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唯一新鲜的,就这幅画了。
可画是哪来的呢?
谢向阳若有所思:“我大概知道一个地方。”
第62章 古画
一个小时后, 谢向阳一行人又来到了正德街牌楼。
“邵……邵哥,你说他要去哪?”吕诚耐不住性子,凑到邵衡身边打听。
邵衡面无表情道:“走就是。”
于是一群人走啊走, 路过昨天叫卖千年雷击木的小摊,拐了个弯儿, 直行约莫一百米,来到了熟悉的店铺门口。
“吕明堂?”
“画是我家的?”吕诚瞪大眼睛。
“难道他昨天和我们分开后又回来了?”种星紧随谢向阳的脚步, 跨进门槛。
店里依然只有吕家三叔在, 老头忙里抽闲抬头瞥了他们一眼,慢悠悠道:“货物既出概不退款。”
吕诚刷得黑了脸。
瞧瞧, 有这么做生意的嘛。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家黑店呢。
“三叔,你还记得老徐吗?昨天咱们一块来的, 他后面有没有回来买东西。”
吕诚询问,种星则注意到谢向阳并不是冲着这家店来的, 或者说,不是冲着店主。
他入门之后, 目光一直落在一幅画上。
那是挂在中堂墙壁上的一幅画,画上也是一个螓首蛾眉的女神。
这画有什么奇怪的吗?
能被吕家堂而皇之挂在店面的画, 应该不是什么邪魅的东西。
种星凝眉,眸光却忍不住缓缓落到画像的背景,眉毛, 一双剪水秋瞳上。
画像的画工轻描淡绘,唯独一双秋瞳,波光盈盈,水色勾人, 堪称画龙点睛之笔。
恍惚间,种星仿佛看到一个飘渺女仙,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忽然,耳畔传来谢向阳的问话声:“吕先生,这幅画画的也是西王母吧。”
种星陡然回过神来。
这画上的美丽女仙是西王母?
西王母图一向威严庄重,如此清丽脱俗的女神像怎么会是她。
吕三叔诧异回首:“没错。”
顿了顿,他又添了句:“你挺识货。”
“西王母?这画的怎么会是西王母?我瞅着她和西王母一点关系都没。”
吕诚愁眉苦脸。
“吕先生,请问画能暂借几天吗?我们有一个朋友无故昏迷,疑似和这幅画有关。”
谢向阳一遍说着,一遍深深地望着柳眉微竖的女神像。
吕诚发出眼神攻击,语气幽幽:“三叔――”
吕三叔挥挥手:“拿走拿走。”
吕诚咧嘴一笑。
谢向阳转身看向邵衡,“师弟,麻烦了。”
他们一行人,邵衡的身高最高,一伸手就勾到画。
画到手,众人又打车回徽羽观。
床上的徐晦明仍然昏睡着。
种星照顾人颇有经验:“他嘴皮子有点干翘皮了,阿诚,拿棉签蘸点水湿润一下。”
吕诚认命去帮忙,一边拿棉签往徐晦明嘴巴乱戳,一边叨叨:“小明啊,哥还没照顾过人呢,你小子醒来不喊我一声哥这事没完。”
另一头,谢向阳已经把店里的女神像和屋内留下的那幅画一起,张开搁在桌子上。
邵衡仔细对比两幅画,虽说画的都是西王母,但除笔法相似外,他看不出两者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更想不明这些画和床上之人的昏迷有什么干系。
“师弟看出什么了?”谢向阳桃花眼微微上挑。
邵衡老实回答:“笔法相似,你怀疑它们是同一人所画?”
谢向阳摇摇头:“不止。”
“你看这双眼睛,感受到什么。”
邵衡觉得莫名其妙,倾身细看,眉是眉,眼是眼,面无表情道:“无感。”
隔壁种星听到他的回答,不禁凑过来,看着画像皱眉。
谢向阳笑了,抬了抬下巴:“种道友,你觉得呢?”
种星目光在两幅画上睃巡,画中的女仙仿佛在笑,他一脸严肃:“秋水盈盈,波光潋滟,此乃真仙人。”
谢向阳唇角微勾,倏然把画覆上,说出自己的感受:“仙姿玉色,通天气派,威严毕露。”
坐在床边忙活的吕诚笑了:“怎么你们每个人说得都不一样。”
种星肃着脸向谢向阳请教:“谢道友,你从哪里看出威严?莫非是西王母的刻板印象?”
谢向阳淡淡挑眉,手指点了点画中女神的眼瞳。
怎么会……种星眉头皱得更紧,一手托着下颚,沉思不语。
吕诚乐了,飞快丢掉棉签,凑到桌旁:“我来试试!”
