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乔苒关系微妙，不是建立于血缘的。
所有人都会告诉顾思晓，她是个怎样的人，只要乔苒不说话，那顾思晓就永远不会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下去，无论她做什么，顾思晓都不会怀疑她。所有人都会说她温柔天真不争不抢，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敛着的是浑身的刺。
可是凭什么。
泪水在眼里慢慢汇聚，绕作小小的漩涡。
她一拳砸在昏暗的墙壁上，墙壁斑驳，细看的情况下才能察觉到上面隐隐约约的尖利，有些是断了一半的钉子，有些是被撞破的墙壁缺口里露出的砖角。
目光所及一片狼藉，连着她手上的一片皮肤。
是血。
祁落攥了攥手，蹙着眉看向潮湿的手心。旋即把目光从手上拿开，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纸巾，把表面的血全部擦净，丢进了附近的垃圾桶。
血并没有止住，离家却也不远，她把手插进口袋里，低着头进了小区大门。
那盏灯已经修好了，此刻笼罩着她，用温暖的橙黄色光晕，像是一团火。
她眯起眼睛看，看空气中的小颗粒打着旋儿落下来。
孤独的人破了相，就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了。
春游总算是如期而至了，沈悦收拾完背包就到她家来待着，学校给定的集合时间是早上十点半，沈悦居然八点不到就跑到了祁落家。
“我的姑奶奶，你来这么早干嘛？”祁落略有不满地靠在门框上看沈悦换拖鞋，“你不要睡觉吗？”
“……姐姐，这都八点半了。”沈悦揉了揉祁落乱蓬蓬的脑袋，惹得对方一脸恼火，“你起床气还这么重么？”
祁落拿开她的手：“……我哪有”
“哦我知道了，这手要是江翊的就没事了。”
“我看你是不是早饭吃多了撑的？”
“不过话虽这么说，你俩怎么还在闹别扭？我和喻铭都和好这么久了……”沈悦站在祁落旁边嘀嘀咕咕个不停。
见祁落没理她，她就去蹭祁落：“哎呀……”
祁落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她避而不答，某种意义上，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沈悦意识到这一点后突然安静了下来，乖乖地换鞋跟上祁落的脚步。既然祁落总是不回答，她一个明眼人总能看出些端倪，先是上次祁落莫名其妙地催吐，再者说他们二人总是避而不见的奇怪态度，让她觉得真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问题。
还有祁落家里的地下室，莫名其妙地落了锁，用的是最老式的铁链锁，一道又一道，锁了十几把，让她觉得祁落开个锁都麻烦。
她问祁落，祁落只说是防贼，她想起祁落前段时间家里进了人的事，觉得也有道理。
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祁落家到学校不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循着冒出新芽的杨柳，就能看到学校的后操场和图书馆楼顶那盏从没有人用过的天文望远镜。
正门已经有很多人集合了，文科二班班主任还在整理他那没剩几根的头发，看到祁落和沈悦两人走过去，立刻招呼她们俩进队里站好。
班主任老郑倒是和南一那位语文老师很像，自打祁落入校第一次考试就把整个联考组内语文成绩和英语成绩最高分包揽下来之后，就对她格外照顾起来，可惜祁落那与语文英语格外不匹配的政治数学地理，死活是把总分拉下来了，也就在平行班当个前几混混日子。
其实她成绩可以去实验班当个中等，不偏上也不偏下，可她偏偏不乐意去。
实验班也不是说进就进的，学校便也不管她，但是老郑不管，老郑就是要抓她的数学政治地理，偏好一点的历史他也要管，整天把“你总不能只学语文英语吧”挂在嘴边，最后发现祁落是真的只学了数学政史地，语文英语充其量是背背单词古诗句看看作文素材，也没有什么刻苦钻研的样子才不再拿这话说她。
江翊站在老任身边后，挠了挠头，一手拿着化学方程式，一首拎着背包，目光在祁落的背包上掠过了十几次之后，被薛乔D一把揽住了肩膀：“嫂子的包真好看。”
江翊一把捂住薛乔D的嘴：“我靠，你有病？”
幸好老任忙着发信息，什么都没听见。
薛乔D一惊，才想起他没头没脑的话差点把他哥搞死，于是他赶快转移话题。
既然是背包的话题开头，那就用背包的话题结束：“哥你是把吉他背过来了？”
江翊有一种你瞎吗看不出来吗的眼神看着他，点头。
“哥你这……不重吗？”
“重。重死了。”
