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淞的身体顿了顿,眸色深寂,快速闪过一缕诧异,又瞬间恢复。
……
营外。
许知知被领到最大的帐中,将手中的饭盒放至空桌上,她环视周围环境。
帐篷从外面看就极大,到了其中,许是屋内陈设不多,更显空旷,除了几个兵器组大件,几乎没有什么吸人眼球的物件。
她伸手触了触那比她还高的兵器,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隐约的人声,朝着门口处望去与正好进来的叶淞视线相接。
奇怪的是明明知道是他,真的见到时,两人还是有过一瞬的僵硬。
“你来了。”许知知压下有些紧张的手,舔了舔唇笑着道。
脚步轻盈走去,鼻息一阵血腥,粉面有些难受的皱了皱,而后瞪大了眼睛:“你受伤了?”
眼睛左右不安分的围在叶淞的身上打转。
柳眉淡淡担忧,一点不差的落入叶淞眼里,低垂的眼睫微颤,“没有。”
声音又低又轻,许知知也不知真假,可也不好动手查探。
只见叶淞又道:“嫂嫂怎么来了?”
话这么说,他却在进来时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桌上的食盒,越过许知知漫步过去。
修长的手指从一旁的凉壶里倒下两杯茶水,一杯递给她:“军中只有些凉茶,还望嫂嫂将就。”
不知是不是叶淞的手比起茶杯大上许多,她接过茶水无意间触到他的肌肤,许知知立马抬头。
叶淞已悠然坐下,对此事毫无察觉。
还好,许知知轻舒一口气,也在他的左手边坐下,打开食盒:“软软今日买了些面团,我手痒做了些面,正好到了午膳时候,想着你应该还没吃,就送点过来给你。”
她的语气随意,将浸在冷水里的面沥干水分,倒入温着的汤汁中,弄好这些递给他。
城南距离叶府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但若想送一碗汤面过来,保持面团不砣,汤汁不凉也确实要费上一番功夫。
丝丝白雾,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他紧盯着许知知,“嫂嫂知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一字一句,每当此时,这种寒意森森的语气,许知知都是极害怕的,可奇怪的是,这次她的心反而酸涩起来。
咬着唇,“我知道,可这和你吃面有何关系。”
她在告诉他,叶老将军夫妇的死,同样与他的生辰没有任何关系。
对上他的目光,此时的她分不清她的这句话是在赌,还是真的心软安慰。
可无论是哪种,她看见叶淞的那双深邃眼睛里,某些情愫翻滚。
疑惑又或是疯狂,亦有解脱,就如是一坛陈年佳酿,尤为复杂……
“再不吃就要凉了。”她手臂趴在桌上,身体倾向叶淞身下的汤碗。
玉白的小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细腻肌肤找不到一丝的瑕疵,直到细颈之处,隐约昨夜留下的红痕晕开,就犹如凝脂肤下透出来的一般,清眸流盼间,妩媚纤弱从骨子里溢出,当真是玉软花柔。
眼见着叶淞的喉结上下滚动,许知知撑着手调笑:“是不是馋了?我做的面可没有人不馋的。”
本就是破气氛的打趣,也没想着男子会回。
不料叶淞盯着她的视线越发炽热,汹涌的眸底仿佛能将她卷了进去,一时间动弹不得。
倏的,冷不丁,“是有些馋了。”
他说完整句,视线才从许知知的面上移至汤碗……
许知知:……好似哪儿不对。
但见到叶淞吃了她的面,胜利的喜悦瞬间冲走了那些疑虑。
美滋滋的欣赏起叶淞吃面的模样,别的不说,这张脸,啧~可真是……
“诶,别咬。”
许知知急的捏住叶淞的脸颊。
这碗长寿面顾名思义,自然是长,生辰吃这面,当然不能咬断。
捏软软的脸捏习惯了,手快过脑子,拇指和其他手中往中间收紧弹了弹。
……
叶淞的眼眸眯起。
许知知松开手,为缓解尴尬脱口而出:“那个……你是不是胖了。”这脸上瞧着没肉,倒是比软软的手感还好。
叶淞:……
他吞下口中的面,望着许知知一言不发。
“啊不是,你没胖,”偷瞄着叶淞的表情,许知知暗啐,谁愿意听自己胖了,“我是说你的皮肤好软,但是看着不胖……”
……
越说越紧张,许知知连忙闭了嘴。
这嘴不要也罢。
气氛出奇的安静,就在她思考要不要跪一下的时候,叶淞终于开口:“为何不能咬?”
“……???”
