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时安喘着粗气瞪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易之伸手拉过他的手轻拍了拍，“时安，我把你救出来，养到这么大，是想你好好活着。”
卫望接着道：“所以啊，时安，你要好好练武好好读书，才能为你爹娘报仇。”
赵时安点了点头，他又下意识捏紧了易之的手，“我爹娘……他们是被谁害死的？”
“是燕朝朝中人……时安，我们现在的实力只能是蚂蚁撼树，所以你不能冲动，知道吗？”易之转头看他，伸手为他抹了脸上的泪。
“明日我们便回山上去吧，再住些日子。”易之接着说。
“但是……易之，你伤还没好，回山里养病没有在镇上方便。”赵时安看了看他的脸色，算不上太好。
“镇上……已经不安全了。”易之道。
易之抬起枯瘦的手摸了摸他的头，“时安啊，长大以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看，大牛要成亲了，二牛也要每天跟着父母下地干活，你穆姐姐说不定哪天便会回吴国，而你，你也有自己一定要去做的事情。你们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时不时就要聚在一起了，每个人都在往前走，时安，你也要。”
卫望终于擦好了剑，对他安抚一笑，“以后慢慢你就会明白的。对了，那个县令公子你不必担心，很快就没事了。”
赵时安还在想刚刚易之说的话，这事将他的注意力分散了几分过去，“哦？怎么解决的？”
“等你……接下我这一掌我就告诉你！”说着卫望便迅速出手。
掌风扑面而来，赵时安起初没有反应过来险些被打到，下一刻便闪身躲过！
二人围着一张木桌眨眼间只用双手已过了数招，桌上的茶碗和茶壶却纹丝不动。
卫望下手毫不留情，赵时安心里苦闷，两人一时竟没有分出高下。
最后还是卫望略胜一筹，将赵时安压在了桌上！
“看来你最近没有松懈。”卫望收回手，给还在喘气的赵时安倒了杯茶。
“所以你怎么解决的？”赵时安毫不客气地接过茶。
“我都说了，等你打过我的那天再说。”
赵时安气得红了脸，却无何奈何，不敢这么打了一场，心里倒是松快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赵时安雇了马车先是带着易之去药铺捡了药，才回了山上，卫望则留在书铺里。
回到山上之后，穆浮书带着穆成过来拜访了一回。日子仿佛与以往不同，只是赵时安沉默了许多，每日都努力练武读书，人都消瘦了几分。
过了几天，大牛带着林婶炖的鸡汤上山，说自己要跟着村里的人去其他县城跑商了，这一走恐怕几个月都不能回来，特来同他告别。
大牛今年十八，脸上的轮廓已经是成年男人的模样了，离开时伴着天边的夕阳，坚毅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
赵时安头一次有了怅然若失的感觉，不单单是因为大牛的离开，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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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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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蝉鸣渐稀，院里的秋桂枝叶碧绿，虽然还要几个月才开花，但还是为坐在树下的人圈出一片阴影。
易之的身体恢复了不少，但在这适宜天气下坐在树荫里还得披件外衣。
桌上有一盏已经凉透的茶，易之伸手探了探，将茶水泼到院外，起身去灶房倒了热茶回来。
“安安，歇会儿吧。”易之将茶水推过去。
赵时安放下书，端起热茶轻抿了一口，“易之，我昨日听几个上山摘野菜的婶子说闲话，听说县太爷换人了？”
“是，换人了。”易之答道。
“是卫师傅做的？”
“算是吧。”
赵时安笑了笑，说了句“卫师傅真厉害。”便拿起来书来继续看了。
易之看他这几日装了不少心事，逐渐消沉，不似往日活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不去找你穆姐姐玩了？”易之有心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挑起了一个还算轻松的话题。
赵时安头仍然埋在书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很小的声音传来：“反正以后还是会分开，不如不见。”
易之轻笑一声，眼底是浓郁的伤感，“哪有这样的道理，时安，就是知道会分开，才要多见见啊……”
山中忽然吹起一阵凉风，摇动桂树的枝叶，伴随着穆浮书的声音传来。
“时安！易伯伯！”
赵时安放下书，抬头看到穆浮书穿着他们初见时那身红衣，腰缠软鞭，一只手拉着穆成，一手提着弓箭，正站在篱笆外冲他笑。
他下意识也回了个笑。
易之走过去将篱笆门打开，“浮书来找时安玩？”