抽着时间背书，江翊便戴上了眼镜，银色的圆框藏住了细长的瑞凤眼后让他显得好说话了许多。
“…老任说可以自带乐器在篝火晚会表演，你还真带个吉他？”
“你没看家长群里吗……”
“……”
“山上有缆车，可以运一部分东西上去。”老任终于听见了他俩的对话：“一些睡袋什么的，本来说好了要在露营基地租的，考虑到卫生问题，只能在山上租帐篷，睡袋我们自带。”
“几百号人的睡袋……就这么运上去吗？”
“这事儿你们就别操心了。”老任开始接电话，“啊？喂？我们这儿差不多了，什么时候走啊？”
“……”薛乔D叹了口气，“ 大工程啊。”
江翊听完，终于停下了手里摇来摇去的钥匙扣。
“但是你们背包得自己背上去啊，睡袋那是统一的，上去直接分发就好了，吉他什么的肯定也不止你一个人带了，提前都说好了，会安排老师帮忙运送乐器，不然也不会让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表演一下还要背上山吧？”
“那会不会有人带钢琴？”薛乔D再次发问。
江翊眼角有点抽搐地背过身去：“你觉得呢？”
薛乔D的嘴就像是和脑子毫无关系：“那学钢琴的就不能才艺表演了啊，多可惜啊，我最喜欢钢琴了。”
“下次让江念给你弹。”江翊抢过薛乔D手里把玩着的奶糖，“你个大男人天天吃奶糖？包装纸都快被你揉烂了。”
“不是！哥！你给我！”薛乔D伸手去抢，可惜江翊还是有身高优势，情急之下喊到，“那是祁落给我的！哥！！”
江翊停手，将奶糖高高抛起，旋即接住：“她给你糖？喜糖？”
“你说我嫂子啊……会不会弹钢琴，啊？”薛乔D终于成功地把奶糖捞了回来，在江翊耳边轻声说道，“骗你的，安莹给我的，嘿嘿嘿。”
安莹坐在路牙石上和同学聊的正欢，丝毫没察觉到两人的小动作。
“你和安莹怎么回事？”江翊狠狠戳了薛乔D一把，“你小子瞒我？”
薛乔D把奶糖小心翼翼地塞到口袋里：“我帮她捡了个东西，她给我个奶糖，嘿嘿嘿。”
“……”江翊已经想不起来这是他第几次陷入无语了，“你……”
好舔啊。
“也不是每个人都跟你和嫂子一样的，对吧，我知道你想说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舔狗。”薛乔D捂着胸口，“可是哥哥……真的不是每个人都……”
江翊不明白。
他不理解。
他应该说什么，数以万计的“我和祁落还什么都没有呢”吗？
还是应该先骂薛乔D的“哥哥”？
这小子最近是不是欠打？越来越恶心了。
车辆缓慢开出学校门前的那条路，有些破旧的校门渐渐远去，江翊坐在窗边，眼睛有些亮晶晶的意味。
祁落还在低头玩手机，她和江翊并没分到一辆车上，此刻沈悦正拿着手机和喻铭聊个不停，具体聊了什么她也不清楚，只听见没有关掉的键盘音一直噼噼啪啪响个不停。
着实无聊。
她打开手机记东西，有时候是脑子里一句两句的歌词，有时候是一些想给江翊留下的话。
想告诉江翊，却又难以启齿，只能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写给他的东西。
可万一没机会了呢。
她抬眼，透过前面的车窗去看不远处江翊所在的那辆大巴，深蓝色的车，茶黑色的玻璃窗，玻璃窗上的膜已经不算服帖，大大小小的泡泡让整个窗子显得有些可怖。
江翊要唱歌吗？不然他带什么吉他？
虽然初中的时候是听说过江翊在吉他社呆过一段时间，学了些基本指法，却实在没想到现在的他已经敢当众弹唱了。
江翊到底还有多少他没见过的样子呢。
然后她又突然想起来，江翊确实是练了两年吉他。祁冀说过，她走之后江翊确实不再碰小提琴了。
初中吉他社的吉他都是学校准备好的，后来江翊自己花钱买了个吉他，音质不好，勉强能练着。
回江家的时候他其实没把那把吉他带着，一半原因是因为那吉他没被江宇收到行李里去，走的时候他还处于搞不清情况的混乱状态，想起来后却也没有回去拿的意愿。
虽有养育之恩，他也确确实实厌弃那几年的生活。
到江家之后，买的这把吉他大概是之前那把的十倍价钱。路绾喜欢把一切都给他置办齐全，换句话说，是想弥补他丢失的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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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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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坐的尾椎骨都发痛，车队才抵达了琰州边界的檀溪山所在的檀溪县区。
檀溪县区并不发达，当年只不过是个偏僻小镇，近些年因为檀溪山旅游业发展相当喜人，倒是使得当地经济发展日益加快。繁华区段甚至有高楼林立，像个缩小版的F城。
