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淞垂在身边的手一点一点攥紧起来,一股淡淡清风拂过女子的薄汗,隐隐香雾盈盈笼罩在鼻尖。
许久,微微仰头,他深吸一口气。
“也罢,是太快了。”
轻哑绵延,许知知有些耳空,“你说什么?”
叶淞的眼中浮上一层笑意,“嫂嫂屋中可有金疮药?”
“你受伤了?”许知知想起今日在帐篷中闻到的血腥味,有些担忧。
叶淞好看的眉心拧起,“白天还未觉得,现下倒是有点疼了。”
他的左手搭到肩膀处,许知知的视线也盯着他那儿,才注意到男子后肩处的衣服不知何时被划烂,红痕的肌肤裸_露在空气中。
“什么时候刮的。”她踮起脚瞧看。
许是怕她担心,叶淞摇了摇头,“无事嫂嫂,涂点金疮药便好了,反正……”睫羽垂下,唇角扬起,“反正都是这么过来的。”
冷白如玉的侧颜,几根散开的碎发,显得孤寂又脆弱。
……
许知知怔了好几秒钟。
想到今日骨川崖说过的话,既然叶淞想过保护她,不会让萧烨川胡来,那相反的,她也要让叶淞感受到温暖,至少不让他如上一世那样,只有仇恨。
心下一软,她神色严肃承诺:“以前如此,以后不会了。”
坚定的语气让叶淞抬起头,触及到那双晶瞳,清澈空灵,却有着魔力一般,令人沉醉其中。
“快跟我进来处理一下,下次再受伤了可不要再藏着掖着了。”
许知知一边碎叨,一边拉着叶淞的衣袖,带着他进房间。
就在门槛的地方,突然牵扯不动。
回过头,就见叶淞满脸犹豫,“嫂嫂还是将药拿给我,我自己上吧,这样晚了,温嬷嬷也说了……共处一室,不好。”
许知知:……
论别人她是不敢大半夜拉到自己的厢房,可叶淞……呵,她放一百个心。
“你后背的伤,怎么自己擦?再把木柏唤起来?多麻烦啊。”她反问,将无言回答且有些抗拒的叶淞拽进来。
小心踏过门槛,男子望着屋内的陈设布局。
入眼的柔花温玉,干净清新,桌前案上不少的白瓷彩绘细颈花瓶,室内淡淡的花香,清淡好闻,置身其中,仿佛无孔不入般的将他包围。
眸光淡淡,浮现浅浅笑意,“那就有劳嫂嫂了。”
温文有礼的话,说的极轻,散落在空气中……
第33章
“你找个地方坐, 我去拿药。”
许知知越过玉兰屏风进入内室,急促的身影,素白长裙,转身的腰素飘拂, 清光灯下, 勾勒出白日在他腕中盈盈一握的腰身。
叶淞的手指微动了动。
好在她上次受伤, 阿姐拿给了她不少上好的药,现下倒是派上了用场。
一心翻柜找药的许知知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男子无声无息的跟着她的脚步进来,眼中更是多了从未有过的侵略神色。
与外边的花香不同, 内室更多的是他所熟悉的女子体香……缠绵缭绕,久久不散。
叶淞的视线环绕一周,最终定在紫檀床头烟粉纱帐下的一幅赤_裸着上身的画上。
淡勾起的唇角一刹那僵住,阴沉着脸, “嫂嫂将兄长的画挂在床头?”
许知知的肩膀跟着声音缩了缩, 回眸看去, 惊诧道:“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他在外室等吗?
“嫂嫂很喜欢这幅画像?”
叶淞没有回她,径直走向画像处。
清隽挺拔的背影透着些若有似无的冰幽。
画像上的男子与他相像,只是叶淞周身的气质远不如画中之人温和。
许知知想了想, 难道木柏没与他说?
……亏她挂了这么久,想透过木柏之口, 让叶淞知晓她的示好, 和暂无红杏出墙的念头, 他居然没说!
“喜欢,夫君的画像虽远不如真人, 却也足够让我睹物思人一番。”许知知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肉麻。
耳尖到脖子浮出一抹红晕,果然不能说这种谎, 她忙低下头藏了藏。
屋内的烛光融成一团的暖光,女子的面容更显红润剔透。
叶淞眯了眯眼睛。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心在背后握起,又斜睨了一眼画像。
……
极尽平淡温柔的声音:“当时是我不对,送来的画像太多了些,这个可以……取下来。”
他的表情由不自然变得极不自然,额角抽了抽。
他这是在试探她?
