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故意隐瞒什么。”他解释。
祁落似乎有些累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现在我们四个之间,只有沈悦还没有被波及到,你最好给我护好她……”
“我知道。”这次他回答的干脆。
“可是祁落,你也瞒了我们不少事情吧?”
祁落看了一眼远处未灭的篝火,静静地叹了口气:“我的事和你们确实没什么关系。”
“顾思晓拿它当把柄,可确实和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她的语气有些执拗。
“你是江翊的把柄,你的把柄也是他的把柄。”喻铭的声音透过手机显得格外不真实,“你说对吗?”
“不是这个道理。”
“他可以拿我威胁江翊,可那件事只能威胁我一个人。”她有些难言,话语里带上浓重的苦涩。
喻铭心知那不是些能宣之于口的东西,只好作罢。
手边的热水几近冷透。
温度计最终停滞在38.7摄氏度。祁落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把体温计关上,拿出手机。
凌晨两点二十八。
沈悦这时睡的正香,全然没感受到她的异常,没人身上会携带退烧药,她不禁感叹自己和江翊的共性真是多,比如总爱出些莫名其妙的事。
脑袋仍旧昏昏沉沉的,她心想睡一觉再起来或许就没什么事儿了,可惜事情往往不如愿。
比如沈悦此刻已经睁开眼看她,脸上的表情捉摸不透:“你在干什么。”
她看见祁落迅速收回的体温计:“?”
祁落:“……”
倘若不是她伸手拿包的时候把水杯碰倒了,也不会把沈悦惊醒。
她还没回过神来,沈悦的手就已经伸到她的额前:“天啊,你好烫。”
“……”
“我去给你找点药。”
“不用。”祁落扒拉开她的手,“两点多了,大家都睡了……”
一阵细微的欢声笑语传入帐篷,祁落尴尬噤声。
或许是第一次露宿的经历格外难得,大多数学生两点不睡觉也是常态,毕竟平日里就有不少学生捧着手机就能通宵……两三点这倒不是丝毫不算什么夸张的事。
大情况下,她俩这乖乖睡觉的行为倒显得出奇了起来。
她也没什么力气去拦住沈悦的步伐了,又或者说她也不想去阻拦沈悦,沈悦定会将事情告知江翊,而江翊定会赶来查看情况,她如此希望与他产生距离,却一如既往地期待着与他任何意义上的羁绊。
江翊敲敲帐篷,听到没声,拉开拉链的时候,她把脸颊深深地埋在睡袋里,不愿意抬头。
江翊轻手轻脚地进来,即使她躲在睡袋里也仍旧能听到他独有的各种声响,轻微的呼吸声,虽小却仍能听到的脚步声,一而再再而三地敲击在她的心口,令她产生难捱的疼痛。
江翊蹲在睡袋旁边,声音放得极低:“睡着了?”
“谁让你进来的?”祁落露出一只眼睛,“你变态吗。”
江翊尴尬地挠了挠刘海:“沈悦跟我说,可以直接进来,还说你在睡袋里像个……”
“嗯?”祁落挑眉,“什么?”
她嗓音有些暗哑,却又柔软,黏黏糊糊地伴着呼吸声轻轻作响。
“鸵鸟。”
“……”沈悦回来的时候便见到了让她难忘的一幕,祁落坐在帐篷里,身上裹着外套,见她过来一把把外套扔到她身上:“你说谁是鸵鸟???”
“这不是中气十足嘛。”沈悦把外套拽到怀里,“把药吃了,看你都烧糊涂了。”
祁落头疼的要死,又不想在江翊面前表现的太过于虚弱,毕竟她的身体问题不算是什么私密的事情,比如她的复查报告书,祁冀甚至会发给江翊。
祁落向来无所谓,大多时候打开图片看上一眼,便也不在在乎DD反正翻来倒去都是那么几句,差不多的情况,没什么进展的治疗。偏偏江翊每次都会认认真真比对每一次的数据,竟是比她认真得多。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江翊比她更了解她的身体。
药已经送到嘴边,她没什么表情,娴熟地把那粒小小的布洛芬咽了下去,药是找露营基地营业部的人拿的,并没有惊动老师,想必是担心老师知道了前来查看,让江翊无处可藏。
要说这世上有什么好,她只能想到落了俗套的浪漫,却又譬如江翊坐在她面前,探了探她的额头的样子。
“在想什么?”
