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渍，污渍，淤青，还有生产次数过多在她身上留下的苍老的痕迹。
一年又一年，温昭找了一年又一年的妹妹，就这么惨死他乡，连一句话都没给他留下。
祁落静静听着，然后开口：“所以他签了你，是因为你像她妹妹。”
“对。”
乔苒应了一声，听声音应该是在跟助理对话，似乎是在说给片场工作人员买饮料的问题，“祁落你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乔苒再次拿起电话：“所以我跟温昭说话，可以不合规矩，甚至可以耍脾气。”
“只要不过分就好。”
“人家都以为明星是老板，经纪人会怕明星本人，但其实不是的，没有经纪人，我们哪来的出路可言。”
“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小落，虽然现在成了这样，但是你有选择的余地，可以躲开顾思晓，你还可以逃到东京去，可是我们一点自由都没有。”
“做什么都要被放大，说什么都要被过度理解。”
“你想啊，江翊那种人，陷在这种漩涡里。”
祁落轻轻说道：“我觉得娱乐圈不适合他。”
乔苒轻笑一声：“不是的，祁落。”
“我想说的是，他终究会陷入这种漩涡里的，这是迟早的事。你总说他傻，总说他太单纯，可是在娱乐圈呆这三四年，他还是变了很多。”
祁落静静听着，没有出声。
“他是要继承着意的人，以后无论是圈里的勾心斗角，还是名利场上的运筹帷幄，他都要学。他只是提前进了这大染缸罢了。”
死寂的沉默。
“挺晚了，你不是说今天要拍个大夜戏吗。”祁落开口道。
乔苒知道她在扯话题，却也知道祁落心里有数，只是懒得表现在语言上，便顺着她：“对，那我看看剧本了，你睡吧。”
暑假很快到来，几番考虑，她还是选择回国，一方面是为了不让顾思晓生疑，另一方面是为了回去验证一件事。
等她假期结束，再回来时已经是深秋。
两个月的暑假，顾思晓来找过她几次，次数虽然不多，对她来说却也是足够的折磨。
这期间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她陪蓝星轶去琰州接机。江翊在h市录制的综艺最终告一段落，随后江翊就会回到琰州稍作休息，然后回京城上学，等待新剧开机。
那是八月末，她回东京的前一天。
天晓得她有这一夜的闲暇有多难，在琰州简直难以摆脱顾思晓的目光，更何况这最后一夜，顾思晓想做什么，她怎么会不知道。
无非是，做些成年男女之间要做的事，她三番两次来回拒绝与顾思晓的深度接触，可他仍旧跃跃欲试。
与他做那种事只会让她恶心，万分恶心。
所以当她跑出来，与蓝星轶一起来到琰州机场，从人群里遥遥看向远处的那个闪闪发光的人的时候，她的眼睛一下子就酸了。
手机铃声一直在响个不停，是顾思晓在找她。
换作平常的她，总该找个万无一失的理由，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偷偷跑出来，连个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可她还是跑出来了。
就当是，一次逃跑，一次无声的反抗，一次与江翊的秘密之约。
她无不苦涩地站在人群里，无不苦涩地想着，如果没有那个在手机屏上跃动不停的人，那她就不会以这种方式去看那个人。
这一年又一年，本该是他们的一年又一年。
那个万众瞩目的人，那个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本该独属于她一个人。
她庆幸蓝星轶忙着拍照，没能顾及到她呆滞地站立在原地，也没能注意到她目光里沉甸甸的东西，和斩不断的痴望。
可世界没有如果。
人群散尽，蓝星轶跑到她的面前，飞机轰鸣着钻入云霄。
这是命运的安排，这不是她应做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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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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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她在F城的家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顾思晓脸上有散不掉的阴霾。
祁落看了他一眼，低头摸了摸椰椰的头，小声说道：“我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
祁落翘起嘴角：“这是我家，我当然敢回来。”
“我昨天晚上在蓝星轶那里，不信你去问。”
顾思晓冷冷地看她，语气里带着嘲讽：“最后一天，你都没想过跟我呆在一起是不是？”
在顾思晓看不见的地方，祁落拧了眉头，继而松开，压了声音：“确实是我的错，蓝星轶晚上要我陪她去接机。江翊的航班。”
