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夜——挥墨染蝶【完结】
时间:2023-06-05 14:46:51

  裴弗舟微微侧首,唇边几乎不动地说道:“圣人说‘都’,也没让你走,就先跟着好了。”
  前头的队伍两两一排,约七八排,打着仪仗扇的,在前头跟着皇帝和贵妃,他俩就在末尾随行。
  临了走,裴弗舟引袖一让,一本正经道:“江典记先请。”
  江妩差点忍俊不禁偷偷笑出声,赶紧抿了唇,一对袖,昂首便故意从他面前走过。
  裴弗舟闻见她的发香在鼻尖掠过,无奈笑笑。她还真十分承情,顺其自然地在他面前拿大起来。
  他倒是很乐得见这样,总觉得,这是一种从前相处没有过的感觉。
  ...
  两人并肩走在后头。
  她就站在他身旁,他只需微微一侧头就能看见她,好像有些瘦了,只是那端雅的宫服真是衬她,勾勒出一段浓淡相宜的肃柔之美。
  从前常常相见时,两人似乎总是偶尔陷入沉默;
  可如今一个多月没见,反而彼此间好像积攒了说不完的话,只是不得机会。
  春盛漫漫,花枝子被晒得暖热,灿烂得有些肆无忌惮,遇小径时,需抬手拨开,才能通过。
  为了躲避冒出来的枝叶,两人只得偶尔站得近些,而后肩头挨着肩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越走越近。
  也不知道谁的手臂先碰了对方的,对方也没有躲开。
  她宫服的袖笼是纱制的,隔着她的手,拂在他的手背上,微微发凉,又有点发痒。
  似是欲说还休的撩拨。
  从前他总是要在她面前做出一副孤高的姿态,可如今却只想俯下身段,拉住那恼人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卷入手中。
  他一路走,遥遥宫阙,满目春光,可都不及身侧之人令他心神微漾。
  温暖的日光晒得人神思迷离起来,鸟鸣花香一并充斥进胸怀里。
  一面走,一面有了一种荒唐的失控感似的。
  裴弗舟脚步渐慢,脑子一热,终于在她的手背又一次不自知地剐蹭过来的时候,倏然反手轻轻
握住。
  手中一软,只感到她无骨的手在他的手心里一顿,似是彻底僵住。
  下一刻,那有些微凉的触感,鱼似的,要溜走。
  他实在不敢看,只一狠心直接胡乱将她的手包裹进手掌,未敢发力,只是轻轻拢着。
  他感到那手似是微微挣扎了两下,一会儿渐渐也软了下去,终于老实下来。
  御庭园暮春花落,夏意初临。
  她典服的广袖同他斓袍的袖摆交叠在一起,索性这春衫还够长,没那么薄透,此刻全然瞧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两人的手躲在里头,悄悄勾握在一起,也都不敢握得太紧,只是各自不好意思地虚虚牵着。
  即便如此,两人却谁也不看谁,生怕被前头的一行御驾发现。
  只各自别过脸,好像全然不熟似的,假装一心欣赏左右的风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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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怎么办,我好像吃醋了◎
  手被捉住的一刹那, 她起初还以为是错觉,而后温意渡了上来,才察觉出来是怎么回事。
  难以置信, 脑袋连着全身都僵了一下,她差点低低叫出声来, 可幸好忍住了。
  一颗心跳得厉害起来,她努力地想挣脱开, 可又不好动作太大,生怕被旁人发现。
  可他倒是没有死死地攥住她, 只轻轻拢着,像个柔软的牢笼似的,把她的手虚虚地罩裹在手心里。
  任凭她怎么小小的折腾,都飞不出了。
  她气馁下来, 不敢再乱动。因为太过紧张, 所以干脆装死。
  只老老实实地任凭着他那么抓着。
  手背贴着他的手心,不一会儿, 渐渐起了点热意,只觉得那里被他整个手掌都包围住,那力道是柔和却无法拒绝的。
  她忍不住心里叫嚣起来, 庆幸他们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否则但凡离得近些,就能透过暗色的袖摆看见他这般牵住她的手。
  可抬眼看,皇帝和贵妃就在前头赏景呢,裴弗舟却迟迟不肯松开, 未免实在胆大!
  心里恍惚地害怕了一下, 替她自己, 更是替他, 于是下意识地手往袖笼里缩了一缩。
  可这动作仿佛教那人误会了似的,又或者,他偏生看穿她的想法,反而要故意进一步地冒险。
  她轻轻一动,他便也跟着微微松了下手。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掌却暧昧地顺着她的手背滑了过去,摩////挲出一袭触人心弦的温柔。
  也不知怎么,转瞬间,他钻入了她的手掌,和她的手就那么交叠地勾握在了一起。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牵她了,上次在修善坊他在人群中拉住她,也是这般握着,只是那时候攥得更紧些。
  可这次好像有点不同,他的指间多了点缠绵怜爱的意思,关节上薄薄的茧子时不时摩擦到她的手背。
  他却故意似的,轻轻地用那里蹭了一蹭,弄得她有些微痒。
  江妩突然觉得脸热起来,对他不是讨厌也不是抵触,只是心悸得有些发软,那一阵时不时的异样的感觉教她酥酥麻麻的。
  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隐秘的刺激......