江翊弯唇:“在想你怎么还没退烧。”
“药才吃了几分钟?”祁落无奈,“你回去睡觉吧,明天早要起来看日出呢。”
“他在想他大不了不回去了。”沈悦在旁边煽风点火,“对吧,反正再过三个多小时就该日出了。”
确实,时间已经悄然遛到了三点,再过三个小时就是四月的日出,在这三个小时里必须有人看着祁落的药效如何,她毕竟与健康人不同,稍有不慎,一些不良反应很可能会威胁到生命安全。
回去也没什么意思,薛乔D在和安莹聊天,他回去也是一个人玩手机,要么就是去其他帐篷串串门打打牌。薛乔D和安莹这俩人最近感情急剧升温,安莹总算不是那么嫌弃他了。
况且这里看上去更需要他。
祁落似乎很想让他回去,脸上已经带了些急切的意味:“你……”
沈悦打了个哈欠:“我睡了,你俩继续。”
神助攻可不是吹的,沈悦坠入梦乡的前一秒还在想,只要她摆出不管不问的态度,江翊就有理由留在这里看着祁落。
不过倘若江翊不在,她肯定会好好照顾祁落的,只不过现在这里有个比她更合适的人,甚至还嫌她碍事,现在不睡更待何时?
祁落:“……”
“悦悦……?”
“...沈悦。”
她轻声喊沈悦,结果如她所料,沈悦毫无反应。
她不得不与江翊面面相觑,江翊咳嗽了一声:“行了,你也睡吧。”
“你回去。”她执拗道。
江翊拿手指指了指睡袋:“你进去。”
祁落只能听话,钻进睡袋里,露出个脑袋看江翊:“你怎么还不走?”
“你快点睡。”江翊揉了揉鼻子,“别说话,我看着你。”
“念念生病的时候我妈就是这么看着的。”
祁落无奈:“你又不是我妈。”
虽然乔慧安也确实一度这么看着她,在她每一次高烧的时候。
突然间字句里就有了怀念的意味,祁落闭了闭眼睛,她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与江翊周旋下去了,只能退让一步:“随便你吧。”
好像他在身边会格外安心一样,也可能是药效的原因,那一夜祁落睡的格外迅速,只是醒的仍然很早,五点多一点就从睡袋里轻轻探出头来。
他果然没走。
祁落闭着眼睛甩了甩头。
她不禁想,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觉该有多好。
倘若江翊从来没有与她相逢过,那么他们之间,他们与他们之间的事情都会被分割成两份,毫无关联的两份。
总不会像现在,彼此牵涉,却又什么都不能说。
那天你到底看到了多骇人的景象呢。
祁落拿起外套,轻轻披在江翊身上,手指微微拂过江翊的眉间,他睡的那么熟,仿佛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
是最纯真最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孩子才能拥有的眉眼,她想。
她说不好情话,眼见着现下的光景,情话不堪说亦不堪听。
她说,你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也不好。
她小声念叨:“太蠢了,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江元麓……不对,程敬生可真的是……”
到底是在害你还是在爱你?
她愈发看不明白了。
烧看来是退的差不多了。她把体温计放回盒子里,37出头,已经算不上什么低烧了。
江翊推开祁落盖在他身上的外套,伸出手去探探祁落的额头:“退烧了?”
他刚睡醒,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揉眼睛的动作却又平添了几分可爱:“现在几点?”
说完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五点二十,你怎么就起来了,再睡一会儿吧。”
然后他眯起眼睛,有些混沌地再次遁入梦境。
“……”
不是可爱,是傻。
有时候祁落会觉得江翊像小狗就是这个原因,他看她的眼神总是温温和和的,最能体现他本性的也莫过于喝多了酒和半睡半醒之间,醉酒还会打饱嗝的小屁孩。
可这小屁孩确实有臭屁的资本,她于是端坐在江翊面前看他,虽然距离上次这么细致地看他还没过五分钟,可再看一看总归是没错。
你说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吊死在她身上了?
祁落眯起眼睛,唇畔有微笑淡淡:“你是不是瞎啊。”
“你说你,看上谁不好,安莹都比我强太多了。”
我难以抗拒的事,虚张声势的事,最终都由你而起,为你落幕。
别说欢歌笑语,就算我们之外的世界是狂风骤雨,朔风哀鸣,一切也终将回到最开始的原点。
只不过,我该如何让你放弃我,去成全你成为一个本应成为的你?