“咦,这画中人怎么耷眉臊脸的。”
这下子,众人哪里瞧不出这两幅画有古怪。
明明昨日和上午分别看时,它们只是普通的神女图,怎么一合起来,各人眼中的画都不一样了。
“莫非晦明就是看了两幅画被什么东西迷住了?”
种星扶着下巴猜测。
吕诚一本正经点头:“有可能。”
滋滋,不知是谁的手机震动。
大家习惯性摸出自己的手机。
谢向阳亮了亮屏幕,没人找,又关了装兜。
种星举起手机示意:“师叔到了,我出去带他进来。”
吕诚惊喜道:“不愧是种星,就是可靠,有师叔在,晦明有救了。”
“对了,你是请的哪位师叔?”
种星没那么乐观:“是谷雨师叔。”
谢向阳乐了,谷雨,老熟人呀。
别看谷雨在穗江市的时候有点不靠谱,他的辈分在真元观里还挺高的。
谷雨师从观主,由观主师弟教养,实力在真元观里够不上一流,但也不差。
尤其擅长疑难杂症。
这次因为要参加玄学大会,同门诸位师兄都在准备大比的事情,只有他忙完闲着,就被种星请过来了。
谷雨进门前听种星说朋友无故昏迷,琢磨着不是丢魂就是阴气太重,再打探到这娃子先前才从鬼窟里出来,估摸着就和鬼窟有关了,许是之前被吸了太多阴气,在柳家祖坟丢了魂。
他本想不是什么大事,丢了魂,找就是了。
甫一进门就对上一双戏谑的桃花眼。
笑嘻嘻贼兮兮的,忒眼熟。
淦!这不是曾经让他在穗江市丢大脸的小庙祝吗?
谷雨心里咯噔一下,望着自家乖师侄的脸色有点难看了。
“谷道友,没想到种兄请的长辈是你呀。”谢向阳笑眯眯打招呼。
谷雨嘴角抽搐:“谢道友,真是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
“大比在即嘛,我们过来凑凑热闹。”
凑热闹?谷雨想起那个破败地连门板都坏了,观内活物不超过三根手指的山野小观,内心鄙夷。
玄门大会没有门槛的吗?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
他暗暗腹诽,面上不露一丝端倪,端着长辈架子缓缓点头:“出来见见世面也不错。”
和京城相比,穗江市就一土包子,乡下疙瘩。
种星没想到自家师叔居然和谢向阳认识,敏锐察觉他们之间氛围不对,插话道:“师叔,叙旧的话我们可以晚上再谈,晦明等着呢。”
谢向阳状似懊恼地一拍手掌:“对对对,忘了还有正事呢,道友,当初在穗江市就见您气质非凡,您一出手,徐道友一定万事无忧。”
谷雨一噎,这话平常听家属和小辈说着没什么,咋从他这张嘴里吐出来,听着有些阴阳怪气呢。
吕诚反正是没听出来,他本就对谷雨翘首以盼,对种星所请的师叔抱以极大的信心,闻言立刻附和道:“有师叔出手,一定没问题!”
谷雨:“……”
他是活生生被架起来了,要是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岂不是要在小辈圈里声名倒塌?
原本在看到谢向阳后就对案子提起来的心,不禁更凛然了几分。
谷雨:不想晚(中)节不保JPG。
谷雨打起十二分精神,走到床边,仔细端详徐晦明的印堂,人中,颅顶,肩膀,又抬起手查看他的肢体。
半晌,道长放下手,给徐晦明盖回被子,皱眉沉吟道:“魂为阴,魄为阳,他三魂失去了命魂,七魄失去了两魄,天冲,慧灵皆失,无怪乎昏迷不醒。”
想起自己此前的猜测,虽觉得没那么简单,谷雨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我之前听闻他也是被抓进鬼窟里的人,有没有可能,他丢失的魂魄就在刘家祖坟里,听说过有此先例。”
谢向阳知道他说的先例就是刘静萱。
他没急着反驳,而是拿出了一幅画。
“不急着去刘家,请道长赏一赏这幅画。”
第一个拿出来的,是吕明堂墙上的画像。
其他人想起这些王母像的古怪,纷纷点头:“对,还请谷前辈鉴定一下,我们怀疑晦明的昏迷就和画有关。”
不是因为刘家祖坟吗?怎么冒出张画来了。
谷雨不明所以,粗粗看了下神女图,觉得众人的目光有点奇怪。
一个个盯着他的眼神,是不是过于灼热了。
他斟酌着,谨慎开口:“这画,画得挺好看?”
众人齐齐一倒。
谢向阳噗嗤闷笑,桃花眼弯弯,又取出第二幅:“这是徐晦明道友昏迷前观赏的画像。”
听到是徐晦明丢魂前看的,谷雨面上正色了几分。
他深呼口气,目光锐利地在第二幅画上梭巡。
忽而,觉得神女的眸子微瞪了下。
谷雨骤然惊悚:“画,画动了!”