许知知抬起头。
这是什么问题?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嗯……这是一种祝福。”
“普通的面就只有这么长,”她活灵活现的比了比长度,一脸骄傲:“但我今早拉到了这么长,是我有史以来拉的最长的一次。”
“手都拉红了,你瞧。”她伸出掌心,不似手背的白皙,血色浓郁……
叶淞舔了舔唇,周身的嗜杀之气不知不觉中已完全消散,唇角的笑意也漫进眼底。
他伸出手,拂过许知知的掌心,很轻,“确实红了,有劳嫂嫂了。”
许知知噌的收回手。
痒意迟迟未消,红了,为什么要摸?不是看得见吗……
叶淞继续低头优雅的吃面,仿佛什么都未发生一般,好一会,许知知才说服自己缓缓回神。
抬头……
啊,原来好看的人连吸溜都这么好看啊!
无人注意,那垂下的睫羽,掩下的瞳仁幽幽泛着狡黠的波光……
第32章
叶淞慢条斯理的放下碗筷, 许知知看着那亮的反光的瓷碗,愣了愣。
她现在厨艺进步这么大吗?连汤都喝完了。
“嫂嫂一会还有其他的事吗?”
叶淞的声音响起,低柔的声音让许知知心下一跳,反应过来摇头。
“嫂嫂会骑马吗?”叶淞又问道。
两人相视, 男子的目光像是一汪暗流深湖, 摄人心魄吸入其中。
许知知连忙转移了目光, 不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还是摇头:“不会。”
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叶淞的嘴角牵扯了一下。
“那就劳烦嫂嫂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许知知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叶淞朝着帐外喊了一句备马。
……
反应过来时, 她被揽着上马,紧接着后背贴上坚实温热的怀抱。
许知知瞬间僵直的背。
默默前倾了些。
“嫂嫂,坐稳了。”叶淞微微勾头,在她的耳边轻道。
……许知知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耳尖微微湿润, 木木点头。
倏的, 那绕过自己的臂膀拉过缰绳,一个惯性,她向后仰去。
好不容易留出的空隙, 现下又紧紧贴在一起。
许知知的脸“噌”的一下烫的厉害,腰间的手也揽的极自然……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坐一匹马, 只是上一次的情况紧急, 她也没功夫想那么多, 现下不知目的的两人同坐在马上,脑子里自然是嗡嗡的。
不过很快, 许知知脑子里的旖旎心思都散了去。
“还……还有多久到,”她实在忍不住道。
从军营向西, 沿着树荫夹道而行,一路上芳草离离,杨柳参差野花摇曳,风景自是不用说的好。
可就是她的屁_股真的受不住了。
左右偷偷交换着支撑点,可马匹颠簸……好吧她承认她扭的像条蛇,很难不惊动身后的叶淞。
“别动。”暗哑的声音让许知知霎时停了动作。
可就一会儿,她还是咬着唇:“我太疼了。”
轻柔的嗓音带着些娇嗔,叶淞放在许知知腰间的手蓦地收紧,她连忙:“啊……其实也还好。”呜呜呜。
勒马停下,叶淞看了眼她。
白皙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连接着耳尖处泛红,与咬的发白的唇色鲜明对比。几根发丝凌乱散在唇珠处,更衬的整个人柔弱飘零的凄美。
叶淞的眉心微动了动,他怎么忘了,他的嫂嫂,连裁剪不齐的衣物都能红了肌肤,这马鞍的颠簸,能忍到现在,确实辛苦她了。
垂下眸子,手臂一揽将人整个抬起,很轻,他的身体向前挪了挪。
许知知一声惊呼,屁_股下软软的,人已经侧了过来,一般半坐在男子的大腿上,比马鞍要软和许多。
……
“嫂嫂再忍一忍,就快到了。”他轻勾着唇,温柔上扬的尾音让许知知有一种被哄的感觉。
还能说什么?就这样,一路上但凡她有点儿动作,叶淞便会停下来换个姿_势,咳,赶路……她也是第一次知道马背上能有这么多的花样。
**
终于,在一处悬崖停下。
许知知看了眼一旁的石碑,刻着勉强能认出的几个字。
“骨川崖,”许知知跟着念出,只是这碑上的字迹并非被风雨侵蚀的认不出,而是上面凌乱的痕迹,倒像是刀砍的。
“嫂嫂。”叶淞突然说话,她望过去。
叶淞背靠悬崖,声音淡如背后的云雾。
长睫蝶翼般轻微颤动,整个人透出冰雪似的空静,说不出道不尽的脆弱……
许知知微蹙着眉。
“嫂嫂可知,我的父母就在十年前的今日长眠于此,兄长也在那一年中毒,双腿尽废。”他一开口,便验证了她的猜测。
许知知心头直跳,几乎失声:“在这儿?”
叶老将军夫妇失踪那年,不止朝堂,就是民间,不少百姓皆自愿加入寻找,然而至今为寻到遗体。那时恰好在叶家夫妇失踪前,一直被关在牢中的齿羽国的俘虏叛逃,是以大家都猜测是齿羽国的报复,死在了异国,可猜测归猜测,没有证据,叶家颓倒,好不容易羽齿国臣服,自然不可能再为此开战。
许知知的视线定在满是乱刀痕迹的石碑上,难以想象当时发生了什么,何其惨烈……而最令人唏嘘的,是这敌人不是敌对的齿羽国,而是背后这萧朝高高在上的君王。
她重新看向叶淞,缓步过去。
风吹远处的竹林,竹叶抖动,叶淞先她一步开口:“嫂嫂可愿陪我一同拜祭?”