“嗯，我们约好去打猎。”穆浮书牵着穆成走到赵时安面前，“怎么不说话？看得出来你最近心情不好，但答应我的事情要做到啊！”
“我……”赵时安想拒绝，但这事是前几日在镇上跟穆浮书约定好的，不能爽约。但他这几天心里装了许多事，实在没什么游乐的兴致。
易之适时开口：“去吧时安。”见赵时安转头看他，易之又说：“跟你穆姐姐一起去吧。”
赵时安抿了抿唇，想到易之刚刚说的话，低应一声，便要跟着穆浮书往外走。
“你的弓不拿吗？我还想跟你比比呢。”穆浮书道。
赵时安转头去屋里取弓，却见易之已经给他拿了出来。
明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动这弓，却被擦得纤尘不染，应该是易之帮他擦的。
赵时安看了看手中的弓，这已经不是当初卫望匆匆给他买的那把了，而是后来专门去工匠那里为他定制的，比原来那把质量更好，更适合他，更精致。
他心下安定不少，对易之道：“我们走了。”
易之点点头，“嗯，晚上带着浮书回来用晚饭。”
一行三人绕过屋后，沿着小路往山上走去。
穆成今日也穿一身黑色衣裳，被穆浮书束住了袖口，手里拿着把小小的木剑，自己边走边挥，怡然自乐。
穆浮书跟在他后面，时不时伸手扶一把。赵时安则缀在最后面，看着穆浮书的背影，鼻间隐约茉莉香浮动。
云埋山身后还有许多深山密林，但从没有人敢往里面去，哪怕是经验老道的猎户也从不涉足。
他们便去一些老猎户常去的地方转了转。
一路上穆成采了不少野花捏在手里，还非要拉着穆浮书弯下腰，选了一朵最好看的插进穆浮书鬓边。
山林间满是青翠的绿，清脆的鸟鸣，赵时安沉甸甸的心思散了不少，此时也有心跟着两人玩耍。
他也挑了朵花要往穆浮书头上插，她没有闪躲，耐心等赵时安笨手笨脚插好。
赵时安摆弄半天，才将那小小一朵花从穆浮书头上的竹钗旁插进去。鼻间茉莉香更浓，赵时安有些手抖。
赵时安收回手时，不小心碰到了穆浮书的侧脸，两人皆是一怔。
他将手藏到背后，明明只是指尖碰到，却仿佛烫到了他整个手掌，一直烫进了心里。
许是在外面吹了凉风的缘故，指尖的触感冰凉似玉，却又柔软。
穆浮书忍着笑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愣怔，“时安，你脸红什么？”
“啊？没什么！”赵时安下意识否认，他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看穆浮书，“我们走吧。”
穆浮书忽然伸手轻碰了一下他的头顶，很轻，赵时安甚至感觉不到力度。
穆浮书看着他，眼中带着怀念的神色，轻声道：“时安长大了，竟然同我差不多高了。”
说完，她拉起满手花汁的穆成，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边往前走边道：“再过几年，你恐怕就要比我更高了。明年你便十五岁了吧。”
赵时安跟在后面，含糊应了一声，“是，是十五了。”
山上有一处清潭，常有上山的人会在此处歇脚，他们便决定在此处停留。
潭浅水清，不少个头不小的鱼在水中游动。
浅潭周围是一片草地，开着不少无名野花。
穆成对采花的兴致只增不减，又蹲在一边去玩了。
穆浮书跟赵时安在他不远处席地而坐，两人一时无话。
直到赵时安为穆浮书别的花被风吹落，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听到穆浮书说：“我瞧你近日都不怎么来我家了，可是在镇上发生了什么？”
赵时安点了下头，没有多说。
穆浮书也并不介意，她背靠着身后的一棵大树，抬头看着湛蓝的被树叶围起来的天空，笑了一下，然后说：“时安，人这一辈子烦心事很多的，但不能叫烦心事影响到你。”
赵时安茫然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管是多大，或者多少的事情，都可以吗？”
“可以。”穆浮书隔着衣裳摸了摸腰上别的匕首，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当然可以。”
“……好，我听穆姐姐的。”
“大牛去跑商了吧。”穆浮书突然提起一个与此时不太相干的人，赵时安愣了一下应了一声。
“他走前还来我家给穆成送吃的。”穆浮书笑着说，“我小时候有个叫竹知的玩伴，比我大好多岁。我们还算亲近，只是后来她不知去了哪里，但我还记得同她一起玩的日子。”
“易之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赵时安想起自己说的“不如不见”，有些心虚。
“是啊，所以时安，等好多年以后，如果我们不会再见，你也会想起我给你做的饭，逼你练的武和背的书，记得我们像今日这样一起坐在树下说话。”穆浮书收回投向天空的视线，“这样的回忆，已经是足够美好的事了。”
赵时安正要说话，不远处的穆成忽然指着浅潭对面的草丛，惊讶地叫了一声。
二人连忙走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之间草丛里静静卧着一只灰色的肥兔子，正耸动着三瓣嘴吃眼前的草。
穆浮生转头看向赵时安，“时安去把他捉来好不好？”