谢向阳迅速低头,王母眸光深远,静然不动。
其他人也被谷雨的动静搅得纷纷探头去寻,却仍然只能看到自己先前所看到的东西,什么神女动了,一根睫毛都看不出。
“看来,道长从画里所看的是‘惊’呀。”谢向阳收拢画像,动作慢条斯理。
谷雨被吓得不轻,眼神清明后立马质问:“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种星面色沉重:“我们也不知。”
第63章 月色迷幻
谢向阳看向谷雨:“道长没见过类似的画吗?”
谷雨摇头:“从未见过。”
他望着昏迷的徐晦明, 断然道:“我不知道他的昏迷和妖画有没有关系,但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他是丢了一魂两魄。想要他醒来, 必须尽快找到命魂。”
灵慧和冲天丢失不过使人痴傻,命魂不在, 七日后,身死道消。
众人一时心中凛然。
种星揉了揉太阳穴:“晦明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们暂时都是猜测, 不一定就和画有关,这样吧, 咱们兵分两路,一路去刘家祖坟探个究竟, 一路留下来继续端详神女图找线索。”
谢向阳当即坐下,修长指骨摩挲着吕明堂的画卷, 头也不抬:“我留下。”
吕诚挠挠头:“我觉得谷前辈说得有道理,种星, 咱俩去鬼窟吧。”
种星点头,大家暂且就这么安排好, 种星和谷雨、吕诚一块去刘家,谢向阳师兄弟留守徽羽观。
其他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邵衡转过头,深深地望向谢向阳:“你真的认为他的昏迷和画有关系?”
谢向阳淡淡挑眉:“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他语气自信, 邵衡沉默不语。
“你不信我,怎么不随他们去刘家?”
谢向阳无聊地用一只手支着下巴看他。
邵衡一言不发,半晌才反问:“我有的选吗?”
谢向阳哈哈大笑。
邵衡:“幼稚。”原以为这人长大了,没想到他是本性难移。
“唔, 这句话好耳熟,太久没听你说了, 这证明什么,证明你师兄我长进了,可喜可贺,可――”
谢向阳摩挲着徐晦明的王母图,微眯起桃花眼:“师弟,你发现了吗?两幅画的材质不一样。”
徐晦明的画卷摸着比吕明堂的光滑细腻。
邵衡:“画师作画用不同的纸,这不稀奇。”
谢向阳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片刻后,他又发现一处不同。
吕明堂的王母裙裾飘逸,画风翩跹,大朵大朵怒放的牡丹芍药花围绕着女神,百花争艳,美不胜收。
而徐晦明的王母图虽也是繁花萦绕神女竞放,但画中隐约可见一个笼罩繁花的阴影。
“是弄脏了?还是画师别有深意?”
谢向阳蹙眉思索。
月光从窗外的小树林倾漏下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疏影,宛若残雪,留下一地清冷。
棂条窗外,虫子唧吱。
谢向阳这才发现,他一不小心看画入了迷。
不知何时,窗外挂上银月,皎洁的月光洒在枝叶上,借着细嫩尖端,仿佛要弥漫进来。
谢向阳心头莫名一跳。
左右环视,屋子内只有他和躺在床上的徐晦明。
师弟不知去哪了,种星他们也还没回来。
窗外渗进丝丝寒意。
谢向阳搓了搓冒起鸡皮疙瘩的胳膊,一边落窗一边嘀咕:“这么晚了,徽羽观难道不包饭的吗?种星他们怎么还没回来,难道又困在刘家祖坟了?”
想到这,他哑然失笑,自己也觉得这个猜测过于荒谬。
玄学大会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定下时间,不就是因为刘家的事还没解决嘛,一堆人搁刘家祖坟里忙活着呢,哪儿出事了都不会是刘家祖坟。
谢向阳掏出手机,打给种星。
“……”
手机内是一片死般的寂静。
谢向阳皱眉,拎到面前一看,手机界面显示无信号。
谢向阳碎碎念:“山顶一到晚上就信号不好啊。”
他手机进兜,瞥了眼床上的徐晦明,自言自语:“兄弟,你先老实躺着,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信号。”
徐晦明自然不能回答。
谢向阳低眸,又见两幅画卷摊垂悬在桌边,离壁龛很近,想着先把画收拢好,万一被风吹落地,烧着就不好了。
他正专心卷画,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叩叩叩。
一下一下,节奏而规律。
谢向阳头也不抬:“师弟吗?你去哪儿了,敲什么敲啊,敲你个大头鬼呀,自己没长手吗?”
门外叩门声一顿,却传来种星的声音:“谢道友,是我们回来了。”
木门外OO@@,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谢向阳心中一喜,停下手下的动作,转身要去开门。
“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刚还打电话找你们呢,可惜山上信号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