顾思晓闻言，神色一滞，随即箭步冲上去拉起祁落的衣领，脸上染了怒意：“你―――”
“我什么都没干，你以为我想看他？蓝星轶硬要拉着我，本来我跟她说好了晚上要回家，你在等我，结果吃饭的时候她给我灌到神智不清，拽着我去了机场。江翊的航班在晚上十一二点，我怎么回来？”
“你以为我不想回来？”
她身上染了淡淡的酒气，顾思晓不能反驳她。
“我去看他有什么好处？让我想起胡安泽的死状？还是让我在你面前一起胡安泽，让你生气？”
她脸颊有些微红，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
顾思晓被她的无赖逻辑打得猝不及防，还没开口，就被祁落反过来按住，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甚至能感觉到祁落带着酒气的呼吸在他颈间流窜，她在他唇间落下一吻，比往日重很多，又恋恋不舍地松开，嗓中压抑着粘连的柔情蜜意：“我其实有很多事，想在昨晚跟你做…”
在顾思晓耳中，那个做字的字音陡然被咬重。
他再次反客为主，连着在祁落脸颊到领口的位置留下好几处吻痕，直到门被敲响。
祁落垂下眼睫，暗骂蓝星轶动作太慢。
蓝星轶是和她一起过来的，她先让蓝星轶去买了早饭，自己以先去看看椰椰的情况为名上了楼。
顾思晓昨晚其实有给她发信息，问她在哪，她一夜没回，早上才装作醉后刚醒的模样回道，我回家再跟你说，头疼得厉害。
先给个甜枣。祁落拧开门把手前，抬手抚了抚衣领。
顾思晓有些发愣地看过来，随即气急败坏地暗骂一句，好不容易祁落终于有了继续发展的意思，却又被这人打断。
况且失去这一次机会，又是半年都见不到。
可他答应祁落的，在蓝星轶面前不可以生气。
她第一次将他介绍给蓝星轶，这种做法似乎把他脑海中“祁落愿意深层发展或与他有更实质性的关系感情”的想法加固了。
祁落把蓝星轶拉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男朋友，顾思晓。”
蓝星轶笑着打招呼，自我介绍。
一切都发展得顺理成章。
祁落暗暗勾起唇角，想到早上用了很久才让蓝星轶听懂她和顾思晓的真正关系，才觉得时间没有白白浪费。
只是她故事里那个她真正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不叫江翊，也不是什么大明星。
她说，他还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着，所以我也会好好活着，而我更想让他好好活着。
所以她要这样对顾思晓。
避重就轻地讲这一个架构完整的故事，对于她一个写过爆款小说的作者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她实在不想把蓝星轶牵扯进来，可这是她昨晚放纵自我的代价，她不得不为了掩盖一些真相去做一些违心的事。
连去看江翊这件事中夹杂的谎言，也是以“顾思晓占有欲很强，看她去看别的男生会吃醋”作为原因。虽然这话真假掺半，顾思晓的占有欲真的很强，也不会愿意让她去看别的男生，尤其这个人还是江翊。
而她告诉顾思晓这个人是江翊，也让她的谎言多了几分光明磊落。
蓝星轶听说这个匪夷所思又错综复杂的故事后直呼小说主人公竟在我身边，说到底蓝星轶和江翊有很多相似之处，很容易相信别人，却也不是没有判断的能力。她有着少女天生对浪漫事物的渴望与追寻，所以祁落很愿意相信她。
她问祁落，你们还有联系吗？
祁落摇头，似乎又怕蓝星轶多问什么：“再等一等。”
“等我情况稳定下来，我们再相见。”
再回到东京，屋子里已经落了一层灰尘。她还是不习惯日本的物价，蔬菜水果贵的要死，买个西瓜就要百元开外，所幸吃西瓜的夏天她都在国内，没收到什么影响。
等到十一假期她还要回趟国内，琰州的那套房子在她临走时已经准备变卖，她手里其实还剩不少钱。先前乔慧安留给她的那笔钱主要用在了学业和日常生活上，再连上先前买琰州那套两居室就已经将那笔钱花的七七八八。但她手里还有祁氏的股份，一年也有不少，再加上乔慧安工作室的分红―――虽然乔慧安不在人世，但吴韵一直都会按照乔慧安生前二人的比例把钱给祁落。工作室起步时乔慧安为主要出资人，二人一直都是三七分成。祁落知道后，跟吴韵商量了很久，才决定把原先的三七分成转变为五五分。
毕竟工作室的经营现在与她无关，她当个甩手掌柜何必要这么多。
祁落假死后，吴韵仍旧把那笔钱打到祁冀的账户上，她不愿占人便宜，而她也知道祁冀与乔慧安早年的关系。祁冀当然不会留着那些钱，那些钱自然就转到了祁落的账户上。
再加上《点灯》的广播剧版权费，实体书版权费，影视剧版权费―――数样加在一起，她手中也有了一笔不小的存款。暑假在琰州时她看中了海边一套小别墅，也不算别墅，居住区一共就两层，一层有三百多平，屋顶有个小阁楼，夹在海边一片商业区最尽头，像是喧嚣深处的静谧。
那套房子售价要低于市价，她手里的钱付下全款绰绰有余，但房主的条件却很苛刻，与房主交谈过售房事宜的无一例外全被劝退。可当问起条件究竟有哪些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祁落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打电话咨询了房主。