  于是赶紧转头看向一旁的风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然而注意力却仍然全都集中到手背上那一点,眼前掠过的繁花锦簇,好似过眼云烟,也都看不进去了。
  她心里懵懵的,大概是人的关节总是有下意识地反应,他这么握住她的时候,她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轻轻弯曲一下。
  同样虚虚地搭在他的手背上,像是个回应。
  可其实江妩脑子里正乱着,一团棉线纠缠在一起,也没个头没个尾。
  恍惚间,在修善坊被他拉住时,那种稳稳的安全感似乎又回来了。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人这般拉上手的事情,已经没了先前的唐突和尴尬。
  甚至有一种,成了一种顺理成章的自然。
  皇帝在前头时不时停下来指点侧望,只要一回身走来,就能瞧个清彻。
  临了杏岗,景致变得辗转而多彩起来,队伍行得愈发慢了。
  江妩的心快要从嘴里跳出来。
  每每一见前头的皇帝停下,她的手都会一僵。
  可随之而来,却是身旁那人用拇指温柔地拂过她手背,不急不缓的,似是在疏导她的焦虑。
  可这简直是火上浇油。
  只可惜,裴弗舟也是别过脸去的。
  不然,她甚至能想到,如果此时彼此都回过了脸,四目相对间,她一定能捕捉到他脸上此时此刻有些轻嗤和戏谑的神情。
  ......
  江妩总觉得该说些什么,缓解他对她这样师出无名的暧昧。
  这般思忖琢磨着,她的身形走得慢些了。
  因为是一并牵着手,节奏也是同进同退,所以连带着裴弗舟也跟着缓了下来。
  与前头的队伍稍稍离得有了几步的距离,两人的脚步也变得缠绵起来。
  江妩抿了下唇,忍不住道:“你最近在干什么呢?”
  她细柔着声,低低地问着,这好像同平日里的她不太一样了似的。
  他心头悸动一下,也低着声应她,道:“没干什么,与从前平日里差不多。”
  江妩微微轻恼,他这个回答听着像敷衍,说了也没说似的,实在不符合她的期待。
  就算是“同平日差不多”,她也想听他说一些具体的明确的事情。
  她忍不住皱了秀眉,轻声怨怼了一句,说“你胡讲”。
  而后无意识地晃了一下他的手,道:“你不是说入宫得空会来看看我,这都一个多月了......”
  她这么轻轻一晃,晃得他手臂都要酥了。
  更何况,那声音里似是有点依赖......
  心里有点小小的慌乱,可又是有些欢喜的,仿佛倾了一心池的春水似的,涨到了他的嗓子。
  于是平日里这么一个孤傲淡漠的人,这时候也不由自主地被她融化些许,变得温顺起来。
  裴弗舟从善如流,老老实实地问道:“嗯......你是很想我来看你么?那我以后常来好吗?......”
  她有些无语,不知道他怎拐到这一层上。
  只好干脆地问道:“你最近很忙么?我看你从前一个月总要入宫一两次呢,最近怎么很少了?”
  裴弗舟沉默了一下,问,“你去找我了?”
  江妩不遮掩,直直地说是呀,“我记得,你应该是先去见兵部尚书交汇东都事宜,再入正殿去面圣吧。我路过中庭和前廷那里的时候总会留意一下的。”
  他很惊讶,这短短的时间里她竟然已经对这些事情都了解得很多。
  听她这样直白地说她有留意自己,裴弗舟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他耳根发热,可心里是欢喜的,于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轻声道:“嗯......军务繁忙,所以没有来。”
  江妩敏锐起来,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立即问道:“军务?什么军务......”
  裴弗舟回过神来,这次发觉自己方才有些稀里糊涂了。可有些事情,他暂时还不想告诉她。
  于是牵唇笑笑,和她打起马虎眼来,道:“还能是什么军务,自然是东都之事了。”
  裴弗舟向来做事都是严肃规整的,他故作轻松,她发而更疑惑了。
  江妩瞥他一眼,轻轻哼了声,故意道:“可别是突骑施的军务......哼,毕竟,你和苏弈从前就把我卖过去了......”
  裴弗舟听她旧事重提,心里狠狠一噎,没发现她在激他。
  于是急急低声道,“别这么想好吗?......且不说我那时候压根没想卖你。如今,就算有人真要这样做,你已经是禁庭中人,谁敢轻易动你?”
