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铺在一条繁华老街上,周围还有不少早食铺子,正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热闹时候。
此时已经有不少百姓围观,其中不乏有许多挎着菜篮子出来买菜的大婶大娘。
赵时安本想跟着卫望一起出去,但他想先给易之把药熬上,之后他才走出店门,正好看到卫望一脚将一个人踹出一丈多远,差点撞上对面包子铺摆在外头的桌子。
卫望还伸手朝对面包子铺的掌柜打了声招呼:“抱歉啊孙叔,待会儿去您店里买几个包子!”
站在店门口看热闹的孙叔示意他忙,不用管自己这边。
赵时安满脸疑问,怎么云埋镇的人不怕被误伤吗?遇到闹事的不应该避得远远的吗?
胖子比昨天还要害怕,手足无措地看着躺了一地的人,后退几步推开人群就跑,远远还丢下一句明显底气不足的话:“你们给我等着!我找我爹来收拾你们!”
围观的人群里有个提着鸟笼的大爷问:“这人是谁啊?他爹是谁?”
一旁一个青年答道:“看上去有些眼熟,好像是县令的儿子?我上个月去县里还看到这人在街上横行霸道。这位大哥打得好!”
一个大婶担忧地接话:“是县太爷的儿子啊!小伙子你可要当心啊!得罪了县令……这可真是……”
人群渐渐散开,卫望带着赵时安去了对面包子铺,要了两笼肉包一笼素包和两碗粥。
包子一上来,卫望狼吞虎咽连吃了几个包子,连旁边的蘸料都没来得及碰。
“赶了一夜路,饿死我了!”卫望又喝了大半碗粥下去,才夹起一只包子慢条斯理地蘸了料。
赵时安被这一早上发生的事情搞懵了,“你们……今天……”
没等卫望开口,一旁的孙叔忍不住开口:“自从为兄弟搬到对面书铺,帮着咱们街坊邻居解决过多少麻烦了!这次去收拾那帮山匪定然十分凶险!这次我不收钱,你尽管吃!”
周围几个客人都三三两两附和着。
“山匪?”赵时安看向卫望,这人不一会儿就解决了一笼包子。
“钱还是要给的,大家做生意都不容易。山匪的事情不足挂齿!”卫望摆了摆手,又叫了两颗茶叶蛋。
孙叔把茶叶蛋放到他们桌上,说道:“不过今天那个县令公子,你们可要当心了!民不跟官斗啊!”
“没事儿,孙叔。我都剿匪了,县太爷还能为难我吗?”
“可这……要不你们去外县躲两天?”
“放心吧孙叔!我自有办法!对了,这蘸料能不能再来一碟?多加点儿辣啊!”
孙叔见他不想再提,便给他去端蘸料了。
赵时安包子都没吃一口,现在可算是插上了话:“到底怎么回事啊?”
卫望却不愿多说,把一颗鸡蛋推到他面前,“先吃,吃完回去说。”
“……好吧。”
二人吃完饭刚走进店里,就见一个伙计从楼上跑下来,“掌柜的刚醒!我正要去对面找你们呢!”
“易之醒了!”赵时安连忙就要拉着卫望上楼。
“你先去,醒了就好,我昨夜一夜没睡,先去睡了啊!”
赵时安看他眉眼间显露出的疲惫和眼中的红血丝,便应了声,自己去楼上了。
易之正靠坐在床上,脸色比昨天好些,只是唇色还有些发白。
“易之!你身上有没有哪里还疼啊?要不要躺着再休息一会儿?”
易之轻轻牵动嘴角笑了一下,“无碍,我都睡了这么久了,也睡不着。”
赵时安抽了抽鼻子,“易之,你说好要陪我长大的,可不能食言。”
“你都十四岁了,一般人家都开始给你相看媳妇儿了,怎么不算长大?”易之说。
赵时安坐到易之旁边,嘟囔道:“我才不想娶媳妇儿。”
“怎么?你穆姐姐你也不喜欢吗?”
赵时安脸一红,低头想了一会儿,对易之认真道:“穆姐姐迟早会回吴国的,咱们又不会跟着去。易之,我是要跟着你的。”
赵时安抬起还有些圆的小脸对易之道:“所以,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易之眼神复杂,伸手替他理了理一缕垂下的青丝,“你卫师傅呢?”
“他去睡了。”赵时安说:“你就告诉我吧。卫师傅说是去剿山匪了,我才不信!”
“这件事三言两语说不清,等你卫师傅醒了再说。”
“那我去给你端药。”赵时安把易之背后的歪掉的靠枕扶了扶。
灶房里的药已经熬好,赵时安将药罐里的黑色的药汁倒出来,看到灶上还有伙计熬的白粥,应该是给易之的,他就拿小碗盛了一碗出来,一并端了上去。
易之胳膊上有伤,赵时安便喂易之喝了药,过了一会儿粥也不烫了,他又喂易之喝了半碗粥。
勺子再递到嘴边的时候,被易之偏着头拒接,“不喝了,嘴里尝不出什么味道。”
赵时安说:“等你好了,我请你去临仙楼吃好的!”