……
“自然。”愣了一瞬的许知知很快反应过来,没想到叶淞是带她过来拜祭,这行为……他开始拿她当家人了?
一个机灵,许知知二话不说朝着石碑跪下,不说叶老将军夫妇也算她半个公婆,就是身为受过将军保护的百姓,也应当一拜。
小脸板的严肃,语气坚定,十分认真的模样:“公公婆婆在上,儿媳……”
叶淞眼角跳了跳,打断她:“嫂嫂。”
许知知抬头,就见男人黑着脸:“我爹娘在崖下,这石碑上的……是杀手。”
许知知:“……”
气氛凝滞,她尴尬的站起身,低声呢咕:“你不早说。”
“谁知道你跪的那么快?”
……她能说习惯使然吗?
叶淞面上浮上一层笑意,很快收敛。十分自然的拉起她的手,紧密的包裹,面对悬崖,叶淞率先跪下,许知知才谨慎跟着跪下。
天空湛蓝,男子的声音异常坚定,深邃的黑眸亮如寒星,迎风招展。
“父亲母亲在上,儿子不孝,至今才来拜祭。如今,带……”叶淞敛下眼皮,顿了顿,“带叶家儿媳前来,望在天有灵,看着我将那人从高处拉下,踩在脚下碎尸万段!”
他未说“佑”,而是“看”。
许知知望着他的侧脸,上一世萧烨川的结局呢?依旧是皇上,只不过,有叶淞这个首辅在,他这个皇上只怕是日夜胆颤,再未睡上一觉好梦吧。
为何没有如今日的誓言一样杀了呢?
许知知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她望着悬崖,凄然…哪一个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只为复仇而活呢?上一世的叶淞将萧朝搅得天翻地覆,可逝者已逝,所以,他才会留着萧烨川的性命,一直折磨着罢。
“公公婆婆放心,儿媳许知知定会陪着叶淞,望在天有灵,佑我们重振叶家,平安健康,还佑……”许知知转头看向叶淞,抿唇一笑,荡漾开来泛至眉梢处,倒映在叶淞的瞳仁之中。
“还佑,你……生辰快乐。”
既轻又柔的声音,如羽毛一般拂过心房,叶淞被这气息轻拂,心尖在发痒。
眼深如墨……今日的风好似特别温柔。
**
再从骨川崖赶回,夜已深。
刚到府门,就闻温嬷嬷和软软担忧的声音。
软软:“夫人。”
“阿弥陀佛,公子夫人,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温嬷嬷三步并两步走上,又见他们共骑一匹马,脸上的神色僵了僵。
许知知安抚好软软,转头看向温嬷嬷,也注意到她的神色:“温嬷嬷辛苦,今日是公婆的忌日,我们去烧了些纸钱,回来晚了坐马车赶不及。”
“夫人说的哪里话,”温嬷嬷连忙摆手,“也是老婆子我头脑不清,闲操心,天色不早了,快进府罢。”
几人进府,院门处,叶淞缓缓停下步子,转向温嬷嬷:“嬷嬷早些回去休息罢。”
温嬷嬷看了看两人,最后伸手握向知知,褶皱的手掌微挠人肌肤,“夫人,这扶风院的屋顶已修好有一阵子了,儿大都要避母,更何况……”
“嬷嬷。”
突然的一声,冰寒的气息吓住了温嬷嬷,停住了话语。
刚刚还浮出的月色让乌云遮去了半截,四周一下子阴暗下来,许知知察觉到叶淞的情绪,轻扯了扯他,温嬷嬷再如何也是府里的老人了。
“嬷嬷先回去休息罢,今日太晚了些。”她宽慰道,“明日……哎?”
许知知被一道力强制牵走,在嬷嬷炽热的视线下,她迅速扯了扯衣袖,挡住两人的手。
“你怎么了?”
到了院里,她打发了软软去休息,朝着叶淞奇怪道,回来时还好好的。
“嫂嫂想我搬出去吗?”
许知知察觉到手心的收紧……呼吸不由得屏住。
今日似乎……过分亲近了,光是拉手,她刚刚竟然还有几分习惯了的感觉。
再加上男子碎玉般的声线,仿佛就在勾引她一样。
!!!
意识到自己的奇怪想法,许知知忙抽出手。
罪过罪过,叶淞今天才带她去拜祭叶老将军夫妇,她竟然就开始肖想小叔子?
许知知偷瞄着叶淞,眉心蹙起义正言辞。“当然,温嬷嬷的话也不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