  江妩一顿,忽地从他掌心里抽回了手,轻蹙着眉头,说果然。
  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道:“你看,我就知道,你把我塞进来事出有因......你有事情瞒我是不是?是不是梁国公府?还是边关动荡?”
  裴弗舟无奈,她简直变得越来越聪敏,很多事情都瞒不过她似的。
  他手里空了下去,也不好主动再去拉她,只好慢声道:“没有呀......你在宫里很多事情不是都能很快打听到吗?如今边关稳定,苏弈的叔舅也加封了武散官,不是都好好的?”
  其实他没有骗她,说的也都是实实在在的话。只是一直了习惯居安思危,很多事情,就算风平浪静,他也总是不得不多想几层。
  江妩心事重重的,他看在眼里,只好转而安慰起她,“别害怕。如果在宫中有什么事情,你去找我姨母,她会出面帮你的。”
  江妩黯然下去,摇了摇头,“我不是害怕这个。”
  说着,她掖袖而行。
  江妩其实知道她是被他保护起来了,如今身处在宫城里,不论怎样,也是一位相对体面的宫官。
  假使,一切又重蹈覆辙——梁国公府的人又一次对她“另眼有加”,想要将她收入府中,去偷梁换柱地替嫁和亲。这一次,他们总要顾虑重重,掂量几分。
  从前,她在东都身似浮萍,没有坚固的依傍,自然容易被人盯上,拖入局中。
  可如今不同了。
  禁庭六尚中人,行走御前后宫,怎么说也是牵连皇家体面,岂能随意被外人说带走就带走?——所以就算梁国公府想这么办,多半也是不成的。
  或许,就像钟司记说的。这皇城像个牢笼,可以替一些人挡住了外头的烦扰和灾祸。
  大概是,彼之□□,吾之蜜糖罢了。
  可江妩还是闷闷的,说不出来的怅惘。
  如今看来,裴弗舟好像给她安排了很多事,这感觉倒叫她觉得欠了点他什么似的。看来看去,那他自己的路呢?
  本该说一声“多谢”的......可江妩垂眸了一下,摇着头嗡嚅道:“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如今预感很准的......总觉得山雨欲来,以后有事情发生......”
  裴弗舟见她忧思凝重,只好尽力同她作玩笑语,宽慰道:“是吗。那你先前诓骗我时,怎么就没预料到我终有一日想起来,没预感到我上元那日找你对峙?”
  江妩不大高兴他将自己的忧虑轻描淡写地盖过去,有点没好气。
  只乜了他一眼,微愠着红红的脸色,轻声道:“我这是担心你好么?好歹相识一场的......你要是这样揭我从前的事情,以后我再也不同你讲了。”
  她声音盈盈的,带着点别扭的怨柔之意。
  分明是好意的关怀,却说得好似真要同他割断了似的,只教人听着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仿佛下一刻,她说什么都是对的似的。
  裴弗舟被江妩这点小脾气弄得反而心神飘飘,见她气兴兴地端袖走,于是上前两步去轻轻拉住她的衣摆。
  他忍不住无奈地吐露心声,站在她身边低柔问道:“怎么办......我好像有点吃醋了。你从前同苏弈也是这般说话的吗?”
  江妩一愣,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了他的眼。
  谁想,他说那话却不脸红躲闪,倒像是真心求助......
  结果呢,在那一双收了锋芒的眸子里,她反倒看见了自己一副慌神的模样。
  江妩尴尬起来,有时候对裴弗舟的一些行径有些无言以对。
  他强悍霸道的时候,她得使出全力才能与之抗衡;可他偶尔这般,好似脑袋空空,眼神纯纯的时候,仿佛又脆弱得不堪一击,只要她伸手一戳,就碎掉了似的。
  这个问题,江妩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只挺着脖子往前继续走,拿出一副典记的肃正端庄的架势。
  她一面走,一面涨红着脸,低低提醒道:“裴将军......请你自重一点。”
  江妩被他的话弄得有些羞懊,下意识地要把他甩在后头。
  可她就算步履交错不停,走得沉默快速,但架不住裴弗舟腿长,只迈了几步就徐徐跟上了她。
  江妩飞快地横了他一眼,见他依然怔怔地不知所措似的,有点不甘心被他撩拨到。
  于是提裙紧紧跟上了行进的队伍,抬腿迈了一大步,一脚踏上了登杏岗的阶梯。
  谁想,步子跨得太大,好像后腰闪了一下,她隐隐一疼,身子歪了下去,脚腕软着踉跄几步,被自己的裙摆绊倒。
  她失声轻轻‘啊——’了出来,叫完就暗道糟了,这怎么也要算御‘后’失仪。
  可失去重心倒地前,小臂一紧,一股力道轻而易举地给她扶持住。
  裴弗舟眼疾手快,单手将她扶稳站住,问道:“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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