易之被他逗笑,“你哪里来的钱?够买临仙楼一道菜吗?”
赵时安得意地仰起头,“每年庙会都能挣点儿!去年还跟着大牛扎花灯,先如今已经有了小五两银子了!”
易之温和地笑着说:“时安真厉害。我有些困,想休息一下。”
赵时安连忙小心地扶他躺下,“那我去楼下看店,你睡吧。”
赵时安下楼,打算从架子上随意拿本话本看看,却发现都是些写富家小姐穷书生的书,甚觉无意。
正巧店里一个伙计正在擦书架,他便问了一句:“怎么现在的话本都是这等酸儒书生娇娇小姐?没意思得很!”
“小公子有所不知,这类话本是现下卖得最好的!月月都要加印呢!”
二人正说着话,便见一个书生走进来,强装镇定地一连取了三本赵时安刚嫌弃过的话本去柜台付账了。
等那书生做贼似的抱着书走了,伙计又补充:“瞧见没?像刚才那位那样的,一天好些个呢!”
赵时安郁闷地放下手中的话本,“有没有其他类型的?”
伙计从最里面一个书架里拿出一本书递给他,“这话本卖得一般,讲得是灵异鬼怪之类的故事,小公子喜欢吗?”
赵时安接了过来,刚看了半页就彻底入迷,拿着书坐到柜台前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赵时安正读到这书里的将军提着银枪一人走进城郊的乱葬岗,月光肃杀,寒鸦嘶鸣,老松垂下狰狞的黑影,一座孤零零的墓碑突然从地底钻出……
“看什么呢?”
“啊!”赵时安被吓得一抖,转过头看到卫望披着一头湿发从后院走了过来。
卫望低头看了一眼,“这书不错,什么时候给我讲讲?”
“书架上还有,自己拿去!”赵时安说完,合上书想起了正事,“正好,既然你醒了,就一起上楼去。如果易之也醒了你们就得告诉我……”
“时安!”
赵时安转身,看到穆浮书站在门口,“穆姐姐!你怎么来了?”
他放下书,绕出柜台走到穆浮书面前,还没开口就被穆浮书一巴掌拍了头,“你昨天叫人送了东西,今天又半天不见回来,我怕你出事,就来看看,连穆成都没带!”
赵时安连忙讨饶:“我错了穆姐姐!是易之他……”
卫望走过来截过他的话头,“易之他受伤了,明明没什么功夫还跟着我去剿匪。”
赵时安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啊,是!易之就是逞强!”
“剿匪?可是云埋山到县城那段路上的?官府不作为,还要百姓出力!怎么不叫上我?”穆浮书有些手痒,她好久没有跟人动手了。
“事发突然,我们去县城进货时遇上的。”卫望随意解释了两句,便转移了话题:“好久不见你来镇上,叫时安带你去临仙楼用饭吧。易之还没醒,我上去看看他。”
眼下赵时安只好应了,事情的真相还是没有问出来,赵时安有些郁闷。
但来日方长,又可以和穆浮书一起去用饭,赵时安瞬间翘起了尾巴,没忍住跟穆浮书多说了几句。
“临仙楼新上了一种酥山,特别好吃,待会儿一定要点一份!可惜昨天没吃上!”
“怎么没吃上?”
“被人打翻了!”
“那你还能忍?”
“当然不能!我上去就揍了他一顿!”
二人说笑着进了临仙楼,来招呼的小二还是昨天那个,仿佛什么事没有发生过一般,连笑脸上的褶子都跟昨天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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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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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赵时安和穆浮书走远,卫望转身上楼,易之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一个伙计正在给他喂水。
“你下去看店吧。”卫望接过茶碗,示意伙计出门时把门带上。
卫望用勺子搅着茶水,“还喝吗?”
“不喝了,放下吧。”易之叹了口气,“这次幸好有你断后,不然我可能就没命。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变了装易了容,都能被她的眼线看出来。只是去找了一趟袁相便被盯上,最近我不能再出去了,以后只能麻烦你了。”
“追杀的人其实没有认出你,那个女人只是宁可杀错人,都不愿放过一个。后续我都处理好了,他们找不到这里,追杀的人从吴国边境便被我引去别国了。”卫望从怀里掏出条发带将半干不湿的头发绑起来,跟着愁眉苦脸道:“时安那边怎么解释?剿匪本来就是糊弄街坊的理由,顺手杀了也算做了一桩好事,那小子果然不信。”
易之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袁相跟卫统领那边如何了?”