赵时安二话没说，取下背上的弓箭，十分容易就射中了兔子，将它钉在原地。
赵时安绕过清潭，将那被射中耳朵的兔子提了过来，递到穆浮书面前，“穆姐姐想养？这兔子还挺可爱的。”
穆浮书看他不停顺着兔子脊背的手，将嘴里那句本来要说的“兔肉烤着定然好吃！”默默咽了回去。
“要养着！”穆成拉着赵时安地衣摆，示意他也想摸摸。
两个人蹲着玩兔子，赵时安还给兔子简单包扎了一下兔子耳朵上的伤口。
穆浮书含笑看着他们，心里怀念了一下烤兔肉的滋味，有些遗憾。
身后传来脚踩草地的声音，三人转过头看，原来是村里一个猎户，同他们有过几面之缘。
猎户冲他们点了下头，去清潭边洗了把脸，同他们搭话：“你们也来打猎？这兔子不错。”
穆成把兔子往怀里护了护，将身子藏在穆浮书身后。
猎户大笑两声，“伯伯同你说笑呢！今日遇到你们也算有缘，我请你们吃烤鱼怎么样？”
穆浮书爽快应下，当即便要帮着猎户下水捕鱼。
猎户拦住她，“你一个小姑娘下水不好，去岸上待着。”猎户看了看还在愣神的赵时安，冲他道：“你这小子！怎么能叫姑娘家做事？去找些柴火来生火！”
赵时安还不知道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听了这话面红耳赤地去捡了柴火，找了地方生火。
那猎户利索地捕了三条肥嫩的鱼，在水潭边处理好了鱼鳞和内脏，提着过来串在火上烤。
猎户从怀里掏出不少瓶瓶罐罐出来，边翻着鱼便往鱼身上撒调料，不一会儿便有辛辣的味道混着鱼肉的香味传出，连对他有些仇视的穆成都往前凑了凑。
猎户翻着鱼，冲他们道：“这方子是我媳妇儿留下来的，保管你们觉着好吃！”
不一会儿，三个大人便人手一条鱼，穆浮书将剔了刺的肉喂进穆成嘴里。
穆成嘴里嚼着肉，含糊说了一句：“好吃！”
逗笑了三个大人。
穆成吃了小半条便不愿再吃，穆浮书正要自己吃剩下的，却见赵时安将自己那条一口没动的递过来，“穆姐姐吃我的吧，刺我都剔好了。”
说完也不等穆浮生答应，便抢过她手里被穆成吃剩的自己咬了一口。
穆浮书拿起赵时安剔好刺的鱼，小口小口咬着，脸上带着笑。
猎户打开随身的酒囊喝了一口，叹道：“青梅竹马感情真好！我跟我媳妇儿也是。”
猎户将酒囊收回腰间，处理了面前的火堆，站起身，“行了！我还要去山上看我媳妇儿，你们吃完就快些下山吧！天色不早了！”
赵时安冲他的背影问了一句：“你媳妇儿住在山上？”
过了许久，才从脚步没停的猎户那里传来一句：“她啊……她住在山上，魂魄住在我心里。”
两人明白了什么，赵时安想去道歉，那猎户却早已不见了。
“不必担心，他那样豁达，想必是不计较的。”穆浮书安抚了他一句，又问道：“你明年十五岁生辰，我来山上给你过。这次咱们不去临仙楼，我亲自给你做饭！”
赵时安已经吃完了手里的鱼，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木棍，听闻这话忙道：“真的？那你说话算话！”
穆浮书看他嘴角还沾着一些烤鱼，用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笑着应道：“答应你的事，我怎么会反悔。”
只是后来四季变换，半山腰小院里的秋桂开了又谢，大雪一直下到开春。等雪化了，春日渐暖，夏日艳阳，秋日花落，这约定好的承诺，还是掩埋进了入冬的第一场大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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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猎，捕鱼，烤鱼为古代剧情需要，现实请勿模仿。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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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埋山这年的雪下得有些早，十月堪堪过半，一觉睡醒，院里便银装素裹，甚至压塌了院里的菜，和许久没有用过的鸡窝。
赵时安今日过十五岁生辰，易之一早便叩门将他叫醒，给他煮了一碗糖水鸡蛋，里面有两只白嫩的荷包蛋。
易之叫他全部吃完，连汤都不能剩下，说这样才能岁岁平安。
赵时安坐在屋檐下，睡眼惺忪。他手里抱着还冒着热气的瓷碗，两颊冻得通红，低头喝一口甜丝丝的汤，便彻底醒了。
易之早起便将院子里的雪扫了，正在灶房准备中午午饭的食材。
卫望正在院里劈柴，瞧见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袄子，笑道：“还不快去多穿一件，当心易之瞧见骂你！”
冷风灌进衣领，赵时安缩了缩脖子，三两口喝完剩下的汤，将碗放到院里石桌上，才去屋里取了前几日易之才带他下山去成衣铺买的一件黑色绣竹的披风。
赵时安穿着披风去院里拿了碗送去灶房，他想顺手将碗洗了，易之却将他赶了出来，“我在你便不用做这些，若实在无聊便去后山摘些野菜，待会儿炸个菜丸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