没想到房主一口答应下来，但那时房主并不在国内，且并不方便回国，便答应十一的时候再签订协议。
十一之前，有天雨后初晴，她在离家不远处的花园里练琴，遇到了一只湿漉漉的小猫，找到它的是椰椰，它到处乱嗅，最终一头栽进花丛里，险些压倒一堆花草，这也让她得以发现了那只小猫。
小猫橘色条纹，瘦瘦小小，她就把它捡回了家。
在回家的路上她又一次遇到了贺初宁。贺初宁拎着一袋食物，在远处冲她打招呼，她礼貌性地回了个微笑，这一次并没有跟着他走。
回家后她给那只小猫取名叫“yoki”，在日语里是良好和预期的意思。
就像是希望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有一个好的结局一样，十一之后，她成功签下了那栋小洋房，也避开了顾思晓的耳目，顺利回到了东京。
在深秋季节里一切相遇都变得顺理成章。在与贺初宁几次三番地偶遇，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也变得亲密了些许。
yoki逐渐长胖了些，她最喜欢抢祁落的床，惹得椰椰气了很久。后来逐渐演变成了睡前的猫狗抢床大战，祁落身旁的那片空位常常一片混乱，而战争的结局普遍都是椰椰挨上yoki几爪子后沮丧地缩在床的一个角落里。
贺初宁跟她表白几乎令她猝不及防，早些日子感慨的路痴运转眼之间变成了桃花。她瞪着一双眼睛不知作何反应―――在顾思晓身边的这些年她听厌了喜欢与爱这三个字，除了江翊她找不到任何心动的可能性，别说在这个认识了不过几个月的少年身上。
少年煞有介事地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祁落。
他和顾思晓不一样，顾思晓会故意叫她落落，因为江翊这么叫她，也只有江翊一个人这么叫她。她实在是搞不懂顾思晓为什么偏偏要以这种方式来称呼她，他明明恨着江翊，却偏要用他的方式让她想起江翊。
祁落没给他回应，或许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回应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男孩子的喜爱。她想过用晦涩又笨拙的话来回复道，你是个好人，可我
可我什么？
可是有一颗耀眼的星星，在等我去摘吗？
贺初宁面对喜欢的人往往不设防，最终他在祁落面前将研究所的秘密全盘托出的时候，祁落终于意识到这个中关联。
有些秘密，有些关系，从一开始就是注定好的。
她思考了很久，问道，贺初宁，你能做远程控制炸弹吗。
贺初宁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边有浅浅梨涡，他垂眸打开了手机，操作了一番，继而抬起头看向祁落：“都可以的。”
“我虽然没有我弟弟那么厉害，但做个远程控制装备对我而言还是小菜一碟的。”
祁落目不转睛地看他，过了很久松了一口气，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轻声说：“这是布局图。”
浮厂的布局图，她很早很早之前就搞到了手。
贺初宁把布局图拷到电脑上，轻敲手指：“你要把那些远程控制弹装到这里？”
祁落抬眼，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总控室。”
“还有地下室。”
祁落微微点头，似乎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浮厂的秘密交易，都在地下室，不是吗。”
祁落哑然，心知贺初宁比她想象中更有城府一些，便点头道：“没错。”
“浮厂之所以是整个何家产业的命脉，必然有它的特别之处，而其所拥有的高科技不过是他的外衣，真正核心的在于他的地下产业。”
江翊把这段话告诉了祁冀，祁冀就把这段话转告给祁落。
“谁掌握着这段地下交易，谁就掌握了浮厂，也就是说，谁就掌握了整个何家的产业。”
“我虽然不能控制整个着意，但我的权限很高，有些东西，多少还是能查到的。”
20岁那年的江翊，一字一句说着。
而他们，将在不同的方向联手。
20岁那年，江延年给江翊的生日礼物，是着意旗下高科技产业园的项目控制权。
要一边拍戏一边负责这些事，这对于之前的江翊来说并不是小负担，但对于今日的江翊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大事了。
倘若祁冀知道他劝自己放宽心的那段话，给了她另一个更具有自我毁灭性质的方向，会不会悔不当初？
她想是的。
她的情绪还是一天天趋于崩溃，许是压抑太久，早已有了山雨欲来的趋势。药物的治疗依然会带给她无法正常思考的副作用，而错乱的思维则会加重她的病情。
有那么一两次，祁冀与她通话的时间凑巧，已经能感受到祁落话里极尽的控制―――她太执拗，又太独立，认定一条路就会走到黑去。
慢慢来，慢慢来，所有人都这么告诉他，可所有的现象都在表明祁落已经近乎穷途末路，如果有一天直坠深渊，那也将是也毫无意外。