檀溪山海拔不算太高，却也已经有了一千五百多米，西峰平缓，东峰陡峭，为了确保学生安全，学校队伍自然是决定从西峰往上爬。
“行程安排大致就是这样，明天我们下山后会去一趟方乾古城，下午再返程回F城。”
老郑拿着文件夹，拿着小喇叭。
“现在大家先按照班级整理好队伍，清点人数，我们去吃午饭。”
祁落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默默地打了个哈欠。
见她疲倦，沈悦环住她的胳膊：“困啦？”
“还好。”祁落摇头，“中午吃什么啊。”
沈悦扬了扬头，对面是靠近山脚的酒店，看上去像是大型的农家乐，院子很大，恰巧足够容纳这五百多号人。
“挺多人都没来，不然这里肯定坐不下。”祁落听隔壁教师桌老郑跟老任念叨道，“学习嘛，有些孩子不想耽误这两天时间。”
“也该出来放松放松。”老任挠了挠圆咕哝咚的平头，“多锻炼锻炼，不然熬不过高三。”
“春季运动会打不打算办了？”
“办啊，春季运动会比秋季还重要点儿呢。”老任放下筷子，“秋季一个年级开大半天，各年级比各年级的，春季是全校一起比啊。”
“你还别说……”
后面的祁落就没有听到，院子里的音响设备不知道被谁打开了，几个女生凑过去点歌，空间里便充斥着爱豆们活力四射的歌声。
江翊通过人群看了她一眼，发现祁落亦在回望他。
人群熙攘，纵然空间再大，五百多号人同时说话也使得这里混乱不堪。
可纵然混乱不堪，此时无声胜有声。祁落静静地喝了一口果汁，垂下眼睫。杯子里的橙红色液体泛着清澈的光泽，像一轮即将隐去光芒，还在竭尽全力绽放余热的落日。
江翊这时又把眼镜戴上了，似乎是近视加重了些，他蹙着眉头伸出一根手指揉着眼睛，另一只手拿着档案夹走过来，不知在问老任些什么。
他把档案夹还给老任的时候斜斜地乜了祁落一眼，见祁落扫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祁落发消息问他：“怎么了？”
“班长去厕所了，刚二次整理好的各班帐篷分配我帮他递过去。帐篷分配这方面老任负责的。”江翊回复不算及时，从祁落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我给你和沈悦分一块儿了。”
祁落把手机递给沈悦让她看，沈悦扫了一眼之后定定地看着祁落然后便做作地叹了口气。
祁落：“？”
沈悦：“我在想，你们怎么还这么说话？就算怀疑你俩谈了翻手机记录都看不出来。”
“……”
祁落闷声吃了口菜，没再抬头，自然没再看到江翊的目光。
吃完饭休息一会儿便准备上山。自由活动的时间不多，在山脚下几个商店买了些水，祁落把手机塞会口袋，慢条斯理地整理耳机线。
沈悦在咬着刚出炉的烤红薯：“你说他最近怎么把眼镜戴上了？”
祁落摇头：“不知道。他之前不也戴吗。”
“度数上升了吧。”沈悦揉了揉眉心，“高中生用眼过度嘛。”
“他平时又不戴。”祁落又把手机拿出来，另一只手把水塞到背包里，“估计只需要看书的时候戴，谁知道。”
“你有时候也关心他一点啊。”
“……”祁落抬眼看了一眼远处结账的江翊，“在那呢，看着呢。他没我又不是不能活，盯着看做什么。”
看的越久，越舍不得。她低下头的瞬间，眼里有些失落的神色一闪而逝。
“……我说你啊……”
山上空气清新，这里昨日刚下了绵绵细雨，依稀能感受到雨后山林的湿气扑面而来。
江翊那个班级因为要等关键时刻拉了肚子的班长，只能殿后走。文科班总共也就三个班，女生又多，没来的也多，最后合成了一个文科大班。
祁落稍稍落后一些，江翊就能看到她的后脑勺，为了爬山扎起来的马尾辫轻轻甩动。
江翊推了薛乔D一把：“给她背包拿过来。”
他放下了吉他，等于减去了一个大负担，背着个黑色旅行包显得格外轻松。
薛乔D撇嘴：“自己去。”
江翊瞪他。
薛乔D只好上前，轻轻拍拍祁落的肩膀：“嫂子，包。”
祁落抬头，错愕地看薛乔D：“？”
薛乔D狠了狠心一把把背包从祁落身上拽下来：“嫂子你就给我吧，回头老大骂我就不好了。”
祁落回头看了一眼江翊，后者一边走一边用脚踢着道上的小石子，用眼睛悄悄看她被她抓个正着。
老任这时跑到前面几个理科班队伍里找其他班主任聊天去了，否则江翊也不敢这么张扬。
倒也不算张扬，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祁落听见沈悦又在故作高深地叹气。
她认命地把背包交了出去，黑色帆布包倒是不会被老师发现端倪，只不过是一个人没有背包一个人背了两个包的问题。
如果说有什么是她难以拒绝的，那一定是江翊看向她的时候微微发亮的眼睛。
他最终放弃了小石子，微微抬起头，略微歪着头，犹豫了一下，隔着十几米向她伸出了手。五指摊开，是在向她索要背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