许知知连连正色直言,“不多,我真的很喜欢,”想了想又加了句,“尤其是这幅。”
身体力行的告诉他,她绝不会对不起他的兄长。
嗯……暂时。毕竟许知知并未想过要将十几年的光阴都闭在府中,为叶景守孝三年,她也算仁至义尽了。
……
叶淞的眼角抽的更厉害了。
厢房的门锁未关,阴凉的夜风吹进内室,女子静静的站在那儿,一双秋水洇洇的瞳仁透着……精明的蠢。
偏偏这画又确实是他送来的。
叶淞的指节用力到发白,从小到大,第一次经历这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事。
这滋味……
许久。
低沉的声线,又好似无可奈何的叹声,“嫂嫂不是说拿药?”
许知知随即反应过来,继续回头找药。
她记得软软当时就放这儿的啊。
翻箱倒柜总算在妆匣的最底下第三层找到了药瓶和干净的纱布。
一回头!!许知知清晰的听到她的胸前咯噔一下。
拿药的手抖三抖,叮泠哐铛的碰撞声中,她目光如炬的看着坐在床沿的男子。
是真不拿她当外人,上衣褪到腰间,赤着胸膛,沟壑分明,许知知吞了吞喉咙,果真是比画像解渴啊……
“啊!”她很快反应过来,又转回去,可刚刚香艳的画面依旧在脑中挥之不去,干脆闭起眼睛。
“你脱衣服干嘛?”
气急的语气像极了女子害羞的娇嗔,叶淞一边整理着衣袖,一边用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不脱衣服嫂嫂怎么上药?”
许知知:……那也不用脱这么多吧。当然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以前她只觉得她跟不上兮月的脑回路,现在他觉得叶淞的思想,她也开始跟不上了。
叶淞轻掀眼皮,往后仰了仰身子,笃定的面色说出与之不匹配的话,“罢了,嫂嫂还是将药给我,我自己来吧。”
虚弱的声音让许知知心揪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OO@@的穿衣声。
“你别动了,一会伤口又加深了,”许知知连忙说话阻止,身子跟着转过去,只是头还微低着,有些不敢正视。
视线的余光,叶淞的衣衫正好从手上滑落,清秀儒雅的面容在瀑布黑发映衬下苍白似无血色,睫毛半掩,眉目淡然,整个人纯粹空洞……好看极了。
……
她缓步走到叶淞身边,颤颤巍巍将药放至一旁的柜上。
“那……你忍着点,可能有点疼。”许知知想到上次的一百鞭,叶淞也未叫唤一声,想来是不怕疼的,但还是说了一句。
男子配合的转过身,一抹精光从眼中闪过。
紧实的背脊,就这样放心的交给她。
许知知仔细探看,隐隐还有上次还未完全消除的鞭伤,纵横交错,她不自觉的放轻了动作,细心的用指尖沾取药粉,轻柔涂上。
冰凉的指腹,轻柔的动作好似羽毛,叶淞垂在床畔的手掌逐渐收拢,泛起青筋的同时闭起微微猩红的双眼。
背上软弱无骨的指尖,撩起一阵酥酥麻麻。
他都无需用力,轻轻一拉,这软玉便会落尽他的怀中,可……他还不能。
空荡的房间,男子的鼻子渐重,而身后的女子一心扑在敷药上,似乎毫无旖旎之念……
许知知舔了舔干涸的唇:别说,这红痕在叶淞的小胳膊上可真好看啊!等哪天离了这里,叫十三娘就按这模样的找他十个八个的。
……
偏屋,深夜漆黑的夜雾笼罩,一片寂静,唯有石奚诧异的声音分外清晰。
“十三娘?”他犹豫了一会,实在不懂主子的意思,但想着十三娘的性子,还是如实道:“她怕是不会同意。”
叶淞:“你去通知她就行,她会同意的。”
石奚不解。
十三娘原本与他一样,是大公子手下的暗人,负责的都是杀人跟踪一事,可不知因什么事,两人闹掰,十三娘一气之下离开了,再现身时便是花间阁与雪月间的幕后之人,并三番几次递来重要消息,本是好事,可大公子却让他断了与其的往来……
至于为何,石奚心中隐隐有猜测,不过是大公子不想她在那样的环境中涉险,想赶跑人家。
可如今大公子身亡,十三娘手握情报,忠的不是叶家,而是大公子。
要想十三娘跟在夫人身后护卫,怕是……他刚想说话,叶淞似是有所察觉,“她会来的。”
无视石奚疑惑的目光,叶淞轻捻把玩手中的水杯,目光深邃犀利。
“你与她说,知知的手中有我兄长的裸像。”
石奚:“……”
****
第二日的清晨,夏日的白光愈发刺眼,许知知睡不着也索性起床。
与软软坐在席榻上,距离榻不远的冰鉴呼噜噜冒着冷气儿,解了这酷暑的热,上面凉着几碗新熬出的酸梅汁,一伸手便能喝到生津解渴的冰镇汤饮。
许知知喝下一口,舒服的直眯眼,差了木柏来趁凉给城南的军营送去几碗。
“阿姐的亲事怎么没听见动静了?”她奇怪道。
按理那屈家都上过门了,两方也应露出些风声了。
软软也皱起眉:“是啊,前些日子我还特意回去一趟打听了,理说也该定下了。”
她放下手中的汤饮,又道:“夫人别担心,我这就去许家查探查探。”
小姑娘说一套是一套,话毕榻下的极快,许知知赶忙拉住,看了眼外面的烈阳,无奈:“这个点就算了,明日吧,我也好久未回家了,明天早些一起回去。”
“嗯,那好。”软软又爬上榻。
两人逗着趣儿,一个时辰过去,人也泛困起来,眯着的眼睛就要合上时,传来下人的叩门声。
“嗯?”她轻哼着,打了个哈欠,看了眼软软,睡的正熟,“何事?”