安莹比我好了太多,江翊。
她确实不会让你难过,不会轻易死去,不会想把所有人拿捏于股掌之间,不会想着去骗你。
可我确信一点,唯有一点。
她一定没有我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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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同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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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鎏金般的阳光从视线尽头缓缓呈现,万籁俱寂的山岭里能听得见晨起的鸟鸣,祁落站在人群里,手指微微颤抖地看着远处日升的场景。
云翳被金色染得清澈而明亮
她不是没见过,只是一如既往的会为一些奇异的自然景观震惊。
江翊是在这个时候拉起她的手指的,他似乎不敢太明显,悄悄瞟了一眼四周,附身在她耳边说:“我以前跟我爷爷在一块儿的时候,他经常带我去看。”
她心里一抽,不知该如何面对明明已经知道真相的他的笑颜,只是低低回应:“那在哪里看到的更好一点。”
她没用好看,试探着用了个好字。
“这里。”
江翊的呢喃飘散在晨风里:“那时候还小,只是觉得好看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似乎是明晰了她心中所想,弯唇微笑:“这里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比如手里的无限柔软。
他虽未明说,听者却了然。
牵了次手的后果是,沈悦偷偷拍了好多张照片,不同角度,不同姿势。
等到下了山,已经是早上十一点,距离方乾古城的路程大概有一个小时不到。
祁落对方乾古城还算熟悉,乔慧安最喜欢的就是这里,祁落出事之后便经常被带到这里来散心。
其实最开始她知道今天要到方乾古城,内心是拒绝的,可惜没能拗过心底的那一点点欲望,比如“能和江翊一起看日出”这种少女漫情节。
她终究是没能扛住一腔热意。
她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
脚步再次踏上方乾古城熟悉的石板路时,她感到一阵阵眩晕,午间的阳光刺眼地穿梭在每一条街道上,六七年前的那家老式书摊如今还在街角最显眼的地方,一本本杂志悬挂在拉开的麻绳上,花花绿绿却又带来安宁祥和的气息。
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们显然没怎么见过这种老式的书摊,一解散便有不少人过来凑凑热闹。
卖书的老奶奶姓赵,不知如今还认不认得她,那一年她一个月要来这儿两次,每次书摊上待上一两个小时,在阳光下看看文集,然后买几本绘本回家。
乔慧安也不催她,搬着小板凳在她旁边坐着,有时处理工作,有时陪她一起看书,更多的时候会去和老奶奶拉拉家长里短。
她那时候不太说话,只知道闷声坐着看书,却出奇地享受这里的环境。
老奶奶很好奇这对奇怪的母女组合,也很喜欢这个干干净净腼腆又冷淡的小孩儿。小孩儿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每次都会认认真真说声奶奶再见,可声音明显是许久不说话的沙哑低沉,全然没有十来岁女孩子的清澈甜美。
她心知小姑娘可能是有什么病,家长也未曾提起过,她便也不问,只是和乔慧安聊一些有的没的。
没想到再一次见到那姑娘是六七年以后的一个初春。
赵奶奶推了一把老花镜框,放下了整理旧书的手。
祁落知道这些年她变化太大,赵奶奶铁定是不认得她的,于是先混在人群里过来。
她把书按赵奶奶的习惯收好:“奶奶。”
赵奶奶似乎没反应过来,权当她是个有问题要问的顾客:“哎,来了来了。”
“您还认得我吗?”她把书放到赵奶奶手里,“我是祁落。”
自由活动的时间很长,有将近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她有心走一些从前走过的路,便打发沈悦去找其他同学玩。
江翊也没跟她一块儿,被班里的几个男生拉走,早已没了踪影。
赵奶奶见到她是震惊的DD这在意料之内,毕竟过去七年她已然不是当年那个把自己困在牢笼里的小孩。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她确实把自己推到了更逼仄的角落。
她还像几年前那样,翻动着手里的绘本,唇角却微微上扬:“奶奶有没有想我?”
赵奶奶的眼睛迷成了一条缝:“那么多年没见啦……”
到底是没说想不想,但其实也无所谓有无。与赵奶奶达成良好关系的也只能是以乔慧安为纽带罢了,她其实没和赵奶奶有过什么交流,也不怨人家想不起来。
祁落合上书本,下一秒却被赵奶奶的问题微微惊到。
她问:“你妈妈呢?你刚不来那年,你妈妈还告诉我说你上初中了没那么多空过来,不过你妈妈后来倒是喜欢自己过来。来了一小段时间后就不来了。”
“我妈妈...”
乔慧安自己过来?
她只能先硬着头皮回答第一个问题:“我妈妈三年前去世了。”
一度无言。
这时江翊恰好走过来,他听力不错,她声音也不算小。
接下来的对话是正常桥段中该有的安慰与叹息,她本就没想象中脆弱,只是江翊此刻正在旁边,她也不好表现出惯有的面无表情,只能微微吸了一口气。
结果鼻子可能是被风吹得堵住了,倒是发出了类似抽噎的声音。
祁落心里一惊,知道完了。
旁边那人不知道又要想到哪去了。
幸亏赵奶奶听力不好,只是拍了拍祁落的肩膀:“苦了你了啊孩子,这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