“他们已经率领军队进了山,就在云埋山后头的几座深山里,养精蓄锐还能暂避风头。幸而吴国最近有些动荡,边境松散得很,才能顺利过去。”
“吴国?只要不影响我们行事就行。”易之说:“时安那边……待会儿我来说,先不必告诉他太多。这小子行事冲动,知道了反而不好。”
先时易之睡醒后叫伙计开了窗,此时忽有一只信鸽从窗外撞进来停在卫望手上。
卫望取下鸽子身上绑的信,看完后从桌上找了笔来,回了几个字又绑回鸽腿利落将它放飞了。
“是我师傅的信,说人马都已陆续到山中,只是周林览和田进逃走了,现在还没找到人。他们俩都是见过时安的人,此事不妙。卫师傅已经派了暗卫前去追杀,找到人立马灭口!”
易之点了点头,“明日我便跟时安回山上去,你就住在书铺,虽是留意动静。至于时安惹上的那个县令……”
卫望接过话:“不足挂齿,那县令过不了几天便要换成我们的人了。”
易之屋子窗外是一片低矮的民居,窗台上早些日子被赵时安撒了把碎米,此时正有几只麻雀跳着脚细啄。
易之看着窗外寥寥几笔般勾画出的青山轮廓,深深叹了口气。
“生逢乱世,世人不如鸟雀自在。”
那边赵时安带着穆浮书在二楼选了靠窗的位置,点了几个菜,穆浮书还叫了一壶桃花酒。
桃花酒酒香柔和,酒味并不浓烈,依稀带着桃香,倒进白玉杯中是云霞般的桃粉,煞是好看,是临仙楼专酿出来供给女客的。赵时安想尝尝,却被穆浮书打了手,“你还小,不能喝。”
赵时安还想再挣扎挣扎,“可是这个酒……”
“不行!”穆浮书果断拒绝,又安抚他:“你刚去方便的时候,我给小二说让把你的酥山换成大份了,今日不限制你吃甜。”
赵时安眉眼带笑,“多谢穆姐姐!”
“今日我下山路过村长家的时候,看到小院儿里乱哄哄一团糟,村正正揪着一个老大夫的衣领歇斯底里。刚好林婶也在那儿,我便问了一句,她说钱越得罪了县里大户人家的公子,被书院退了学,还被打得半死从镇上抬了回来,估计人救回来也是半身不遂。”
赵时安正拿勺子舀酥山,听到这话将昨天他揍人的事给穆浮书讲了一遍。
“看来是钱越这小子想找个靠山报仇,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穆浮书拿起酒壶想再给自己倒一杯,却发现已经被自己喝完了。
赵时安招手叫来小二想再给她叫一壶,却被穆浮书打断:“不必了。”她笑了笑:“借愁消愁,也是要有分寸的。”
不等赵时安反应过来,她又接着说:“那个县令公子你们打算怎么办?若是之前我还能帮上忙,如今怕是不行了。”
“卫师傅说他有办法。”
穆浮书隔着一桌吃完的饭菜看着专心舀酥山的赵时安,这小子越长大越贵气,跟易之一点儿也不像。
古板的单身男人带着一个小孩住在深山中,还要他读书习字,找了她都看不出深浅的师傅来教习武艺。
赵时安许是跟她一样,都有不可说的原因。但她也不打算多了解,毕竟自己身上就有不少秘密,她没有告诉赵时安,也并不打算告诉他。
二人吃完饭,穆浮书便同赵时安告别,“我就不去书铺了,眼看着时候不早了,再晚点回去穆成就要闹了。替我跟易伯伯问声好。”
“好。”赵时安愣愣看着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看她走出几步后回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时安!过几日我们去猎兔子吧!”
赵时安应了一声,看她极高挑的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赵时安走回书铺,易之跟卫望正在屋里说着话,见他一个人回来,也没问为什么穆浮书没有跟他一起。
进来的时候赵时安顺便关上了门,卫望叫他坐到床头,对他道:“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你不是早想知道吗?现在就叫易之告诉你吧。”
“现在?”赵时安茫然,忽然有些不安。
易之极有耐心地等他坐到自己身边,用一种极淡的口吻对他道:“我们确实在做一些事情,所以拿剿匪当幌子。这事有些危险,但我们还能应付得过来,具体是何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卫望没插话,用一块不知哪里来的抹布擦拭着自己那柄剑。
赵时安看了看低头拭剑的卫望,又看了眼脸上还带着病气的易之,“那你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全部告诉我?这事是不是跟我爹娘有关?”
“明年。”卫望忽然抬起头,朝他笑了笑,“时安再耐心等等,行吗?”
“所以就是跟我爹娘有关?对不对!”赵时安不依不饶地追问,气愤又无力。
易之沉默了一会儿,点了下头,说道:“是。但是时安,我承认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是在为你爹娘报仇,你又能做什么呢?是要去手刃仇人,还是伤心欲绝打算随他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