“禀夫人,外面有个女子求见。”
女子?
刚想问是谁,外面继续道:“她说她名唤十三娘,是来要债的。”
许知知一下子坐起身,十三娘?
许是没听见她出声,外面的人以为这人是个骗子,忙道:“夫人若是不认识,我这就将人赶出去。”
“慢着。”
许知知下榻开门,“在门口?”
“是。”
许知知拿了把扇子挡在头顶,一路穿过花间小廊,远远就看见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静静的立在厅堂外的青石柱下。
哪怕炎日的照射之下,那侧颜似乎带着淡淡的冰冷,与她在花间阁所见到的人似乎有些不同。
她走近,放下扇子,看了一眼她的目光所至之处,青石柱子上一道道划痕,与她小时候阿阿姐记身高所刻的痕迹很像。
“我可不记得欠了你什么债。”她没有多想,向着十三娘打趣道。
身旁的声音响起,十三娘垂下眼睫,再掀起时看向许知知的眉眼挑了挑,凑近道:“是吗?上次给你的消息可没有收费。”
说着许知知手中的摇扇一个不稳,便落至她的手上,轻摇起来,一动一笑之间,说不出的风韵,连那把她花三文钱在路边买的扇子都有一种很贵的感觉。
……
“那你那时也没说价钱,我还以为……”许知知轻咳一声,移开目光,“以为是你送我的。”
十三娘缓缓一笑,耸了耸她的肩膀,小声道:“送你也不是不可以。”
许知知抬眸。
“可以交换。”十三娘微勾着下巴,柔媚的声音充满蛊惑。
面面相觑,许知知上次被坑怕了,对这美色也有了抵抗力,十分谨慎的后退两步,“你想要什么?”
就见女子不怀好意的一笑,她被拉进内院。
到了她的房间,许知知瞪大了眼睛,这人对府里的熟悉程度,她都不及。
“你……你,”许知知又顿住,一想这青镜楼可是情报组织,知道这些好像也没什么,可……她还是觉得哪儿不对。
而另一边的十三娘已经松开了她的手,渐凉的指尖缓缓触上她床头的叶景画像,长睫下的目光叫人看不真切。
许知知的心中隐隐几分猜测。
她想问清楚,可看着女子骨子里透出的冷寂,仿佛穿过重重躯壳,侵入她的心底。与刚刚明媚张扬的人判若两人……许知知还是压下好奇。
不多时,软塌上一直睡觉的软软翻了个身。
细微动静,十三娘的身体微顿,淡勾着唇回眸。
“你……认识叶景?”她这才问道。
“大名鼎鼎的叶将军谁不认识?”十三娘反问,一双水眸浮起笑意,“难不成夫人吃醋了?”
许知知望着她的笑出神。
这样的笑容她在叶淞的脸上也见过,那种明明不想笑,偏要浮在面上的保护色。
但她也没有戳穿,“你是想要这幅画?”
十三娘的眼睛亮了亮,许知知连忙打断:“这幅不行,外面的你挑。”
开玩笑,叶淞昨夜才与她讨论了这幅画,今日她哪敢送人?
听完她的拒绝,十三娘好似也不急,眼角扫了一眼画像后走至小圆檀木的桌边,缓缓坐下,不急不慢的倒了杯茶水。
又从怀中拿出了本经书。
“也不是白拿你的,我也有好东西给你。”
许知知瞅了一眼,露出疑惑的表情。
十三娘看她嫌弃的样子,也懵了懵,“不懂?”
她摇头。
“不是吧,你还去逛窑子呢,这都不懂?”十三娘放下茶杯,半捂着额头,暗道亏了。
许知知灵光一闪,坐下翻开那经书的外□□书。
……脑袋一嗡,新世界的大门敞开。
傍晚的斜阳照进花窗内,哪怕冰鉴的凉气依旧不减,许知知却燥热的很,连喝了两大口的酸梅汤。
“怎么样?这可是我珍藏的绝版,有插图的,要知道你这么没见过世面,我就不带这一本了。”一旁撑着头的十三娘闷闷道。
见人依旧沉浸在话本中,她见状抢过来。
许知知抬头,双颊粉红,一双杏眸直直的望着她,十三娘吓了一跳。
“你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