,便在这里住下吧,我已经安排了伙计做了些吃食,待会儿就送上来。”
老大夫朝他点了点头,“那便叨扰了。虽说伤口不深,未伤及内里,但还是要多加注意,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找我。”
“多谢大夫。”
将大夫安排妥帖以后,赵时安进了易之的屋子,看他紧闭着眼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满头青丝不知道何时生了许多白发。
许是知道他来了,易之慢慢睁开了眼睛。
赵时安扑到他旁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了一声:“易之。”
易之有些费力地开口:“哭……哭什么。你……你卫师傅……随后……就到。”
“卫师傅?”赵时安愣了一下,又连忙道:“易之,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我等着卫师傅。”
易之见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便合上了眼。
窗外风雨不止,不知卫师傅何时到,他今晚也不打算睡觉,便坐在易之床头陪他。
眼下静心下来,他才细想这桩事来。
从易之给他找先生和师傅的时候,就有些不寻常。但他当时实在单纯,没想过太多。
他住在山上,小时候易之甚至不愿意让他下山。若说读书是为了日后更好地生存,那只需要识字就行了,但易之却像书院的教书先生那样给他上课。
之后那两位先生不知所踪,还是易之教他读书。这两年易之更是搬到镇上的书铺,按照易之这么多年的习惯,应该是不喜欢来镇上才对。如今竟然还像是惹到了什么人,做的事甚至危及性命。
难道他也跟穆姐姐一样?其实易之是来云埋山躲祸事,如今被仇家发现,便要杀人灭口吗?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他心里还是涌上一股不安的感觉。
在云埋山的平静日子,就要被打破了吗?
门外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赵时安轻手轻脚起身,打开门发现是去那个去做饭的伙计。
“给大夫煮的时候给小公子也煮了一碗。”伙计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上面飘着几颗碧绿的葱花,香气扑鼻。
他接过碗,对伙计说:“你们也去吃一点吧。”
赵时安端着馄饨回了屋,坐到离床不远的桌边,一口一口吃掉了碗里的馄饨。
食物填进胃里,手脚都暖和起来了,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也知道自己要吃些东西才能有力气守夜。
一整夜易之都没醒,中途伙计抓了药回来,赵时安叫他去熬上,两人费了些劲才给易之把药灌了下去。
天将亮时,雨停了,窗外传来响动,赵时安抬头一看,卫望从窗外跳了进来,风尘仆仆,脸上带着血痕,一进来就摊在椅子上。
“卫师傅?”
赵时安看了眼床上的易之,倒了杯温水给卫望递过去。
卫望一口气喝完一杯,又自己倒了一杯喝掉,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出去说。”卫望缓过来,跟赵时安出了房门。
“卫师傅,怎么回事?你们惹到什么人了?你受伤了吗?昨天请的大夫还没走,我叫他来给你看看。”
卫望笑了笑,“我没受伤,事情等易之醒了我们再告诉你。”
正说着话,住他屋里的老大夫提着药箱出来了,看到他们站在走廊上,说道:“多谢主家留宿,我再去给病人诊一次脉,就回医馆了。”
“麻烦大夫了。”
老大夫给易之诊了脉,说道:“幸而昨夜没有什么大事,过一会儿就会醒,待他醒来后昨天开的药一定及时喝。药喝完了再来医馆找我。”
赵时安跟卫望送大夫下楼,忽然听到似是有人在外面用脚踹店门,动静极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昨天那小子给爷爷滚出来!”
是那个胖子。
赵时安这才想起来他昨天惹了什么事,连忙叫了一个伙计将老大夫从书铺后门送走。
见卫望抱着手臂等他解释的模样,赵时安才说道:“我昨天在临仙楼吃饭,不小心把县令儿子……揍了一顿。”
说完又连忙补充道:“是他先挑衅我的!”
谁知卫望非但没有教训他,还笑了两声,“你小子!还算有出息!”
“啊?”
“把店门打开,师傅给你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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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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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伙计打开门,看到胖子带着几个打手站在门前耀武耀威,脸上还带着昨日留下的淤青,有些滑稽。
卫望连夜奔波,衣裳半湿不干,衣摆上还有干涸的湿土,脸上带着血污。
他抱着剑走出去,抬起眼看了胖子几眼,“有事吗?”
胖子看他像是个不好惹的,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但他看了看身边拿着刀的打手,心里又有了几分底气。
“昨天那个小子呢?叫他出来!”胖子喊道。
卫望嗤笑一声,“名字都不知道还来找茬?”
他甚至连剑都懒得抽出来,懒洋洋开口:“谁先上啊?还是你们一起?”
胖子身后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一齐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